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序
存在於虛無的空間,存在於永恆的黑夜,以參天地變化之神力凝成的宮殿中,眾生的命運在此編紡。
纖白的手指點了一點,紅唇微微彎起。眾生的悲榮興辱,情愛怨慎,只不過操縱在綵衣女子手中一道道透明細線上——細細的命運之線。
這裡是轉輪宮,這裡是宇宙中唯一長明之地……這裡是永遠明亮,也永遠虛幻的萬界輪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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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的氳氤在身邊迴旋著,赤橙黃綠青藍紫,變幻出百轉千迴的色彩,綺靡而危險,眩目又柔和,矛盾地統一在一起,整個天地似都為七彩所渲染,滿天滿地的豔。
虛夜梵一臉鐵青地穿過心之鏡,四處尋找那位唯恐天下不亂的無德娘娘。路上宮人見狀,知道又是自家主子挑拔了逆鱗,當下紛紛退避,生怕一個不巧成了炮灰。
怒氣沖沖的腳步在轉輪宮中東穿西繞,轉到蔚思殿時,緩了下來。
窗縫間彩光隱隱,顯然娘娘正在此處,可是不知為何卻將身上的靈氣全屏蔽起來。梵不知她又在計量著什麼,當下照樣畫葫蘆,也將自己的靈氣屏蔽起來,小心接近。
殿內一切都很正常,沒有想像中奇奇怪怪的東西與人物。天孫一人虛懸於水鏡上,手中拿著個玉瓶,一臉若有所思地旋轉把玩著,向來只見戲謔的幻眸中,竟隱約帶著猶豫與遲疑,反覆地將瓶子開開合合,一會兒笑得開心,一會兒又皺起眉頭,眼神游移不定。
那玉瓶裡裝著什麼,竟能讓天孫露出這樣的表情?梵好奇心大起,正想該如何接近,就聽得遠處鐘聲清越,音波共鳴動地而來,整個轉輪宮都陷入了微微的顫動。
「哎?」殿內的天孫怔了怔神,抬起頭來。「這麼快又有王族出生啦……」自語至此,神色漸漸又恢復了一貫的嬌媚,飽滿的朱唇不懷好意地勾起,纖纖素指向著水鏡點了點,格格嬌笑。「本娘娘不親自上門祝福,好像說不過去──」
彩光一漲,殿內靈氣狂飆而上,光之道張開。天孫正欲進入,瞧了瞧手中的玉瓶,稍頓片刻,在空中畫了個結印,隨手將玉瓶丟了進去。
玉瓶落入結印,緩緩消失於空氣間。
之一,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咦,你說什麼?世上真有這種藥?」御書房內,軒轅一掌拍在龍桌上,震得桌上紙張飛舞,墨汁四濺。
「是的皇上。」祈世子笑咪咪地將手中情報送上,「這確實曾記載在一代神醫聞人莫名的手札上。據說聞人莫名當年……」說到這,曖昧地笑了笑,含糊過去,繼續道:「反正,這藥效得到證實過,只是太過驚世駭俗,為世不容,故所有傳記裡皆不曾摘錄。」
接過祈世子手中薄薄數頁,一目十行地翻過,越看臉色越黯,最後,軒轅扁扁嘴。「這種武林流言豈可盡信。」
「可是,皇上難道不想看到麼?」祈世子笑得很得狐狸真傳。「看到一個你與昊帝座的孩子。」
兩個男人,怎麼可能呢!軒轅一聽此話就不打算再跟祈說下去,看來祈還在氣著自己將他的藥掉包了的事——這說來也奇怪,那種藥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兩藥效果還不是差不多麼,頂多自己換的那種激烈了點。祈何必為此氣了足足半年都不肯罷休……
想是這樣想著,手中也握著硃筆繼續批了,可是眼前白底黑字不知怎麼看著怎麼看著,就看成了昊那冰玉般白皙的肌膚,漆黑漆黑的清眸。再看了會兒,漸漸有些神不守舍,連祈何時退下的都沒注意到。
白嫩的小臉,柔軟的長髮,細緻的鼻樑,紅潤的嘴唇,去了昊那種睥睨天下的傲氣,小小的人兒,被自己一手抱起來,咿呀咿呀笑著……漂亮地讓人心都要融化掉的大眼睛乖巧地看著自己,長長的睫毛……小小昊,小小昊……唉呀呀呀──
帝王的心突然亂了,縮小了好幾號的昊老是出現在他眼前,笑著叫著跑著哭著,拉著自己的袖子甜甜地叫著爹爹……
陷入危險綺想不可自拔的軒轅滿腦子都是小娃兒的事情,雖知是不可能,但情人遠在江湖遊蕩,不在身邊時,孤衾易寒,多少還是有些怨念,這相思不思量猶自可,越思量越是泥濘深陷。道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可若有可能的話,誰不願與情人朝朝暮暮。
所以,這些不傷大雅的胡思亂想,昊應該也會原諒自己吧。軒轅忍不住苦笑起來。
與昊上次見面,似乎是七個多月前的事了。
唉,他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再回來呢?要不要叫祈去探聽一下?
想到祈世子那氣極反笑的表情,軒轅搖搖頭,還是算了。
窗外「喀」的一聲輕響。軒轅一訝,抬起頭來,以為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夜語昊雲遊歸來了。
戴著斗笠的青衫男子俐落地跳進御書房,拍拍衣擺塵埃,露齒一笑。
「軒轅逸,我們來談筆交易。」
軒轅托腮歎了口氣,就知道自己的心願沒那麼容易達成。「是你啊。」
青衫男子袍袖一揚,一個小巧的長頸紅玉瓶就輕巧地落在桌上,穩穩地立著。
軒轅挑了下眉,接起玉瓶輕晃。覺出瓶中有物,取下木塞,將瓶口往桌上一倒,兩粒豆子般大的紅色藥丸滾了出來,若不細看,說是兩粒紅豆還差不多,捻起一顆細聞了下,也沒什麼香氣。
玩味一笑,軒轅抬眼看向虛夜梵,卻不開口。
梵手一動,又扔給他一個小小的紙包,開門見山地提出自己要求。
「三天,你給我仿製出這兩顆藥丸。外表一樣即可,內裡,換上我包裡的藥。」
「好。」軒轅答應得更爽快,眉眼俱彎。「但朕也不能白吃虧是吧——以物易物如何?」
眨了下眼,微微笑起,梵發覺這傢伙還有些可取之處,不會跟那個自稱他師父的人一樣,去答應人家什麼條件,而且是不得拒絕的鬼條件,害得他忙得要死的時候還得管東管西。
「你要什麼。」反正無論是什麼,人界沒有就去始天,始天沒有,呵呵,變也會給變個出來。
「這……」沒想對方答應的這麼爽快,軒轅一下子就想到百十種要求,倒是卡住了。
「三天後我來取,你好好想吧。」
沒耐性地皺了下眉,話音未落,梵已消失在夜色中。
喂,跑得也太快了吧。軒轅咋了下舌,伸指彈彈桌上一粒藥丸,看它骨碌滾了幾下,又停住。
要什麼好呢?
四日後
「什麼?皇上就提了這麼個要求?」
散了朝後,祈來跟軒轅做前幾日出行的彙報,君臣兩人慢悠悠地邊走邊聊。軒轅與他講起這段插曲,說到這裡時,祈愕然,險些跳腳。
「皇上啊,那是大名鼎鼎,天下無雙的魔簫耶,既然他都來找您了,您就不能請他幫個忙什麼的?例如現在新疆回民又有可疑動作,請他去吹一曲,估計百年之內是不會再有事了。或者是……」
「呵呵。」狐狸眼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回去。「跟他談條件是這麼容易的嗎?與其是談那些不太可能實現的東西,還不如談點大有可能實現的東西。」
「是是是,您老人家英明神武,真知灼見……」小聲嘀咕著,祈也想起虛夜梵的脾氣不是那麼好應付的。可是,要仿藥的話,找夜語昊也可以啊……大約是夜語昊行蹤不定,難找些吧?
那最後一個問題是——
「最後皇上要了什麼?」祈世子真的很好奇,這個九五之尊到底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這個呀……」笑吟吟賣著關子,眼看著七,八步要到台階了,軒轅才開口:「愛卿還記得幾日前跟朕提過的男子生子的逸聞嗎?」
「微臣記得。」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來了?
「自然就是——」軒轅笑咪咪地暗中數著。三……
「能讓男子——」二……
「生子的藥啊——」一!
……
站在台階上,軒轅大笑著看著屬下很沒面子地一腳踩空,骨碌骨碌摔了下去。
祈啊祈,你要整朕?哪能讓你稱心如意!反正東西已經要了,能不能找到就讓魔簫操心去吧。
始天.轉輪宮.蔚思殿。
依然是香霧環繞,依然是典雅非凡,雖擺放著各種連天帝宮宇也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卻依然是冷清清毫無人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清的關係,所以才出了那麼個古怪的天孫。
梵一邊思索著這個可能性,一邊打開封印,將玉瓶扔回原處。
拍拍手,任務完成。
人界的時間和始天不同,人界三天也只是天界一瞬的一瞬,所以他才趁天孫去鬧別人的時候「不小心」打開封印,「不小心」拿了玉瓶,然後在天孫回來之前把玉瓶放回原處。
瓶裡原來的東西,放在一個小白玉瓶,正安穩地放在他懷裡。
想著天孫服藥,或者拿藥給人的情景,梵不禁微微得意地冷笑。屆時這轉輪宮神聖、高貴的主人,可成了悲慘的、沒面子的天孫娘娘了。
至於軒轅那古怪的要求……
微皺了下眉。軒轅這個傢伙,主意提的也太損了點,這藥連問也不需問,肯定要給自己那個倒楣師侄吃的。可是,就算是始天再怎麼神通廣大,真的應有盡有,倒是要問誰要去?
聖?容?玄?還是……天孫?
無論哪個,都不是那麼好開口的。又不是自己要生,但被誤解了難看的卻是自己!
思索了半天,梵忽然微微一笑,臉色陰雨轉晴。
反正誰也沒見過生子藥什麼模樣,明天自己隨便找顆補藥放進去就行了。到時給軒轅列上一堆男人生子的必要條件,必須要遵守的戒律什麼的。就算是軒轅能騙夜語昊服下藥,就不信夜語昊真會笨得——照軒轅的話去做。
嘻,雖有些無賴,但誰叫那軒轅的要求更無賴呢?
回過身來,正想離開,突然空中光華耀眼,氣流波動。
天孫娘娘擺駕回宮了。
「呵呵呵呵——」天孫人未到,笑聲先至。花香滿屋,耀眼的光環在殿內遊蕩。「梵哪,你竟願在這裡等著本宮,太感動了,本宮會不好意思呢!」
光華散去,綵衣女子站在梵的面前,水袖掩著朱唇,吃吃嬌笑。
「真不可思議。連天孫娘娘也會不好意思,那極地死神都會變善人了。」
梵這話說得誠誠懇懇,天孫笑得更燦爛了。
「梵呵,本宮知道你在為七夕的事生氣,本宮可給你準備了賠禮呢!」
梵一愣,看著天孫笑咪咪玉指一點,打開方才自己剛封好的封印,玉瓶又被取出。
「這個啊,本宮考慮到梵既為夜魅姬,卻又為男子。日後這傳承一事也是個麻煩。所以麼——」獻寶似的把瓶子捧到梵的眼前:「這個可是本宮跑去,千辛萬苦,萬苦千辛,又賣人情又賣面子才找到的寶貝哦!」
「吃了這個,親愛的梵啊──」天孫叫得甚是甜蜜。
梵激靈打了個冷顫。
「即使身為男子,只要你有個男性情人,也可以生個寶寶喲。」
……
本來期待梵兩眼噴火的天孫卻失望了,梵站在哪裡,似笑非笑,也不吭聲。
半晌,梵才緩緩開口:「妳說這藥……能讓男子生子?」
「對啊。」天孫眨眨眼,感覺這藥好像達不到預期的效果,梵好像不是很生氣的樣子?
「吃下就行?」梵慢吞吞地繼續問。
「吃下就可。」天孫頓了頓,又媚笑道:「這是為始天界一些比較彆扭,非要找同樣性別伴侶的王族準備的。要生的那位吃下去後,三日之內行房,就可以有寶寶了。」
「而且,」天孫真的覺得不對勁了,梵怎麼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為了避免伴侶不願生,這瓶裡的藥是最高級的,做得入水即化,無色無味,能讓他不為所覺地喝下去。就算在始天,也是很難找的……梵?」
天孫臉上的笑容已經掛不住了,梵的樣子,真的很怪。
「我沒事。」梵忽地展眉一笑,天孫倒退了小半步,玉瓶險些嚇得掉下——這,一定有古怪!
夜語昊啊夜語昊,不是我對不起你,要怪,你就怪軒轅,還有這位無德娘娘吧。
「親愛的天孫啊──」梵叫得比天孫還要甜,「這藥我雖然不感興趣,可是我真的感激妳一片心意,所以——我看妳這宮殿東西也太少了,太冷清了,我幫妳加點東西吧。」
……
竹簫過處,宮殿裡不再有一樣完整的東西,皆是四分五裂躺在地上。原本光潔的地面現在連個落腳處都找不到了。
滿意地衝天孫笑笑,梵消失了。
哎哎哎!天孫瞪大眼睛看她好不容易搜刮來的珍奇玩意,還有各界送的寶物,現在都變成了一堆廢品,媚笑不由垮了下來。想到要一件件修復,還不知得花多長時間,多大的靈力,她就更加笑不動了。
——可惜,她都還沒看到梵氣得變臉的樣子呢!
人間.皇宮。
三更已過,軒轅卻還是很認命地一本本批復著奏章,祈在一旁伺候著,順便報告暗流這幾日的情報。
一陣風吹過,燭火有些搖曳,祈臉色微變,只聽「撲」的破空之聲,一物朝主僕兩人飛來,落在軒轅正在閱覽的奏章上。
這……軒轅雖然鎮定,但看到此物還是一愣。沒錯,這是當日還藥給梵時用的瓶子。紅的那瓶是仿的,白的是原先的。怎麼又送回來了?
打開瓶塞,裡面還是那兩顆紅豆般的藥,只是又多了一張小紙條。
「入水即化,無色無味。服藥之人三日內行房,即可得子。」
軒轅和祈面面相覷,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來。
年華流水過,人間又一春。
三月的皇城,處處見楊絮飄舞,柳絲微蕩,無處不顯春光。可惜的是,匆匆往皇帝寢宮而來的二人,實在是沒這份心情一一欣賞。
今日早朝,只聽司禮太監在金殿上高聲宣佈:「皇上有旨,今日龍體微恙,暫不早朝。有本者,轉寶親王議處。」
顧不得圍上來的眾臣,寶和祈目光相對,都覺得有些不妙。於是急忙忙來找自家主子,希望不會噩夢成真。
「奴才給寶親王,祈世子請安。」守在殿門外太監見了兩人,連忙行禮。
「起來。我問你,皇上可在裡面?」
「回寶親王,昨晚皇上入睡後,未曾出殿。」
「那早朝的聖旨,是誰的傳達的?」
「皇上昨晚就下了,讓今早宣讀。」
不好!寶和祈兩人面面相覷,心裡各自涼了半截,抬腳就往裡走。守門的侍從知皇上和這兩位關係不比尋常,也不敢攔,只得放行。
進了內殿,兩人直接往龍床走去。只見帳幃掩得結結實實,連個蒼蠅也進不去。
這下子已經確定個九成九了。寶一拉帳幔,果不其然,床上被褥整齊的鋪好,就是少了本該在床上躺著的人,多了張不該出現的紙。
紙上只有七個大字:
人間四月好踏青。
祈確定自己的臉也快青了。果然,只聽寶冷冷道:「祈,一月之內,找出皇上的行蹤。」
除了歎氣,還有什麼話說麼?祈無精打采地跟著寶往外走。突然又聽寶道:「皇上近日可問過昊帝座的行蹤?」
「這倒沒有。」祈苦笑。「即便皇上不問,暗流這邊也是時刻留意著昊帝座的行蹤。只知他最後一次出現,是元月十五在嵩山少林寺和淨法長老品茶坐禪,再後來就找不到了。如果不通過無名教,實在是難以掌握。不過最近武林販子也在找昊帝座,就是不知道幕後是誰在找了。」
「多派些人手,留意著。說不定……」冷哼了一下,寶不再言語。
祈只有點頭的份了。
之二 人生四大喜,他鄉遇故知
無錫.四月.豔陽天。
幾日的陰雨過後,難得的清風煦日好天氣,又逢上每月一度的集日,大街小巷擠滿了出來遊玩的人。
位於城中繁華地帶的一座茶樓裡,一杯茶抵得上普通人家三日的開銷,但依然是人進人出,絲毫不見冷落。
二樓上,一位身穿錦衣,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坐在一張臨街的桌子旁,手中一把三十三道玉骨,冰絲鮫綾,面上繪著明月碧海的扇子,在胸前扇來扇去,一邊品茶,一邊悠閒地望著街道上熱鬧的景象。面前的桌子上,除了一壺茶外,還有十來個小碟子,裡面分別盛著糖酥鳳梨、蜜汁金棗、清涼梅子、薄荷青蘋、甜酸杏餅等各色茶點,把整個桌子擺放了滿滿當當。
眼看著日頭快要到中午,青年覺得有些餓了,看著面前幾乎沒怎麼減少的點心,『啪』的一下把扇子合起,準備換個地方解決他的午飯問題。
去哪兒好呢?雖說這裡出名的飯莊不少,可想到那些怎麼做怎麼都帶著甜味的南方菜就沒了胃口,還得換個吃法才行。腦中搜刮著以前的記憶,驀地一動。
四年前和他來這兒的時候,城東有家小酒店,叫什麼來著?對了,蜀家酒店。店主姓周,拖家帶口地打四川而來,一副篤厚老實的樣子,卻做得一手好川菜。
不知道店面還在不在?回想著那鮮香的麻辣感,食指大動。
更何況……嘴角浮上淺笑。記得店主最小的女兒那時也就才十三、四歲,在一旁倒酒,穿著鵝黃的衫子,清秀的眉宇之間,竟有幾分那人少年時的樣子。於是言語之間調笑了幾句,惹得那人冷起了臉,又軟語調戲著。一頓飯下來,時冷時熱,到是吃得風光無限。
回想起旖旎往事,再想想現在自己孤單一人,青年自嘲一歎。罷了,讓小二去雇頂轎子,故地重遊一番也好。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出落得怎樣。如果更是肖像了,收進宮裡也不錯,聊解相思嘛。記起那小女兒倒酒時從衫子裡露出玉般手臂,心神不禁地一蕩。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正喚過小二過來結帳,突聽樓梯口傳來咚咚的聲音,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了上來,一上來朝著另一桌臨窗的客人喊著。
「出發了出發了!我聽說那傻公子沒去,只派了花轎和喜娘。花轎要從這邊過呢。」
「真的?哎呀呀,可惜了我們無錫城第一美女,就此插入牛糞了。」桌子旁同樣坐著五六個文士打扮的男人,搖頭晃腦議論著。
「也不能這麼說。萬事孝為先,這女子捨身救父,理所當然。只是那店主經受這番打擊,我看那酒店也開不成了。我們以後想吃那麼道地的川菜可就沒地方找了。」
「張兄說的是。蜀家酒樓,就此成昨日黃花……」
青年聽到這兒,劍眉一挑。啪的一聲,扇子又被打開了。他喚來小二,扔了錠十兩沉的銀子過去,笑道:
「小二,打聽個事。」
「爺,您儘管問。這無錫城裡的事沒有小的不知道呢。」小二拿著銀子,歡天喜地的打著哈哈。
「城東有家叫蜀家酒樓的店嗎?」
「有啊。您問的真巧。這家店的店主姓周,賣的是川菜。以前是個小鋪面,現在可是有點樣子了。今天是他家閨女出閣的日子,嫁的是城裡首富王大老爺的兒子。說起來周店主可不知道是福氣還是晦氣。生個閨女賽天仙似的,店面也越做越大。本來以為下半輩子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兩年前卻得了大病,好不容易病好了,為了治病已把這些年攢下的家底都耗上了,還欠了一屁股債。連維持生計都成了困難。正趕上王大老爺給他傻兒子說親,據說光聘禮就一萬兩,還包下周家所有的債務,外加日後的開銷。周店主沒辦法,只能把閨女嫁了。」小二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倒了出來。
「那王家的傻兒子還能治好嗎?」
「治不好了。十歲那年病的,到現在二十多歲的人。小的親眼見過,長得高高壯壯的,樣貌也好,性子卻跟十歲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人家都說,」小二突然壓低了聲音,「其實王老爺給兒子娶媳婦是假,給自己娶是真。據說王家傻公子沒行房能力,王老爺要想再留個後啊,恐怕還得靠自己。不過他年紀都可以當人家的爺爺了,又是文人出身,抹不開面子,就想了這一招。說不定還真能生個好兒子呢。」
錦衣青年微一皺眉。
「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的明白了。」小二又跑去別桌伺候了。
隱約的,從街那一邊傳來敲鑼打鼓聲,聽在耳裡,青年臉上不悅之色更重了。
兒子?滑頭下屬的不良消息突地閃入腦中,聯想起前些日子魂牽夢繫的念頭。雖說拿了生子藥,但朕還沒和昊有兒子呢,再說那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怎樣,朕不允許有人用那張酷似昊的臉去和個糟老頭生兒子。
不行。這新娘子朕要先看看。長得不像昊,她該嫁人嫁人,若是長得像了……嘿。
隨著鼓樂聲越來越大,街道上的行人如潮水般分到兩邊,翹首觀著龐大的迎親的隊伍過來。
隊伍本來好好走著,不知道怎麼回事,前面兩個敲鑼的突然歪倒了,後面打鼓的未曾想到,就這麼撞上了,幾個人一起往四處倒。後面抬轎的先頭兩個轎夫一看不好,連忙往一邊閃,後面的轎夫卻不知道,一時間腳步沒跟上,踉蹌了幾下,轎身晃了幾晃,好不容易是穩住了。可是轎旁的喜娘卻被一個打鼓的給撞到另一邊去了。
頓時隊伍大亂,轎子暫時落了地。先頭轎夫和後面的家丁趕忙上前攙人。等一切恢復原樣時,最先倒下的人灰頭土臉也說不清楚,挨了喜娘一頓罵後。隊伍照舊前行,只是這次卻比剛才步子放慢了。
混亂中,誰都沒注意到,有個人趁著亂已經鑽到轎子裡去了。只有其中一個抬轎的轎夫覺得轎子比先前沉了些,卻也只當剛才一鬧腿軟了,並沒在意。
一人高的官堂四轎,其實做得不遜於八抬大轎。不過對於錦衣青年來說,高度上還是稍微矮點,所以青年雖不覺得太侷促,卻只能微躬腰地站在轎裡面。他身前,正是身著吉服的新娘,頭上蒙著喜帕,帕子隨著轎子微微晃動著。
微微一笑,青年自信自己的身手,別說外面的人發覺不到,就連近在咫尺的新娘也是無法察覺的。轎簾挑起放下,她也會以為是陣風吧。不過這新娘可真鎮定。本以為經過剛才一場波動,新娘子會張惶失措,卻沒想到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他一伸右手,想用扇子挑開她的喜帕,沒想到新娘子頭往旁邊一歪,正好躲過扇子,寬大的袍袖中伸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直接扣向錦衣青年右手的脈門。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錦衣青年手腕一沉,扇子倒轉打向對方的手。對方聞風變招,右手急急縮回袖內,腕上紅袖一揚捲了過去……雙方你來我往,小小空間內瞬間過了十多招。
青年劍眉微挑,這倒有趣了。
右腳微微一跺,右邊抬轎的兩個轎夫只覺肩膀上的轎桿突然一沉,齊聲哎喲了一下,跪在了地上。轎子頓時往右邊傾去。
新娘子想必是察覺到了,身子牢牢坐著,並沒有往右邊滑倒,但頭上的喜帕卻是飄落了下來。
青年的笑容在目睹到新娘的廬山真面目後僵住了。喜帕下的清絕的面容,活脫脫和思念的面容一個模子印出來,就連眉宇間的傲然也像了個十成十。
新娘也愣住了。
雖然訓斥了轎夫一頓,喜娘暗下嘀咕著,總覺得心裡毛毛的,難道光天化日下鬧鬼不成?還是這門婚事連老天也看不過去了?
頓時打了個冷顫,喜娘靠近轎上的窗簾,輕聲問道:「周小姐,妳還好吧?」
「我沒事。」轎子傳來如蚊鳴般的聲音,不過好歹還能聽清楚。
連念著阿彌陀佛,喜娘敦促著隊伍再次起程,決定明日就去廟裡給菩薩上柱香。
轎簾外依然是鑼鼓震天,豔陽高照,春意盎然,轎簾內同樣是春暖花開春光無限春風明媚春色撩人春……
軒轅哀歎著。轎子雖大,但總不能容下兩個男人並排坐著,所以自己也只能「委屈」一點,讓昊坐在他身上,伸手抱著他。本想先敘敘舊的,沒想到轎子晃動啊晃動啊,這麼親密的姿勢下,自己的雙手也就不不小心「晃」進昊的衣服裡去了,不小心在裡面摸了幾下……結果昊卻狠心地拿針來扎他。估計雙手是傷痕累累了。反正,扎都扎了,在雙手報廢前,還是摸個夠本要緊。說不定,還能摸到昊的……
「軒轅!」偏過頭去怒瞪著,金針扎得自己手都軟了,這色狼還不停手。夜語昊臉色發青,若不是在轎子裡,若不是身上偏穿著上襖下裙的喜服,若不是自己閒來無事管了這趟渾水……哪能讓這死性不改的傢伙這麼便宜地在這裡對自己上下其手……
「噓。」軒轅嘴角一彎,看著那白玉般的容顏忽地染上了一抹紅色,雙手終於停止了動作。異常近的距離,甚至能感覺到昊的鼻息拂在自己臉上,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如此撩人……
「這麼美……」
喃喃低語消失在唇舌交纏中。一隻手伸出來,固定住夜語昊的頭部,一隻手猛地收緊,固定住他的腰。感到那本來猛烈反抗的身子慢慢軟下來,軒轅依然毫不放鬆地汲取著對方的一切……
無力地靠在軒轅懷中,夜語昊努力平復喘息,感覺到軒轅的手異常輕柔地拍著自己的背部,心裡滔天的怒氣竟然就這麼不翼而飛了。不禁苦笑。
無論是先給人苦頭再給人甜頭,還是先給人甜頭再給人苦頭,軒轅啊軒轅,你的王者之術倒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反觀學不乖的卻永遠是我。
「你又私自跑出來。」不是疑問,是肯定。「你來無錫不去遊山玩水,鑽人家花轎做什麼?」不要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什麼的,打死他也不信。
「朕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軒轅皮笑,心裡卻想怕是又要挨上一針,先伸手握住了他的雙手。
果然,夜語昊溫和一笑。一抬腳,便朝軒轅的足上解溪穴狠狠跺下去。
悶哼一聲,軒轅疼得俊臉都要走形了,卻依然調笑道:「昊大可放心,朕眼中只有昊一個無雙絕色。不過到是巧了。昊又怎麼來無錫,管起這檔子閒事了?」
夜語昊送了個大白眼過去,淡淡道:「一位朋友託人傳口信給我,約好在這裡見面。我提前兩日到了,無意中聽到這件事,記起曾在那裡吃過飯。反正也是閒著,就管了。」
其實事實是,當時回憶起那周家小姐長得有幾分似他,於是夜探周家,發現這女娃長得又多了兩分像他。怎麼想怎麼也不願讓她用略似的皮相去伺候一個糟老頭和個傻瓜。所以才忍不住出手。
兩人各自算計,都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出手卻是一個無聊的緣由。
「那也不用扮新娘啊,憑你的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救出去。真虧你忍得下這樣打扮。」軒轅笑嘻嘻打量著昊現在的模樣,新娘子該穿的該戴的都全了。能看到這樣的昊,王老頭實在是功不可沒。
夜語昊冷哼了一聲。
「周家已被王家包圍了,他們拖家帶口十多號人,我又有約在身,哪有時間送他們到安全地帶。今晨蓋帕之前那喜娘就寸步不離地跟著,直到上轎落簾,我要不打扮成這樣,除非半路搶親,否則怎麼把周家女子換出來?好在昨晚我把她先送到郊外一處庵堂安身,等我赴完約再把他們全家送出去。」
是了,軒轅點點頭。喜娘肯定是早就見過新娘的。那女子本來就和昊幾分相像,喜娘見了昊,只會覺得更漂亮而不是換了人,斷不會起疑。而一旦新娘入了王家的門之後再丟了,只能是周家問王家要人而不是王家問周家要人。即便是知道周家搗了鬼,抓不到證據也只能自認倒楣。只要後面有昊的保護,想那王老頭也沒能耐追上周家。但是……
「那你今日怎麼應付過去?」軒轅皺起眉頭。進了王家門之後會拜堂,會洞房。洞房好說,昊動動小指頭就能讓傻新郎睡個天昏地暗。但是拜堂呢?「你不會真的要……」
「笨蛋。」夜語昊直截了當道。「哪有新娘一進門就拜堂的,要等到算好的吉時才行,期間會在廂房休息。這段工夫夠做手腳的了。現在又多了一個你,更省事了。」
「朕曉得了,朕去搶親還不成?」軒轅嘀咕著。沒想到今日要淪落到當強盜的份了。唉,沒個手下指揮還真辛苦。
耳聽著簾外傳來了震天的鞭炮響,心曉得王家快到了。軒轅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喜帕,彈了彈灰塵,在指頭上轉了兩圈,這才緩緩蓋到了夜語昊的頭上。
鞭炮聲越來越響了。
「新娘到——」司儀的嗓門喊得老高。
轎子被放了下來,輕往前壓了壓,喜娘掀開轎簾,笑咪咪地攙住新娘伸出的手,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到地了。
轎簾很快又被放下,誰都沒看到轎子裡其實還有個人,一臉不悅地搖著扇子。
沒了新娘子的花轎,從後門被抬進王府了,擱置在後院裡。
為了今日的婚事,王家擺上了五十多張流水席,前院裡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王老爺笑得滿臉開花,嘴都合不攏了。只等時辰一到,這無錫城第一美人就是王家的了。
終於,鞭炮齊響,鑼鼓震天。只聽司儀高喊一聲:
「吉時到——」
喜娘和丫鬟攙著新娘緩緩進了大廳,王家的公子已經站好了,即使有家丁在旁邊拉著,還是不安分地在那裡動來動去。
觀禮賓客們降低音量,指指點點,眉來眼去,不約而同地想著:真是一朵鮮花插到牛糞上去了。
「一拜天地——」
司儀的嗓門吊的老高,卻還是壓不住一個冷冷的聲音。
「就憑他也配?!」
全場頓時啞無聲息。只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穿著錦衣的人,臉上蒙著塊黃色帕子,只露著眼睛。
看打扮身型應該是個男人。王老爺勃然大怒,高聲道:
「來者何人?私闖民宅,攪鬧婚禮,不怕本老爺告官去?」
面巾下軒轅不耐煩地撇撇嘴,進了大廳,一把從喜娘手裡奪過新娘。
賓客們只見新娘身子晃了晃,喜帕也掉了,無雙的面容上,滿是驚恐。
「麻煩你跟周家說一聲,朕……真虧了他捨得把女兒嫁過來。在下看不過去,接收了,包準不比你家差。再過一年,就能給他抱個外孫……」
夜語昊這下子真的變臉了,聽身後已經是越說越沒譜,胳膊肘不動聲色地狠狠撞了過去。
「……哎……總之就是這樣了。」嗚,這下子怕是瘀青了。軒轅趕緊做最後的結尾,然後抱著新娘就往外跑。
「來人啊,給我拿下。」
王老爺子頓時醒悟過來,氣急敗壞的指揮家丁上前。嘩的一下,廳堂和院子裡亂了套。
也不知怎麼搞的,即便是那麼多人圍著堵著,那兩道身影東一鑽西一鑽,鑽地不見了。
喜宴變戲院,這下子可熱鬧了。嘈雜中,只有王公子高興地在原地拍手:「好玩好玩!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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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處處如炸了鍋一般,卻只有一處是安安靜靜,不為所動。
夜語昊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龍鳳花燭,合歡帳幃,金棗花生栗子的果盤放在繡著鴛鴦的大紅絲被上,一壺酒和酒盞擺放在桌子中間。
「嘻,佈置的還不錯。」軒轅笑嘻嘻的打量著。「比京城裡的順眼多了。」他扯下帕子放回袖中,指尖碰到一物,心中不禁一動。
懶得聽軒轅的白癡言論。夜語昊走到床邊的衣櫥打開一看,果然,裡面還備了幾件男裝,挑出一件淡銀的比量著,還算合適。
他轉過身去,背著軒轅,先把頭上和身上的飾物清理掉,再把喜袍脫掉,換了衣服。又用喜服仔細裹了摘下的飾物,準備走的時候扔掉。
軒轅也在偷笑著,手指輕巧快速將東西取出,來到桌邊。挑開塞子,將裡面的東西輕輕放入酒杯中,再倒上酒,滿意地看到它迅速融化在酒裡,酒色如常,酒味依舊。
又倒了一杯,此時夜語昊已整理好衣物轉過身來,一頭長髮只用根竹簪隨性束著,更顯風流。
見軒轅遞了一杯酒過來,夜語昊一挑眉,接過了,卻是把玩。
「沒想到你我今日能喝到真正的合巹酒。也算是機緣了。」軒轅猜出他心中所想,低聲笑道。
的確是機緣,今日一過,就宛如風過林梢,不留痕跡。夜語昊微歎,抬眼正對上軒轅帶笑的眼。
舉杯飲下。軒轅把夜語昊的空杯子拿過來,連同自己的一起放回桌面,身子就膩了過去。
「昊,有道是洞房一刻值千金……」
啼笑皆非。「軒轅,我們現在可是逃犯,一會兒連官兵都要來……」
「朕在這裡,昊還會怕?」軒轅眨著眼睛。
當然會怕,怕了這個色膽包天的傢伙。夜語昊臉一沉,推開他,就要往外走,卻不意被軒轅點了靈台,神堂兩穴。
點的力道很輕很輕,只要喝口水的地步就能解開。但是,也得有喝口水的時間才行……
金絲帳落下了,呻吟和低語響起半晌後,又平復下來,身子一緩過勁來,夜語昊立即推開還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只聽撲通一聲,男人半個身子落在地上了。
快速穿好衣裳,夜語昊覺得有些不對勁。軒轅即使再色心不改,也不會如此的不分場合,不論地點,非急在此時。可兩人此次相遇,純粹巧合,他應該沒時間動什麼手腳才對。
想來想去,推算不出最後結論,只得暫時放下不管了。看看外面天色,已近黃昏,瞧著慢吞吞穿著衣衫的軒轅,再看看凌亂的床褥,夜語昊乾脆把帳幃也扯下來,被褥扔到地上,又把房間弄個一團亂後,拿起包好的喜服就往外走。
「昊,等等朕——」軒轅衣服穿了一半,哀哀叫著。
等王家人發現原本應該沒人的洞房卻一片狼藉時,已經是深夜的事了。
翌日,王家新娘被搶的消息傳遍了全城。任官府如何搜查,把守城門,也沒找到被搶的新娘和搶匪。周家跑到王家要女兒,王家自認倒楣……無錫城裡,又多了件讓百姓們津津樂道的事。
軒轅笑嘻嘻地拉著夜語昊在城裡四處閒逛,聽他人口中講昨天的好戲,越聽越眉開眼笑,因為傳到最後,已經快要變成綠林好漢大鬧無錫城了。
夜語昊被他拉得心不甘情不願。昨晚在客棧,防了軒轅一整夜,此刻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到了下午,終於軒轅心滿意足了,兩人轉回軒轅居住的客棧。
軒轅所包的小院落裡,一進月牙門,便見一個風流倜儻的青年正很沒形象地坐在台階前唉聲歎氣。
軒轅轉身就要拉著夜語昊往外走,夜語昊卻一側身,避開軒轅的手,負手站定。
癟了臉,慢吞吞再轉過身來,只見祈世子一臉無奈的跪在身前。
「微臣給皇上請安了。車馬已經在後院準備好,皇上該啟程了。」
「祈!」軒轅皮笑肉不笑,扇子扇得呼呼響。「你這次速度很快嘛。」
「多謝皇上。」祈笑得倒是很真誠,看了夜語昊一眼。「沒想到昊帝座也在。真巧。只是不知皇上心願得償否……」
『啪』的把扇子合起來,軒轅瞄了下身旁的人,眼見他低眉斂目,心跳頓時慢了半拍。
咳了一下,瞪了眼祈。「朕本來就打算回去了,卻又勞愛卿跑這一趟,辛苦了。」
好你個祈,你竟敢拿生子藥一事來威脅朕,等回去看朕怎麼收拾你。
「微臣不敢。這是微臣該做的。」
微臣冤枉啊,您老人家也不想微臣被寶抄家吧。
君臣二人眉來眼去了一番,終於……
「昊。」軒轅轉頭低喚。「你事情一了,就到京師如何?」決定了,剩下的那顆藥,無論真假,回宮之後就扔,免得日後被祈要挾。
算了算時日,抬起頭,夜語昊微微一笑。「三個月後吧。」
無奈的點頭,軒轅自知強求不了。伸手輕輕抱了一下夜語昊,跟著祈離開了。
眼見著兩人消失了,夜語昊悠閒的往自己住的客棧走去。他沒告訴軒轅,如不是在無錫巧遇,他是打算從這裡直接北上去京師的。本來已經在杭州上船了,卻接到武林販子托無名教傳來口信,說是魔簫有東西給自己。於是順水順路的,就約在了無錫。
明日就是約定之日了,不知道虛夜梵托武林販子給自己帶了什麼東西,值得思量。
還有周家的事,仍需耗費點時日……
第二日,夜語昊收到武林販子送來的一個長盒子,一般是用來裝畫用的那種。
打開一看,果不其然,是幅畫,吳道子的真跡——天王送子圖。
這是什麼用意?任他玲瓏剔透的心肝,推算了百種千種可能,依然了無頭緒。
此時,千萬里外的虛夜梵單手托腮,算算日子,那幅畫應該送到了吧。
夜語昊啊夜語昊,你師叔我可是好不容易找了幅那麼帶有明顯含義的畫給你,還是真跡。如果有朝一日你還是被軒轅那傢伙騙了的話,可別怪我事先沒提醒你!
之三,樂極生悲,誰謂子無母
「買大離小,下手嘍!」
「十七點大,莊家通吃!」
「押孤下三點!」
「三點,莊家一賠十!」
……
這裡是京師第一賭坊,不過,在數年前經歷了一場天下第一豪賭之後,已經躍然成為天下第一賭坊,當今賭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風老闆的算盤打得益發叮鐺響,樓頂大大的骼子燈牌九燈,十里之外都可以看得到。
這裡是天元賭坊。
前院日夜無休到處熱鬧,後院自成一格。來來往往的婢僕們個個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生怕驚動了樓閣上好不容易才睡著的青年。
風老闆的風光在這小樓中,蕩然無存。穿在外面當招牌的員外衫根本不敢污了那人的眼,早換了一身淨衣,只著素襪,墊著腳尖,手中捧了碗藥湯,顫巍巍地上了閣樓。
房門極輕極輕,極緩極緩地推開。屏住氣,才剛放入一隻腳,在窗前錦榻上睡得極不安穩的青年已睜開眼。
風老闆聳聳肩,放棄自己的努力——算了,他要是能被自己侵入三丈之內而無所察覺,也就不是曾經名動天下的無帝.夜語昊了。
「昊帝座覺得今日如何?」
夜語昊絞緊眉坐了起身,食指不斷揉著眉間,好一會兒才睜眼吐出口氣。「藥師還沒來麼?」
風老闆將藥碗遞了上去,安撫道:「有消息傳來,藥師已到東陽,大約入夜就會到了。」
接過藥碗,有些愛理不理地晃著藥湯,夜語昊眉頭皺得更深。這藥味越來越刺鼻了,光是遠遠瞧到那渾濁色彩就已經想吐。
閉上眼慢慢吐納,想將胸臆間的鬱氣盡數吐出。不料眼睛方閉上便是一陣昏花,他連忙睜開眼,伸指疾點巨闕、玉堂二穴。
看著夜語昊清秀的臉一片灰白,全無血色,長睫不斷顫動,汗珠如雨般自額際滾落。風老闆心中又憐又慌又急,恨不得自己能幫那獨孤離塵架上雙翅馬上飛過來,免了昊帝座這諸般苦楚。再這樣拖下去,也真不知會發生什麼意外……莫要鑄成大錯才好!
心中越想越急,忍不住就開口。「昊帝座,這京師中名醫眾多,藥師未來之前,不如屬下先尋幾個來緩一下病情……」
「不行!」夜語昊截斷他的話語,微微睜開了下眼,似想說什麼,又閉緊雙眸。「等藥師來時……」
「可是天才曉得藥師什麼時……」
「我來啦。」
風老闆聞聲急急閃開,正好人影自窗口投入,若非閃避得及,兩人只怕要撞成一團。十分沒好氣地瞪了來人一眼,那人一身墨綠蘇繡長袍,彎眉笑瞳,看來有如菩薩般「慈祥」,正是無名教的藥師獨孤離塵。只是此時他長髮凌亂地混著汗貼了一臉,眉髮之上盡是塵埃,長袍乍看華麗,細看到處都是點點泥漿,整個人都狼狽不堪。只一眼便可瞧出為何晚上才到的人現在就會提前到來。
想到他這一路狂奔,風老闆本應覺得感動。但想到藥師也有這般方寸大亂的時刻,他便只覺一陣好笑,咬牙別過臉去,心下記得一定要奇聞共賞告訴所有被藥師壓搾過的人。
獨孤哼了一聲,不去理風老闆那抖個不停的肩是什麼意思,伸出袖內潔淨白皙的右手。
夜語昊將左腕遞了過去,同時和聲道:「風奕,你可以退下了。」
風老闆點了下頭,見一旁的藥碗還是湯水滿滿,估計是用不上了,便端起碗躬身退出。
獨孤把了會兒,眉毛隨著手中的脈象越挑越高,似是有些不信地換了隻手再把。
夜語昊看著他那顰起的眉端,心下跳得飛快。
「這不可能!」獨孤憤然放下昊的左手,拖起右手繼續把脈,按在脈門上的二指不斷收緊,昊微微動了下眉,卻不吭聲。
放下手,獨孤離塵難以置信地看著昊。「你……自己把過了沒有?」
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獨孤離塵。好半晌,歎了口氣。
「看來,我們兩個的結論是一樣的?」
序
存在於虛無的空間,存在於永恆的黑夜,以參天地變化之神力凝成的宮殿中,眾生的命運在此編紡。
纖白的手指點了一點,紅唇微微彎起。眾生的悲榮興辱,情愛怨慎,只不過操縱在綵衣女子手中一道道透明細線上——細細的命運之線。
這裡是轉輪宮,這裡是宇宙中唯一長明之地……這裡是永遠明亮,也永遠虛幻的萬界輪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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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的氳氤在身邊迴旋著,赤橙黃綠青藍紫,變幻出百轉千迴的色彩,綺靡而危險,眩目又柔和,矛盾地統一在一起,整個天地似都為七彩所渲染,滿天滿地的豔。
虛夜梵一臉鐵青地穿過心之鏡,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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