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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感傷的不是那段經歷,而是他情願成為一名俘虜;
最不堪的不是那些手段,而是他寧可沉浸在痛楚中。
因為他的心,早已被囚禁……
他知道,這一切都與「她」有關……
閉上眼,亞契彷彿能回到他和葛蕾茜共度的那段時光。不知愛恨,不知白天黑夜,不知活著和死去有何差別。她折磨他,然後照顧他;毀了他,再把他救活。如果真有人間煉獄,那肯定是這麼一回事吧。如今葛蕾茜身陷囹圄,亞契重獲自由。恍如隔世的當下,他卻不時想起她:她到底為什麼要放過我?
誰知道?說不定這一切都與「她」有關……
第四名女孩消失了。這起連續殺人案讓亞契暫時從陰霾掙脫,重回警壇,因為所有人都相信曾從葛蕾茜手中逃過死劫的他一定能逮到凶手。這些失蹤的女孩都擁有橢圓形的臉蛋、小巧的鼻子和棕色的頭髮,像在蒐集某種青春的典型一般,凶手似乎視謀殺為一項親密的舉動。凶手或許在挑選對象?亞契總覺得,凶手想報復的是一個他愛到深處卻無法控制的人。
他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都與「她」有關……
正當案情陷入膠著之時,在獄中的葛蕾茜卻急著要見亞契一面。亞契對這場會面興奮不已,甚至分不清他想要的到底是她提供的線索還是她的關注?不祥的預感閃過亞契的腦海:或許葛蕾茜所囚禁的從來不只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心。而這代表葛蕾茜的詭計還沒結束嗎?這一切或許永遠不會結束……
作者簡介:
雀兒喜‧肯恩Chelsea Cain
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幼年時雀兒喜曾住在愛荷華州的嬉皮社區,由於父親拒絕接受國家徵召打越戰,因此她跟著父母過了好幾年躲躲藏藏的生活。年紀稍長之後,雀兒喜全家搬到了華盛頓州。十歲那年,在離她家一個半小時車程的地方出現了連續殺人魔「綠河殺手」,許多女性死於其手,陳屍河中。這個案件讓雀兒喜初次明白世界是危險的,也在她心中種下了《心囚》的靈感,小說最後在她懷孕期間完成。
在《心囚》備受好評之後,雀兒喜繼續以亞契和葛蕾茜為主角寫出《甜心》和《心魔》(皆為暫譯名),葛蕾茜的過去和亞契的內心世界也逐漸被揭露,傷害與被害、追緝與被追緝、救贖與墮落的界線愈加模糊。
雀兒喜也是《奧勒岡人報》的專欄作家。目前她與家人住在奧勒岡州的波特蘭。
作者英文官網:www.chelseacain.com
譯者簡介:
黃意然
台灣大學外文系學士、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新聞傳播學系碩士。在竹科IC設計公司當了七年的PM後,決定投回藝文的懷抱,現為專職譯者,譯有《青蛙‧少女‧哲學家》、《眼中世界》等書。
個人部落格:vickieh.pixnet.net/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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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章
到了這一刻,亞契才確定是她。他感到脊椎隱約有股暖意散開來,視線逐漸模糊,於是他明白了,葛蕾茜‧羅威爾就是兇手。他知道自己被下了藥,但為時已晚。想要摸找他的槍,手卻不聽使喚,只能笨拙地把槍從腰帶上的槍套取下,伸出去,彷彿是送給她的禮物。她收下槍微微一笑,溫柔地親吻他的額頭。然後伸手到他的外套裡拿出手機,關掉電源,塞進她的皮包。他現在幾乎動彈不得,癱倒在她家庭辦公室的皮椅上,可是思緒仍然清明。她跪在他的身旁,宛如對待孩子一樣,嘴唇靠近他的唇邊,近到幾乎像在接吻。他的頸動脈狂跳,無法吞嚥。她身上的氣息聞起來像紫丁香。
「親愛的,我們該走了。」她低聲說完,旋即起身。有人從後面把手肘撐在他的腋下,將他抬起來。在他面前有個紅臉、粗壯的男人抓住他的雙腿,將他抬到車庫,放進綠色休旅車航海家的後座,亞契和他的專案小組花了好幾個月追查這輛車子。她接著爬進來緊靠在他身上。此時他瞭解到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在車裡,因為她不是他身後的那個人,但他沒時間去思考這件事,因為她跨坐在他的軀幹上,膝蓋頂著他的腰側。他無法再轉動眼睛,所以她開口為他解說。
「我現在要捲起你右邊的袖子,用止血帶把血管束起來。」說著,舉起皮下注射針到他視線所及之處。他心想,她受過醫學訓練。百分之十八的女性連續殺人犯是護士。他盯著休旅車的車頂。灰色的金屬。他想,保持清醒!記下這一切,記住每個細節;這將會很重要。他想,如果我能活下來的話。
「現在要讓你休息一下下。」她笑著將光滑的漂亮臉蛋靠近他面前,靠到他看得見的地方。她的金髮拂過他的臉頰,雖然他已沒有感覺。「我們待會有很多時間可以玩樂。」
他無法反應,甚至無法眨眼。呼吸又長又淺,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看不見她把針刺進他的手臂,但他認為她已經打下去了,因為之後就只剩下黑暗。
他醒過來,發現自己躺著。整個人還昏昏沉沉的,過了半晌才發覺紅臉的男人站在他上頭。正當此時,就在亞契剛察覺到那個人的時候,那人的頭爆裂開來,血和腦漿往前噴。一股凝結成塊、暖暖的液體飛濺到亞契的臉和胸膛,他猛然抽動了一下,想要挪動身體,但手腳都被綁在桌子上。他感覺到一塊熱呼呼的東西從臉上滑下,滴到地板上,他努力想掙脫束縛,但即使磨破了皮還是動彈不得。他吐了,可是因為嘴巴被膠帶貼起來,逼得他把膽汁又吞回喉嚨裡去,使得他再度作嘔。他的眼睛灼痛不已。接著他看見她了,她站在那人身體倒下的位置後面,手裡握著剛剛用來殺人的那把槍。
「我希望你立即明白我對你是多麼的全心全意。」她說:「你是唯一的。」說完,轉身走開。
他被留下來回想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痛苦地吞了一口口水,想辦法保持冷靜。環顧四周,只有他一個人。那人死了,躺在地板上。葛蕾茜離開了,貨車司機也走了。亞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自己的脈搏猛烈地跳動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一開始,他認為自己是在手術室裡。這地方很寬敞,牆上貼著跟地下道一樣的白色瓷磚,日光燈照亮四周。他轉頭四處張望,看見幾個放工具的盤子,以及看起來像醫療器材的機器,水泥地上有個排水口。他再次使勁掙扎,發現自己是被綁在輪床上。身上有兩條管子一進一出,一條是導尿管,另一條是點滴。房間裡沒有窗戶,隱隱約約聞到一股淡淡的土味。是霉味!這是間地下室。
他馬上開始思考,像個警察那樣運轉思路。其他屍體在被她丟棄前,曾經受過幾天的折磨。表示他還有時間。有兩天的時間,也許三天。在這段期間內,他們可能找得到他。他告訴過亨利他要去哪裡,說要去見一位精神科醫生,討論最新發現的屍體。他之前很想見她,想要聽聽她的意見,卻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可是他們應該可以聯想到。亨利應該想得到,若有人要追查自己的下落,最後就會查到這裡。他在途中打了通電話給他老婆,那是最後一通聯絡電話。他被綁架到現在究竟過了多久?
她又出現了。在桌子的另一頭,濃稠、暗紅色的血液從屍體仍躺著的地方滲進灰色的地板。他記得她第一次自我介紹時說:她是一名精神科醫師,放棄了醫生的工作開始寫書。她看過有關專案小組的消息,所以打電話給他,想看看能否幫上忙。他們所有人早已陷入泥淖,她自願加入。她說這不是諮商,只是談談而已。這個案子他們查了將近十年。在三個州發現二十三具屍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她邀請有興趣的人來參加小組會議。純粹只是談談。他很驚訝居然有那麼多警探出席,這或許可以歸功於她的美貌。有趣的是,小組會議的確有用。她在這方面非常厲害。
她拉張白色床單罩住他全身,只露出胸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赤裸著身子。沒什麼好難為情的,不過是個事實罷了。她單手平放在他的胸骨上。他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他記得被害人的照片,記得他們軀體上擦傷和燒傷的痕跡。這是她犯案的模式,是她的特徵之一。
「你知道接下來我要做什麼嗎?」她明知故問。
他必須跟她說話,拖延時間。他透過厚膠帶發出含糊的聲音,用頭示意叫她把膠帶撕掉。她用手指輕觸他的嘴唇,搖搖頭。「還不行喔。」她輕柔地說。
她再問一次。口氣稍微嚴厲一些。「你知道接下來我要做什麼嗎?」
他點頭。
她滿足地笑了。「親愛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為你準備一些特別的。」她身邊擺了一個工具盤,說完,轉身從盤裡拿起某樣東西。是鐵鎚和釘子。他心想,真有意思,並對自己能夠置身事外,保持客觀感到驚訝。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被害人之間似乎沒什麼共通點:男性、女性、年輕的、老的都有,但是軀體上的傷痕(雖然有逐步的變化)依舊有明顯的一致。她不曾用過釘子。
她顯得很高興。「我想你會喜歡來點變化。」她的手指尖在他的肋骨上舞動著,最後找到她想要的那一根。接著,她將釘子的尖端貼在他的皮膚上,用鐵鎚重重敲下去。他感覺到肋骨斷裂,再次想吐。胸膛疼得發燙。他拚命地吸氣,眼淚不禁流了下來。她為他拭去脹紅臉頰上的淚滴,輕撫他的頭髮,再找另一根肋骨,將整個過程重複一次。接著又是另一根。她全部做完後,他斷了六根肋骨。釘子上鮮血淋漓。她冷淡地將釘子扔回工具盤,發出噹的一聲。他的身體就算移動個一公釐也會劇烈地疼痛,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痛苦。鼻腔裡充塞著黏液,又無法用嘴呼吸,還得繃緊神經應付肺部每一次擴張時的極度痛楚,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讓自己呼吸得淺一點,無法平緩那驚恐、沉重、聽起來像嗚咽的喘息。他想,也許認為自己能熬兩天是太過樂觀了。他說不定現在就要死去了。
第二章
他胸口的傷痕顏色灰白、微微凸起,上頭的纖維組織不比一條線寬。那刻痕從左邊的乳頭下方幾英吋處開始,大剌剌地穿過深色的胸毛、劃一個弧形、再劃一個弧形,最後往下回到原點。形狀像顆心。
亞契一直意識到傷痕的存在,凸起的肌膚碰觸到襯衫的布料。他身上有許多傷痕,但這個是唯一仍感覺到疼痛的。亞契明白,這種痛只是幻覺。有根斷掉的肋骨從未真正癒合,在底下隱隱作痛著。傷痕是不會痛的,在過了那麼久之後更是不可能。
電話鈴聲響起。亞契慢慢轉身看著電話,知道這代表什麼。又一名受害者。
只有兩個人會打電話給他:他的前妻和前搭檔。今天他已跟黛比通過電話,所以只剩下亨利。他瞄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證實了他的猜測。來電顯示的字首是警察局。
他接起電話。「喂。」他說。他坐在黑暗的客廳裡。他不是故意要置身在黑暗裡的。他在幾個小時前坐下來,接著太陽下山了,而他懶得去把燈給打開。再說,這間骯髒的公寓,家具稀稀疏疏的,地毯上還有污漬,在黑暗的掩飾下,看起來不會那麼淒涼。
亨利粗啞的聲音佔住了電話線。「他又抓了一個女孩。」他說。果然沒錯。
空盪盪的書架上擺著用數字顯示的電子鐘,在昏暗的房間裡不斷地閃爍。時間慢了一小時又三十五分,但亞契根本懶得去調整,只用心算算出正確的時間。「所以他們想要重新召集專案小組吧。」亞契說。他跟亨利說過,如果他們肯接受他的條件,那他願意再回去。他摸摸亨利幾星期前交給他的檔案夾。檔案全都放在膝蓋上,那些死去女孩的犯罪現場照片整齊地夾在裡頭。
「已經兩年了。我告訴他們你已經痊癒,準備好回來全心工作了。」
亞契在黑暗中微笑。「你騙了他們。」
「這是積極思考的力量囉。葛蕾茜‧羅威爾把每個人嚇得半死,而你卻逮到了她。這個新的兇手呢?他已經殺了三名女孩,現在又抓了一個。」
「是葛蕾茜抓了我。」咖啡桌上的水杯旁有一個長方形、黃銅製的藥盒。亞契沒有用茶杯墊。這張刮傷的橡木咖啡桌是租公寓時附的。亞契公寓裡的每樣東西都傷痕累累。
「但你活下來了。」他停頓了一會兒。「記得嗎?」
亞契用拇指輕輕一彈,打開藥盒,拿出三顆白色橢圓形的藥丸塞到嘴裡。「還是原來的職位嗎?」他喝了點水,感覺到藥丸滑下他的喉嚨,整個人輕鬆多了。連玻璃杯都是搬進來時就有的。
「專案小組組長。」
還有一點要求,最重要的一點。「那個記者呢?」
「我不喜歡這一點。」亨利說。
亞契等待著。他們動作頻頻。到這節骨眼,亨利不會放棄的。更何況,亞契知道亨利肯為他做幾乎任何事情。
「她是最適當的人選。」亨利用變得溫和的口氣說:「我看過她的照片,你會喜歡她的,她有一頭粉紅色的秀髮。」
亞契低頭看著膝蓋上的檔案。他有辦法做到的,只要撐夠久,讓他的計畫得以執行就好了。他打開最上面的檔案。他的眼睛已適應了黑暗,所以隱約可以辨識出泥巴裡那具鬼似的屍體。兇手的第一名受害者。亞契在心中為照片填上色彩:她頸子上有草莓色的皮帶痕跡,皮膚發紅、起水泡。「那女孩幾歲?」
「十五。放學回家的路上失蹤的,她的腳踏車也同時不見了。」亨利頓了一下。亞契從沉默中聽出他有多麼沮喪。「我們什麼線索也沒有。」
「發出安柏警戒了嗎?」亞契問道。
「半個小時前發了。」亨利說。
「徹底搜查鄰近的地區,包括狗和所有的東西。派員警挨家挨戶地調查,查查在她可能走的路線上,有沒有人看到任何事情。」
「技術上來說,要到明天早上你才開始上班。」
「不管怎麼樣,先去做吧。」亞契說。
亨利遲疑了一會。「你決定接受了,是吧?」
「她失蹤多久了?」亞契問道。
「從六點十五分以後。」
亞契心想,她已經死了。「半個小時後來接我。」他說。
「一個小時吧。」亨利停頓了一下說:「喝點咖啡,我會派車來接你。」
掛掉電話後,亞契繼續在黑暗中坐了幾分鐘。四周很安靜,樓上的公寓沒有傳來電視的噪音,頭頂上也沒有腳步聲;只有雨中車子經過時的震動聲,一陣陣空氣壓縮產生的風聲,還有快要壞掉的冷氣機馬達嘎嘎作響發出的嗡嗡聲。他看著時鐘,計算了一下,現在才剛過晚上九點,那女孩失蹤將近三個小時了。吃了藥丸以後,他感覺到溫暖,有點暈眩。三小時足夠讓你重重傷害一個人。他伸手緩緩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幾顆釦子,把右手伸到布料底下,覆蓋在肋骨上,用手指撫摸皮膚上密密麻麻如蜘蛛網般的傷痕,直到找到葛蕾茜‧羅威爾刻在他身上的那顆心。
他在美女殺人狂的專案小組做了十年,追緝西北地區殺了最多人的連續殺人犯。他人生有四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犯罪現場,站在屍體旁邊,翻閱驗屍報告,詳查線索。儘管他做了這麼多,葛蕾茜還是成功引誘他走入她的陷阱當中。如今葛蕾茜身陷囹圄,而亞契自由了。
真好笑,有時候感覺好像兩人的處境是相反的。
第三章
蘇珊不想待在這裡。她孩提時的家一片凌亂,維多利亞風的小房間散發出香菸和檀香的臭味。她坐在客廳裡從二手商店買回來的金色長沙發上,偶爾看看錶,兩腿一會兒交叉,一會兒放下,要不就是用手指捲著頭髮玩。
「妳弄完了嗎?」她終於開口問她母親。
蘇珊的母親,布麗絲,將一個大尺寸的木頭電線捲軸當作咖啡桌,把要做的東西攤在上頭。「就快好了。」布麗絲抬起頭來說。
每年的同一天晚上,布麗絲都會焚燒一個形似蘇珊父親的人像。蘇珊明白這樣做很瘋狂,但面對布麗絲,還是順著她比較好。布麗絲用一捆一捆的麥稈紮出一呎高的父親人像,再用棕色的打包繩纏繞起來。這作業流程經過不斷的改良。第一年,她從院子採來枯死的旱葉草,但草太濕,沒辦法燃燒。她不得不用煤油來點火,結果火星引燃旁邊的堆肥堆,最後鄰居還打九一一報警。現在布麗絲都到寵物用品店買現成包好的麥稈。麥稈裝在塑膠袋裡,上頭還印著兔子的圖片。
蘇珊說過今年不會來,但現在她坐在那邊,注視著母親用打包繩緊緊纏繞小草人的大腿骨。
布麗絲割斷繩子,在草人的腳踝處打了個結,然後抽一口菸。這就是布麗絲:每天喝綠藻,抽薄荷菸,行為經常自相矛盾。不化妝卻搽血紅色的唇膏,而且每天搽,從不曾忘記。拒絕穿毛皮製品,除了身上那件過時的豹皮大衣。她是素食主義者,但吃牛奶巧克力。蘇珊總是覺得,跟她相較起來自己沒那麼漂亮、沒那麼迷人,也沒那麼瘋狂。
蘇珊承認她跟布麗絲的確有兩個共通點:她們都相信頭髮有變成藝術品的潛力,還有,兩人看男人的眼光都很差。布麗絲靠剪頭髮維生,自己卻留了一頭及腰、褪色的嬉皮雷鬼頭。蘇珊自己染頭髮,把長度到下巴的短髮染成嫉妒綠、羅蘭紫,或者最近的棉花糖粉紅。
布麗絲審視自己的手工成品,滿意地點點頭。「完成了!」她說。她原先盤腿坐在地板上,說完,站起來衝進廚房,一綹綹的髮辮在身後飄動著。過一會兒,拿著一張照片再度出現。
「我想妳可能會想要這個。」她說。
蘇珊接過那張彩色快照。那是她在學走路時拍的照片,她跟父親一起站在庭院裡。當時他仍留著濃密的鬍子,彎下腰牽著她的手;她眉開眼笑地抬頭望著他,臉頰胖嘟嘟,牙齒細細小小的。她的棕髮綁成散亂的辮子,身上的紅衣裳髒了,而他穿著一件T恤和破洞的牛仔褲。兩個人都曬得黑黑的,打著赤腳,看起來非常的快樂。蘇珊以前從沒看過這張照片。
她感到一波悲傷的浪潮沖擊著她。「妳在哪裡找到這張照片的?」她問。
「在一箱他的舊文件裡。」
蘇珊的父親在她十四歲時去世。如今蘇珊想到他,總記得他和藹可親又充滿智慧,是完美父親的化身。她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單純。但自從他走後,她和布麗絲兩人都崩潰了,所以他一定具有某種能使他們安定的影響力。
「他非常愛妳。」布麗絲輕聲地說。
蘇珊想要抽根菸,但她小時候成天告誡布麗絲,抽菸會導致肺癌,所以她不想在布麗絲身邊抽菸。因為這樣一來,好像在承認自己的失敗。
布麗絲看來想要說點母親會說的話。她手伸過來,輕柔地撫平蘇珊粉紅色的髮絲。「顏色有點褪了。到美容院來,我幫妳補染。粉紅色很適合妳,妳看起來很漂亮。」
「我長得不漂亮,」蘇珊說著,轉過身去。「我很引人注目,那跟漂亮是不一樣的。」
布麗絲縮回她的手。
後院裡又暗又濕。後陽台的燈照亮半圈泥濘的草地,還有種得太靠近屋子所以乾枯掉了的佛甲草。草人在銅製的火盆裡。布麗絲傾身向前,用白色塑膠打火機點燃麥稈,然後退到後面站。麥稈劈啪作響地燃燒,火舌爬上小草人的軀幹,最後將它整個吞噬掉。它細小的手臂張得大大的,彷彿受到驚嚇。之後它失去所有的人形輪廓,化為橘色的火焰。蘇珊和布麗絲每年焚燒蘇珊的父親,好放手讓他走,重新開始。至少她們原本是這麼想的。假如成功的話,或許她們就會停止這個儀式。
蘇珊的眼裡盈滿淚水,她轉過身去。事情就是這樣。妳正以為自己的情緒穩定,結果死去的父親過生日,然後瘋狂的母親為了紀念他,燒掉一個麥稈娃娃。
「我得走了。」蘇珊說:「我跟人約好要碰面。」
第一章
到了這一刻,亞契才確定是她。他感到脊椎隱約有股暖意散開來,視線逐漸模糊,於是他明白了,葛蕾茜‧羅威爾就是兇手。他知道自己被下了藥,但為時已晚。想要摸找他的槍,手卻不聽使喚,只能笨拙地把槍從腰帶上的槍套取下,伸出去,彷彿是送給她的禮物。她收下槍微微一笑,溫柔地親吻他的額頭。然後伸手到他的外套裡拿出手機,關掉電源,塞進她的皮包。他現在幾乎動彈不得,癱倒在她家庭辦公室的皮椅上,可是思緒仍然清明。她跪在他的身旁,宛如對待孩子一樣,嘴唇靠近他的唇邊,近到幾乎像在接吻。他的頸動脈狂跳,無法吞嚥。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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