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阿美族高砂義勇隊員的戰場經歷,與後代子孫重返戰場的故事。
我會努力地以我的方式,
尋找逐漸消逝的歷史記號,
尤其是追尋那些被困在南洋戰場上,
回不來的高砂義勇隊阿公的靈魂。
阿公當年莫名其妙地被帶到這個陌生叢林,靠著運氣與山林智慧,幸運地存活下來,成為生命中一個重大的烙印。而這個被時代銘刻的印記,又隨著身上的血液與記憶,流到了乾爹與一凡身上,並傳染給我,使得我們有機會帶著這個歷史記號,在六十五年後,重新踏上阿公極可能曾經在那一片叢林中走過的路。
時間與空間的交錯,讓那個時代的阿公和這個時代的我們,穿越都蘭與新幾內亞的距離,不再是只有從上到下,或點對點的線性關係,而是如同蜘蛛網般地交錯在一起。
——蔡政良(Futuru)
這是一趟追尋之旅,連結了1943年高砂義勇隊成員洛恩—吉村務與2009年都蘭阿美族阿公洛恩—高仁和的生命歷程,也連結了都蘭與新幾內亞在面對現代資本與觀光風潮席捲時,同樣的宿命與困惑,並喚醒幾乎已被意識形態所掩沒的、關於高砂義勇隊的歷史記憶,迎回飄蕩在異地的魂魄。
本書特色
1. 結合「近真實小說」與旅行/報導文學的書寫,跨越時空,連結1943年與2009年,連結台灣高砂義勇軍與都蘭阿美族人,連結台灣與新幾內亞。
2. 喚醒被掩沒的、有關高砂義勇軍的歷史記憶。
3. 從人類學角度,帶你飽覽不同於觀光視野的新幾內亞風情。
作者簡介:
蔡政良(Futuru)
1971年生,新竹客家人,因著一些特殊機緣,誤打誤撞地闖入都蘭阿美族的生活圈,以親身參與的方式,記錄阿美族人的生活文化。之後,他認都蘭阿美族人kapah(漢名林昌明)為乾爹,獲得阿美族名Futuru,也加入「拉中橋」年齡組,都蘭成為他另一個家,個人認同也從此流動於新竹客家人與台東阿美人之間。
喜歡旅行、電影、閱讀與各種戶外活動,興致來時也喜歡作菜,帶著點放蕩不羈的形象與行事風格。
曾經是河左岸劇團的成員,也曾經擔任科學園區半導體公司的訓練副理。2010年取得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博士學位,目前任教於國立台東大學南島文化研究所,也是民族誌影片工作者。曾獲美國人類學會東亞人類學會大衛普拉茲媒體獎,第三屆生命永續獎。
紀錄片作品有《回來是土地肥沃的開始》(2001年)、《阿美嘻哈》(2005年)、《從新幾內亞到台北》(2009年)、《新大洪水》(2010年)。著有《石堆中發芽的人類學家》(2009年,玉山社出版)。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小說家巴代的推薦
本書分三部,第一部是以洛恩為主角,依其經歷寫成的小說作品,讓讀者在小說架構與刻意經營的氣氛中,融入整個故事的核心。第二部是一篇報導文學,記述作者拍攝計畫與深入巴布亞新幾內亞「威瓦克」的歷程。第三部也是報導文學,精采度不下作家李永平的小說鉅著《大河盡頭》。
從開卷到掩卷,閱讀兩遍一氣呵成,我不禁要喝采:厲害啊!這個人類學者!
【推薦序】
很文學的人類學者 巴代
二戰前後台灣原住族同胞因不同理由捲入戰爭的,分別有:日本在1942~1943年送至新幾內亞、巴丹島、摩洛泰島、爪哇、斐濟、拉哇魯、新加坡等地的八個梯次「高砂義勇隊」有四千多人,加上1945~1947年另一整批成百上千的同胞,受國軍以「高薪工作」的名義,分批徵召參加國共內戰,而今,人數越統計越迷離。他們魂斷異域終至被遺忘或不曾記憶,或者數十年後屈辱偷生輾轉回家繼續被刻意漠視、淡忘;令人讀起這一類的報導記錄或資料文獻時,總是縈迴著沉悶、憤懣、悲憫或者無奈情緒。
但是,歷史事件往往像都蘭山的石頭,總是在一陣風雨過後,悄悄地被沖刷至溪邊、腳邊,等待被看到;寶石也好,凡石也罷,總似嘲弄當權者的不義愚行或者無力發聲的原住民部落,多年後終至要面對這些曾經令多少家庭破碎、家人夜泣的荒謬經歷,誠心反省而思慮悲劇不再發生。
關於國共內戰的台籍原住民老兵,我們或許已經感動於導演湯湘竹的紀錄影片《路有多長》,或因我的長篇小說《走過:一個台籍原住民的故事》而受到震撼。但關於南洋戰場的「高砂義勇隊」那些被人遺忘或者從未弄清楚的故事,人類學初生之犢蔡政良(Futuru)已然接手進行。2009年春天,他揹負著裝備,夥同「洛恩」的兒子與孫子,重新踏上了他的阿美族「阿公」洛恩,一位曾經在1942年至1945年日治時期,以日本名字「吉村務」登記被編入「第五回高砂義勇軍隊員」,送至「巴布亞新幾內亞」參戰的阿美族老人,曾經滯留的戰場。他以人類學門所受的訓練,企圖以洛恩的記憶與經歷為本,親自實地走訪當年無數台灣原住民魂斷異域成為死靈,或最後艱苦地回到原鄉而生魂依舊流滯的魍魅鬼域,去從事影像紀錄片的拍攝與文字的報導。這一回,他從台北飛往新幾內亞,又從新幾內亞回到都蘭,帶來一個紀錄影片以及一本新書《從都蘭到新幾內亞》。
這本書分三個部份,第一部是〈昭和18年:第五回高砂義勇隊〉為題的小說,以洛恩為主角,依其經歷寫成的小說作品,讓讀者在小說架構與刻意經營的氣氛中,融入整個故事的核心。第二部〈2009年:重返戰場〉是一篇報導文學,記述作者拍攝計畫與深入巴布亞新幾內亞「威瓦克」的歷程。第三部〈西比克河〉是報導文學,精采度不下作家李永平的小說鉅著《大河盡頭》。
這是一部人類學者的田野工作記錄,也是一個文學家的旅行日記,更是一個影像記錄工作者優異的小說與報導文學作品。作者嚼著檳榔,帶有些戲謔意味兒地在文中自稱「天真的人類學家」,但在我看來,他其實是一位骨子裡早已浸澈著阿美族靈魂的、極具文學涵養的人類學者,儘管他真正的血統是新竹的客家人。
我不準備事先透漏這本精采又深具文采的故事文本內容,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偷偷讚嘆與欽羨,被當地人稱為「白人」的作者,天真以為「人類學家應該像多數的當地人一樣生活」,所以嚼著檳榔逛大街,在當地引起的旋風。
從開卷到掩卷,閱讀兩遍一氣呵成,我不禁要喝采:厲害啊!這個人類學者!
(本文作者為小說作家)
名人推薦:小說家巴代的推薦
本書分三部,第一部是以洛恩為主角,依其經歷寫成的小說作品,讓讀者在小說架構與刻意經營的氣氛中,融入整個故事的核心。第二部是一篇報導文學,記述作者拍攝計畫與深入巴布亞新幾內亞「威瓦克」的歷程。第三部也是報導文學,精采度不下作家李永平的小說鉅著《大河盡頭》。
從開卷到掩卷,閱讀兩遍一氣呵成,我不禁要喝采:厲害啊!這個人類學者!
【推薦序】
很文學的人類學者 巴代
二戰前後台灣原住族同胞因不同理由捲入戰爭的,分別有...
章節試閱
南十字星的天空下
洛恩並不清楚南十字星的方位、大小與明亮度為何,只能把它想像成夜間時分偶爾會在都蘭東方海面上的Sanasay(綠島)見到的明亮燈光,那是來自前幾年才新建的綠島燈塔。洛恩也不明白赤道線是什麼東西,一直以為那是海上的一條線,看到這條線,就表示進入所謂南十字星的世界。但是,從帛琉出發後的航程裡,洛恩從未看過傳說中需要衝破大浪才能通過的赤道線,所以也一直以為還沒有進入南十字星閃耀發光的天空下。兩天後,就在一個太陽逐漸從東方海面升起的晨曦中,洛恩看到了遠方浮現一座被青綠色覆蓋的大地,中間下方邊緣處,還有一條長長的白色細線。船艙中傳來的廣播聲要求大家準備登陸,洛恩被搞糊塗了。
「赤道線呢?你們有看到嗎?已經抵達南十字星的天空下了嗎?」洛恩丟了一堆問題給在身旁的力外與春田,兩人只是面面相覷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洛恩的問題。
抵達岸邊時,洛恩才發現那一條白色細線原來是一片白色沙灘,幾乎就與都蘭灣南方富拉富拉克(杉原一帶)的海灘一樣,只是這裡的沙灘比較長,綿延一整片,彷彿像是把後頭的蔥綠山脈與叢林綁起來的麻線一樣。登陸作業以小隊為單位上岸,碼頭位在這片沙灘西方終點的一處海灣中,所有隊員上岸後,隨即沿著碼頭,以武裝跑步快速移動至前方約一公里外的叢林裡頭,再往東行軍至原先規劃好的陣地內,就地紮營。
洛恩將視線向北穿過叢林的空隙,隱隱約約見到那一片美麗的沙灘與藍到不可思議的海水,海面上幾乎呈現寂靜無波的狀態。
「這裡不知道能不能潛水射魚啊?」力外突然問了洛恩這個問題,但是洛恩看海看得太出神,完全不理會力外的提問。隨後,所有隊員在叢林中迅速整理營地,搭起野戰帳篷,以叢林最茂密之處作為掩蔽,設立伙房等戰地設施。南十字星天空下的戰地生活就此展開,時序已經進入昭和18年8月了。
第五梯次高砂義勇隊登陸的地點,是新幾內亞島的威瓦克(Wewak),位於島嶼北方的一處日本海軍基地。新幾內亞北方沿海區域,是日軍大東亞戰爭中最南端的戰線,洛恩登陸時,該地區包含所謂的山南地區,即威瓦克西南方的叢林與西比克河(Sepik)流域中下游一帶,仍然在日本皇軍的控制之下。不過,因為熱帶叢林裡的潮濕、蚊蟲,以及糧食彈藥補給的困難等等因素,日本皇軍在此吃了許多苦頭,許多軍人不是因為瘧疾,就是因為飢餓,死在這個叢林之中;沒染上瘧疾的,也大多有腳氣病的問題。因此,這個戰區被許多日本皇軍稱為「人間的地獄」。雖然日軍曾經多次想要突破美澳聯軍的封鎖,穿越叢林與山脈,前進到東南方的新幾內亞首府摩瑞斯比港(Port Moresby),但終究因為南方叢林的地形、天候、環境,對於來自北方的日軍,就像是地獄般而未能成功。
洛恩在叢林裡頭,被劃編在第二十七野戰貨物廠的編制中,每天都會接到不同的任務指派,有時必須行軍穿越叢林,到日軍位於威瓦克的空軍機場協助整修機場的工作,有時則必須負責搬運與補給食物及彈藥至威瓦克附近區域的各個大小日軍基地。被分配在伙房工作的古拉斯,告訴洛恩與力外等人,聽說部份一起出發的高砂義勇軍隊員,被挑選出來編制為突擊隊員,於抵達威瓦克沒多久就被帶走,將要上戰場從事一些特別的戰鬥任務。洛恩並不知道哪些人被挑選為突擊隊員,因為自從抵達威瓦克之後,洛恩所屬的小隊就與其他小隊分散在鄰近的叢林中,分別由各小隊的隊長與副隊長管理,因此並不清楚其他小隊的情況,倒是在伙房工作的古拉斯,由於經常接觸不同小隊,且伙房隊員又幾乎都是阿美族,因此交換了不少訊息。
古拉斯除了伙房工作外,還有個特殊任務,就是教導部份當地的小男生日語以及歌唱。這些小男生的年紀大約都在十五或十六歲左右,這在都蘭的部落裡,是屬於巴卡路耐(都蘭阿美族年齡階層中的最低階)的年紀。這裡的小男生膚色相當黑,夜間時分若沒注意,大概沒有人會發現他們的存在。這些男孩的工作大多是在廚房裡幫忙,被稱為Cook Boy(煮飯小弟);由於這些煮飯小弟僅懂得一點日語,無法進行深入溝通,古拉斯也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幫日本皇軍工作,只是大概知道這些男孩的家人,因為戰爭的緣故,都躲到更深山的叢林裡去了。
這樣忙碌的日子持續了快一週,洛恩除了白天需要從事整修工事與補給工作外,夜間也要與其他隊員輪流擔負警戒哨的工作。洛恩經常與力外被分派在夜間一起擔任警戒哨,由於夜間禁止說話,也禁止任何火光,兩人常會不由自主地偶爾抬頭看看天空,看起來像是在搜尋任何從天上攻擊的敵人,其實,洛恩與力外心裡都清楚,兩人在尋找那一顆振奮人心的南十字星。只是,叢林裡林葉茂密,想要穿透這片叢林的遮蔽著實不易,更何況要找到所謂的南十字星了。而古拉斯則因為在伙房班,隊長並未安排他擔任衛兵的任務,不過,古拉斯也必須和其他的伙房兵一樣,經常在凌晨時分就起床準備食物,夜間也經常沒得休息。
抵達威瓦克的第七天夜間,洛恩與力外輪值完十點至十二點的衛哨任務後,在帳篷內相鄰的床位就寢。但是,這裡的蚊子不分晝夜都會出沒,即便是深夜時分,牠們仍然賣力地飛著,雖然有蚊帳可以讓人避免被這些帶有瘧疾病源的瘧蚊叮咬,但是牠們成群在蚊帳外頭飛舞的聲音,仍然相當惱人。洛恩在睡不著時,總是會將這些嗡嗡聲想像成這些蚊子在蚊帳外頭說話或唱歌,例如「出來,出來決鬥,你不要躲在蚊帳裡!」或者「hay i yan na i yo i hoi yan, hai yo ing ho i yo i yo ing ho hai ha hai」 之類的,這樣就可以很快睡著,也許偶爾還可以在夢中跟米撒可說說話。不過,對於力外來說,睡覺卻像是吃飯一樣地天生而自然,只要可以躺的地方,倒頭就能睡,這些蚊子的嗡嗡聲對於他來說,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困擾。當晚,洛恩就在蚊子嗡嗡聲以及包含力外在內的其他隊員的鼾聲中,逐漸進入夢鄉。
這次,洛恩並沒有夢到米撒可,反而是夢中的砲聲、槍聲大作,伴隨著尖叫、慘叫的人聲,以及飛機低空掠過時的轟隆聲響。
「美國飛機來了!美國飛機來了!」
突然有人在夜色中驚慌地大聲喊叫著,彷彿要撕裂喉嚨般地叫。洛恩猛然驚醒,才發現那原來不是夢。當他想趕緊把仍然在身旁呼呼大睡的力外搖醒的剎那間,「碰!」地一聲,一發中型炸彈穿破帳篷,掉落在力外的頭旁邊,洛恩下意識地一個轉身,雙手抱頭地往外面撲去,結果那是顆未爆彈,直挺挺地插在力外的頭旁邊。力外此刻終於醒了,像隻被火燙到屁股的猴子,飛也似地跳了起來,往外頭陰暗處衝去,洛恩也跟在力外身邊,躲在未被炸彈火光波及的叢林中。黑暗中,看著營區附近因為炸彈炸開產生的巨大聲響與火花,交織著從遠方日軍基地射擊而來的高射火砲,形成一片火網,照亮下方的叢林,洛恩注意到古拉斯所在的伙房區被慘烈地轟炸。
「不知道古拉斯是否有逃出來啊?」
洛恩緊張地問身旁的力外;此時力外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的臉龐露出驚懼的臉色,在巨大的聲響與震動中,根本聽不到洛恩的問題。洛恩轉頭看看後方的樹叢,發現春田和其他人正躲在自己後方,與力外同樣露出恐懼的神情,洛恩頓時彷彿在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空襲很快地結束了,少了轟炸機飛行時的轟隆聲響,可以更清楚地聽到叢林裡因為燃燒而產生的聲響,就像洛恩向父母親提及被徵召擔任高砂義勇軍隊員那晚的火堆聲音;在一片燃燒的濃煙中,瀰漫著特殊的味道,那是洛恩從來不曾聞過的味道,雖然聞起來有點像白浪(漢人)拜拜時燃放的鞭炮,但又不完全是那麼回事。在熊熊的烈火中,偶爾傳來哀號的聲音;洛恩等人動也不敢動,直到隊長與副隊長在叢林中發出集合的命令,洛恩等人才用匐匍前進的方式,爬到發出命令的地方。眾人集合之後,隊長開始點名,發現少了許多人;但是,在這一片火光被濃煙遮蔽的夜色中,就像日出時那種太陽被薄暮遮住的情景,一切仍不明朗。隊長下令原地靜默待命,日出後再行整隊與確認狀況。洛恩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與手腳,確認一切都還完好,接著就開始擔心起古拉斯。
伴隨著在夜色中逐漸微弱的火光及煙塵,天漸漸亮了。叢林中許多樹倒了下來,營區附近煙灰下的一片焦土,遍佈被炸彈炸開的坑洞,每個坑洞的直徑都超過五公尺以上;因為轟炸,營區的天空突然變得開闊起來。洛恩見到這情景,嚇了一跳,眼前的景象比原先想像的還要嚴重,被轟炸的區域也比想像中還要大得多。隊長命令包括洛恩在內的部份隊員搜索營區內其他隊員,並將傷者與死者集中。洛恩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死人,而且每個死狀都不是很好看,有的頭不見了,有的下半身不見了,即使身體保持完整,胸膛或腹部也有個被一大片逐漸轉黑的血包圍的大洞,死傷者身旁都有大量的血跡。不知道是因為死屍太重,還是因為害怕,洛恩一邊搬運屍體,一邊發抖著。隊員們將屍體集中後,洛恩看見古拉斯被排放在死屍的行列中。洛恩急奔至古拉斯身旁,急忙確認古拉斯是否真的死了。
「古拉斯,起來,快點!」洛恩搖著古拉斯的身體,急切地喊叫著。
古拉斯沒有任何回應,洛恩將耳朵貼近古拉斯那滿是血液的鼻子,除了聞到血腥味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動靜。這時,洛恩才發現古拉斯的腹部被炸了個大洞,血液幾乎已經沾滿全身。之後,力外與隆米亞也急忙奔來古拉斯身旁,望著古拉斯的屍體,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等到其他小隊的陣亡者全部集中後,共有二十六名志願隊員在這場、也是第一次的敵軍空襲中陣亡。隊長命令其他隊員將這二十六名陣亡的高砂隊員,逐一剪下一片指甲,然後集體就地埋葬。原先一起從都蘭出發的四人,現在只剩下三人了。此時,洛恩才真正想到自己可能永遠無法回到都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天堂與地獄
我在飛往摩瑞斯比港的新幾內亞航空班機上,跟空姐要了飛機上提供的雜誌“Paradise”(天堂),裡頭的文章大多在介紹巴布亞新幾內亞各種好吃好玩的地方,也有一些新幾內亞航空國際線有飛往的世界其他各地的人文風景介紹。從雜誌的名稱就可以知道,新幾內亞航空公司以「天堂」來行銷巴布亞新幾內亞,除了當地的人文與風景之外,也可能跟巴布亞新幾內亞著名的天堂鳥有關。
然而,當現在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國營航空公司將自己的國家以天堂形容時,當年在此作戰的日本軍人,卻將之視為「地獄」。同一個地方,既是天堂,也是地獄。尤其是在威瓦克地區,日本人稱之為山南地區的戰場,更是其中戰況最為慘烈的地區。(日人稱的山南地區,大約在西比克河流域中段的支流附近山區,西比克河區域的蚊子非常兇狠,也非常多,後來我獨自旅行到西比克河區域時,紮紮實實地被那些蚊子攻擊得體無完膚。)
在那本《天堂》雜誌中,有一篇是當年日軍堀江上校(Masao Horie)的口述,透露從1942~1945年間,光是威瓦克地區,就有超過四萬一千人陣亡於此,其中百分之六十是因瘧疾與缺乏營養致死。這篇文章中並未提到當年此地日軍吃自己人人肉的事件。但是,根據日本作家林榮代撰著的《台灣第五回高砂義勇隊:名簿、軍事貯金、日本証言》一書中的描述,提及了阿公說的當年吃人肉的故事,只是阿公說他是吃白人的肉,而該書中所記錄的是日本軍人吃日本軍人的肉,尤其有許多因為受不了當地戰況而自殺的日本軍人,有許多都被附近飢腸轆轆的日本軍人一擁而上給吃了,甚至有的還被裝在罐頭中。
原本,上述在抵達威瓦克前所閱讀到的資料中所呈現的景象,對於沒有戰爭經驗的我來說,充其量只是在心中存在著模糊感受,好像那只是一段跟我無關、摸不著邊際的客體歷史知識,換言之,即那純然只是已經過去的歷史。
然而,在我們到了蓋伯的村子之後,這段慘烈的景象,就變得越來越真實。甚至,當天晚上,我就夢到自己被拋棄在叢林中,帶著一把沒有子彈、已經生銹的步槍,四處找東西吃。夢境是如此真實,以致於我在隔日一大早就起床,並急著打開冰箱找東西吃。
蓋伯與他的幾個孩子,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對日軍當年在威瓦克附近的戰爭遺跡感到興趣,四處走訪,也帶回許多殘骸,放在村子裡,有各式機槍、步槍、日軍軍用水壺、軍用摩托車、吉普車、戰機引擎、防空砲等,如果不仔細追問,會以為這個村子是當年的日軍基地。結果,這個村子果真是日軍基地,不過,是醫療基地。而村子的旁邊,現在一座小學的所在地,是當年日軍抓來三千個印度戰俘的戰俘營,他們被日本人抓來此地當奴隸,負責搬運軍需用品,在搬運過程中,也有許多印度人戰死此地。
印度當年是英國的殖民地,他們被英國人徵召參戰,在亞洲戰場上被日軍俘虜,輾轉送到此地。同樣是殖民地,包含原住民的許多台灣人,也被帶到這裡參戰。這時,突然覺得印度與台灣在某種歷史位置上,有著相當類似的遭遇。
接著,我們走訪了附近好幾個地方。首先是白蘭地(Brandi)中學的校門口,那裡擺放了好幾個二戰日軍武器,當作校園的入口意象。我有點訝異,當年被當作戰場的地方,政府設立的學校居然是以當年挑起戰爭的軍隊遺留的武器作為校門口的裝飾品。隨後,在此地也遇見了一位日本來的、叫作原田的年輕人,他是JICA(日本國際協力機構)的農業老師,負責教導這所中學的學生種稻米。我跟他半日語、半英文地交談,說明了我們此趟行程的來意之後,便請他以日語對著鏡頭,跟遠在都蘭的阿公說幾句話。
離開中學後,我們被帶到一處叢林裡,發現了幾個當年日軍使用的防空洞掩體,多數的坑洞都已經被土石掩埋,剩下的防空洞看得出來大概可以容納三到四個人躲避美澳聯軍的空襲。
這裡的拍攝工作完成後,在回程的路上,乾爹突然停下腳步,我原本以為是他的腳已經痛到不能走路了,沒想到他居然拿起身旁的某種植物,然後聞了一聞。
「咦,是荖藤!」
乾爹馬上跟李察借來刀子,把這根荖藤給砍了下來,邊砍邊嚷嚷著:「嘿嘿,不用買荖花了,荖藤也可以用,這樣省一點。」
不愧是阿美族人啊,在叢林中走一走,就可以砍到路邊可以吃的東西。看到這樣的情景,我想當年阿公應該也是這樣行走在叢林中,就發現一些可以吃的野菜之類的吧。
然後,乾爹與一凡陸續發現叢林裡還有藤心和荖葉,這下子可以吃台式檳榔了。由於我們發現的藤心還太小,並沒有把它砍下來。
隨後,我們被帶到機場附近的兩個村落,探訪當年日軍為了防守機場而興建的防空陣地,有幾門防空砲,外觀除了生銹和被荒草藤蔓覆蓋住之外,保存得相當好。這兩個村落都是戰後才興建的,在戰爭時期,這裡原本都是日軍的防空陣地,當地村民幾乎都躲在更深山裡的叢林中,日本人戰敗離開後,才陸陸續續從山裡出來,在原來日軍的基地上,建立自己的家園。其中第二個村落,位在機場附近的山丘稜線制高點上,除了更多的防空砲、機槍、吉普車殘骸之外,還發現了更多讓我有點顫抖的物品。
雕刻與部落觀光
即便再擔心,小艇還是在引擎的轟隆聲中出發了。
離開安哥朗的視線範圍之後,小艇飛也似地劃破黃濁濁的西比克河水,濺起的水花雀躍地跳動在灰沉沉的天空中,就跟我此刻在船上的心情一樣,腳上的疼痛與內心的興奮,交織了一種極具張力的身體與意識經驗。
西比克河的壯闊與複雜,遠超過我的想像。小艇有時在寬廣的河道中急駛而行,艾伯特一路站著,如同老鷹般望著小艇前方,一方面注意河道上的漂流木,另一方面還得靈活地操縱引擎,左閃右彎地在河面上破浪而行。小艇有時轉個彎,進入僅容一艘小艇可以巡航的水道中,靈活地穿梭在比人還高的草叢中,偶有許多我沒見過的各類鳥禽,被小艇驚嚇後,從兩側草叢中竄飛而出。
西比克河不是我想像中的,僅有一條大水道蜿蜒而下,而是包含了許多小支流、沼澤,以及如同湖一般的大彎道。兩側的叢林加上沼澤中的草叢,孕育了非常豐富的生態系。住在西比克河沿岸村落裡的居民,基本上食物來源是不缺乏的,而這裡也沒有什麼農業可言,大多數的人還維持著漁獵採集的維生方式。但是,總還是有需要貨幣的時候,例如有些人開始送孩子到比較大的村落中的學校上學,在河道中長距離的移動必須搭乘付費的動力小船,或者購買汽油,甚至有時因為醫療必須往山下的城鎮中移動,這些都需要使用貨幣。而這個區域中賺取貨幣的方式,基本上包含了少數區域的可可種植、販售手工藝品或檳榔,還有一種,也是最令我好奇的,就是觀光行業。
當我們在河道上行駛了兩個小時左右,抵達了第一個村落—詩門度。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村落外圍一座最大,具有船型屋頂,樑柱上有各式各樣雕刻的高架房子,可以見到有許多當地人在房子裡或坐或站地聚集在一起。人類學的訓練告訴我,這幢房子應該是詩門度具有社會與文化意義的儀式性建築。凱非很快地告訴我,這房子叫作Boys House,我暫且翻譯成男子會所。在過去,西比克河沿岸的村落,幾乎都會有一幢男子會所,且其功能與台灣原住民中的阿美族、卑南族,以及鄒族,過去的男子會所相當類似,基本上限制女性進入;而與阿美族與卑南族更類似的,就是當到了一定年紀,仍未參加成年禮的男孩們,必須入住集會所,直到完成成年禮後才離開。成年禮的儀式,不同的村落有不同的形式,之前在山下認識的道格拉斯,來自西比克河的中上游,他的成年禮必須通過一種模仿鱷魚紋路的身體「毀飾」來完成,象徵與某種靈力結合,才取得成年人的社會性位置。依照道格拉斯的說法,切割皮膚的過程既危險(容易感染)又疼痛難耐,且歷時相當長。
此外,有的儀式則是類似與神靈的交流與考驗,且要接受成年人的毆打或是挑釁;參與成年禮者,必須與某種神靈與邪怪對抗,最後通過該神靈的考驗與賦予力量,得以成年。這種儀式行為,其實在前半段,與古野清人於1930年代在都蘭記錄的成年禮相當類似,亦即通過成年儀式的青年組成員會,追打或戲謔成年儀式中的未成年者。而後半段與神靈/邪怪合體的一方面對抗、一方面又得以被灌能(empowerment)的「矛盾」現象,表面上看起來和佛洛依德在《圖騰與禁忌》一書中的描述相當類似,亦即人類面對「非理性」時,一種存在於「解放」與「(被)壓抑」間的愛恨情仇交織的心理張力。但是,這些儀式背後的現象與意義,如果單純用佛洛依德的理論解釋,恐怕容易陷入從既定的思維脈絡套邏輯式的解釋;如果沒有經過更長期與深入的參與,恐怕很難理解這些儀式本身的意義,以及在現代與過去當地社會脈絡中所展現的特殊紋理。
現在,詩門度的男子會所,如同其他許多西比克河沿岸的村落,女性也可以進入,甚至被當作觀光的部落文化中心。只要是像我這種由外地來的旅客,一定會先被帶到男子會所中。當我們爬上詩門度的男子會所後,偌大的高腳平台上,一群一落地散坐著不同性別與不同年齡的當地人。一群婦女在邊邊編織著手工藝品,一群中年男子在正中央雕有大型人像的主柱邊,有些人似乎正在討論一些嚴肅的事,另外一些則專注地繼續雕刻,最後方則是一群年輕人,把玩著看起來像是一把小型手工吉他,但只有四根弦,且使用釣魚線製作的優克李林(ukulele),一群孩童則像是一群飛舞的蝴蝶,四處在平台上追逐嬉戲。一位長得有點像是黑版的紅唇達摩先生,負責接待我們。這位黑版達摩先生,是詩門度的地方行政官,經過他的解釋,我才瞭解,現在西比克河沿岸的村落,都在期待不久的未來,西方觀光客將會大批湧入,做所謂的部落觀光,他們正在整修男子會所,以因應這樣一個觀光產業的期待。當然,「傳統」的西比克文化,將會是這波觀光產業的賣點。
在我後來拜訪的堪布特村與三棒村,也都還保有男子會所,也是當地雕刻作品的創作處與集中處,各式各樣與西比克河流域神話或儀式有關的雕刻品,琳瑯滿目且數量頗豐。堪布特村與其他兩個村落不同,他們在原來的男子會所不遠處,蓋了第二間的男子會所,作為觀光客專用。這個專門為觀光客蓋的男子會所,任何人都可以進入,但是原來的男子會所,則仍然保持傳統,限制女性進入,也有少年在該處長住。當我請堪布特村裡長住在男子會所中的少年,在鏡頭前說幾句話時,他們可以很快地在鏡頭前,沉穩地、大方地、不慌不忙地,像是對鏡頭後方的潛在觀光客們說著「歡迎來堪布特村玩,體驗他們的文化與生活」之類的話語。
對於這個現象,我其實是有點訝異的。這種對於部落文化觀光可以改善經濟生活的期待,與當今台灣許多「偏鄉」或部落來說,有著類似的思維模式,部落觀光與文化產業似乎被當作一種希望產業,被所有人喊得震天價響,也是被期待改善部落生活的唯一且必須要走的路。原來在新幾內亞的叢林中,也有這樣類似的情境與期待。新幾內亞與台灣的原住民部落,都在往觀光發展,也都以自然環境與人文產業作為一種號召。但是,心中的問題來了,真有那麼多觀光客嗎?那麼多的觀光客進入以後,就能改善生活嗎?還是會帶來新的問題?貨幣是否是改善生活的唯一價值?除了觀光之外,還有其他的路可走嗎?這些問題纏繞在我的心中,一時也理不出答案。
除了部落觀光同樣是台灣與新幾內亞兩地眾所期盼的「希望產業」之外,台灣的原住民部落與新幾內亞的環境,還是有相當大的差異,至少,我是那段時間裡,在偌大的安哥朗區域中,唯一出現的外國人;拜訪這幾個村落的行程中,也一直聽到我是最近一陣子以來,唯一造訪的白人。也許是因為我在雨季來訪,這段時期外地人本來就不多。乾季時,的確有一些觀光船會從馬當溯西比克河而上;這些有錢的西方觀光客,一路搭乘遊艇,偶爾會在幾個村落中下船採買雕刻品(這是觀光客唯一會買的當地物品),晚上則是睡在遊艇之中。但是,這樣的觀光團其實也不多。另一個不同之處,是這裡的自然環境如果只是用看的,實在美得不像話,但是,有多少現代人能忍受沒電、沒自來水、單調的食物、飽受瘧蚊叮咬,且晚上還有可能受鱷魚攻擊的叢林環境,也是相當令人懷疑。許多現代人已經習慣在物質豐饒的環境生存,似乎已經無法返轉回到一百年前的生活樣態,在高度資本主義的社會中才會出現的、所謂跨國觀光行為的人們,真的能來此處觀光?
台灣原住民部落的觀光事業,由於生活環境不像新幾內亞般「前現代」,但似乎也得面對不同的命題。現在的原住民青年,由於早期的經濟型態,多數離家在外地都會區工作,一年中的大部份時間不在部落裡。當現在文化與生態觀光被拿來當作拯救部落經濟的唯一途徑時,除了少數像司馬庫斯、達娜伊谷、布農部落屋等幾個因具有特殊地理區位與族群文化,展現出部落文化與生態觀光的可能性之外(但好像也存在著一些問題),其餘似乎仍在掙扎中。觀光事業需要資本,目前看來,不同的政府單位與民間公益團體積極投下資本,都站在想像的位置來推動部落文化與生態觀光。當某地的觀光產業被財團或商業投機者嗅到「商機」後,難保更大量的資本會挹注進入投資或收購,地方居民反而成為弱勢者,國內的墾丁現象以及國外的夏威夷現象,皆是如此。夏威夷過去是夏威夷人的夏威夷,美國接管殖民後,當代的夏威夷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白人或黃種人,夏威夷人反而成了夏威夷的少數族群。許多人都會想到夏威夷觀光,某種層面來說,夏威夷是個成功的美國後花園,各種觀光事業蓬勃發展。但是,夏威夷原住民呢?伴隨著觀光業的發展,大量的資本從美國本土挹注投資觀光產業,賺錢的多是財團以及部份懂得商業操作與資本邏輯的人,多數的夏威夷人只能在觀光事業中做著低階的工作,卻也同時必須承受隨著觀光帶來的污染、毒品,與暴力犯罪問題。
當然,文化或生態觀光還牽涉到許多更複雜的文化差異問題,例如工作型態的認知差距等,都會造成許多觀光業因為受不了「某些人」的工作型態,開始聘雇那些本來就習於「工作是以賺錢為唯一目的」的人群。因此我想,部落或文化觀光被當作地方經濟的神主牌般看待,也許還需要更多的討論與商榷。但是,目前掌握有資本的人,似乎已經認定那就是未來可以走的唯一之路。
難道,沒有其他的路了嗎?
南十字星的天空下
洛恩並不清楚南十字星的方位、大小與明亮度為何,只能把它想像成夜間時分偶爾會在都蘭東方海面上的Sanasay(綠島)見到的明亮燈光,那是來自前幾年才新建的綠島燈塔。洛恩也不明白赤道線是什麼東西,一直以為那是海上的一條線,看到這條線,就表示進入所謂南十字星的世界。但是,從帛琉出發後的航程裡,洛恩從未看過傳說中需要衝破大浪才能通過的赤道線,所以也一直以為還沒有進入南十字星閃耀發光的天空下。兩天後,就在一個太陽逐漸從東方海面升起的晨曦中,洛恩看到了遠方浮現一座被青綠色覆蓋的大地,中間下方邊緣處...
作者序
自序
一段跨越時空的旅程
不同的人有著不一樣的生命記憶,那麼,不同世代、不同族群所經歷的歲月,如何有可能跨越時空的界限,層層交疊在一起呢?也許,這本書就是個說著這樣一種時空纏繞與對話旅程的故事。
1993年,我二十二歲,在大學裡無憂無慮,成天恣意地胡思亂想,偶爾為著無緣的女友傷心著,也為著將來的目標躊躇不定;1974年,我那阿美族的乾爹,Kapah,二十二歲,正準備踏上遠洋漁船,前往薩摩亞與斐濟海域,與水裡的魚以及岸上的韓國船員搏鬥;2003年,我那異父異母的阿美族弟弟,一凡,二十二歲,已經離開台東數年,在台北、在台南,努力地學習建築設計,一心一意成為一名優秀的設計師;1943年,乾爹的爸爸,弟弟的阿公,我的阿美族祖父,洛恩,同樣是二十二歲,被迫離開心愛的情人與家人,帶著一把山刀與皇軍配發的步槍,站在運輸艦的船頭上,擔憂著一旦踏上前方新幾內亞的戰場後,就永遠回不了家了。
不同的世代,不同的族群,不同的二十二歲。
2009年,這樣不同的經歷,在巴布亞新幾內亞的往日戰場上,徹底地交疊在一起。過去的歷史或許無法倒轉,但是能在不同的血脈與不同的世代裡,在同一個空間下,重新被演繹、被詮釋。就在這一年,乾爹、一凡與我,帶著阿公擔任日軍高砂義勇隊在新幾內亞的戰場故事,以及我在書本上讀到的新幾內亞人類學民族誌的想像,循著洛恩阿公的腳步印記,走了一趟巴布亞新幾內亞,那個在太平洋戰爭期間被日軍稱為地獄的戰場。沒有戰爭經驗的三人,不以緬懷,不以追悼,不以悲憤的態度面對那個阿公口中讓他過得很辛苦的叢林,但是,卻很真實地感受如何在一個遙遠的異國裡生存。因此,我們行走在南十字星天空下的叢林裡,像當地人一樣嚼著大口的檳榔,乾爹找到了藤心,一凡找到了荖葉,我則訝異於那一棵棵長得高又高的麵包樹。整個過程,我以紀錄片的形式記錄下來,一方面希望留住阿公的生命記憶,另一方面,作為一位人類學門徒,也有那麼一點朝聖的味道。
除了紀錄片之外,這本書以另一種文類,希望將影片中無法交代清楚或者過於鬆散的故事,能以文字說得更清楚一些(希望如此)。本書共分成三部,第一部以「近真實小說」的形式呈現洛恩阿公的戰場經歷,會選擇以這樣的文類來書寫,是阿公的記憶已經相當零散與破碎,已然無法完整地將細節一毫不差地說出來。因此,透過這場時空的旅行加上阿公的口述,我將大部份為阿公所陳述的經歷加以潤飾與想像,企盼能夠以接近完整記憶真實的故事呈現出來。其中,特別要說明的是,第一部文中提及的美軍,其實我無法確定是澳洲軍隊還是美國軍隊,在都蘭阿美語中,padaka泛指白種外國人(這個辭彙的來由,相當可能是採借自西班牙語中的Blanca,亦即白色),因此,文中我皆以美軍稱呼當時阿公所遭遇的外國軍隊。第二、三部則以旅行文學,或是報導文學的形式書寫,第二部把我們重返戰場的經歷、情感與想法盡量細膩地表達出來,第三部則由於個人的人類學訓練,私心地想將我所看到、所感受到的新幾內亞第一大河——西比克河的中下游流域,透過書寫呈現,也是將來我可以進一步進行研究的前導型田野筆記。
高砂義勇隊,一個現在已經逐漸模糊的名詞,這些人,那些事,透過一場跨越時空的旅行,將洛恩阿公、乾爹、一凡與我的生命記憶交疊在一起,不論是透過影片,或是書寫,或許可以讓那些如同在迷霧中的臉孔的歷史與記憶,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來,與各位觀眾或是讀者的生命經驗,來一場對話吧。
自序
一段跨越時空的旅程
不同的人有著不一樣的生命記憶,那麼,不同世代、不同族群所經歷的歲月,如何有可能跨越時空的界限,層層交疊在一起呢?也許,這本書就是個說著這樣一種時空纏繞與對話旅程的故事。
1993年,我二十二歲,在大學裡無憂無慮,成天恣意地胡思亂想,偶爾為著無緣的女友傷心著,也為著將來的目標躊躇不定;1974年,我那阿美族的乾爹,Kapah,二十二歲,正準備踏上遠洋漁船,前往薩摩亞與斐濟海域,與水裡的魚以及岸上的韓國船員搏鬥;2003年,我那異父異母的阿美族弟弟,一凡,二十二歲,已經離開台東數年,...
目錄
推薦序 Tiniay kiso i A掐olan, wawa niam tayra i laoc. Panay 002
(你在都蘭,永遠是我們的孩子! 巴奈)
很文學的人類學者 巴代 007
自 序 一段跨越時空的旅程 009
2005年盛夏,「阿公有吃過人肉喔!」 016
第一部 昭和18年:第五回高砂義勇隊
媽媽與情人的眼淚 022
從都蘭到馬尼拉 026
帛琉 030
南十字星的天空下 034a
「狗!我要回家!」 041
「巴格耶魯!這個是牛油!」 045
吃人肉 049
從新幾內亞到都蘭 053
第二部 2009年:重返戰場
2008年春天,準備說故事 058
「奇怪」的一家人 060
義賣籌款 064
命運的交會 071
寫在出發前十七個小時 073
2009年春天,從台北到新幾內亞 079
初見摩瑞斯比港 083
布愛兄弟 087
不會轉的「口摟胚喇」 091
我們是白人? 096
「頭又大」 100
高掛在電線上的鞋子 104
天堂與地獄 107
來自地獄的遺物 111
你的英靈,我的冤魂 115
鱷魚先生 128
「卡拉瓦力」的約定 133
槍口下的天主僕人 138
用戰爭裝飾的桃花源 141
戰機幽魂、蝸牛與我的血 145
新幾內亞的雞好大 151
你好,我是巴布亞新幾內亞的總理 154
說好帶我去東京 157
天真的人類學家 162
間奏曲:從新幾內亞來的一封信 168
第三部 西比克河
越野PMV公車 174
被放鴿子 178
痛風將起 181
白人主人?老闆?媽媽? 185
我們想學功夫 189
蛋蛋民宿 194
一艘有破洞的船 198
雕刻與部落觀光 202
船貨運動與大人物 208
叢林裡的電影院 215
三棒村 225
「割開就好了!」 229
交換禮物 233
無緣的阿美族舅舅 238
從新幾內亞到台北 244
後記:為高砂義勇隊的祖靈們裝上翅膀 249
推薦序 Tiniay kiso i A掐olan, wawa niam tayra i laoc. Panay 002
(你在都蘭,永遠是我們的孩子! 巴奈)
很文學的人類學者 巴代 007
自 序 一段跨越時空的旅程 009
2005年盛夏,「阿公有吃過人肉喔!」 016
第一部 昭和18年:第五回高砂義勇隊
媽媽與情人的眼淚 022
從都蘭到馬尼拉 026
帛琉 030
南十字星的天空下 034a
「狗!我要回家!」 041
「巴格耶魯!這個是牛油!」 045
吃人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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