狂風,暴雪,酷寒,低氧
踏錯一步即永不復返的凶險
不論是群山施予何等多變的無情試煉
往頂峰接續踏出的腳步 是行者不變的堅持與追尋…
「你為什麼要去爬山?」
「因為山在那裡。」
費時三年,七大洲,六位攀登者,無數位協助人員,無數次瀕臨生命臨界的考驗……不論意見再怎麼紛歧,前方是如何危險,唯有登上世界七頂峰的夢想,能夠一再凝聚眾人,重新點燃就要熄滅的希望。從二○○六年到二○○九年,由伍玉龍、江秀真、黃致豪、謝穎泝、陳仲仁、黃博政等登山好手組成的台灣七頂峰攀登隊,從歐洲最高峰的厄爾布魯斯峰開始,逐步邁向亞洲最高峰聖母峰。幾位原本互不熟悉的隊員,歷經磨合、分裂、和解、團結。他們唯一的共同目標,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向山走去,一回又一回地,在山的盡頭,肯定自己的勇氣。
本書由七頂峰專案統籌執行人連志展執筆完成,為七頂峰攀登隊留下最真實的貼身記錄,呈現出攀登者在極限之地最動人的堅韌與毅力。不只是每個隊員們自我挑戰的實現,也是台灣一次輝煌的榮耀。
讓世界看到台灣,是攀登隊成立時最初的目的,隊員堅持到底,不輕言放棄的態度,深深受到國際登山隊的肯定,在登頂聖母峰,完成攀登計畫時,我們也創造了多項世界級的紀錄。從尼泊爾陪著攀登隊飛回台灣的路上,感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一路走來,我們真的做到了!
──歐都納董事長、七頂峰計劃發起人 程 鯤
作者簡介:
連志展
1973年生,七頂峰專案統籌執行,擔任非洲最高峰攀登隊領隊、卓奧友峰與聖母峰攀登隊基地營經理。國立政治大學登山隊OB、政大社會系暨花師多元文化教育研究所畢業、1999年第二屆「生態文學暨報導獎」新詩組首獎、2002中央山脈大縱走婚禮、2003中華民國五二三登山會理事、2004《聽看雪山》作者、2005台灣生態登山教育協會創會理事長。目前定居宜蘭三星,現為台灣生態登山學校理事、「彩虹太陽田野工坊」自然農法水稻水梨農夫、歐都納「全球 14座八千米巨峰探險計畫」專案執行。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讓世界看到台灣,是攀登隊成立時最初的目的,隊員堅持到底,不輕言放棄的態度,深深受到國際登山隊的肯定,在登頂聖母峰,完成攀登計畫時,我們也創造了多項世界級的紀錄。從尼泊爾陪著攀登隊飛回台灣的路上,感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一路走來,我們真的做到了!──歐都納董事長、七頂峰計劃發起人 程鯤
《勇氣,在山盡頭──全球七頂峰攀登紀實》,對於(登山)過程所出現的各種問題、心理的衝突與困難超越,都有仔細的描述;書中的攝影也把七頂峰的美精采地展現出來,是一本難能可貴的重要登山紀錄,讓人愛不釋手、令人讚嘆。你也可以當他是一本圖文並茂又引人入勝的冒險故事,但當中的人物與過程,全都真實發生過。──現任營建署署長 葉世文
這本書不是全球七頂峰的導覽,也不是教導人們該如何登山的工具書,它真實呈現了一個登山團隊,在登頂過程中所遭遇的困難。感情再怎麼好的團隊,長時間待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中,隊員之間難免會有意見分歧與摩擦,該如何協調、解決接踵而來的挑戰,閱讀本書就可一探究竟。──前衛生署長、台灣健康運動聯盟理事長 葉金川
《勇氣,在山盡頭──全球七頂峰攀登紀實》記錄世界七大洲頂峰上的挑戰與勇氣之旅,是一本登山者的故事,然不僅於此。險境中求生存的登山者,是不容稍有差池的,在一步步朝頂峰仰攀的過程,看似平靜,卻是危機四伏;包覆在空寂的天地裡,白雪皚皚,寒風刺骨,巨大孤寂感不時自心中襲來,抗拒死亡卻又與死亡共存。本書揭示登山者諸多體驗,從大自然的試煉,再到絕境中的人際往來,精采可期。──王品集團董事長 戴勝益
名人推薦:讓世界看到台灣,是攀登隊成立時最初的目的,隊員堅持到底,不輕言放棄的態度,深深受到國際登山隊的肯定,在登頂聖母峰,完成攀登計畫時,我們也創造了多項世界級的紀錄。從尼泊爾陪著攀登隊飛回台灣的路上,感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一路走來,我們真的做到了!──歐都納董事長、七頂峰計劃發起人 程鯤
《勇氣,在山盡頭──全球七頂峰攀登紀實》,對於(登山)過程所出現的各種問題、心理的衝突與困難超越,都有仔細的描述;書中的攝影也把七頂峰的美精采地展現出來,是一本難能可貴的重要登山紀錄,讓人愛不釋手、令人讚嘆...
章節試閱
[Mt.1-起點]
七頂峰的夢想宣告:歐洲.厄爾布魯斯峰
[BOX]
厄爾布魯斯峰(Mt. Elbrus)
所在座標:北緯43°21′18″,東經42°26′21″
國家山系:俄羅斯,高加索山脈
海拔高度:5,642m
代表性:歐洲第一高峰
首次登頂:1874年
二○○八年十月五日晚上七點,梁明本老師和我在零下十度的風雪之中,離開歐都納世界七頂峰攀登隊位於西藏喜馬拉雅山北側、海拔五千七百公尺高的世界第六高峰卓奧友峰(Mt. Cho Oyu)攀登基地營帳蓬,前往大約十分鐘路程之外的美國IMG攀登隊的基地營。為了準備○九年的聖母峰攀登,七頂峰攀登隊除了隊員謝穎泝因為個人因素無法前來之外,包括顧問梁明本以及隊員伍玉龍、江秀真、黃致豪,在○八年秋天先來到卓奧友峰進行訓練攀登。前往IMG營地的路上,我和梁老師之間沒有任何的交談,只是任憑著雪粒在風中撞擊著臉頰,心中則不斷思索著,等一下要如何向美國隊提出希望協助搜救的請求,因為伍玉龍從昨天晚上獨自出發攻頂,在唯一一次的無線電回報之後,到現在已經超過了七個小時沒有任何的音訊,而最危險的黑夜,已經降臨……
@@登山者的追尋@@
「秘書長,呼叫秘書長,我是伍玉龍,我預計再十五分鐘就會登頂……」
「好的,好的,請注意自身安全以及折返的時間點……」
這是中午十二點半伍玉龍從山上發出的訊息,告知在基地營留守的中華山協秘書長梁明本和我,似乎一切順利,再十五分鐘就即將登頂了,我們收到訊息之後都不禁歡欣鼓舞了起來,雖然無線電裡面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非常疲憊、沙啞。我們不以為意,畢竟在超過八千公尺的地方活動、沒有使用氧氣,想必是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折磨。而即將成功登頂卓奧友峰的伍玉龍,將會成為台灣第一位不使用氧氣、不聘僱高地雪巴協作員、以阿爾卑斯方式攀登八千公尺巨峰的第一人。我們興奮地等待著勝利時刻的到來。
秀真拿著望遠鏡觀察,剛好看到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人,正在卓奧友峰傳統路線所在的西北壁上,即將翻過西北壁的最高點,抵達峰頂的稜線區域,除了他之外,前後都看不到其他的登山者。「如果伍玉龍即將登頂,那我們看到的那一個紅色小點,應該是落在後面的黃致豪吧?」由於無線電一直無法順利通聯,我們只能做出比較合理的推論。之後就飄來一陣陣的雲霧,我們就再也無法從基地營看到巨大的卓奧友峰了。
十五分鐘過去了,沒有消息。三十分鐘過去了,我們還是沒有收到來自峰頂的消息。
我與梁老師心中的疑惑愈來愈大。不是應該在十五分鐘就登頂了嗎?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為何沒有任何的消息?我們的GPS衛星定位儀可以記錄發話者的位置,趕緊拿起剛剛收到通話的GPS通訊機,轉到發話者的位置頁面,清楚寫著剛剛發話位置是海拔高度八○五三公尺,這個高度正好是西北壁要翻上峰頂主稜的高度啊!所以我們剛剛看到的那一位紅衣登山者,不是黃致豪,而是伍玉龍!如果那是伍玉龍剛剛的通話位置,那他距離峰頂至少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伍玉龍已經因為低壓低氧的環境,做出了錯誤的判斷,而在八千公尺的高度,一個錯誤的判斷,可能要付出無法想像的代價……
時間不斷流逝,從中午那一次的通聯之後,無線電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下午兩點,已經是原訂的折返時間,沒有回報。如果以他的位置與速度研判,兩點肯定還沒有抵達峰頂,他會折返,還是會繼續堅持往前走?在沒有使用氧氣以及雪巴與隊友陪同的狀況下,他的大腦在只有平地氧氣濃度三分之一的地方,可以進行理性的思考嗎?
梁明本老師說,沒有回報,他一定是繼續往前走,等到抵達峰頂才會回報。
三點,應該登頂了吧?還是沒有回音。四點,沒有回音。五點,沒有回音。六點,還是沒有回音。每過一刻鐘,我們的心情就往下跌落一層。
晚上七點,黑夜已經降臨,依然沒有消息。伍玉龍還是一個人停留在八千公尺以上的地方嗎?如果是,他如何度過在「死亡地帶」的漫漫長夜?我們不得不展開必要的緊急措施,準備向其他的隊伍求援,一定要在明天盡快找到他。
站在美國隊的通訊帳內,美國隊的領隊和西藏隊的隊長拿著兩本護照,正在向大本營的聯絡官報告這兩本護照內的個人資訊。其中一本護照的主人是前天從第三營上面跌落的美國人,另一本護照則是昨天被人發現停留在冰壁上的斯洛伐尼亞登山者所擁有,西藏隊隊長正在向聯絡官說明這兩位登山者發生死亡意外的過程。我看著那兩本護照裡面的主人照片,帶著陽光般的笑臉,讓我不敢再看第二眼,轉過頭去望著帳外飄飛的雪。現實生活、生命危險以及探險價值之間,似乎也已經交融成一團雪球,分不清楚彼此之間究竟是如何,或者應該如何維持著一種什麼樣的關係?為何登山者總是寧願冒著生命的危險,究竟追尋著什麼?
一九九四年,來自台灣的登山者拾方方在登頂聖母峰之後,沒有下山;九五年,邱瑞霖在北美最高峰遭遇暴風雪迷途死亡;九六年,高銘和在登頂聖母峰之後被救援下山,嚴重凍傷,切除所有的手指腳趾。九七年,郭明哲在西藏希夏邦瑪峰登頂後跌落山崖死亡;二○○○年,林春明在希夏邦瑪峰攀登過程高山病發死亡;同年,王守德在吉爾吉斯坦的攀登訓練營墜崖死亡……
一九九六年的那一場山難,讓原本沒沒無名的台灣登山隊,一夕之間在國際間爆紅,卻是充滿許多輕蔑的評價與批評——「台灣隊連冰爪都不會穿……」、「……兩名穿著和配備十分古怪的緩慢登山者……台灣隊出現在聖母峰,山上多數遠征隊伍都很擔心台灣隊會發生災難,逼得其他遠征隊前去救援,危及更多生命……」這是台灣隊伍刻在喜馬拉雅山脈上的台灣之名。
我們必須追尋著重新刻名的機會嗎?或者只是因為「山在那裡」?二十一世紀的今天,登山是否已經排除了背負國家光榮的宿命,純粹只是為了自我的實現?
在卓奧友峰的基地營,我問過伍玉龍,為什麼要來爬山?他當時回答我:「因為,我在這裡能夠證明自己,在這裡能夠找到一個別人能夠肯定的地方……」我們總是需要一個位置,在這個社會之中,「登山者」,是不是一個位置?
登山者的價值能不能出現?在哪裡?我和隊員們一起在高峰之上與高峰之下,不斷地尋找著。
@@勇氣的起點:厄爾布魯斯峰@@
二○○六年七月二十九日,我不忍割捨剛滿一歲的女兒,於是錯過一班從台灣起飛、在香港轉機之後往俄羅斯首都莫斯科前進的飛機。台灣登山者顯然不會將俄羅斯和爬山聯想在一起,但那卻是通往歐洲最高峰的必經之地。在俄羅斯國境之南的邊界上,高加索山脈將歐洲與亞洲切成兩個世界,山脈北邊矗立著厄爾布魯斯峰。在蘇聯解體後,先前隱藏在鐵幕中、為世界所無視的山,取代阿爾卑斯山的白朗峰,成了歐洲的最高峰。
第一次出發的攀登隊顯得格外浩蕩。除了攀登隊員之外,還有顧問、記者、陪走、加油團等等,竟然總共有十八個人要前往這一座幾乎從來不曾在台灣人記憶中出現過的山。在前置的準備作業之中,我們才突然發現,俄羅斯好像另一個世界,而高加索山脈則宛如另一個月球,我們對她幾乎毫無所悉,除了隊伍之中的陳仲仁。
二○○一年,陳仲仁與兩位同伴跟隨著成吉思汗當年的足跡,從蒙古出發一路浪遊,或者步行、或者騎馬或者划船,經過新疆、哈薩克、吉爾吉斯、烏茲別克、土庫曼、伊朗、亞塞拜然、喬治亞等中亞諸國,曾經抵達這座巨大的山脈之南。○六年,他入選為七頂峰的正選隊員,而第一座目標,正是位於他最熟悉的第二故鄉。但是,熟悉的老朋友,總是喜歡讓他留下更深刻的記憶。才剛抵達莫斯科國際機場,陳仲仁就被海關留下來問話。
「為什麼護照上面的簽證那麼多?還有伊朗、阿富汗的……」莫斯科的海關警察覺得陳仲仁的入出境資料顯然有恐怖份子的嫌疑。還好仲仁會說一些基本的俄語,趕快開始和人高馬大的冷酷俄國佬搏感情:「這些全都是旅行的紀錄啊,我曾經從蒙古走到中亞,當然會有這麼多奇奇奇怪的出入境紀錄了,而且我這一次是和大家來爬山的,別開玩笑了!」
這招也沒有太大的用處,一個奇怪的台灣人還會說俄語,讓海關官員顯得更加緊張,電話和電腦查個不停,希望能夠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就這樣盤查了兩個多小時,或許真的是查不到什麼,也或許是仲仁太過憨厚忘記拿一點盧布出來,海關只好宣告放棄,讓他順利通關,結果是花掉了大家一個上午的時間。不過這一次的入關經驗,倒是很真實地告訴了大家,我們的確來到了前蘇聯的核心,當然也要開始習慣俄國人的思考邏輯。
還好,回到第二故鄉的仲仁教了大家許多。從莫斯科到高加索山,需先搭乘國內線班機前往南部的工業大城「明伏地(Mineral Vody)」,航程大約兩小時。蘇聯解體之後,許多戰鬥飛行員改行當起了民航機的機長,但似乎常常忘記自己是在開民航機。當飛機猛然拉起機頭向上攀升之際,所有人都正在為這個突如其來的猛烈動作感到不安,只見陳仲仁好整以暇的看著窗外的風景;而當飛機以加速前進的姿態降落著地時,整台機艙餐車從廁所後方直接飛過所有人的身邊,撞進走到另一邊的盡頭,眾人一片驚呼,只有陳仲仁似乎臉上表情似乎寫著:「我早就告訴你們會這樣了啊!」
還好,所有人都安全地抵達明伏地機場,正準備搭車前往旅館時,車子還沒出機場,又被警察攔了下來,「想不到莫斯科警察也這麼喜歡臨檢哦?」小泝在一旁讚嘆著。只見仲仁走到駕駛座旁,和警察唧唧咕咕了一陣,手上握了一把什麼東西交給警察之後,終於可以順利往前。一旁某人冒出一句:「啊,原來俄羅斯警察的臨檢需要手續費啦……」如此的臨檢,在四個小時的車程之中,不曉得發生了幾次。
七月三十一日晚上八點,攀登隊終於抵達厄爾布魯斯峰山腳下的山城特斯固(Terskol),海拔二三四五公尺。四周高加索群山中的雪白冰河,映照著粉紅的夕陽。雖然特斯固山城並不存在於台灣人的世界之中,但它卻是高加索山當地相當重要的滑雪度假勝地,也是登山者的攀登聖地。這裡不但坐落著各式飯店,餐廳與登山裝備用品店也是一應俱全。除了絕佳的山景,還有規劃完善的纜車與滑雪設施。
全世界的登山者就如同我們幾位七頂峰隊員一樣,只要一看到山,就會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除了最高的厄爾布魯斯峰,谷地南側的幾座高峰雖然低了一些,但是令人震撼的巨大岩壁以及垂直懸掛的冰壁,都讓致豪、小泝這幾位年輕的攀登好手看得口水直流。
「難怪俄國的登山者都是一些超級怪咖,甚至可以完成全世界最困難、最恐怖、最不可思議的路線,除了有中亞地區的高山可以攀登,這麼方便的高加索山區,根本就比阿爾卑斯山脈還要棒了!」小泝持續讚嘆著。
「其實我們原本也計畫來這邊進行訓練,可惜南方的車臣目前局勢緊張,南邊的這幾座山目前都不對外開放,太可惜了。」黃一元顧問剛說完,何中達顧問接著說:「對啊,如果可以爬爬那一座Ushba峰,應該功力會馬上增加好幾成了。」
要不是黃一元顧問的提醒,大家幾乎忘了一山之隔的南邊,就是近年來戰雲密佈的喬治亞;而不遠處的東邊,更是戰火連天的車臣。由於高加索山邊界太過敏感,俄羅斯因此封閉了絕大部分山峰的攀登許可,甚至許多軍隊都駐紮在南方的冰峰之上。厄爾布魯斯峰因為完全位於俄羅斯境內,才能夠避免戰火的波及。
雖然大家對於南方幾座山心動不已,但目標還是要放在在眼前的歐洲最高峰上。基本上,厄爾布魯斯峰並沒有很陡峭或很危險的地形,即使是最高峰,但其標準的火山錐地形,倒是增進了幾分親近感。
在我們才剛開始踏上厄爾布魯斯峰的攀登路線,準備進行第一次的高度適應時候,俄國嚮導的無線電傳來了最新的消息。
「剛剛有一隊烏克蘭的登山隊攀登厄爾布魯斯峰的東面路線,攀登繩發生問題,從冰壁上墜落,兩死一重傷。目前搜救隊已經出發了。」
原本今天大家要搭乘纜車,上到三千五百公尺的世界纜車站(Station Mir),再以步行前往海拔四○五○公尺的Diesel山屋,而後再回到山下的旅館過夜,可說是照著標準的「爬高睡低」公式操作。只不過一早起來就聽到山難的消息,難免令人心裡蒙上一層陰影。但大家還是依照原訂計畫,先搭乘第一段廂型纜車抵達海拔三千公尺的老風景纜車站,再轉搭乘第二段纜車抵達世界纜車站,最後則是坐上座椅式的單人滑雪纜車椅,上到最高的Garabashi纜車站。短短的幾個轉乘,高度已經到了三千八百公尺。再往上走已經沒有纜車可搭,卻有鏟雪用的履帶車「雪貓」可以當成計程車使用。坐上雪貓,直達晚上睡覺的Diesel山屋。
由於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就從海拔兩千多公尺上到比玉山還高的四千公尺,就算已經在前天與昨天進行了高度適應,顯然許多人還是有深淺不一的高山反應。有的人呵欠連連,有的人表情僵硬,有的人不斷傻笑,就如同喝醉酒一般。看樣子每個人酒後失態的狀況大概都不太一樣吧!
「又有一位法國人在山上突然暴斃!」在四千公尺的溫馨晚餐時刻,嚮導Victor再度告知大家這個訊息,當昨天直昇機此起彼落的聲音還沒完全消除之際,不到一天又傳出山難的消息,難道,大家已經忘記厄爾布魯斯峰的危險性了?
厄爾布魯斯峰是一座可以在瞬間奪取登山者性命的山。根據歷年來的資料,厄爾布魯斯峰每年的山難死亡人數,約在十五到三十人之間。這個數字,比聖母峰每年的死亡人數還要高。
「下一個會是誰?」是在山難發生之後,登山者心中不敢說出的恐懼。顯然厄爾布魯斯峰沒有想像中的簡單。或者我們應該說,從來就沒有哪一座高山,可以用「簡單」來形容。要在海拔不到六千的高度,即造成零下五十度的溫度,想必當地的氣候變化相當劇烈;也因為變化幅度太大,即使是經驗豐富的登山者,都可能會發生誤判。因為很少人會在一座不到六千公尺的山上,準備攀登八千公尺的裝備與心理準備;但是如果在六千公尺的山上,發生了在八千公尺才會出現的低溫與風暴,多數的登山者必將無所遁逃。
而快速的高度上升,則是對登山者身體適應能力的一大考驗。纜車雖然幫助了登山者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從兩千公尺抵達到四千公尺,卻讓身體的高度適應狀況產生打折的現象,畢竟適應過程並非依靠登山者自己的身體與雙腳。如果再因為無知或輕忽,直接進行攻頂,將會大大提高發生高山腦水腫與高山肺水腫的機率。這應該是此次國外隊員暴斃的主因,也是厄爾布魯斯峰常常發生高山症死亡的原因。
第二天是攻頂前最後的高度適應,大家穿著雙重靴和冰爪,上到四千七百公尺陡峭的巴斯杜可夫岩(Pastuckhov Rocks)下方。一路上已經是完全結冰的冰壁坡面,不過有嚮導與其他隊伍已經踩出了步階,只要跟著凹進去的步階攀登,困難度不會太高。不過由於許多人都是上到了自己這輩子的最高海拔紀錄,加上每個人的體能與高度適應狀況不同,整個隊伍走起來速度差異很大。為此,俄國嚮導還下了命令,要求大家在最後的十五分鐘跟上他的腳步,跟不上的人明天就不能跟去攻頂。
此令一出,所有人顯然都擠出了最後僅剩的餘勇,拚死也要跟上最前面嚮導的步伐。抵達巴斯杜可夫岩、完成當天的高度適應之後,正當所有人轉身準備下山回去山屋,只見致豪將他背了一個早上的滑雪板取下,踏上雪板一路揚長而去,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我可以從厄爾布魯斯的山頂上用滑雪板滑下來嗎?」早在出發之前,致豪就一直提出這個問題。我聽到這個想法後,第一個反應是:「當然好啊,這個想法超棒的!」可是,顯然問題沒有這麼單純,領隊與顧問都提出了安全性的顧慮,希望他可以打消這個念頭。
以滑雪的方式從高山上滑降,在國際上早已不是創舉,有好幾座的八千公尺巨峰,都有從峰頂成功滑雪下山的紀錄,登山者搭配滑雪的技術在國外是相當流行的方式,可是這樣的想法來到台灣,就不得不面對許多擔憂。即使聽到許多諸如「攀登為先,還是不要增加無謂的風險」、「我們這一次最主要的任務是要攀登歐洲最高峰以及完成世界七頂峰,目標還是盡量單純化、簡單化比較好……」等說法,致豪還是不死心,直到登頂前一天,依舊堅持將滑雪板背在身上,並且順利從四千七百公尺滑到四○五○的山屋。
為了這一次的滑降,致豪還特地尋找台灣的雪板製造商贊助特製的滑雪板,「全世界許多知名品牌的滑雪板,都是Made in Taiwan的!如果能夠穿著台灣自己作的滑雪板,從歐洲最高峰滑降成功,甚至滑降所有的七頂峰,將是非常的有意義。」後來他不但真的找到,還在滑雪板上印了一個大大的台灣圖案以及TAIWAN英文大字。而第一次的滑降成功,讓致豪更對於明天最後的攻頂滑降,抱持著一分希望。在八月五日凌晨四點,依舊背著他心愛的滑雪板,走出山屋,往峰頂前進。
至於其他人,在攻頂前的夜晚,好像總是特別地難以入眠。或許是對於高度尚未適應,也可能是攻頂前的緊張,包括伍玉龍、致豪、仲仁幾位正式的隊員,面對明天能不能順利登頂的不確定性,久久無法成眠。一切都是因為「第一次」的關係吧?
第一次,這幾位隊員和原本互不相識的隊友們一起爬山;第一次,爬山還要背負著贊助商的期待與要求;第一次,爬山還有好幾位記者全程陪同,記錄一舉一動;第一次,七頂峰團隊的所有隊員一起爬山,不但更在意著自己的表現,也想著未來;第一次,爬山開始感到壓力,擔心自己無法成功登頂。
第一次,爬山不再只是單純的爬山了。如果爬山不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對於挑戰與樂趣的追求,有了壓力的產生與伴隨,登山者願意承擔嗎?
或許我只能說,這就像爬山的過程一般,你無法自己決定,但是重點在於登山者能不能接受這些無法由自己決定的決定。
凌晨四點,天空依然全黑,所有人從山屋出發,看不見厄爾布魯斯峰在哪裡。坐上雪貓車,直抵四千六百公尺的陡峭冰坡下方,開始攀登。由於之前的高度適應只到四千八百公尺左右,因此在五千公尺的海拔之後,由於高度關係,加上睡眠不足與攀登的體力消耗,爬起來特別覺得疲倦。實際的攀登路線大致上就是沿著厄爾布魯斯峰的南稜往登峰的方向直上,在東峰下方改以腰繞的方式向西邊橫切到主峰與東峰之間,來到海拔五千三百公尺的雪原鞍部。
較早抵達的隊員在鞍部休息了許久,仍然等不到最後面的兩位隊員,加上已經抵達鞍部的另外兩位隊員因自覺狀況不佳,決定放棄攻頂,於是共有四位隊員自願或不情願地放棄了通往峰頂的路。在山裡面,你無法完全決定你自己,而我們總是必須學習接受像這樣的決定,因為沒有人能夠完全瞭解自己的狀況,也沒有人可以完全掌握眼前的山的狀況,於是,此時在自己與山之間將出現一道黑隙,你可以決定跨越過去,落入一個未知的黑暗之中,也可以選擇留在原地,擁有存在的可踏足之地。
謝穎泝在此時做了向前跨出的決定。他在出發前不慎弄傷了左腳大拇指,以紗布交纏包覆,沒有人敢想像他一跛一跛地站在峰頂的模樣;再加上水土不服,攻頂當天他一路狂拉肚子,幾近虛脫,使得他只能一直跟在最後,緩慢而持續地前進。當然,他很怕掌握生殺大權的俄籍嚮導Victor轉過頭來對他說:「Littletree, you are too slowly, please go down!」因為這才是他七頂峰的第一座,極度省吃儉用地過著簡單的生活,為的就是完成自己這一點點的登山之夢。
而原本背著五公斤重滑雪板、立志要從七頂峰峰頂滑降下來的致豪,早已經在天色還沒有亮的時候,悄悄將自己的滑雪板藏在四千八百公尺的一處大石頭後面。但他最後放棄了從峰頂滑降的企圖,因為再背著滑雪板往上,他將會面對那一個無垠的黑隙,不知道這樣將會消耗他多少的體力,會不會影響他攻頂;他不知道從峰頂下來的雪況與冰壁地形,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與體力應付?他也不知道如果堅持滑降,將會在這個團隊之間帶來怎樣的緊張關係?當然,他也不知道就算背著雪板到達峰頂,是不是真的就能夠瀟灑地踏上滑板,快意地作自己?
所以他把雪板放下了,也將從七頂峰滑降的夢想,放下了。
伍玉龍是攻頂當天的輪值領隊,一路上跑前跑後,盡責地看顧著所有隊員,看不出來他這樣到底會不會累,但是他就是必須這樣做,因為他知道自己事許多人心中的登山勇士,而勇士是不能說「不」的。
從五千三百公尺的鞍部,到五六四二公尺的峰頂,垂直落差雖然只有「短短的」三百公尺,卻是真正考驗每一位攀登者意志的最完美場地。因為從凌晨四點出發走到現在,已經連續攀登了將近八個鐘頭,海拔高度更是上升了超過一千五百公尺。高山反應、低氧、低壓,加上連續的失眠與疲勞,讓這段最後的登頂之路,嚴酷地考驗著隊員的決心。而火山錐最後一段最陡峭的坡面,更形成危險的「冰雪岩混合地形」,在這片冰壁、雪塊與岩石之間交雜而成的陡坡上,一心前往峰頂的人們,只能步步為營,以尖銳的冰爪牢牢地刺進冰壁之中,或是卡在堅硬的岩壁之上,才能夠換來下一步的前進。
幸運的是,天氣很好,這是厄爾布魯斯峰稍來的訊息。能夠繼續在這段最後陡坡堅持往上的人,已經與峰頂相當接近了。登上陡坡之後,是一段平緩的雪坡,通向遠處的最高點。中午十二點,伍玉龍拿著大幅的中華民國國旗,和江秀真、陳仲仁、黃致豪、謝穎泝幾位夥伴們,一同緩緩地登上他們共同的第一座頂峰。在這個歐洲的盡頭之巔,宣告七頂峰的夢想,正式踏出第一步。而在這一步之後,或許世界即將不同。
曾經在西伯利亞與中亞地區晃蕩多年的陳仲仁,在高加索山脈的最高峰,看見當年浪遊的路跡。「我相信大家並不會為厄爾布魯斯峰的攻頂成功感到驕傲或極度的興奮,這是理當要成功的吧。藉著這一趟攻頂任務,讓我第四度來到俄羅斯,回想五年前的盛夏,我與其他兩位隊員,以騎馬、駱駝、划船及徒步的方式,從蒙古一路經過新疆、哈薩克、吉爾吉斯、烏茲別克、土庫曼、伊朗、亞塞拜然、喬治亞,在大高加索山南面山下因車臣戰亂因素而受阻改道,由裡海大城阿斯特拉罕重新出發。如今因緣際會,我竟站上了這大高加索山的北面。由最高峰往南望著當年走過的路,想著當年一路的風塵僕僕……」
不同於陳仲仁,其他隊員們,眼中浮現的則是接下來六大洲的最高峰,隱約聳立在地平線上的身影。於是,攀登這一件事情,已經不再是停留在二維的平面向度,卻是交錯了時間與空間、揉合了自己與外在的四維向度過程。而這個過程,一切才正要開始演化下去。
[Mt.4]「合作」的震撼教育:北美洲.第拿里峰
[BOX]
北美洲.第拿里峰(Mt. Denali)
所在座標:北緯63°4′10″,西經151°0′26″
國家山系:美國,阿拉斯加山脈
海拔高度:6,194m
代表性:北美洲第一高峰
首次登頂:1913年
抱著從南美洲帶回來的裂痕,攀登隊馬上又要面對下一座更難的挑戰,即位於北極圈旁的北美洲最高峰──第拿里峰。然而團隊的裂痕,究竟會如同春天的冰河裂隙,愈裂愈大;或者有可能是冬天的冰河,將裂隙逐漸掩埋在厚重的大雪之中,進而消失於無形?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隊員們除了必須面對實際攀登將會遇到的困難地形與嚴峻氣候的考驗之外,是否還有額外的勇氣與智慧,去面對另一個關於人性與團隊的巨大挑戰?
@@個人與團體的重整@@
海拔六一九四公尺的第拿里峰,也有人稱為「麥肯尼峰(Mt. McKinley)」,位於北美洲阿拉斯加的北緯六十三點四度位置,非常接近北極圈。由於緯度極高,加上六千公尺的超高海拔,讓第拿里峰的低溫成為攀登的最大困難;而來自南方太平洋海灣的潮濕氣流,不但氣候變化經常令人措手不及,海洋性的猛烈暴風雪更是登山者揮之不去的夢靨。一九九五年的春天,來自台灣由高銘和領軍的攀登隊為了準備隔年的聖母峰遠征,特地安排來到第拿里峰進行攀登訓練,卻不幸遇上強烈暴風雪的襲擊,最後造成一位隊員凍死、兩位隊員嚴重凍傷的悲慘結果。許多具有相當經驗的登山者常說,第拿里峰的攀登困難度,比起聖母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二○○七年的春天,這裡正是七頂峰攀登隊的第四座目標。
為了應付北極地區令人聞風喪膽的酷寒與風暴,以及之後愈來愈危險的攀登目標,隊員們在正式攀登第拿里峰之前,獲得主辦單位的額外贊助,前往國外接受專業的攀登訓練。其中,黃致豪與謝穎泝選擇參加位於美國西雅圖RMI攀登公司的冬季攀登六天課程,而伍玉龍、江秀真與剛剛退伍甫加入團隊的黃博政則選擇報名位於阿拉斯加AMS登山學校的十二天攀登課程。海外遠征經驗相當豐富的伍玉龍在前往訓練之前表示:「就當作去那裡休息吧……」伍大哥的經驗與實力的確早已經夠資格擔任遠征攀登教練,他認為在攀登之前參加這樣的「基礎」訓練課程沒有太大的意義,想不到實際狀況卻大不相同。
整個訓練課程在第拿里峰附近的冰河山區進行,除了實際的冰河裂隙繩隊前進與墜落救援之外,更必須面臨當地經常發生的惡劣氣候,甚至要在「白化(White Out)」狀況(在濃霧與風雪下的冰雪地,眼前世界呈現白霧一片,即使有光線也看不見眼前)的路徑地形、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環境中,依然必須通過危機處處的冰河裂隙。而冰壁與大岩壁的攀登、雪洞挖掘與冰河紮營、雪崩判斷與救援等等的實戰過程,讓每一位參加的隊員絲毫無法放鬆地休息。但在這樣的密集豐富的課程之後,所得的回饋是重新確認與更新原本以為再熟悉不過的攀登技術與知識,同時也發現原來自己還存在著那麼大的進步空間。最重要的是,經過第拿里山區的訓練之後,對於即將展開的第拿里峰正式攀登,也產生了更多的親切與自信。
至於前往西雅圖的黃致豪與謝穎泝,則是在美國本土最高的瑞尼爾山(Mt. Rainier,4,392m)進行訓練,同樣也是歷經一番震撼教育。由於瑞尼爾山位於美國西岸,在太平洋潮濕氣流的影響之下,山區常常會發生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在課程的第一天就讓前進營地的兩人吃足苦頭,不僅背包、外套、長褲等所有裝備全部結冰,連雪鏡之內竟然也在強風之中灌滿冰雪,謝穎泝因為沒有時間換上防風雪手套,抵達營地時,手套早已經僵硬結冰,其中三隻手指也發生輕微凍傷,只能以「慘烈」兩字來形容。但致豪卻很高興地說:「這就是瑞尼爾山為我們上的一課!」。的確,如果在攀登過程都是一帆風順、萬里無雲,要如何體會暴風雪中的無助與恐懼,又如何學習在困境中掙扎與應變的能力?
二○○七年五月三十日,五位隊員在阿拉斯加的首府安克拉治會合,面對即將展開的正式攀登,縱然裂痕依然存在,所有隊員還是無異議達成共識,所有過程將完全以自力攀登的方式進行,沒有嚮導、沒有挑夫、沒有登山公司,所有的裝備、糧食與行進,將完全由五位隊員共同決定與執行。只是,這一個團隊已經準備好,要共同面對困難了嗎?
@@生死與共的繩隊夥伴@@
「我絕對不會和江秀真一起結繩隊攀登的!」
從台灣出發的前夕,伍玉龍就這樣斬釘截鐵地告訴大家。這是上次攀登阿空加瓜峰的後遺症。雖然那次大家幾乎已經分崩離析,連最後共同登頂的伍玉龍與江秀真也發生心結。原因是在成功登頂之後,伍玉龍由於天氣開始轉變,決定加快速度回到營地,落在後頭的江秀真則因為天氣轉變、能見度大幅降低,在下山過程中一度迷路。後來雖然與其他幾位外國登山者一起安全回到營地,但卻在驚魂未定之中,對於自己的落單表達了一些委屈。然而,先一步回到營地的伍玉龍,是打算先回到營地融雪煮水,要給稍後回到營地的江秀真飲用。沒想到這樣陰錯陽差的不快情緒,也就如此頑固地攀附在兩人心中,直到北美洲依然。
於是,伍玉龍、江秀真,以及上次在南美洲最高峰獨自攀登的黃致豪與被迫離開團隊自行攀登的謝穎泝,加上剛退伍初次加入團隊的黃博政,五個隊員在六月八日搭乘小飛機,進入北美最高峰的攀登基地營──海拔兩千兩百公尺的卡希那冰河(Kahiltna Glacier),朝著「相同」但不見得「共同」的目標前進。
經過大約兩個小時的飛行,飛機安全降落在平坦的冰河上,沒有機場,沒有塔台,眼前除了冰天雪地,見不到黑、白、藍三個顏色之外的東西。向巡山員報到之後,眾人隔天就開始拖著雪橇前進了。
身上背著二十公斤的背包與裝備,腳下拖著三十公斤的雪橇和物資,這五個人必須先慢慢越過從第拿里峰傾瀉而下的、一望無際的卡希那冰河,雖然坡度還算緩,但隱藏在腳下的,卻是讓人想到就怕的「冰河裂隙」。所謂的「冰河裂隙」是冰河在緩慢的流動過程中,相互擠壓而形成的裂縫。經過數百萬年來的累積,冰河的厚度可達數十至數百公尺,擠壓形成的裂隙有的可能只有幾公尺,有的卻可能是達數百公尺的無底深淵。根據致豪的描述,通過冰河裂隙,最快的方法是經由覆蓋在裂隙上的新雪形成的天然雪橋,只要雪橋夠硬夠厚,攀登者便可安然通過;但假如雪橋太軟太薄,攀登者將應聲墜落。由此可以看出冰河裂隙對於登山者的威脅。
尤其第拿里山區接近北極圈,極地氣候、超高海拔,讓此地的雪塊非常不容易融化;永晝現象造成該區每日溫度變化極小,加上終年低溫,使得當地的冰河不易形成堅固的結冰狀態,隱藏在冰河之下的裂隙以及裂隙之上的冰橋將更容易融解與崩塌;而乾燥的粉狀雪粒構成的雪況,不但加深雪地行進的困難度,更大幅降低了雪塊之間的摩擦力與黏著性,提高了雪崩的機率。
因此,五位隊員要通過冰河裂隙地區時,必須以攀登繩相互連結,組成繩隊共同前進。萬一有人掉入裂隙,其他人可以同時以冰斧插入冰雪固定、拉住墜落的同伴進行救援。「在冰河裂隙的迷宮裡,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下去,這個時候你唯一能信賴的,就只有你的夥伴。夥伴們彼此之間用繩索相連,繩子的彼端繫著的叫做:信任、友情與回家的路。」小泝點出了繩隊夥伴彼此的微妙關係。身為以攀登繩相互連結的隊友,你是否相信隊友願意以生命來確保你的安全?而你自己又是否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確保隊友的生命?
經過協調,伍玉龍與黃博政結成一個繩隊,江秀真、黃致豪與謝穎泝結成另一個繩隊,將彼此的生命綁在一起之後,拖上雪橇,走進危險的冰河世界。
從基地營前往第一營與第二營的路,蜿蜒在漫無邊際的巨大冰原之上。拖著超過五十公斤的攀登物資,五位隊員沿途並沒有太多的交談。從基地營出發、連續走了四個小時,眼前的景色似乎原封不動地停了格。六個小時過去,走到了第一營,幾乎沒有改變的風景,幾乎讓隊員們無法肯定自己已經在冰河上走了超過八公里的路。
攀登第拿里峰,抵達營地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搭帳篷,而是要像寄居蟹一樣,趕快巡視營地一周,看看是否有前人所遺留下來的好營地可供使用,省去重新整地、搭建雪牆的功夫。從第二營再往上,地形變得更加陡峭,拖行笨重的雪橇愈顯困難,這時候必須採用「快取運補」策略──先把部份物資直接運送到第三營上頭的Squirrel Hill,挖洞掩埋並插上標誌旗之後,再回到第二營休息,隔天帶著剩餘的物資前往第三營Motorcycle Hill,第三天從第三營前往第四營的途中,就可以將前天掩埋的物資挖出,繼續拖往下個營地。這樣不但可以完成物資的運送,也可以藉此機會進行高度適應,可說是一舉兩得。
六月十三日,天氣依然晴朗無風,五位隊員拖著雪橇,必須從第三營往上攀登一千公尺落差前往第四營。由於身後拖著雪橇,走起來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下午成功越過第拿里峰天險「風口(Windy Corner)」時,竟然平靜無風到讓大家走過了風口而不自覺,著名的第四營「骨盆營地(Basin camp)」也開展在眼前了。
海拔四千三百公尺的第四營,是第拿里峰西側的一個巨大冰斗,寬廣的冰河盆地,出現在崢嶸的山峰之間,令人讚嘆。也由於骨盆營地的地形平坦而避風,又離峰頂不遠,讓此地成為攻頂前最重要的前進基地營,天氣好時,所有隊伍都會聚集在這裡,進行高度適應以及攻頂前的準備,甚至還看到來自北歐的隊伍背著海灘椅來到這裡,赤裸上身享受難得的日光浴,一瞬間還以為來到了邁阿密海灘。而暴風雪發生時,所有隊伍也會延後攻頂計畫,停留在骨盆營地躲避風雪,等待天氣轉好再伺機往上。
也因為骨盆營地的交通樞紐位置,人來人往的熙攘,讓單調乏味的海外遠征有機會增加點樂趣。攀登隊抵達營地不久,就有攻頂下來的隊伍拖著一整個雪橇的糧食過來,一邊喊著「Free foods! Free foods!」,原來是多餘的糧食不想背下山,於是沿路發送,小泝因此拿了一整袋的乾燥糧食回來加菜。隔天致豪還發現一個巧奪天工的冰屋,那大型冰磚砌成的圓拱屋頂,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迷幻般的的炫藍白光,宛如一間晶瑩剔透的玻璃屋。而當大家彎著身子鑽過入口的冰隧道之後,裡頭竟然可以讓十個壯漢抬頭挺胸、無拘無束地自由散步,完全不會撞到屋頂。發現這樣一間冰屋,當然要發揮寄居蟹的功力,馬上就變成了七頂峰攀登隊的專屬餐廳,還邀請了西班牙、義大利等國外山友,幫博政舉辦了一場超酷的生日派對。
在第四營度過愉快的三個晚上之後,大夥在這裡不但完成更進一步的高度適應,也再一次將物資運補到第五營之前,做好最後攻頂的準備。於是,在好天氣的幫忙之下,攀登隊的兩個繩隊雖然總是各走各的,還是在六月十六日順利來到攻頂前的最高營地──海拔五千三百公尺的第五營(High Camp)。面臨最後的攻頂關鍵,心照不宣的同床異夢,終究還是必須面對。
@@沒有領隊的團隊@@
六月十七日,天氣依然晴朗而完美,但是前幾天才下過的新雪,讓通往峰頂的路增加了不少困難度。性急的致豪眼看好天氣已經出現,又看到國外隊伍也已經出發,決定也要在當天的傍晚攻頂。他說服了同一繩隊的小泝與秀真,但是另一組繩隊的伍玉龍卻拒絕。伍玉龍認為新雪的狀況還不夠硬,勢必影響攀登的行進與體力,而且他不喜歡在晚上攀登。雖然這裡是北極的夏天,沒有所謂的夜晚,但是他認為還是要遵循人體的生理時鐘比較有利。
致豪於是決定和他這一組繩隊要獨自出發。
在攻頂之前的關鍵時刻,什麼時候出發攻頂是最正確、最好的時間點,將可能影響到最後攻頂的成功與否,甚至生命的安危。是要把握今天難得的好天氣,一鼓作氣往前衝,以避免萬一明天天氣轉差錯失攻頂機會,還是要再等一天,讓雪面變硬、走起來比較省力,提高攻頂成功機率?但是誰又能夠保證明天的天氣也會像今天一樣好呢?決定攻頂的時間點,攸關這數十天來一路辛苦運補、攀登的最後結果,況且,眼下已經抵達攻頂前的最後營地,如果團隊作業已經告一段落,個人還需要團隊嗎?如果登頂的榮耀只屬於個人,團隊、隊友,又要在最後的登頂過程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過去台灣傳統的攀登隊伍之中,何時攻頂、誰有資格攻頂?一向只有領隊才可以決定,也是領隊權威之所繫。一九九三年,透過兩岸聯攀的機會,台灣首度前往聖母峰攀登。歷經數十天的奮戰、運補,最後有機會攻頂的人,都來到了最高的八千三百公尺的最後營地。晚上,所有人圍坐一圈,靜靜等待來自基地營領隊宣佈攻頂名單。當時的台灣隊領隊李淳容透過無線電,宣佈台灣隊擔起攻頂重責與榮耀的人是伍玉龍,這是多少登山者畢生追求的機會?必須歷經好幾年的準備與訓練,再加上超過兩個月的跋涉、攀登與風雪的折磨,才有機會來到這裡;而領隊在兩位台灣隊員中,選擇了體力與狀況都最好的伍玉龍擔任最後的攻頂隊員,這樣的機會,可能一生只有一次。
然而,在十四年前的聖母峰最高營地裡,狀況最好的伍玉龍竟然向基地營的領隊與所有人說:「我不上去了……」領隊只好指派另一位隊員吳錦雄,成為第一位登頂聖母峰的台灣人。
而在二○○七年春天的第拿里峰上,這是一個沒有領隊的團隊,每個人只需為自己的成敗與生死負責。有人要出發了,走不走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小泝年少輕狂,在第拿里峰的攀登期間狀況調整得相當好;個性大而化之的他,也不是非常在意最後是否可以順利登頂。是以致豪一說要在今天出發,毫不猶豫就同意。至於另一位繩伴秀真,在兩位同伴都已經決定出發的狀況之下,也只能奉陪。至於博政,因伍玉龍拒絕出發,也只能同進退。
遠征團隊中,一場微妙的隊員互動,就在五千三百公尺的北極高峰上進行著。沒有聲嘶力竭的對抗,但每個人的姿態與傳達的訊息,卻已然再清楚不過。個人的登頂成功,終究是團隊存在的意義吧?而一旦團隊的功能在攻頂前最後一刻已經幾乎完成的時候,團隊繼續存在的必要性,似乎也等於零了。
當天下午五點半,致豪三人跟在瑞典隊伍的後方,出發往峰頂前進。偶爾飄來一陣陣的雲霧,天氣看來似乎尚未穩定,前幾天剛剛下過的新雪,也尚未凝結固化,出發沒多久,大家心中都在猶豫著。愈往前走,鬆雪裡的雙腳陷得愈深,每走一步,都要費更大的力氣提起腳來踏出另外一步。不多久,前面的瑞典隊停了下來,顯然他們也覺得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決定換台灣隊先走,輪流開路才不會單方面消耗太多的體力。致豪與小泝看到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把握有足夠的體力一路在鬆雪之中開路到峰頂,決定退回營地。從出發到撤退,只走了二十分鐘不到,畢竟,體力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是屬於珍貴難以回補的資源,只能以精密的計算,做出最有力的決定。
回到營地,再一次探聽其他隊伍的盤算,發現有不少隊伍準備在明天攻頂,大家約定明天共同開路,分擔體力的消耗。於是,隔天的攻頂,又會是共同出發了。
六月十九日,早上八點半,伍玉龍已經吃完早餐整裝完成,綁上冰爪,在所有隊伍都還沒有動作之前,一個人就往峰頂出發了。十分鐘之後,博政也出發跟上,這時候另一組繩隊才剛剛起床。九點,許多其他國外隊伍陸續出發,十點,致豪等三人終於離開營地也往峰頂出發了。從最高營往前,必須要先經過一段背光的橫渡雪坡,經過一天的等待,這一段雪坡的雪面又比昨天來得更加堅硬,伍玉龍的判斷是正確的,而這時候的他,走在所有國外隊伍之前進行開路,早已不見蹤影。由於早晨的太陽被東面的山脊擋住,這一段路隊員必須在零下二十度的冰凍中緩步向前,直到翻上第拿里鞍部(Denali Pass),攀登路線沿著稜線往南轉折,太陽也終於冒出頭來,提供渴望已久的溫暖。伍玉龍與博政二人頭也不回地往前衝,致豪、小泝與秀真則是在太陽之下,好好享受了溫暖的上午茶時光,看著第一次出現的第拿里北峰以及東面的群峰,回頭則是一路走來的第拿里西稜,主峰,看來已經不遠了。
雖然看起來不遠,但其實還有將近五百公尺的垂直落差等著所有人。從鞍部往上,是一連串沿著雪稜的三百公尺陡坡。由於腳踏著稜線,兩邊與身後的視線已經毫無遮蔽,隨著高度的上升,走在這一段稜線上,如同漫步雲端般的迷幻,阿拉斯加所有的冰峰與冰河,全部踩在腳下;一望無際的天際線之後,似乎可以直接望見北極點。稜線之後是一處廣闊的冰斗,又稱為「足球場(Football Field)」,稍事休息,峰頂就在抬頭之處。此時的每一位隊員,在經歷了兩個星期的攀登與體力消耗,再加上高度已經上到接近六千公尺海拔的高度反應,體力幾乎已經處於枯竭的狀態。然而峰頂在即,意志力是繼續推動引擎的備用油箱,只是,不曉得這樣的意志力可以續航多久?
意志力的續航力,是區分一位優秀登山者的判準,在這方面,七頂峰的隊員們擁有易於常人的表現。「能量量錶的指針,我很確定指在零,力量早已耗盡了……我想著國旗在Denali之巔飄揚的畫面,這個思考化成了無限的動力。」如同致豪所說,雖然形式上已經沒有體力,但動力卻是源源不絕。「根本是幾乎完全走不動了,如果不是小泝一直鼓勵我,我不可能走得上來。」能量指數同樣在零的秀真,總是藏著深不可測的牛棚戰力。
最後的峰頂之前,是第拿里峰登頂之路的最高潮──直線距離只有兩百公尺,卻僅容雙腳通過,左右兩邊垂直斷裂千米的「劍稜」,考驗著隊員們最後的理智與平衡感。望著深不可測的斷崖冰壁,隊員只能屏氣凝神,呼吸、抬腳、再呼吸、再抬起另一腳。「我踏出第一步,風聲變得細微,第二步,連呼吸聲也渺小了,第三步,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擴大著音量,第四步,第五步……兩百步,秀真和小泝說著『致豪加油!』的聲音傳來,稜線漸漸變寬,再次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狂傲的風聲,停下腳步,我解開國旗的帶子,揮舞著它,揮舞著一個滾燙,剛剛實現的夢想,一份驕傲。」
「Taiwanese seven summits team, they are so strong, they make their country proud!」在外國山友的協助拍攝與歡呼之中,五位隊員拿著國旗一同登上北美最高峰,時間是下午五點三十分,小泝親吻了峰頂上的金屬標誌,所有隊員成功登頂,團隊的壓力與緊張似乎也在這一剎那,隨風而逝。
@@團隊與個人之間@@
這樣的一支團隊,的確是值得驕傲的,縱然每個人的個性是如此鮮明強烈,縱然激烈的碰撞從不曾間斷,卻總是可以在最後的關頭,成功完成團隊與個人的夢想。
下山的途中,秀真主動向伍玉龍表示善意,裂隙也在季節的交替之間,逐漸融化。至於其他人,雖然還是會因為誰背糞桶、誰背主繩而意見不合,但大家應該都已經習慣了這一群特別的人所組成的奇特隊伍,顛覆了我們所習慣的「團隊」與「個人」關係。
我們對團隊最刻板的想像,便是一個「合作」的團隊,尤其對於一組登山團隊更是。而七頂峰團隊,有時也的確具備這麼一回事。
成功登頂後,或許隊員們身心都獲得大幅鬆弛,眾人一派輕鬆地從第四營踏上回程的下坡路。剛通過風口不久,小泝停下來解開繩子調整雪橇,想不到放滿裝備的雪橇竟然開始滑動,一路加速,往滿布冰河裂隙的冰河俯衝,眼看即將衝進裂隙之中,卻又在地形的牽引下,硬生生地繞了過去,繼續滑行,對準了一個巨大的裂隙筆直衝去。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小泝的雪橇竟然直接飛過裂隙上空,直挺挺地停在這一巨大裂隙的邊緣。
所有人趕緊往雪橇的方向前進,發現雪橇所在的位置大概距離路徑六十公尺,但一旦離開正路,可能要面對掉入隱藏裂隙的危險,尤其雪橇旁邊就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大裂隙,附近極可能還有其他的裂隙系統存在。此時小泝早已驚得六神無主,致豪便自告奮勇地要去幫小泝拖回他的雪橇和裝備,伍玉龍則是協助埋設雪樁固定點,幫致豪進行繩索的確保。帶著裂隙的探測棒,致豪一步一步緩慢而小心地往雪橇前進,探測棒輪流插入身前的雪地,確定前面是紮實的雪地而非空心的裂隙之後,再提起腳跨出下一步……最後安全順利地來到雪橇旁,看著這個大裂隙的無底深淵,直呼小泝的運氣實在好得不可思議!
就在幾位隊友的通力合作之下,小泝的雪橇終於回到主人身邊。想不到這個團隊反而在登頂之後,徹底發揮了「登山團隊」想像中的合作精神,彼此毫無怨尤地幫隊友解決困難。當競爭的關係消失之後,團隊是可以如此令人感動。然而,團隊卻不可能永遠處在一個沒有競爭及沒有利害衝突的關係之下,在完成登頂之前,每個人心中掛念最多的,就是如何保持自己的體力與身體狀況,讓自己獲得最大的攻頂成功機會。畢竟,一個人的體力在極端險惡的環境之中,是相當珍貴與稀少的資源。甚至在下山的極度疲累中,也可能如此因應。
登頂之後,攀登隊從第四營打算只以一天的時間衝回基地營,但你想快速趕路,冰河裂隙並不會配合你自動退避,尤其是季節已經來到六月下旬的時節,氣候接近夏天,冰河融化的速度加快,許多在去程原本堅固的雪橋與冰面,這時候已經因為融化而變薄了許多。突然,啪地一聲,秀真腳下的雪橋無預警地斷裂,瞬間掉進原本隱藏在雪坡之下的冰河裂隙,同一繩隊、分別走在秀真前後的致豪與小泝,看到秀真突然墜落,身體馬上感受到繩子的拉力,在本能的反應之下握緊冰斧,整個人撲倒在地,將冰斧牢牢插進冰面,終於拉住了下墜的江秀真。致豪在確定小泝做好固定之後,便起身展開救援,在架設更穩固的固定點之後,協助將吊在半空中的秀真拉出冰河裂隙。
救援完畢,卻發現另一個繩隊的夥伴,竟然沒有人前來支援,這和早上大家同心協力救援小泝雪橇的團隊,究竟是同一個團隊嗎?當一個人處在極度疲勞、朝不保夕的情境下,我們如何能夠奢求他人再付出幾乎耗盡的能量來幫助別人?如果攻頂的機會是如此不確定又沒把握,又如何希望有人願意付出僅存的體力、降低攻頂的機會、甚至危及自己的安全,去協助提高別人的攻頂機會呢?
但是,為何登山者必須不顧一切,只求登頂?
二○○六年春天,英國登山者Davis Sharp在聖母峰接近峰頂的八千五百公尺高度,被其他登山者發現他坐在路旁的石洞中,意識不清。當天總共有超過四十位登山者經過他身邊,但是每個人都認為他已經是一個「死定了」的人,而決定繼續自己的攻頂之路,沒有任何登山者、任何的登山隊伍嘗試展開救援。所有人都認為,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之下,除了自保,已經沒有餘力再去幫助別人,而且是一位陌生人,一位裝備不全、沒有氧氣、沒有雪巴陪同、嚴重生病的獨行登山者。最後,他被所有登頂中與登頂後下山的數十位登山者放棄,被遺忘在八千五百公尺的地方永眠。
諷刺的是,這件事之後的三天,另外一位澳洲登山者Lincoln Hallu也在聖母峰峰頂之前八千七百公尺高度,發生嚴重的高山腦水腫無法行走。同行的雪巴經過幾個小時的嘗試之後,仍然無法帶他下山,黑夜即將來臨,只好在領隊的命令之下放棄救援,自己下山,領隊也宣佈Lincon「已經死亡」的消息。然而,隔天有另外一支登山隊伍正準備攻頂,卻在峰頂前撞見意識不清但還能說話的Lincoln,這支登山隊決定放棄預定且即將完成的攻頂計畫,留下來照顧這位遭受腦水腫與嚴重凍傷的登山者,並尋求更多的雪巴上來一同協助傷患下撤,最後在十二位雪巴的協助之下,Lincon成功回到基地營,接受後續醫療,成功生還。
對於發生在David Sharp身上的事,第一位登頂聖母峰的艾德蒙.希拉瑞(Edmund Hillary)說:「現在人們攀登聖母峰的態度變得非常可怕,人們只想到登頂,甚至看見一個人身處危險,也可以見死不救。」
攀登隊繼續走在第拿里峰的冰河上,遇見一對幾乎全盲的男女登山者,他們花了二十多天,奮力上到三千多公尺的高度,最後放棄攻頂,在獨力下撤的途中掉進冰河裂隙,剛好遇見七頂峰隊伍。大家在協助拉起墜落的盲人山友之後,決定陪著他們一起下山。眾人放慢行進的速度,提示他們眼前的地形以及裂隙的位置,因為大家知道,這對盲人山友所嘗試的事情,需要多大的勇氣。
一組登山團隊,一段登山過程,可以讓人們心中感受到深深地共鳴,也可能讓人們心中升起無數的疑問。
回到台灣之後,推動與贊助七頂峰的歐都納公司,為了回應這一個微妙的團隊與個人之間的關係,宣佈取消原本的「淘汰」機制,之後的攀登將以團隊共同攀登,不管過程中個人有沒有成功登頂,都可以繼續成為七頂峰攀登團隊的當然成員,直到最後的聖母峰完成為止。
[Mt.1-起點]
七頂峰的夢想宣告:歐洲.厄爾布魯斯峰
[BOX]
厄爾布魯斯峰(Mt. Elbrus)
所在座標:北緯43°21′18″,東經42°26′21″
國家山系:俄羅斯,高加索山脈
海拔高度:5,642m
代表性:歐洲第一高峰
首次登頂:1874年
二○○八年十月五日晚上七點,梁明本老師和我在零下十度的風雪之中,離開歐都納世界七頂峰攀登隊位於西藏喜馬拉雅山北側、海拔五千七百公尺高的世界第六高峰卓奧友峰(Mt. Cho Oyu)攀登基地營帳蓬,前往大約十分鐘路程之外的美國IMG攀登隊的基地營。為了準備○九年的聖母峰攀登,七頂峰攀登隊除了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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