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黑色福音》以倒敘推理的手法，直接切入教會內部利益與情慾交纏、不為人知的內幕，是松本清張援引真實罪案改編小說的起點……」──既晴 推理作家

古烈莫教會

這位稱得上是美男子的神學學生托貝克並不屬於涉谷教會，但是因為他非常仰慕高基神父，所以經常來到此教會。不知為何，高基神父非常疼愛托貝克。

托貝克上課及生活的地方在巴基利歐修道會所辦的神學學校。

巴基利歐修道會在各地擁有教會、神學學校、學院及幼稚園。創建這些都是為了要在日本傳教。就像其他的基督教一樣，巴基利歐修道會在宗教教育方面也非常感興趣，因此創建了這些機關。

神學學校和古烈莫教堂一樣坐落在寂靜的武蔵野地區中。雖然說武蔵野是個遼闊的荒蕪地帶，但是神學學校所在的地區卻比古烈莫教堂更加讓人感覺荒涼。

神學學校被櫟樹的自然樹林和芒草遍地的原野包圍著。這個地區除了偶爾會有白色的往返公車行駛之外，幾乎沒有什麼人會來到這裡。附近的森林裡，還會有在枯葉下方湧出的泉水。在這個閑靜的環境下，神學學校的十字架尖塔高高地聳立在櫟樹的樹林之上。

神學學校的生活相當嚴謹，學生們都穿著黑色長袍。根據不同的時期，學生人數也會跟著變化，人數曾多達一百五十多人，也曾降到七十人左右。

學生們必須花十多年的時間，在這裡學習「神父學」。

有趣的是，這間學校裡有間二十疊大的接客室，正面牆壁上竟掛著日本天皇的照片。不曉得的人可能會認為那裡應該掛耶穌基督的聖像或是羅馬法王的照片吧。如果他們知道了那是日本天皇的照片，肯定會嚇一跳。但巴基利歐修道會的傳道精神，就是追隨此國家的傳統，換句話說就是入境隨俗。舉例來說，這所神學學校的開學典禮，大家會齊唱《君之代》（日本國歌）。

如果神學學生是日本人，在他們高中畢業之後進入神學學校，大體上要超過三十歲才能畢業。他們學習的時間大約是十三年，主要學習的項目是拉丁文。要成為一個能獨立自主的神父，必須投入大量的歲月。

全世界的巴基利歐修道會教堂都是採用同樣的形式，並且使用相同的拉丁文。每個星期日的彌撒一定都是使用拉丁文來朗誦，時間長達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對於外文不拿手的日本學生來說，聽拉丁文朗誦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所以會慢慢跟不上進度。

他們的學習科目有聖經和「公教要理」，例如在江戶時代慶長年間所發行的《Doctrina Christiana》一書，內容主要都是和神學、西洋哲學有關。但是，神學學校最重視的還是拉丁文。

學校還會將神學、哲學細分成六個科目，但是外國人和日本人的唯一不同點在於，他們在祖國時就已經花很長的時間學習兩個基礎科目了，因此不需要再學。舉個例子來說，托貝克從小因為哥哥是神父的關係，已經將聖經和「公教要理」學習得十分透澈了。

外國的神學學生因為不用學習這兩個科目，因此他們來日本時即使已二十四、五歲，取得神父資格時大約也跟日本學生一樣是三十歲前後。

神學學生每天都相當早起，他們總是在天未全亮的五點左右起床，接著進行「晨間祈禱」。在寒冷的冬天早上，他們一邊吐著白色的氣息，一邊換上黑色長袍。接著他們拿著黑色封皮的祈禱書和念珠進入教堂，由交替制的教授神父擔任司儀，舉行彌撒。這是他們起床之後首先必須做的事。

結束之後就是早餐的時間了。菜色有吐司、湯、一盤火腿、蛋及牛奶，這些都是固定的，但是午餐和晚餐的菜色則相當豐盛。整體來說，教會的餐飲可說是相當美味又奢華。

這些斷絕女色的學生們，包括神父在內，因為美食的關係，生理上出現了異常效果。當然這和之後所發生的殺人事件有著關聯性。甚至可以說，神父們的怪異個性也和美食脫離不了關係。

用完早餐，八點開始到下午四點，只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其餘時間則全部用來上課。因此神學學生們必須勤勉地學習。

到了下午五點就是用晚膳的時間，對神學學生來說這是一天中最令人期待的時光了。無論是神父或學生們，幾乎都不能享受到世俗間的快樂。教會禁止他們看電影、看舞台劇、單獨外出，並且訓練他們即使有事必須外出辦理，一到目的地之後，辦完事情就得立即回學校。

這些神學學生被各式各樣的嚴格戒律限制著，再加上宗律的束縛，讓他們相當不自由。因此，唯一能讓他們感受到人生快樂的事就是美食了。

他們在彌撒儀式時，會如此祈禱著：

「我的上帝，耶穌基督，如果我們看到了祢在各各他（譯注：各各他，又稱各各他山，意譯為「髑髏地」。此地乃是羅馬統治以色列時期耶路撒冷城郊之山，據《聖經•新約全書》中的四福音書（如馬太福音27:33、約翰福音19:17）記載，神的兒子耶穌基督曾被釘在十字架上，而這十字架就是在這各各他山上。多年來，「各各他」這個名稱和十字架，一直是耶穌基督被害受難的標誌。）所受的苦難，我們一定會感到肝腸寸斷。如今我們在祭壇前舉行此儀式，為十字架獻上祭品，讓我們得知，赦免我們的罪，遵從祢的旨意。並且，我們在此祈禱祢會將苦難及死亡的功德施加在我們身上。」

他們的義務，就是心懷上帝所受的苦難，為此他們必須抗拒世俗間的欲望。

愉快的晚膳時間結束後，接下來兩個小時是他們的天堂時光。他們享受打網球及排球，偶爾還會踼足球。至於棒球，因為他們穿著長袖的黑色長袍，所以並不適合玩。

當然也有不喜歡運動的學生，他們會三三兩兩地在廣場上聊天，反覆地從廣場上的東邊走到西邊數次。人們如果看到以黃昏時候的武蔵野樹林為背景，在夕陽餘暉之下，兩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神學學生穿過廣場的景象，一定會覺得這宛如天堂的神聖光景而感動吧。

晚上七點到九點，學生們待在自己的房間自習。接著，他們必須到教堂進行晚上的禱告，之後他們還得聽舍監神父的訓話。結束的時間大概在十點前，他們會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安穩地睡去。因為需要早起，所以晚上也會較早休息。他們在這樣井然有序的規律下，每天卻不會感到無聊，而且必須度過十多年的歲月。

這些神學學生中，托貝克的成績特別優異。在他那雙美麗又清澈的眼睛中，能感受到他不斷地尋求上帝教誨之心，綻放著清純的光輝。

這些不斷向上帝祈禱的神學學生們，過著這麼神聖且規律的生活，卻不知道身為組織核心的古烈莫教會竟然在做著違反法律的行為。

但是這些人並不把此事當成是「罪惡」。不，他們反而認為那些行為是符合上帝旨意的吧。他們認定此行為是為了巴基利歐修道會的傳教信念，所以基於信念而做出的行為並不會受到譴責。

每個星期天，有很多日本的信徒會聚集在古烈莫教堂。擔任祭司的盧內•比利耶神父會在教堂內的祭壇前舉行彌撒。對信徒們來說，這段時間可說是充實又愉快的時光。

比利耶神父會穿上像古代羅馬人所穿的漂亮祭服。祭服有白色、藍色、黑色、紫色、紅色，神父會根據當天的日子換上適當顏色的祭服。白色代表「光榮」，藍色代表「希望」，紅色代表「殉教」，黑色代表「死亡」，紫色代表「懺悔」。

「主啊，我們不斷向祢祈禱，請祢帶著慈悲之心，傾聽子民的祈禱。請祢讓他們有所覺悟，並且在獲得覺悟之前能變得更加堅強。」

禱告完之後，彌撒也就結束了。

「你們可以走了，彌撒結束了」。

盧內•比利耶神父用莊重的口吻說道。但信徒們依然低著頭動也不動。身為祭司的比利耶神父在祭壇前用手在自己的額頭、嘴唇及胸前畫了一個十字，接著開始朗誦約翰福音的第十四章節。信徒們的神情彷彿是在暴風雨中的小船上祈求平安。

過了一會兒，信徒們帶著還陶醉在快樂裡的表情走出教堂。

然而，在他們尚未全部走出教堂的時候，盧內•比利耶神父已回到了祭衣室，將美麗的祭服脫下，換上平常的衣服。保羅•馬可尼神父已經在那等候許久了。

他們兩個人用母語討論，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情發生了。兩個神父大跨步地走到走廊上，此時最後一個走出教堂的日本信徒還在前方不遠處。

教堂的後面停放著一台貨車，不知何時貨車上已經載滿了物品，用塑膠布遮蓋著。兩個神父上了貨車坐在駕駛座的旁邊，而田島老早就坐在駕駛座上握著方向盤等他們了。田島發動了貨車，加速從道路兩旁的信徒們身邊駛過。

有一個神父在教堂的二樓目送此台貨車離去，這個神父名叫約瑟夫，他的氣色相當差，彷彿生了病一樣。

神父看著載滿物品的貨車在馬路上奔馳，很不高興地畫了個十字，宛如在詛咒惡魔。

約瑟夫帶著憂心忡忡的表情去找管區長，他敲了敲管區長室的門。

「哪位？」

裡面傳來聲音。

「我是約瑟夫神父。」

神父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辦公室裡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門內才傳出無奈的聲音：「請進。」約瑟夫神父仍然畫了個十字之後才打開門。

斐迪南•瑪魯丹管區長雖然讓他進來，但卻沒有站起身來歡迎他。管區長坐在長長的辦公桌前處理著公事。在他管轄下的各個事業的報告書，每天都多得難以想像。為了對每一份報告下決斷，管區長需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來看這些報告。

約瑟夫神父進到辦公室，但是管區長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管區長，我有事想要跟您談談，是否可以給我一點時間？」

約瑟夫神父如此說道。雖然旁邊有椅子，但是瑪魯丹管區長卻沒有要約瑟夫坐下。

「有什麼事呢？約瑟夫神父。」

管區長一邊動著筆一邊說道。

「我有些話想跟您報告。」

約瑟夫神父的聲音就跟他消瘦的身子一樣柔弱。

「請你再等一下，我這邊快忙完了。」

瑪魯丹管區長如此說道。

實際上等待的時間並不如管區長所說的「一下」而已。

約瑟夫神父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候，他將手指放在太陽穴上動也不動，表情看似相當煩惱。神父的神情反而帶給瑪魯丹管區長一種壓迫感。

「讓你久等了，約瑟夫神父。」

管區長敵不過約瑟夫神父的耐心，將椅子轉過來面對神父。

「你想跟我談什麼事？」

「管區長，您是否看到了？」

約瑟夫神父站起身子，指著窗外說道。

「一輛貨車上載著跟以前相同的物品，上面還坐著馬可尼神父和比利耶神父。信徒們都還走在路上，他們卻迅速地駛離這裡。管區長應該也看見了吧？」

瑪魯丹管區長很明顯地露出不悅的神情，但是卻沒回答約瑟夫神父。

「管區長，我想向您諫言，如果這樣的做法再持續下去，巴基利歐修道會一定會滅亡的。我們這個教會在日本已經有悠久的歷史了，無論如何，都請您不要讓我們的前輩辛苦建立的成果全都變成白費了。」

瑪魯丹管區長站起身子，輕碰神父的肩膀說道：

「約瑟夫，我一直都遵從著上帝的教誨。」

接著，管區長顯露出沉重的眼神說：

「我一直抱持著信念在做事，你擔心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現在的巴基利歐修道會正處於衰退的局面，前些年我們教會發生火災之後就一直維持現在的狀態。如你所知，這裡太狹窄了。如果要讓教會復興，我的首要任務就是籌措資金。」

管區長不知不覺中將真心話說了出來。

「資金？」

約瑟夫迅速地說了出口。

「籌措資金有很多方式，雖然有可能需要花更多的時間，但是我們卻可以更心安理得地重建教會。我很反對管區長現在的做法。管區長也一定還記得，當時這間教堂燒起來時，有兩個神父被燒死，那是因為他們想救出其他人，所以才在火海中喪生。這種勇敢又神聖的行為，日本人聽到時是多麼地感動？因為那兩個神父的事，我們增加了多少信徒？但是您卻忘記這些事，打算毁了這個教會。現在這個教會中充滿了罪惡，可能再過不久就會發生不祥之事。」

約瑟夫神父難掩氣憤的心情脫口而出。

「約瑟夫，你說得太過火了。」

瑪魯丹管區長眼神凶惡地打斷了他的話。

「我曉得。我也知道您討厭我多管閒事，我接下來說不定會被調離到其他地方去。之前你討厭的人被趕到朝鮮的鄉下，更之前還有一個人被送進九州的深山中。我也差不多了吧？但是，我是為了巴基利歐修道會，所以才反對您的方針。如果再這麼下去，我深信一定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約瑟夫神父舉起手在自己的額頭上畫了個十字。

古烈莫教會這位稱得上是美男子的神學學生托貝克並不屬於涉谷教會，但是因為他非常仰慕高基神父，所以經常來到此教會。不知為何，高基神父非常疼愛托貝克。托貝克上課及生活的地方在巴基利歐修道會所辦的神學學校。巴基利歐修道會在各地擁有教會、神學學校、學院及幼稚園。創建這些都是為了要在日本傳教。就像其他的基督教一樣，巴基利歐修道會在宗教教育方面也非常感興趣，因此創建了這些機關。神學學校和古烈莫教堂一樣坐落在寂靜的武蔵野地區中。雖然說武蔵野是個遼闊的荒蕪地帶，但是神學學校所在的地區卻比古烈莫教堂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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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松本清張 文／林景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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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構的真實、真實的虛構——談松本清張的《黑色福音》 既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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