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流綿羊
或者應該這麼說，這一個題目可能應該叫「電流綿羊的啟示」可能較為恰當一些；又或者叫「電流綿羊兄的臨終遺書」也滿合適的。

不過，由於主觀以及直覺都偏愛「電流綿羊」這四個字，因此，便不問合理與否，也就狠狠的用了；這有點像小時候為了換某牌水果糖的廣告贈品，便不顧一切的死命購買事實上並不好吃也根本不想吃的水果糖，以便早日積滿空盒子，換取市面上一個可能僅值三塊錢的卡通塑膠杯——一樣的心態吧！

因此，抵死也要寫上那句看起來比較順眼的「電流綿羊」四個字呢。
坦白說，和「電流綿羊」的事，是好幾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牠呢？也是我養的第一隻寵物……，而關於牠的遺言所引發的啟示，也是好幾好幾十年前就了解了。

（之所以到今日才寫出來，理由說來十分簡單，一方面是那時候太小，不方便用注音符號寫出來，就算寫出來，報紙可能也不願意刊登。二方面是因為過程過分的科幻化，大夥可能會異口同聲的說：「哇塞！這小孩真會臭蓋。」）

牠，是一個幼稚園同學的房東女兒送我的，她為什麼送我的原因，因為時間太久，已經忘掉了，所能記得的是她告訴我，她不能再飼養牠，因為，太倚賴牠了，所以了喔，就送給聽不懂什麼叫「倚賴」的大班生的我囉！

牠的長相呢，身上的捲毛和純種綿羊一樣，只不過是用直徑粗細○．三公分的捲彩色電線生長著罷了！其他部位也都和純種綿羊相似，有角有頭有腿，總之，牠勉強也被歸類在綿羊族群的一支就是了，不然，就不會叫做「綿羊」了呀！

牠，有一天死翹翹了，媽請來獸醫來鑑定死因，說是，因為身上插了過多的家用電器的插頭，而不堪負荷過高的工作量致死的。
（此間回顧獸醫叔叔的告白，內疚仍然無法消除。）

「我們『電流綿羊』，這一小支族群，跟你們『人』這一大支族群一樣，死亡的主要原因，通常都是因為『利用』這兩個字。」
牠堅持到說完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至今，我仍然不時的懷念牠，因為，牠真的省掉我到處插延長線的不少麻煩。）

暑假的向日葵
某個暑假午後……（禮拜天）
說是《奧麗薇雜誌》的女記者打電話，告訴我她準備採訪一些關於我的生活起居？

「哈囉！陳老師，您好啊！（以上諸句像是捏著鼻子發音的）不知道這個禮拜，您有沒有空啊！喔！喔！喔！這樣子問實在是太突然了……抱歉，嘸，真不好意思；我是《奧麗薇雜誌》的記者向日葵，您可以叫我向小姐或是日葵小姐都可以啦，雖然我們一直都是週刊暢銷排行榜第一名，不過，像陳老師這樣忙，可能沒有看過也說不定喲。」

「最主要嘛，嘻，我們想順便採訪陳老師生活起居嘛……如果老師允許的話，甚至希望拍照，不知道，嘿、嘿，老師，你願不願啊！」
（這種自我介紹要講五、六分鍾的女人，竟然可以當女記者，傳播界真是太欺負人了；什麼是《奧麗薇雜誌》，我真的沒聽過，不過，可能是服裝或女性雜誌，也說不定吧！）

「向小姐，很抱歉，你可能打錯電話了，我雖然也是姓陳，不過，我不是老師，我在廣告公司當撰文員。」
「喲、喲、喲！我說陳老師您還真客氣呢？也許陳老師不好意思將你在『那個地方』教書的身分曝光罷，哎喲，什麼時代了嘛，嘻，嘻，其實坦白告訴你好了，我們雜誌社早已調查過了，廣告公司的撰文員不過是你的兼差罷了，你主要的身分還是在『那個地方』教課！就好像『超人』平常的身分是『上班族』一樣地，一遇到狀況，即刻在電話亭裡，嘻，嘻，換上超人裝，變成超人……陳老師也是一樣吧！」

（真是個大笨蛋，她還攪不清楚她打錯電話，一直自言自語半天，還亂用譬喻，還洋洋自得呢！）
「抱歉啦，我要掛電話了，我不是什麼陳老師……」
「噢，拜託，拜託啦；喔！其實你不答應的話，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啦，因為，我和我們雜誌的『女』攝影記者，身材三圍都是一流的喔，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們的三圍呢？」

「拜託啦！我保證我們兩個一定穿迷你裙去！」
（幹嘛啦！為什麼要這樣奉獻犧牲體格呢？也許是時代變了的緣故吧。）
「抱歉啦，我要掛了啦……」

「喂，喂，陳老師，既然你這樣子地絕情，我決定不顧一切的來採訪你啦！星期三以前，現在以後的任何其中一段時間，我和攝影記者將不顧一切潛伏到你家，除非你不在家，否則，我們一定不計任何代價採訪以及拍攝到你。不過，我們不會使用暴力的，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說完之後，她倒比我還先掛掉了。

雖然我並不是那位陳老師，不過，覺得其實也滿刺激的；好像間諜片《虎膽妙算》裡的片頭。
其實，我只要在星期三以前，不要幫穿迷你裙的女生開門就可以預防了，不是嗎？

禮拜天的下午快要喫晚餐之前，門鈴響了，對講機裡傳出怪異的女孩子聲音，說是要修電話，嘸，可能是修理工人吧！那是因為剛才那個冒失女生，所以請電信局來修理電話，他們回答說「馬上就到」，竟然真的「馬上就到了」！時代真的變了，不但女記者的採訪變了，竟然連公家機關的效率都變了。

不過，總也得從門洞的電眼判別一下是不是穿迷你裙的向日葵才是上上之策吧！
門洞的電眼讓我看到的兩個穿著電話工制服的女生，制服是很像，但是，電話工好像不是穿長窄裙的呀！

（這時候讓我想起小紅帽和大野狼的故事，只不過好人和壞人的位置好像搞錯性別了！）
我想，長窄裙可能大有文章吧，嘸，看到了，原來在大腿快靠近「那裡」的地方橫著縫了一條拉鍊，還有工具箱的蓋子沒蓋好，照相機的背帶露了出來。

我對著門外大吼著說：「大野狼，回去吧，妳們被我識破了！哈！哈！哈。」
她們敗了第一仗，垂頭喪氣的走了，走之前，塞了一張紙條

小紅帽陳皮梅：
這一次你雖然贏了，但是，還有三天的期限，除非，你不回家，否則……我們一定採訪到你拍到你！
大野狼向日葵留

接下來一夜無事，我忐忑不安的看完了「大法師續集」的錄影帶。再接下來的星期一，我必須早到公司準備週會，因此，上午八點就離開家，晚上因為熬夜趕新文案的內容，在公司熬夜到星期二。

接下來星期二下班後，我去郊區山上的溫泉旅館，泡完溫泉後，又去女朋友單身租賃的公寓看了兩個鐘頭左右的VIDEO，內容是伍迪艾倫的舊電影《安妮霍爾》，如果不是女朋友在看錄影帶的途中，不斷地問我：「如果我們同居，你會像他那樣嗎？」的話，我可能早就已經睡了。

但是，因為女朋友「那個」來了的關係，所以，我只好回到我的公寓；開車的途中，不知覺的哼著那首忘記歌名但記得是約翰•藍儂寫的歌，歌詞有一句是：「慾求不滿時，會死掉喲！」

當時十六、七歲時無法理解那傢伙唱這一句時，為什麼會怪聲怪調的；此刻，成年的我終於可以明白這種苦悶的哀嚎從何而來。
時刻已然接近午夜。

（正是我想起《奧麗薇雜誌》的向日葵的事的時候。）
其實，想想已經過了卅歲，一生能接受雜誌社採訪的可能性，這一次，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了，雖然說是意外，不過，滋味也不壞啊！
（哎喲，還是算了吧，也許那個叫陳皮梅的人是個什麼倒債跑路的老師呢？頂替了他被採訪甚至拍照之後，就會被債權人追殺的。）

這時候，「慾望」和「真理」開始有了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式的鬥爭了。
打開鎖之後，打開門，這時候安靜無聲，想，女野狼是沒來了，反而有一點失落感了。

（換成你的話，也和我一樣吧，說不定，更慘，號咷大哭！）
進入客廳之後，由於冒汗不已，沒開燈就先把襯衫脫掉，這時候……

黑暗中，閃光燈連續閃爍不已的打在我身上，這個時候的感覺，好像不小心走錯公寓的連續劇的那種劇情；或者更像喝醉酒的中年人不小心走到年輕人的生日舞會之中，被誤會壽星進場，那種驚惶與尷尬甚至無助的心情，可能是一模一樣地吧。

躲在冰箱裡面長得像國中一年生（還沒發育的那種）的採訪記者，一邊把迷你「緊」窄裙拉下來一點，一邊把名片塞給我，另外端著相機站在客廳明式木椅子上的女生則發出有個聲音很「嗲」的歌仔戲演員的那種聲音說：「我，叫花露水，是幫雜誌社照相的嘛……」

聽了她的聲音，再看看她那雙暴露在迷你裙下的「大」腿，粗的程度約莫是「XL」號的，壓在絲襪下面的腿毛，可能和伍迪艾倫的頭髮不相上下。
然後她們互看了一眼，表情儼然一副「吔，可能是真的認錯人了吧！」的模樣。

然後那個叫花露水的女生從我心愛的明式椅子上跳下來……（說真的，我很怕她把椅子壓壞，雖然不是「古董明式家具」，但也是「仿古董明式家具」啊！）

然後她說：「把身分證拿出來看看！」

（好像第三世界國家的機場海關檢查員的口氣，心情有點像《午夜快車》那男主角在接受盤查的感覺，特寫鏡頭拍著正在冒冷汗的我的額頭。當然，我馬上顫抖著手把身分證掏給他們。）

然後那個瘦子向日葵看看那個胖子花露水：「媽的，叫陳『友』梅嘛，搞錯了，白搭一場，真衰啊！」
（講話口氣變成了周潤發演《英雄本色》的口氣，只不過聲音細了點。）

然後呢，她們像安慰一個氣球破了的小男孩似地口氣，拍拍我的背。（因為她們都太矮，所以拍不到我的肩膀，要不然按照劇本，可能是應該拍肩的！）

然後呢！她們就離去了。

一個禮拜後的星期三，辦公室的同事高麗菜在午茶時間，拿一本雜誌給我，說是這本色情內幕雜誌裡面有個在教拍色情照片的老師長得很像我。
「不過，不可能就是囉，上個禮拜二晚上你不是本來準備在我的公寓過夜的呀！後來，因為，我，『那個』來了……嘻，不可能是你的；只不過，嘻，長得真的好像喲！連胸毛的形狀都很接近呢，嘻。」

封面印著「奧麗薇雜誌」五個大字，我把那篇〈人體攝影大師陳皮梅退休生活大曝光！〉翻開，看到連著兩三張跨頁的我的照片；面容悲苦的光著上半身，穿著聖羅蘭的西裝褲，右腳未穿襪子的樣子印在這本銅版紙精印的雜誌上。

報導這樣寫著：本刊在上個禮拜二午夜採訪到人體攝影界最神祕的「導師級」人物——陳皮梅大師，他不但接受午夜採訪，並且破例讓本刊攝影留念，他照片中的姿勢，性感魅力十足，真不愧為「這一行」的導師。

陳老師現在已經退休了，在某廣告公司擔任撰文組的顧問；他說，雖然已退休，但一有精彩的任務，他還是會像超人一樣地出來為人群服務的。
不過，希望熱情的讀者不要太打攪他才好。陳老師特別這樣交代。

另，本刊最後向大家公布一項祕密，那就是陳老師退休後已經改名，這是好不容易才追蹤到的獨家新聞。

旁邊還有一行大紅色的字體，印著：「本刊讀者可參加『陳老師改名猜謎大抽獎！』只要您將本刊封面左下角以及您猜的陳老師的新名字，寄本刊贈獎組收，即可。獎品很神祕喔！」

電流綿羊或者應該這麼說，這一個題目可能應該叫「電流綿羊的啟示」可能較為恰當一些；又或者叫「電流綿羊兄的臨終遺書」也滿合適的。不過，由於主觀以及直覺都偏愛「電流綿羊」這四個字，因此，便不問合理與否，也就狠狠的用了；這有點像小時候為了換某牌水果糖的廣告贈品，便不顧一切的死命購買事實上並不好吃也根本不想吃的水果糖，以便早日積滿空盒子，換取市面上一個可能僅值三塊錢的卡通塑膠杯——一樣的心態吧！因此，抵死也要寫上那句看起來比較順眼的「電流綿羊」四個字呢。坦白說，和「電流綿羊」的事，是好幾好幾十年前的事情了...

第一部　南方旅館
隔壁林伯伯
城中央的店
劫機飛碟事件
恒星，脫軌三十一天
另一個地方
全國聯播
南方旅館

第二部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季節
殺手的女兒
退職了的超人父親
七月的財閥
「卡繆版」肺腑之言
飛碟場事件
謠言
電梯嘉年華
恐龍同學們
觀音座蓮
某種牌電話答錄機
夾竹桃
某種牌電視遊樂器
某種牌自動販賣機
電流綿羊
費滋傑羅式的人生觀
舊照片
夢醒之夢
抒情版
暑假的向日葵
秋分
立冬隔一天的晚上

第三部　每次三片
學姐
小鎮
失憶症日記
調頻臺
意外
決鬥事件
再度來到K城
螺旋調
魔術師事件
半顆月亮
椅子上
無伴奏舞蹈
幸福村
咖啡館裡的防空演習
禮拜一

第四部　寫給C
寫給C
非常夏天
打工末日
消失
讀書版，西元二○○一年
月下美人
書店
湯老町先生
黑森林迷路記
寫給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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