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日光,好暖、好亮。
大海,湛藍、寬廣。
日光映照在大海上,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水面上光芒萬丈,彷彿是灑滿了萬千金箔,明明滅滅地搖曳著、閃爍著。
海風撲面,也帶著陽光的氣息,暖暖的,還夾雜著一些些海的味道,有點鹹……有點藍,就像海的顏色一樣,湛藍又清澈,沁人心脾。
「純孜,來吹蠟燭囉!」
聽見這聲叫喚,邵純孜立即跑了過去,在沙灘上坐了下來。坐在正對面的媽媽手裡捧著蛋糕,蛋糕上插著蠟燭,不多不少,剛好七隻。
「生日快樂,純孜!」笑瞇瞇地說完,媽媽就和爸爸還有哥哥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當歌聲還唱著的時候,邵純孜已經在心裡先把願望默默許掉。等到生日歌唱完,他就深吸一口氣:「呼——」
七隻蠟燭齊齊熄滅。
另外三個人一同啪啪鼓掌。
「哇,純孜好厲害,一下子全都吹滅了喔!」
蛋糕先不急著吃,媽媽手裡拿出一個漂亮盒子,遞過來說:「來,純孜,你的生日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邵純孜拆開盒子,是一雙運動鞋。
「謝謝媽媽!」他當然喜歡。基本上只要跟運動相關的東西他都有好感。
之後,哥哥也拿出了生日禮物。邵純孜拆開一看,是個汽車模型。
「哇,好帥!」邵純孜不禁讚歎。
「那當然,看看是誰送的。」哥哥不無得意地說,揉了揉邵純孜的腦袋。
再接下來,邵純孜向爸爸看去,只見他拿出了一個扁扁的紙盒。
拆開,裡面是一隻風箏,樣子像隻鳥。風箏很大,幾乎有邵純孜這麼大了,雖然是黑色的,但是身上印著許多花紋,很是漂亮威風。
「我現在就可以去放嗎?」邵純孜雀躍地問。
「當然可以,想去就去吧。」爸爸微笑得很溫柔。
邵純孜歡呼一聲,抓著風箏跳起來就跑開。正好沙灘很寬闊,又起了風,最適合放風箏。
不一會兒,風箏就上了天,飛得很高很高,好像要一直鑽進蒼穹裡去似的。
邵純孜轉過頭,看見那三個人還坐在原處,面帶笑容看著他在這邊放風箏。
放得這麼好,他頗得意,笑得咧開嘴,拉著風箏往他們那邊跑去。
突然,手裡傳來什麼奇怪的感覺,回頭昂首,只見天空上那只風箏居然在揮舞翅膀。
那風箏——就好像是活了一樣,變成一隻活生生的大鳥!
邵純孜瞬間愣住,不自覺地鬆開了手,拉風箏的線脫離了控制。
那隻不知到底是風箏還是大鳥的玩意,尖銳地長嘯一聲,突然就俯衝而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邵純孜嚇了一跳,連忙捂住耳朵扭過頭,但依然能清晰感覺到呼呼疾風就從他背後飛撲而來。
旋即,龐大的黑影掠過他的頭頂,緊接著又是一隻,再一隻……好像突然冒出了成百隻的大鳥,放眼只見黑壓壓的一片,集體往前衝去,撲向了那邊的三個人。
剛剛還晴朗無雲的天空,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烏雲密佈。
「啊啊——」
耳朵裡不斷傳來尖銳的聲音。
是人的慘叫,還是鳥的嘶啼?
邵純孜無法分辨,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那片龐大的黑雲將那三個人轉眼籠罩、淹沒……吞噬……
騙人的……他瞪大了眼。
一定是騙人的,對不對?……雙眼瞪得更大。
這些不可能是真實的!全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雙眼已經撐到極限,眼眶睚眥欲裂。
只是不經意間,依稀感覺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滴落下來,滑過面頰。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拿到眼底看看,指尖上那紅紅的黏黏的液體……是什麼?
像是不由自主的,又或者是被什麼力量控制著,將他的視線再一次拉回到那邊。
黑雲似乎還在擴大,好像整個視野中除了這個以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也看不見爸爸,看不見媽媽,看不見哥哥……誰也看不見了……
不,不!不——!腦海中似乎有個小人在尖叫,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可是他的喉嚨卻始終是緊緊閉塞,發不出絲毫聲響。
不知所措,視線卻無法移開,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邊,慢慢地,那片黑雲變了形狀,如同是拼湊而成的模型般,首先出現的那顆物體,猶如頭顱,緊接著又變化出了雙手,最後是雙腳。
牠就是用這雙腳走動著,朝著邵純孜直直地走了過來。同時,人的形狀越來越明顯,頭上的細節也在越來越清晰,彷彿即將顯現出五官。
邵純孜屏住呼吸,眼看牠離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伸出了右手,就要捉住他的衣襟——
——不,給我滾開——
「滾開!」衝口叫出這樣一句的同時,邵純孜從床上刷地坐了起來。
幾秒後,就明白過來,是做了個噩夢,才放鬆了繃緊的狀態,大喘了幾口氣,感覺到從頸到後背都還滲著絲絲涼意,但身上卻滿是汗水。
懊惱地低咒了聲,下床去到浴室,把蓮蓬頭打開,站過去,冰涼的水從天而降,沖去了身上汗水,也順帶沖走了那個荒唐的夢境。
沒錯,那是個夢,只是一場夢而已……
拳頭突然緊了緊,隨即慢慢放開。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也都像頭髮上的水珠一樣甩開。
在這裡糾結往事或者胡亂暗示自己什麼,沒有任何意義。
還是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
第一章:得到女孩子的信物不一定都是豔遇
邵純孜在頭暈腦脹中醒過來,第一眼,看到一個裸男。眨眨眼,第二眼、第三眼,仍是那個裸男。
其實那人不是全裸,穿了一條黑色長褲,短髮裡的水一滴滴落在線條精悍的上身,他也不拿什麼擦一下,只用手隨便擼了擼。
看這人的樣子應該是剛剛洗過澡吧,而自己現在和這個陌生人同處一室……是怎麼回事?
試圖回想先前發生了什麼,卻越想越覺得頭疼,什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搞什麼鬼?!
眨眨眼,猛地眉尖一跳:「你是誰?」
這句低吼一出口,坐在對面床上的男人自然也發現到他,視線斜睨過來,挑了挑眉:「醒了?」低沉的嗓音很有質感,語調優雅平和,有點像是午夜電臺裡在人耳邊綿綿長話的DJ。
可惜這在現在的邵純孜聽起來反而更加讓人焦躁。
什麼叫「醒了」?不要一副他們很熟似的口氣!
沒好氣地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聞言,那人唇角微勾,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也許更接近於冷笑的表情,慢條斯理地說:「對著自己的救命恩人這麼大聲質問,你家裡把你調教得還真不錯啊。」
恩人?調教?邵純孜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調教什麼的……其實根本是反話吧?其實還不就是在影射他沒有家教?這個混蛋傢伙!
頓時火冒三丈,手一撐床就要坐起來:「我去你他……」話到一半,也坐起到一半,突然感到大腦一陣暈眩,整個人就軟綿綿地倒了回去。
「最好別亂動。」那人眉挑得更高,形狀好看的嘴角輕撇了一下,「你腦震盪。」
「……腦震盪?」邵純孜瞪大眼。
「車禍。沒印象了嗎?」
「……」車禍?
喔,說到車,邵純孜倒還記得,就在今天下午——如果今天還沒有過去的話,他是坐在公共汽車裡,目的地是一座位處深山的小村鎮。
車子開到山路上,路況很顛簸,他提前吃了兩顆暈車藥,但還是有點受不了,於是閉著眼睛休息,然後……突然間天旋地轉,只聽見周圍驚呼聲和慘叫聲不斷。
最後,當一切混亂都平息了,他就感覺整個人好像已經死了一半,呼吸困難,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有很多重物壓在他身上。視野裡也是模糊一片,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黑影,從已經變形的車門處鑽了出去。
他想叫對方回來救救他,可是喉嚨裡絲毫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看那人走出了好幾步,突然停下來,站了幾秒,然後往回走來。
剎那,他就感到鬆了一口氣。這口氣一鬆,眼前便徹底陷入黑暗。再睜開眼時,他已經身在這裡。照這麼說,難道當時……
「是你把我從車子裡弄出來的?」他問那個人,對方已經站起來,拿起擱在床腳的襯衫往身上套。
聽見他的問話,頭也沒回地「嗯」了一聲。
他的臉色不禁陣青陣白起來。難怪這人自稱什麼救命恩人,原來是真的啊……再想到剛才自己的態度,好像還真有那麼點有失體統的嫌疑了。
不過當時狀況不明,莫名其妙看到房間裡有個陌生人,自己的身體狀況還那麼糟糕,當然會感覺很差勁啊,所以錯怪了別人其實也不能說是他的錯吧……
但不管怎麼說,錯了也就是錯了。
一句「抱歉」在嘴裡輾轉了半天,最後擠出的卻還是只有一聲:「謝謝你……」。
對此,對方依然只是「嗯」了一聲,頭也不回。
邵純孜猶豫了一下,不管是基於禮貌還是別的什麼,反正就先說了句:「我叫邵純孜。」
「海夷。」轉過身,再一次把邵純孜上下打量。
其實說起來,海夷也是相當意外的。車子從山上翻下來,車上所有人包括司機無一生還,至少當他離開車子的時候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走出去幾步之後,卻感覺到後面有動靜。那不是耳朵能夠聽見的聲音,而是發自一個人心底——求生的意念。
所以他回了頭,把邵純孜從人堆下方撈了出來。這時的邵純孜已經昏迷不醒,滿身的血都是別人的,而他本人卻只是有一點點腦震盪。
這個人的命勢真是超強,海夷想。當然,作為另一個毫髮無傷的倖存者,不能夠以他做比對,因為毫無可比性。
「海……」
邵純孜仔細瞧了瞧,這個男人模樣大概是二十六、七歲,比他年長。
「海先生,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一個農莊。」
海夷從風衣口袋裡拿出一包菸,抽出一支點起來,吞出煙霧的時候習慣性地瞇起眼睛,目光從眼角斜瞥到邵純孜臉上。
「這裡距離爻水鎮還有一段路程,我帶你先在這裡借宿,等明天你的情況好點了再自己去爻水,有沒有問題?」
「沒,沒有……」
邵純孜想坐起來,可是稍微一動腦袋就暈得不行,只好老老實實躺著,想了想又問:「你也是去爻水鎮嗎?」
海夷還未回話,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嗚嗚聲。聽著像是有個人在哭,而且越哭越大聲。
邵純孜望著海夷,後者垂著眼簾,修長的脖子微偏了偏,有些不耐似地重重吐了一口煙,邁腳走到門口,打開門跨了出去,並順手將門帶上。
身為傷患的邵純孜就還是躺在原處,盯著海夷剛剛出去的門,那裡通往農舍後院。
過了一會兒,哭聲漸漸弱了。
門打開,海夷一手撐在門框,另一隻手對邵純孜招了招:「是找你的。我不想讓她進到屋子裡,你出來吧。」
「找我?」邵純孜不禁奇怪。這地方他也是頭一次來,怎麼會有相識的人跑來找他?
「是什麼人?」
「女人。」海夷頓了一下,「曾經是。」
曾經?「她叫什麼名字?」邵純孜沉聲問。這並不算多疑,只是最基本的警惕心。
本來嘛,三更半夜,初來乍到,突然冒出一個女的哭哭啼啼來找你,用膝蓋想也會覺得大有古怪吧?
所以其實海夷也很理解他的顧慮,聳聳肩,轉頭問道:「你的名字?」過了兩秒,回過頭,「她叫馮靜。」
「我沒聽見她的聲音。」邵純孜感到納悶。那女的講話是蚊子哼哼的嗎?況且……
「我不認識一個叫馮靜的人。」
「認不認識無關緊要。她只是來向你要回一個東西,她說那東西在你身上。」
「我身上?什麼東西?」
邵純孜不明就裡地動了動身體,驀地感到手裡好像攥著一個什麼玩意,顯然是已經攥很久了,以至於他之前都完全沒有在意。
將手從被褥底下拿出來,攤開一看,原來是一根五色手帶,看起來是手工編織的。
「手帶?」
海夷眼尖地看見了他手裡的東西,朝他勾勾手指頭,「嗯,她說就是那個,拿過來。」
「這個……怎麼會在我這裡?」邵純孜還是弄不明白。
「先前車禍的時候,所有人都亂成一團,你隨手在空中亂抓想尋找支撐物,結果從她手上把這個拽了下來。」海夷詳細到不能再詳細地解釋,其實聽得出來已經很沒有耐性。
「哦……」邵純孜緩緩點頭,可能是腦震盪的原因,現在他的反應神經實在有點遲鈍。
念頭轉得也慢,過了快十秒鐘才又想到:「她是當時坐在我附近的人?她也沒事嗎?她……怎麼不進來說話?」
「我說了不想讓她進去吧。」海夷皺了皺眉,「別問那麼多,把東西送過來。」
「哦,好。」
其實邵純孜想叫海夷過來拿,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已經讓人家當了那麼久的傳話員,憑什麼還要求人家幫忙跑腿。
實際上,海夷不是在乎跑不跑腿,問題是如果他不擋在門口,被某個不速之客闖進了房間,順便把一些不好聞的氣息沾染到哪裡,有輕度潔癖的他心情會很差。
邵純孜只好咬著牙坐起身,暈乎乎地下了床,又暈乎乎地挪動到海夷面前,把東西交給他。以為他會將東西轉交給那個馮靜,卻看到他手一甩,把東西扔到了院子地上。
「你怎麼……」
邵純孜愕然,下意識探頭看了看,越發是一頭霧水,「那位馮小姐呢……我怎麼沒看到她?」
「看不到也好。」海夷嗤笑了聲,「她的樣子不是太好看。」
「……」
突然,那根扔在地上的手帶動了一下,又動了幾下,然後嗖地一下消失不見。
邵純孜眨眨眼睛,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剛才……」
「見鬼啦。」海夷懶洋洋地回了一句,回到屋裡,「砰」一聲將門甩上。
走到床邊趴了下去,再看看邵純孜還愣在原地,海夷扒了扒還很濕的頭髮,打著呵欠說:「反正她沒有害你的意思。以後就記住,別人的東西不要亂拿。」
「你……」
緩緩做了幾輪深呼吸,邵純孜冷靜下來,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你看得到鬼怪?你……不害怕嗎?」
「你看呢?」海夷瞇著眼,臉上睡意籠罩。
邵純孜的表情更古怪,眼睛裡泛起陰影:「你不會覺得很討厭嗎?能看見這些東西,有時候就不得不跟他們發生接觸……」
海夷嘴角微掀,似笑非笑的兩聲飄出喉嚨,不知道算是肯定還是否定。
「既然你能看見鬼,那你有沒有見過……妖?」邵純孜問,卻許久沒得到回答。步履不穩地走上前,才發現海夷已經闔上眼,一臉舒適地沉入夢鄉了。
邵純孜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之前的那場夢境,身體微微一僵,站在床邊盯著海夷看了半天,眉頭越蹙越緊,眼神也越發複雜。
「……你到底是什麼人?」知道他是不會回答了,所以這一句算是邵純孜自言自語。
歎了口氣,回到另一張床上躺下去,抱著頭顱將身體整個蜷進被子裡。
面對鬼魅的時候竟然那麼輕鬆從容,這個人,看樣子相當不一般。不知道可不可以……
如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談談看。
※ ※ ※ ※
第二天邵純孜醒來時,房裡已經只剩他一個人。農舍的主人告訴他,帶他來的那個人一早就離開了,也沒留任何話。
這就沒辦法了,邵純孜也有自己的事,吃過早飯後就動身前往爻水鎮。正巧有一輛卡車也是要去爻水運貨,便給邵純孜搭了一趟順風車。
到了目的地,經過詢問,邵純孜順利找到住在小鎮東頭的徐家。
徐老爹熱情地將邵純孜迎進家門,天南地北寒暄了幾句,看邵純孜不是很有耐心奉陪的樣子,老爹便很有自覺地把東西拿出來。
看到東西,邵純孜的神情略微緊繃起來。
那是一面銅鏡,只有雞蛋大小,白玉鏡框,框中還有一個小洞,看樣子是可以穿繩子過去,把東西戴在頸上或者佩在腰間。
兩周前,邵純孜在eBay上看到這面銅鏡的販賣訊息。訊息是徐老爹的兒子發佈到網上的,說銅鏡是古董,多麼精緻啦、多麼值錢啦,最重要的是,這還是一面照妖鏡,能照見妖靈鬼怪。
下方一堆留言大罵「裝神弄鬼」,不過,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邵純孜還是聯繫了徐老爹的兒子徐明。
徐明在電話中說,一個月前爻水炸山開道,結果在山上炸出了一座古代陵墓。消息傳出去,很快就有一批考古人員前來勘察,在周圍劃了一個大圈,以致於爻水的居民就不得再靠近了。
然後那天早上,徐老太太到溪邊洗衣服,就在水裡撿到了這面銅鏡。
徐明說,肯定是由於為時一個多禮拜的大雨,把山上古墓中的東西沖了下來。他還反覆聲明他是誠心與邵純孜交個朋友,才會告訴他這麼多,畢竟撿到古董本該是要上交的。
其實這究竟是不是古董,邵純孜倒是不在乎,他只在乎那所謂的照妖功能。
對於這一點,徐老爹篤定不疑,說要是邵純孜不相信的話,他可以現在就帶人去後山上的墓地走一遭。
爻水的村民一代代都葬在那塊墓地,而那天他就是去墓地給老母親拜祭的時候,從鏡子裡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邵純孜想了想,讓徐老爹先把銅鏡拿給他仔細瞧瞧。
徐老爹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放在他手上,他先看看背面,然後翻到正面舉起來,猛地瞳孔一縮,銅鏡從手裡「<口匡>當」一聲掉在地上。
「哎喲!」徐老爹驚呼,生怕寶貝給摔壞了,連忙撿起來又看又擦。還好,這面銅鏡非常堅實,連一條裂縫也沒出現。
「對不起,我一時手滑,請再給我看一看……我不會再失手了。」邵純孜乾澀地說。
徐老爹猶豫了半晌,畢竟邵純孜是買家,出價又大方,他沒理由不讓人家看貨,所以還是把銅鏡再次遞過去。
這一次邵純孜緊緊捏住了鏡框,屏住呼吸,緩慢地將銅鏡舉起來。鏡面裡照出的那個東西,還在,就掛在他的肩膀上。
那東西……應該,曾經是個女人。說不定還曾經是個美女,一頭長髮,眼睛大大、鼻子小小,只可惜右邊嘴角裂了一道很長的口子,血水從裂口中不斷地往外冒。
邵純孜深吸一口氣,直直盯著鏡子裡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也直直盯著他。
「妳是誰?」他問。
「啥?」徐老爹納悶地應了一聲,再看邵純孜,發現他的臉色有點僵硬,又似乎是在對鏡子講話,徐老爹怔了怔,猛地倒退三大步。
老人家的腦袋還挺好用,一下子就猜到邵純孜身上肯定有東西,而且是只有銅鏡能照得到的東西。
話說鬼魅這種東西,都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其實你只要看不到,也就眼不見心不煩。但你若是能看得見它,就算它不來招惹你,心裡肯定還是有個疙瘩,會毛毛的。這就難怪徐老爹一家這麼急著把銅鏡賣出去。
「昨天我們見過的,我是馮靜。」那個女鬼說,每次開口,裂縫裡的血水就冒得更厲害。
邵純孜不禁皺起眉,眼看著那些血水嘩嘩地滴在他肩膀上,雖然肉眼看來他的衣服仍是乾乾淨淨。
「馮小姐……妳為什麼掛在我身上?」邵純孜現在非常不愉快。兩邊肩頭,一邊攀著一隻白森森的爪子,看上去真的很礙眼。
「對不起,我想讓你快點看見我……」馮小姐說,聲音其實還滿好聽,語氣也很溫柔。可惜,那不斷冒血的嘴角實在讓人倒胃口。
「我已經看到了。」
邵純孜冷哼,「可以把妳的手從我肩膀上拿開了嗎?」
「不行,我的腳在車禍中軋斷了,我現在沒有腳……」馮小姐歉意地笑笑,如果那張臉還做得出一個笑的話。
邵純孜把銅鏡往下照照,自己的腰後面還能看到馮小姐的腰,再往下……沒有腳?
說得太好聽了,小姐妳根本就只剩一半了好不好?
「妳跟著我做什麼?那根手帶我已經還給妳了。」邵純孜只想把人……把鬼從身上轟走。這種感覺真的很討厭。比起害怕,他更覺得厭惡。
所謂怪力亂神,他信,他一直都信,然而在這層相信裡面毫無敬畏成分,只有反感乃至憎惡。
可惜他知道自己現在雖然能看見鬼,但是他奈何不得。
「真的很對不起,我也不想麻煩你的,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拜託你,求求你……」馮小姐哀哀地說,兩顆透明的液體自眼角滾落。
※ ※ ※ ※
茶座包廂裡,邵純孜一手托著腮幫,另一手擱在桌上,漫不經意地擺弄著一根繩織手帶。
說起來……都是他自己的錯。他不該坐在車上打盹,不該迷迷糊糊將手帶從馮小姐手上拽下來,更不該一時心軟答應了那個請求。
誰讓他天生就見不得女人的眼淚……好吧,畢竟那個女鬼也曾經是個女人,枉死而且死無全屍,也確實是挺慘的。現在邵純孜唯一能為她做的,也就只有這件事了。
據馮小姐說,她在前一天和男朋友吵架,一氣之下出走,跑到大街上,看見什麼車就搭上什麼車,最後就搭上了那趟通往爻水的、她生命裡的末班車。
馮小姐說,她對她男朋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再也不要見你!」沒想到一語成讖。她真的好遺憾,她很愛很愛那個男人,無論如何也想回來見他一面,並把那根手帶還給他。
同樣的五彩手帶,她男朋友手上也有一根,是兩人互相編給彼此的定情信物。
從爻水鎮回來後,邵純孜首先就去找那個名叫方問夕的男人。方問夕是廣告設計公司的經理,馮靜就是他的下屬。
邵純孜找去的時候,方問夕正在和客戶開會。
其實是可以把手帶交給方問夕的秘書,但是馮小姐說,這個女人暗戀方問夕好幾年,平日裡就跟她不太合得來,這次一定會使壞把他們倆的定情信物扔掉。
邵純孜沒辦法,只好按照馮小姐的意思,打電話給方問夕,並約在茶館見面。這是方問夕和馮小姐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約定的時間是晚上七點。邵純孜六點半就到了約好的包廂,他想把事情快點解決。
大約六點五十的時候,包廂的門打開,一個穿著煙灰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對邵純孜打招呼,說是不好意思讓人久等了。
可見,這個人就是方問夕。
邵純孜倒是很有點意外,他知道馮靜生前是個美女,那麼男朋友的條件理該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他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這麼帥,個子又高,簡直完美到有點天怒人怨。
這就難怪馮小姐愛他愛得那麼死去活來……基本上,只要長了眼睛的女人都會被他傾倒吧。
方問夕在桌子對面坐下,嘴角邊掛著一抹淺笑,很平和地問:「之前你在電話裡說,是要談談關於馮靜的事情。不知道是什麼事?」
「嗯,你大概還沒有收到消息……」邵純孜醞釀著怎麼起頭,忽然注意到方問夕的眼睛很特別,眼珠比起一般人好像更大更圓一些,眼白所占比例則相對小些。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這雙眼睛看起來格外有神。
邵純孜把那根手帶放在桌上,推到方問夕面前,說出了馮小姐的死訊。
然後他就看到,那個比偶像明星還帥氣的男人刷地白了一張俊臉,紅通通的眼圈也濕潤了,一眨不眨地瞪著那根手帶,雙唇翻動著囁嚅:「你說……什麼?你,你說小靜她……」
「很抱歉……」邵純孜沉著臉,想說「請節哀」,卻看到方問夕臉色又一變,視線從手帶上慢慢上移,在半空中某一點聚焦。
「小靜?妳……」他一副難以置信的驚疑口氣。
邵純孜狐疑地看著他,驀地想到什麼,立刻把繫在頸上的「碧波」(從爻水村買回的那面照妖鏡,背面刻著這兩個篆字)從衣領裡翻出來,一照,果然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就堵在方問夕的面前。
因為討厭被掛在肩膀上,邵純孜和馮靜說好,不叫她出來的時候,她就躲在那根手帶裡。一定是看到愛人在面前太激動,她就自己跑出來了。
可是,沒道理啊……難道方問夕也看得到她?
邵純孜抬頭看向方問夕,後者是望著他這邊方向,目光的焦距卻不在他,而是在……好像就是馮靜所在的位置!
這麼說,方問夕真的能看到鬼……糟糕!馮靜會不會對他不利?
各種各樣的鬼怪奇談,邵純孜都看過一些,聽說有的鬼並不是有意害人,只是因為太喜歡太喜歡,喜歡到控制不住自己,想把那個人拉到自己身邊來……
他站起來,正想叫方問夕離開,卻聽見一聲歎息。
「小靜,對不起……」
在邵純孜的肉眼看來,方問夕伸出手摸了摸「空氣」,然後兩手一抱,將「空氣」收進了懷裡,一隻手還在「空氣」裡撫摸著。
而實際情況是,第一個「空氣」,是馮靜的臉;第二個「空氣」,是馮靜整個身子;第三個「空氣」,是馮靜背上的長髮。
「對不起,是我不好,那天我不應該不讓著妳……我應該去把妳拉回來,妳就不會出事了……」方問夕低語著,無限深情。
這一幕看在邵純孜眼裡當然無比怪異,更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馮小姐這位男朋友,有陰陽眼也就罷了,看到女朋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他非但一點也不怕,甚至還這麼……
看樣子,愛得死去活來的不單是馮小姐一個人。但是再愛也沒有用了,陰陽兩隔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無可更改。
邵純孜覺得差不多應該可以功成身退,低下頭,準備將碧波鏡塞回衣服裡,鏡子裡的畫面突然引起他注意。
畫面裡有兩個身影,一個是馮小姐,另一個是……貓?穿著煙灰色西裝的貓……
抱在馮小姐肩膀上的,是一隻墨藍色的貓爪子……
貓?怎麼會是貓?哪裡來的貓?在那裡的明明是……
「邵先生,謝謝你,謝謝你把小靜帶回來……」這時他聽見方問夕向他道謝。
他抬起頭掃了方問夕一眼,目光如同刀子般淩厲,臉色更是明顯古怪。
而那邊,方問夕也發現他的眉頭皺得死緊,有一種與他的年紀極為不搭的陰沉。旋即他又低下頭,看著自己胸前。
方問夕順著他的視線看下去,那裡掛著一面銅鏡……
鏡子裡的貓臉猛然面露猙獰,眼神好像也變了。邵純孜還來不及看清楚,就只見鏡子裡一道陰影閃過,緊接著有一隻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方問夕,快到閃電似的速度,還有堅硬到鋼鐵一般的手掌,還有……原本眼珠就比較大,現在更是根本看不見眼白。
所以邵純孜可以百分之兩百地說了,馮小姐的這位男朋友,不是人。
楔子
日光,好暖、好亮。
大海,湛藍、寬廣。
日光映照在大海上,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水面上光芒萬丈,彷彿是灑滿了萬千金箔,明明滅滅地搖曳著、閃爍著。
海風撲面,也帶著陽光的氣息,暖暖的,還夾雜著一些些海的味道,有點鹹……有點藍,就像海的顏色一樣,湛藍又清澈,沁人心脾。
「純孜,來吹蠟燭囉!」
聽見這聲叫喚,邵純孜立即跑了過去,在沙灘上坐了下來。坐在正對面的媽媽手裡捧著蛋糕,蛋糕上插著蠟燭,不多不少,剛好七隻。
「生日快樂,純孜!」笑瞇瞇地說完,媽媽就和爸爸還有哥哥一起唱起了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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