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個人的生活也不算太壞!
你走了,我挺過來了,
就是你送給我最好的禮物。
王聰威、李維菁、紀大偉、張惠菁、陳玉慧、楊佳嫻、蔡逸君── 深情推薦
2010年法國費米娜外國文學獎入圍
走出情傷,活出一個更美、更勇敢的自己!
女詩人米亞在遭逢婚變的夏天,從紐約的精神診所返回家鄉明尼蘇達大草原,遠離傷心地,也遠離都會的繁忙緊張,和令人喘不過氣的家庭生活,她到安養院不時探望母親和其友人,並在小鎮為青少女開授創作課,卻意外走進了不同世代的女人們生命裡……
父親生前唯一的情感外遇,沒有真正出軌的一段情,卻使得母親成為夫妻關係裡的二等公民;九十歲的老太婆艾比蓋兒完成多幅令人驚嘆的織錦畫:女巨人啃食月亮、暴露的性器官在跳舞、靠枕上的自畫像她在啜泣,每一幅似乎都藏著另一個故事,隱晦的「祕戲圖」,老人家原來也有一段不見容於世的愛情,除了在刺繡上,她誰也不能告訴。還有創作班那七個青澀少女,同儕競合乃至相互霸凌的熟悉戲碼不斷上演。生命是不是藉由別的女人向徬徨迷失的米亞寓示,愛情不該是生活的全部,婚姻不是個體生命的絕對依靠。有個更美、更勇敢、活得更有意義的自己,正等待米亞去創造。
當米亞逐漸走出情傷時,她的丈夫寄來了一封信:
妳寫作的時候我不會打擾妳。
我會更常主動找妳說話。
我會學會除了炒蛋以外的料理。
我會愛妳。
「所謂愛,是時間,花在一起的時間。是共同寫下的故事。」
要不要接受丈夫歸來,對於米亞或許已不再那麼重要?
本書特色
1. 豐富而廣角度的從神經科學、歷史、藝術、生理結構來探討男女大不同,煞是有趣。
2. 從主角開頭的精神崩潰,直至走出情傷,過程中,內層是主角和精神科醫師不為人所知的持續性的電話對話治療,外層則是她路上遇見的不同世代女人,她在她們面前時而扮演偵探、時而是老師、時而像回到純真十七歲的自己,在女人對女人間的私密交流裡,意外經歷了驚奇 、美妙、豐富的生命之旅。
3. 敘述語言輕盈、活潑、帶刺,又不乏幽默。書中女詩人慧黠的思路,與她意到筆隨、貫穿小說的詩文,總是來得恰如其分,賦予古老詩文新的現代語境,亦為一部認識優美詩文的作品。
4. 作者自傳的強烈聯想:出書以來,英美法各地媒體無不發出疑問:保羅.奧斯特的婚姻是否亮起紅燈?席莉胡思薇與同為小說家的保羅奧斯特結褵三十年、育有一美女歌手女兒,小說的元素和作者的人生有多處重疊吻合。
作者簡介:
席莉.胡思薇Siri Hustvedt
美國著名小說家暨評論家。1955年生於明尼蘇達州的諾斯菲耳鎮(Northfield),1986年畢業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取得英國文學博士學位,著有小說《美國人的傷心事》(The Sorrows of an American)、《我愛過》(What I loved)、《莉莉道爾的魔法》(The Enchantment of Lily Dahl)、《眼罩》(The Blindfold)以及兩冊文集《愛神之請》(A Plea for Eros)與《方格之謎》(Mysteries of the Rectangle),胡思薇並對大腦和心智做過深入探索,結集有《顫抖女子或我的神經歷史 》(The Shaking Woman or A History of My Nerves)一書。《我愛過》一作名列Peter Boxall編選《1001本死前必讀之書》(2006)書單和魁北克書商票選2003年度最佳書籍,《我愛過》和《沒有男人的夏天》皆入圍法國費米娜外國文學獎,作品在全球譯成29國語言。她與作家丈夫保羅.奧斯特現居紐約布魯克林。
譯者簡介:
王娟娟
畢業於台灣大學人類學系,現定居美國加州舊金山灣區,是位專職譯者。婚姻生活平穩順遂,但夏日也多在母親女兒與好友三代女性相伴中度過。譯作以小說類見長,譯有A.S.拜雅特短篇小說集《元素:冰火同融》、《馬蒂斯故事》、《夜鶯之眼》等三冊,《我要買個母音》、《暗房》、《神秘河流》、《暗礁》、《姊妹》、《掏心姊妹》及其他藝術類語文類譯作共二十餘冊。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女人在離開男人之後,更有想像力的生活才要展開。──紀大偉(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天堂忽然出現裂痕,是墜入地獄,還是能從地底開出花來?
從文學、閱讀和女性情誼中,遭逢婚變的詩人米亞找到了中年的逃逸路線。──楊佳嫻(詩人)
所謂愛,是時間,花在一起的時間。是共同寫下的故事。在米亞的暫停人生裡,她認識了和母親同安養院裡的朋友,艾比蓋兒。故事的最後,艾比蓋兒死了。趕在死前,她得到米亞這麼個知己,能讀懂她的刺繡,讚嘆她的才華,領會她長年隱藏自我的痛苦。但若非米亞生命中遭遇這一次「暫停」,這段友誼不會有地方著床。若非米亞從與包里斯的故事暫時抽身,讓出的空間,她和艾比蓋兒不會有機會共寫一段故事。──張惠菁(小說、散文家)
而我幾乎就是一口氣把《沒有男人的夏天》書稿讀完,就怕下一秒這口氣沒了,我的眼睛必不再見福樂。從好萊塢經典愛情片《春閨風月》對白開啟的這部小說,你會以為它將是個老故事,破鏡重圓或各自離散的愛情故事。也算,不過更多,不只愛情,不只女性成長,不只後設書寫,不只腦袋心智的探索,它是這些的總和,然後又把總和翻轉一次,既是又否。它像一首詩一樣奇異,不同角度會看出不同的趣味……──蔡逸君(小說、散文家)
媒體推薦:
2010年法國費米娜外國文學獎入圍
一個罕見的作家,撩人心智且切中人心。——《獨立報》(倫敦)
讚!——《Newsday》
了不起!——《華盛頓郵報》
引人入勝的敘事手法。——《Booklist》
令人愛不釋卷。——《洛杉磯時報》
熱情澎湃……啟發人心。——《邁阿密前鋒報》
當代大師。——《The Age》
不時令人目眩神馳……過目難忘!——《週日泰晤士報》
了不起的作家……了不起的說故事者。——《週日電訊報》(倫敦)
令人贊歎……作者成功說服讀者,我們確實直視探入某人的靈魂。——《觀察家報》(倫敦)
精湛入理。——《泰晤士報》(倫敦)
威力十足,至極機智。——《費城詢問報》
大師級的說故事者。——《舊金山紀事報》
卓然出眾……教人愛不釋卷……深入而淺出,氣度寬宏且道德承擔。——《紐約時報書評》
夢一般的行文。——《GQ雜誌》
名人推薦: 女人在離開男人之後,更有想像力的生活才要展開。──紀大偉(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天堂忽然出現裂痕,是墜入地獄,還是能從地底開出花來?
從文學、閱讀和女性情誼中,遭逢婚變的詩人米亞找到了中年的逃逸路線。──楊佳嫻(詩人)
所謂愛,是時間,花在一起的時間。是共同寫下的故事。在米亞的暫停人生裡,她認識了和母親同安養院裡的朋友,艾比蓋兒。故事的最後,艾比蓋兒死了。趕在死前,她得到米亞這麼個知己,能讀懂她的刺繡,讚嘆她的才華,領會她長年隱藏自我的痛苦。但若非米亞生命中遭遇這...
章節試閱
他說出暫停二字後不久,我便抓狂到給送進了醫院。他沒說我再也不想見到妳或是我們玩完了,但結婚三十年後,光暫停二字便足以讓我變身瘋婦,思緒宛如微波袋裡的爆米花,飛蹦彈跳、斜射碰撞。我躺在南區病房的床上,不無遺憾地做此聯想,渾身因重劑量的好度(Haldol)而動都不想動。煩死人的節奏噪音轉弱了些,卻還是在,而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卡通人物急急竄過粉紅色山丘,然後消失在藍色森林裡。最後,P醫師將我確診為短期性精神失常——又稱短期反應性精神病——意思是說,人是真瘋,不過為時不久;如果瘋超過一個月,那就又是另一個標籤了。顯然,此類精神問題事出必有因,以精神病學上說法的就是「應激因子」(stressesr)。以我這場亂來說,就是包里斯,或者更精確說來是包里斯的缺席,缺席搞他的暫停去了。我讓人關了一個半星期,之後轉為固定回診病人,直到我終於找到S醫師為止。聲音低沉悅耳、笑容節制、頗懂欣賞詩詞的S醫師。她挺著我站直身子,事實上,我到現在都還靠她相挺。
我不喜歡想起那個瘋婦,想到就覺得丟臉。過了很久,我都還不願閱讀她住院期間寫在一本黑白筆記本裡的東西。我知道筆記本封面寫著兩個筆跡完全不像我的潦草大字,腦渣,但我就是拒絕翻開。事情是這樣的:我怕她。女兒黛西來看我時,明顯得掩飾自己的不安;我不確定她看到了什麼,但我可以猜:一個因為拒絕進食而形容枯槁的女人,惶惶惑惑,身體因藥物作用而僵硬不已,無法正常應對女兒的話語,甚至無法擁抱自己的孩子。然後,在她轉身離開後,我聽到她對護士哀嘆道:「那簡直不像我媽了。」當時的我渾噩失落,而今回想那句話只是痛苦。我不能原諒自己。
暫停小姐是法國人,走路微跛,但一頭棕髮閃閃亮亮。她有對如假包換的天生豪乳,長方形窄框眼鏡,聰明絕頂。她年紀輕,當然,比我小了足足二十歲,而我猜想包里斯在正式進攻豪乳之前,八成早垂涎身邊這位同事已久。我在腦海中幻想過一遍又一遍。額前垂著幾綹蒼蒼白髮的包里斯,對著暫停小姐的美胸探出魔掌,兩人身邊則是一籠籠基因改造過的老鼠。我想像的場景總是在實驗室裡,但我很可能錯了。實驗室裡人多,兩人難有機會獨處,何況組員們怎麼可能錯過激戰的聲響。說不定是躲進了廁所,我的包里斯對著他的同儕科學家衝刺推送,在高潮來臨前一刻吊眼球翻白眼。我看他翻過千百回白眼,再清楚不過。這故事陳腐至極,日復一日都有男人倏然頓悟或逐漸明瞭事情不必如此,進而起而解放自己、拋開那個多年來照顧他們和他們的孩子的中年女人。但再怎麼陳腐可笑,也無法平息被拋下者的悲慘、忌妒與羞辱。女人忿恨。我號哭尖叫,掄拳擊牆。我嚇壞他了。他只想平靜,不要人煩他,只想和他那舉止合宜的夢幻伴侶──神經科學家在一起;他和她沒有過去、沒有積怨、沒有哀痛、沒有衝突。然而他卻只說暫停,話不說死好留個伏筆,以防自己改變心意。多麼殘忍的一線希望。高牆般的包里斯。從不吼叫的包里斯。包里斯坐在沙發上,一逕搖頭,滿臉為難。在一九七九年娶了個詩人的爛人包里斯。包里斯,為何你棄我而去?
我必須搬出公寓,繼續待在那裡只是痛苦。房間,家具,街道傳來的聲響,映入書房的光,小架上的牙刷,缺了門把的臥房衣櫥——一個個像根根隱隱作痛的骨頭,像某副共同記憶骸骨裡的關節、肋骨或脊椎骨;每樣熟悉的事物負載時間聚積的意義,沉沉地壓著我,我發現自己已經無能負荷。我於是決定離開布魯克林,趁暑假回鄉,我那從明尼蘇達大草原上竄出來的小鎮家鄉,我長大的地方。S醫師並不反對;我們可以利用電話繼續我們的治療談話,每週一回,就八月她度假時例外。學校方面也頗能「體諒」我的狀況,我計畫九月開學再返教職。這會是瘋狂冬季與清醒秋季間的一個呵欠,一個以詩句填補的平凡空檔。我可以陪陪母親,帶花去給父親上墳。妹妹和黛西會來看我,小鎮的藝文協會也已經正式聘請我給他們開一堂青少年詩詞課。「獲獎詩人返鄉開課」,邦登日報頭條是這麼寫的。沒什麼人聽過的朵芮斯.P.齊莫詩文獎根本也是天外飛來掉在我頭上的,那獎據說專門頒給作品所謂「實驗性」很強的女詩人。我私下態度保留,表面上倒落落大方地接受了這來路不明的獎項與獎金,到頭來卻發現有獎總比沒獎好——「獲獎」二字為活在一個不懂詩的世界裡的詩人多少提供一點實用的裝飾性光彩。約翰.艾許伯瑞(John Ashbery)就說過:「著名詩人和著名未必同一回事。」而我甚至不是個著名詩人。
我在小鎮邊緣租了間小房子,離我母親那幢只住老和很老兩種人的公寓不遠。母親住在公寓的自理區;除了關節炎和不時陡然升高的血壓等種種老毛病外,我那高齡八十七的老母可是精神矍鑠、清明得很。老人公寓另外還有兩區——需要人協助料理日常生活的「協助區」,以及人生最盡頭的「安養區」。我父親六年前就是在那裡闔的眼,而雖然我曾一度受到召喚再訪該區,最後卻在入口處便轉身拋下父靈,逃之夭夭。
「我沒跟這裡的人提過妳住院的事,」母親語氣焦慮地說道,一雙懾人綠眼緊鎖住我。「沒必要說。」
我將忘懷那涓滴苦痛
此刻正灼燙著我—— 此刻正灼燙著我!
愛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編號一九三號作品登場解救。地址:安赫司特鎮(Amherst)。
整個夏天,片片段段文句就這樣在我腦袋竄進竄出。「如果遇上一段無主的思緒,」威爾孚.比昂(Wilfred Bion)指出道,「若不是所謂『流浪思緒』,就是上頭其實寫了思緒主人的姓名與地址,再不然就是『野生思緒』。遭遇這種情況時真正的問題是:到底該拿它怎麼辦。」
租來的小屋兩旁都新蓋了住宅,但從後窗望出去景色倒一望無際。小小的後院裡矗立著鞦韆架,再過去是一片玉米田,然後是滿田的紫花苜蓿;遠方有叢雜樹林,農舍,穀倉,後方襯著千變萬化的遼闊天空。景致不錯,讓我心煩的是屋裡的擺設;不是醜,而是屋裡濃濃地瀰漫著屋主——一對年輕教授夫妻,領了研究經費帶著兩個孩子前往日內瓦過暑假——的生活氣息。我放下行李袋和幾箱書,打量四下,納悶自己如何能融入這環境:家人相片、亞洲民俗風抱枕、一排排講政府世界法庭與外交政策的書、一箱箱玩具、所幸貓去樓空卻陰魂不散的貓味。我消沉不已地想起,或許我一直很少擁有自己的空間,或許我只是個消失的串場三流作家。早些年,我借用廚房餐桌寫作,然後在黛西午睡甦醒時急急奔去安撫。教學以及學生詩作——溫吞空洞的內容,強加的華麗詞藻與矯飾——佔去我數不清的時間。但我卻不曾為自己爭取,或者該說,我從不曾以正確的方式爭取。有些人毫不客氣,幹拐子推開他人佔下所需空間。這包里斯不必動手就可以輕易辦到。他只消站在那裡,「安靜得像隻老鼠」。我是隻吵鬧的老鼠,會抓牆壁製造騷亂那種,卻毫無用處。喏,權威、金錢、陰莖的魔力。
我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相片連框收進一口箱子裡,用小截膠帶註明原來的放置處。我捲起幾條地毯,連同二十餘個泛濫成災的抱枕一起收妥,然後開始循序漸進地打掃屋裡,清出團團灰塵球,上頭黏附著迴紋針、燒過的火柴棒、貓砂粒、壓扁的M&M巧克力,以及一些無法辨識的殘渣。我用漂白水消毒過三個水槽、兩個馬桶、浴缸還有淋浴間;我擦亮廚房地板、撢灰並清洗覆滿厚厚塵垢的吊燈。大掃除持續兩天,留給我痠痛的四肢與割傷的雙手,但這麼激戰過後,屋裡的一切總算清晰明確了起來。視線範圍內那些原本黯澹不明的物體線條一一澄澈而精確地浮現,讓我心情至少暫時開朗了不少。我把帶來的書從箱裡拿出來,在顯然屬於男主人的書房(線索:煙斗用具)安頓好,坐下,提筆:
失去。
已知的缺席。
如果渾然不知,
便什麼也不是,
而這,當然,
又是另一種什麼也不是,
如水泡疼痛明確感受
卻也是場亂
在心底在肺裡
一個有名字的空洞:你。
我母親和她的朋友都是寡婦。她們的丈夫大多過世多年,而她們在獨自存活的這些年裡,從不曾稍忘她們已逝的另一半,卻也不至緊擒住回憶不放。事實上,歲月的焠鍊只是讓這群老太太更為人敬畏。我私底下喊她們「五天鵝」,綠草茵安養院東翼的精英——這地位不是因為她們活得夠久、或是身體夠硬朗(她們多少都有各自的毛病),而是因為五人精神上的強悍與自主,讓她們格外顯得自由得令人忌妒。年紀最大的喬琪(喬琪安娜)就說過,天鵝們運氣好。「我們目前還都挺得住,」她諷道。「不過天有不測風雲——我們常說,事情隨時可能出差錯。」她原本握著助步器的右手舉高了一彈指。這一彈畢竟薄弱得沒彈出任何聲響,喬琪自己應該也注意到了,臉一皺,露出歪斜的微笑。
我沒跟喬琪說,我曾一時沒挺住,好不容易才又站穩,而那一絆曾讓我嚇得魂飛魄散。我也沒告訴她,和她站在長長的走廊上聊天時,另一個喬治,喬治.特拉可(Georg Trakl)的詩句就這麼竄盡我腦裡:In kühlen Zimmern ohne Sinn。無知無覺,在陰涼的房裡。在陰涼而無知無覺的房間裡。
「妳知道我幾歲了嗎?」她繼續道。
「一百零二歲。」
她活過一整個世紀。
「那米亞,妳幾歲?」
「五十五。」
「根本還是個孩子。」
還是個孩子。
然後是八十八歲的雷吉娜。她在邦登長大,後來嫁了外交官逃離小鎮生活。她住過好幾個國家,說話帶著奇怪口音——咬字過度清晰吧——周遊列國是其一、做作或許是其二,但總之這刻意營造的附加口音跟著她這麼多年,最後終於再也無法自她的唇舌齒分離開來。雷吉娜強烈散發著脆弱而迷人的氣質,丈夫過世後,她曾兩度再婚,但後兩任老公也不幸相繼猝死;雷吉娜之後又有過幾段錯綜複雜的關係,其中包括和一個比她年輕十歲的帥氣英國人。雷吉娜視我母親為可以傾訴心事的閨中密友,也是一起出席當地文化活動——音樂會、藝展、應景舞台劇——的好伴侶。再來是佩格,八十四歲,在甚至比邦登還小的小鎮里伊土生土長,嫁給高中男友,生了六個孩子,對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無數孫兒女一一如數家珍,腦神經細胞顯然還無比活躍勇健。最後是艾比蓋兒,九十四歲的她早年身形頎長,如今卻飽受骨質疏鬆症折磨,背駝得兇。她的耳朵也聾得差不多了,但我第一眼看到她,便打心底升起仰慕之情。她穿著整齊合身的長褲以及自己編織的毛衣,上頭或貼花或刺繡,圖樣則是蘋果、馬匹或跳舞的孩童。她丈夫已經不在多年——有人說死了,也有人堅稱離婚。總之,嘉納大兵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或結束後不久便下台一鞠躬,而他的遺孀或前妻則取得教師資格,在小學執教美術。「背駝了耳聾了,腦袋可清楚得很,」我們頭一回見面,她劈頭便說道。「儘管常來,我喜歡有人陪。房間門號三二零四,跟我唸一次,三二零四。」
五天鵝都愛閱讀,她們和其他幾個女人一起組成讀書會,每月聚會一次。根據不同消息來源側面透露,這讀書會多少帶點競爭意味。母親住在綠草茵安養院期間,她生活舞台上的幾個角色陸續下台,讓人送去「照護」後便從此謝幕。母親對我坦承道,人一旦給送離安養院,下場就是消失在某個「黑洞」裡。無多哀悼。五天鵝全力活在當下;年輕人或許視人生終點為某種遙遠的概念,但五天鵝明白,死亡絕非理論或抽象。
我這場醜陋的崩潰戲碼要能瞞得住我的母親,那我當然會瞞;問題是,當妳讓人抬走鎖進杜鵑窩裡,其他家人定要義不容辭現身以表達關切與同情。那些我極力想瞞我媽的,倒可以一股腦兒跟我妹妹碧翠絲傾吐。她在我讓人送進南區病房後兩天接到消息,直接便跳上下一班往紐約的飛機。我沒留意他們為她開了玻璃門;必定是一時閃神,畢竟我已經引頸期盼她的到來已久。應該是她先看到我的,因為當我聽到聲響抬起頭來時,只看到她穿著高跟鞋,喀噠喀噠踩著自信穩定的腳步朝我走來,和我一起落坐在交誼區那張滑不溜丟的沙發上,然後她展臂擁抱我。我感覺她手指緊掐住我的雙臂,然後突然間,那層乾渴窒人地籠罩住我、由抗精神病藥物組成的繭便迸裂成碎片,而我不住大聲啜泣。小碧抱著我,搖晃安撫,輕拍我的頭。米亞,她說,我的米亞。等到黛西第二回探視的時候,我的神志已經恢復正常。至少部分的廢墟已然重建,我甚至沒在她面前哭嚎悲歎。
失聲痛哭、咆哮、尖叫、沒由來的大笑在南區病房司空見慣,沒人多去留意。瘋狂是一種極度自我陷溺的狀態。你必須花盡力氣才能勉強記得自己是誰,而復原的轉機往往發生在真實世界終於得以破繭而入那一刻。那個人或物品,穿過柵門:小碧的臉,我妹妹的臉。
我的崩潰讓小碧痛苦難過,而我擔心母親可能受不了這打擊。但她挺住了。
我與母親在她的房間裡面對面而坐,而我不禁想,母親於我既是人更是地方。月亮街街角那幢維多麗亞風格家屋樓下的主廳寬敞,樓上則擠著幾間不甚寬敞的臥房,原是父母親住了四十年的老家,卻在父親過世後出售易主。我行經舊地,失落的痛苦依然襲上心頭,彷彿我只是個孩子,搞不懂是哪裡來的暴發戶鳩占鵲巢。但母親畢竟才是家之所在。日子必得有根基方能落實,內在和外在的空間同樣不可缺——某種精神上的所在。對我而言,懸而不決便是瘋狂。包里斯突然抽走了他的形與聲,我於是開始漂浮。他就那樣不經意吐露他想要暫停,一切便戛然而止。他無疑思量已久,那思量卻沒我的份。男人出門買菸卻一去不回。男人告訴太太要趁晚餐前出門散步,卻錯過此後的每一頓晚餐。隆冬某日,男人起身離開。包里斯從不曾說出他的不快樂,從不曾告訴我他不要我。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這些男人是哪裡來的?我在「專業幫助」之下終於又站穩腳步,轉身投向更熟悉、更可靠的所在,母親的所在。
確實,媽的世界縮水不少,一如她本身。她吃太少了,我覺得。如果可以自己選的話,她就是弄來大盤生紅蘿蔔、彩椒和小黃瓜,或許再加上一小塊魚或火腿或起司。曾經多年,她成天在廚房裡烹煮烘烤、份量足以餵飽整支軍隊,地下室的超級大凍箱裡則冰著無數存糧。她為我們縫洋裝補毛襪,把銅鍋黃銅鍋全都擦得光可鑒人。她為派對做奶油捲、插花、把床單搬到太陽下曬再搬進屋裡來熨過,好讓我們睡起來還聞得到陽光的味道。她在夜裡為我們輕唱,為我們挑選優良讀物與電影,為我們挺身面對不懂我們的學校老師。我們要是病了,不論在哪裡忙著家事,她總會為生病的孩子在她腳邊鋪張簡單的小床。有媽媽陪伴,我喜歡生病——或許不是生那種嘔吐或搞得慘兮兮的病,而是已經開始漸漸復原那種。我喜歡躺在特製的小床上,感覺媽媽的手放在我額頭上,然後往後插進我汗溼的頭髮裡,為我檢查體溫。我喜歡感覺她的雙腿在我附近移動,聆聽她的話聲為病弱的孩子染上一層特殊音調,如歌輕柔,讓我想永遠永遠生病下去,躺在簡陋的鋪位上,蒼白虛弱、滿心浪漫、可憐兮兮,半像自己、半像個顧自演得陶醉的女演員,但總是安穩地處在母親腳步環繞運行的中心。
而今,母親的手不時抖得厲害,盤子湯匙猛地便砸落在廚房地板上。她優雅如昔,一身裝扮也總是無懈可擊,但她卻時時擔心衣服發皺或沾染污漬、擔心鞋子擦得不夠亮——這是我記憶中不曾有過的情況。我猜想,無懈可擊的屋子已經縮小內化成無懈可擊的衣物。她的記憶有時也會出現空白,但通常是最近發生的事或剛剛才出口的句子。她對生命早年的記憶精確得近乎超自然。隨著她年歲漸長,我做得愈來愈多而她愈來愈少,但這點改變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默契。家事冠軍或許已經消失,但那個為生病的孩子在腳邊鋪床的女人還坐在我面前,依然健在。
「我一直覺得妳想太多了,」她說道,再次重複我家的老生常談,「妳太敏感,豌豆公主,這會兒又是包里斯……」母親神色一厲。「他搞什麼啊,都六十歲的人了,真是瘋了……」她朝我瞥一眼,以手掩嘴。
我笑了。
「妳還很漂亮。」母親說道。
「謝了,媽。」這話無疑是說給包里斯聽的。他怎麼可以拋棄一個還很漂亮的女人呢?「我要妳知道,」我不問自答道,「醫生確實說我已經康復了,同樣的狀況或許會再發生,或許不會。他們判定我已經恢復正常——只是很一般的神經質症狀,沒別的了。」
「我想開班教課對妳是件好事。妳自己呢,期待嗎?」她的聲音混合了希望與焦慮之情,有些破碎。
「期待啊,」我說道。「不過我從來沒教過孩子就是了。」
母親半晌沒作聲,然後再度開口,「妳覺得包里斯要是膩了,還會回頭嗎?」
對誰膩了,母親不明說,我也感謝她的世故。我們不必給它一個名字。「我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他怎麼想。我從來都不知道。」
母親憂傷地點點頭,彷彿她早就知道了、彷彿她老早以前就在人生劇本裡瞥見過我婚姻注定要出的這個岔。智者,我的媽媽。這領悟反映投射回去,宛如電流竄過她單薄的身子。這點也從未改變過。
我沿著綠草茵東翼長廊離去,不經意輕輕哼唱起來:
一閃一閃小蝙蝠
你呀正在想什麼
高高飛在天空上
像個茶盤在飄盪
我設法度過了第一週的早晨,靜靜地在借來的書桌上工作,然後讀幾小時書,下午再去找母親促膝長談。我聽她娓娓道來波士頓與外公外婆種種,如數家珍說起她那恬靜閒淡的中產階級童年。恬靜童年唯一的偶爾騷動來自她的哥哥哈利,說不上反骨,只是古怪精靈;哈利十二歲那年死於小兒痲痹症,當年才九歲的母親世界一夕色變。她在那個十二月天矢志寫下記憶中有關哈利的一切,提筆便是幾個月沒停。「哈利兩條腿老停不下來,吃早餐時總是晃呀敲打著椅子腳。」「哈利手肘上有一個形狀很像小老鼠的雀斑。」「我有一次發現哈利為了不讓我發現而躲在衣櫥裡哭。」
我幾乎天天為母親做晚餐,有時在我的廚房、有時在她的房間裡做,紮紮實實地用肉和馬鈴薯和義大利麵為她填飽肚子,然後我才踩過潮濕的草地,回到租來的小屋,獨自狂飆發洩。狂飆突進(Sturm und Drang)。那是誰的戲?克林格(Friedrich von Klinger)。喀呤。喀哴。轟。米亞.費卓克森對抗應激因子。狂飆和突進。淚水。搥枕頭。瘋女人衝向太空,爆炸裂成碎片紛紛墜落小鎮邦登。米亞.費卓克森受盡苦痛折磨的大戲沒有觀眾,只有四牆,不是她的高牆,不是包里斯.伊茲克維奇,叛徒、鼠輩、所愛。不是他,不是B.I.。無休無眠,直到藥物作用,終於陷入無夢無覺的昏迷。
他說出暫停二字後不久,我便抓狂到給送進了醫院。他沒說我再也不想見到妳或是我們玩完了,但結婚三十年後,光暫停二字便足以讓我變身瘋婦,思緒宛如微波袋裡的爆米花,飛蹦彈跳、斜射碰撞。我躺在南區病房的床上,不無遺憾地做此聯想,渾身因重劑量的好度(Haldol)而動都不想動。煩死人的節奏噪音轉弱了些,卻還是在,而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卡通人物急急竄過粉紅色山丘,然後消失在藍色森林裡。最後,P醫師將我確診為短期性精神失常——又稱短期反應性精神病——意思是說,人是真瘋,不過為時不久;如果瘋超過一個月,那就又是另一個標籤...
推薦序
序一
如果遇上一段無主的思緒
文 / 張惠菁
書裡的小女孩芙蘿拉說:「可惜我是真的,不然就可以住在娃娃屋裡了。」
娃娃屋也可能有我們所知的整個世界那麼大。我們用自己的思緒擺佈它,同時承受它彈回來「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的反作用力。
在讀《沒有男人的夏天》的時候,我對這世界有下面這樣一種想像。沒有根據,無由證明,所含真理的比例不明。你可以說它是我給真實世界做出的一種解釋,也可以說它不過是娃娃屋裡的話語。
老人們韶光漸短,身體凋零,理智的約束力日漸鬆弛。於是便有許多回憶,思緒,情感,遺憾,思念,被釋放出來了。像一縷縷無主的幽魂,在無數沉睡的意識間遊蕩。說不準,就被某個大腦下載了。
像魅影在消失前找到宿主,靈魂在天亮前回到身驅。可能是因為陽光破曉了或者市聲開始嘈雜,因為某人醒來睜開了眼睛,世界再一次坐進「客體」指定席,有一段無主的思緒遇上下載它的人。是誰遇上它,可能是「機遇」,又或許不完全隨機,因緣和合。
如果下載的檔案內帶著痛苦的因數,下載者就要有一段難受的經歷。痛苦召喚痛苦。她仍然是她。以她的身分、身體,活著某人的憂鬱,當然也就是她的憂鬱。某人的躁狂,也就是她的躁狂。這些外來的思緒,像砂紙一樣擦過靈魂的表面,形成的傷口,卻不折不扣是本地的。
無意中下載,不知所從來。讓我想起小時候唱過的歌:「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好像是小學音樂課本裡有的歌。長大才知道是白居易。到底寫的是什麼呢?
或許就是像米亞說的:「如果遇上一段無主的思緒。」──她引用艾蜜莉.狄金生。
現在,回頭略述一下本書劇情:
丈夫外遇,對兩人的婚姻現況下「暫停」,於是作為被拋棄的人妻,米亞被動地、受害地,經歷了一個沒有男人的夏天。
在這個一個夏天裡,她重新認識了母親與她年老的友人;認識一群學生,令她回憶起自己的青少女時代;認識鄰家的小女孩,她還擁有尚未被成人教養敗壞的,魔法、主觀、想像的視覺──詩的視覺。
但我們是不是也能換個角度說故事?就像米亞要她學生做的練習,角色交換,被害者與迫害者,主動與被動互換。
需要暫停的是米亞,只是她不知道。她需要暫時離開男人和男人的影響。她需要離開一夫一妻制小家庭的高牆,去認識老人,青少女,小孩。這些是她曾經歷過、或行將經歷的階段,可以被當成「女人的一生某階段代表」,但也都是獨立的個體──既是她,又不是她。
那麼這次婚變,與隨後的精神崩潰,或許是應了米亞的召喚而來的。因為她需要一個「暫停」,於是丈夫失心瘋地戀上了女同事。搬進她的家,又在幾個月內分了手,失魂落魄地請求回到她身邊。
或者,是大家共同召喚的。
就像米亞帶學生玩的共同創作「女巫會」。這是一次集體的起乩,沒有儀式的召靈會。
也許是想被了解的老人,尋找知音的無名氏,需要朋友的鄰居單親媽媽,等待援手的被霸凌與霸凌人的女學生。這許多說不出自己要什麼的人。以攻擊作為交朋友的邀請,藏著螫人的毒針以至於長時間刺傷著自己的人。或是那些既勇敢又無助地面對著老年的女人們,任由事物的形狀如沙堡般一點又一點、散失在時間的風中。或許她們以集體的潛意識發出了這樣的召喚:如果能再有一個人,如她們年輕時愛過的某人,那樣徹底地了解她們;如果能再有一次對話,可以探手到她們的深處、掏出迷失在其中某處,更真實的她。或者其實不是找回,而是再創造──幫她們再創造出,那個她們不知道存在與否的、更美、更勇敢、活得更有意義的自己。
有這樣的希望。於是得到了回應。出現了一個敏感、聰穎,但和她們一樣壓抑自己許多年,如今在經歷打擊之後,有機會能以同理心解開謎團的女人:本書的第一人稱敘事者米亞。
從上述的第三個角度看,婚變和精神崩潰就成了整個夏天最不要緊的一個環節了。是召喚的過程,為往後的救贖情節創造條件罷了。
有趣的是,當魔法消失,「暫停」結束,出軌的丈夫像大夢醒來,慚愧地要回到她身邊,她問「你究竟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時,他的回答是:「希望。」
與其他召喚者無異,他們要的都是希望。
讓我抄下這一段。這是最後米亞決定接受丈夫回頭時,所表白的一段話。我不會說這是女人又一次向愛情投降,偷腥的男人再度得逞。我不會說這是愛情的歷久彌堅,通過了考驗。我不會說這決定是基於愛,但確實它也是基於愛。
「且讓我偷偷告訴你,老友,因為你已經是了,歷經考驗而堅持到底,我親愛而忠實的讀者。我要告訴你,老男人掠地攻城,一步步逼近內在,我的內在;至於理由,一是時間,很簡單,那些曾一起度過的時光,二是女兒,出生、備受愛護,成長為一個鬼靈精怪、仁慈而才華洋溢的好女孩,此外還有我和大B之間的那些對談、爭執與性愛,那些關於雪梨與我那保證無需哥倫布來發掘的西麗亞的回憶。我承認,在我最祕密的心底,那些古老濫情的善感多愁一直不曾讓苦難與瘋狂抹煞去。還有就是故事本身,那個包里斯與我共同寫下的故事,在那個故事裡。」
所謂愛,是時間,花在一起的時間。是共同寫下的故事。
在米亞的暫停人生裡,她認識了和母親同安養院裡的朋友,艾比蓋兒。
故事的最後,艾比蓋兒死了。趕在死前,她得到米亞這麼個知己,能讀懂她的刺繡,讚嘆她的才華,領會她長年隱藏自我的痛苦。但若非米亞生命中遭遇這一次「暫停」,這段友誼不會有地方著床。若非米亞從與包里斯的故事暫時抽身,讓出的空間,她和艾比蓋兒不會有機會共寫一段故事。
我的思緒被引回艾比蓋兒藏在刺繡裡的訊息,她引用《聖經.約伯記》中的呼喚。在最後一點生命力消散之前,她的呼喚確實得到天地的回應了。
「求你想念,我的生命不過是一口氣。」
序二
文 / 蔡逸君
求你想念,我的生命不過是一口氣……
而我幾乎就是一口氣把《沒有男人的夏天》書稿讀完,就怕下一秒這口氣沒了,我的眼睛必不再見福樂。從好萊塢經典愛情片《春閨風月》對白開啟的這部小說,你會以為它將是個老故事,破鏡重圓或各自離散的愛情故事。也算,不過更多,不只愛情,不只女性成長,不只後設書寫,不只腦袋心智的探索,它是這些的總和,然後又把總和翻轉一次,既是又否。它像一首詩一樣奇異,不同角度會看出不同的趣味;它文體形式參差,甚至不穩定,但誰管這些,小說有思想最重要,能對應生命情境就是了,哪個人的生命又是穩定的呢?
愛、思緒、情感、生活的一切,你我眼前的事物,皆隨時有可能,暫停。「暫停小姐」介入了女主角米亞與丈夫的婚姻生活,暫停比米亞小了二十歲,胸部堅挺,聰慧迷人,所以丈夫對米亞說,我們暫停一下好嗎?是啊,哪個人不想來個短暫的暫停,喘口氣或換個口味。問題是被暫停的對方,不管男人女人,都坐在雲霄飛車上,你突然煞車,對方怎不失控地飛出去,飛向一無所有的天空,然後聽得見聲音,啪,徹徹底底肉體與心靈重重摔落地面,啪啪,第二聲啪,只有摔落的人自己知道。米亞就這樣,瘋了,被送進精神病院。
但小說的敘述語言其實是相當輕盈、活潑、帶刺、幽默的,並不沉重。作家席莉.胡思薇(Siri Hustvedt)設法讓米亞重新站起來,面對自己的處境。她該怎麼辦?她必得用盡全部的理性與感性,來解決生命的重挫對人生到底會是有義無義,又如何在理解千頭萬緒之後讓生活繼續下去。於是本書精采和智慧的段落展開,米亞回到家鄉明尼蘇達草原的邦登小鎮與住在安養院的母親等若干個女人瑞的故事,還有在當地她創設了詩寫作班的一群青春期女生,她隔壁住的成天吵架的年輕夫婦跟他們的小孩,交織著這些絲線,把一幅廣闊的女性生命史立體起來。光讀到安養院那個刺繡老太婆艾比蓋兒的故事,就夠璀璨奪目了,那樣精心設計的刺繡手藝,隱藏的「祕戲圖」,故事中有另一個故事,除了你看到表面的雙重影像,底下還有另一層伏流圖案,讓你驚心,讓你激動不已。這是這本小說的祕密,在此處不能揭露,你必須自己去看去找;就像米亞所找到的另一個聲音,來自電子郵件的神祕人物,他們對話,自己與自己尖銳地對話,唯有如此,那失去的平衡得以恢復。
《沒有男人的夏天》裡有男人,但一點也不重要。跟現實中的男人一樣,無足輕重,雖然他們總以為自己很重要。或許只有在小說和羅曼史才能偶爾見到一個好男人,但在現實裡幾乎絕跡了,不是嗎?而女性的好卻比比皆是。自從有人類以來,她們早就暗暗帶著無所謂的眼光看著身邊這群自稱理性和智性的陽性動物,真的是可無可有的一群,他們還腦殘的自以為是,以為女人是他們的一根肋骨。這群愛「凸出」的動物,只會製造爭亂,隨地大小便,把世界搞砸了後,將垃圾全部丟給「凹屈」的女人,竟還能夠得意洋洋,不蠢蛋嗎?女性有她們帶刺與亮坦的花瓣,她們是一朵玫瑰,而每朵玫瑰就是一個自足的世界。男人不過是,可憐的也只是女人陰蒂的放大版,那個僅屬於女人全部的一小小部分而已。
應該這樣說,正如小說裡也提到書寫這件事,如果《包法利夫人》是女人寫的話,那麼它將會被忽視忽略。我想像,純粹好玩的想,如果《沒有男人的夏天》是保羅.奧斯特(作者的丈夫)寫的,那應該就會讓他得到諾貝爾文學獎。可惜也可愛,女人會跟女人爭男人,不然她們的力量早就統治全世界了。真是好在!
序一
如果遇上一段無主的思緒
文 / 張惠菁
書裡的小女孩芙蘿拉說:「可惜我是真的,不然就可以住在娃娃屋裡了。」
娃娃屋也可能有我們所知的整個世界那麼大。我們用自己的思緒擺佈它,同時承受它彈回來「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的反作用力。
在讀《沒有男人的夏天》的時候,我對這世界有下面這樣一種想像。沒有根據,無由證明,所含真理的比例不明。你可以說它是我給真實世界做出的一種解釋,也可以說它不過是娃娃屋裡的話語。
老人們韶光漸短,身體凋零,理智的約束力日漸鬆弛。於是便有許多回憶,思緒,情感,遺憾,思念,被釋放出...
商品資料
出版社:自由之丘出版日期:2012-05-30ISBN/ISSN:9789868746091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裝訂方式:平裝頁數:25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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