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孰真孰幻



1973年夏天，我在大學校刊擔任記者，正熱切關注二十世紀最大的政治醜聞──水門案。主持聽證會的資深參議員薩姆．歐文是我的北卡老鄉，我和校刊編輯早在幾星期前就和他約定了訪談時間，為此還專程前往華盛頓特區。不料，在我們抵達前一天（7月16日），案情急轉直下，我們的訪談眼看要落空了。

接待訪客的秘書或許是同情這兩個在參議員辦公室外坐立難安的長髮瘦皮猴，不斷承諾我倆：「看我能不能幫上忙。」突然來了一個電話，她專注聽著，杏眼圓睜，興奮地抓起筆寫了兩張通行證，一掛電話，要我們馬上到聽證室去：「有大事要發生了！你們不會想錯過的。」我倆拔腿衝出大門，往大廳一路狂奔。

趕到聽證室時裡頭已擠滿了人，我們出示通行證，要求坐到前方媒體席的位子。警衛毫不買帳，硬把我們推往聽證室後方。若不是後來看了當晚的電視新聞，我們還不知道自己今天見證了多重要的一刻。總之，我們恰好來得及聽到白宮副幕僚長亞歷山大．巴特菲爾德的證詞，他證實了所有尼克森的白宮談話都有錄音，尼克森後來就是為此不得不下台一鞠躬。

雖然我們沒有機會發佈這條新聞（反正校刊在暑假停刊），我卻被那天聽證室裡的氛圍給迷住了。那兩個邋遢的菜鳥記者沒比我倆大幾歲，光靠筆桿就讓全世界最有權力的領袖垮台。想到可以這麼改變世界，我的血液整個兒沸騰起來。正邪之戰已經開打！只要一本筆記、誓言發掘真相的決心，弱小的大衛也能戰勝邪惡的巨人歌利亞！我已經準備好了，這世界絕不會只有尼克森一個壞蛋，總要有人拯救世界的。



幾年後，我搬到加州，為一個環保遊說團體工作，後來又轉戰舊金山另一家前衛的週刊，然而，凡事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的熱情，沒多久就被澆熄了。我心寒地發現，所謂的「自由派」，對內鬥的興致絕不亞於和反對陣營對抗。看來，拯救世界沒我想的那麼簡單。

另一個麻煩是，我不怎麼喜歡我那些記者同行。我參加過無數記者會，看多了有酗酒習性的記者，即使這是眾所周知之事，但只要身臨其境，我仍感到十分倒胃口。我共事過的記者多半相當神經質，而新聞工作只會讓情況雪上加霜。搶在截稿前搞定頭條，非但需要鉅細靡遺的查證工夫，還得兵不厭詐地和消息來源鬥智，凡此，都足以壓垮在第一線奮戰的記者。目睹這一切，我意識到自己的心理穩定度要面對搶新聞的長期壓力，還差了一大截。

最讓我不安的是，當我發現新聞業的最高指導原則「發掘真相」的立足點竟是如此薄弱，不禁讓我汗涔涔了。實際上，每天要追查哪些新聞、追得多深入，全看媒體老闆的政治立場。我雖然贊同他們所推動的政治理念和社會改革，但也察覺到，真正的社會變革不可能不深究人性衝突的根源。我更清楚地看到，無論左派、右派還是主流派，他們只熱中於派系理念的鬥爭，很少記者會回過頭質疑自己所堅持的立場。

換句話說，當時我的心志所在，早已遠遠超過這些職業浮表了，我不想為扳倒某個欺世盜名的政客耗上我的黃金年華，也不願為了反駁不認同的政治理念而長年案牘勞形。每個記者都想揪出害群之馬，但永遠有新的惡棍取而代之。我真正想探討的是──究竟是什麼腐化了人性？也就是說，我若想改變這世界，就得從人性與生俱來的衝突和痛苦根源下手。我開始懷疑真正的挑戰不在於拆穿政客的謊言或佔盡論戰的上風，而是找出一個從根本化解一切衝突的方法。我那時完全沒有意識到，外頭政治對立陣營之間永不止息的鬥爭，其實正是我內心永無休止的戰事之寫照。

到了1980初期，我終於辭掉新聞工作，在廣告業待了一年後決心自立門戶，成為接案的平面設計師，兼職寫作。當時，我相信自己早晚會以獨立記者的身分闖出一點名堂。回想二十幾歲時的我，那個充滿懷疑精神、凡事政治至上的寫手，作夢都沒想到日後竟然是在靈性的動力下重返新聞界。他若看到我現在的座右銘，恐怕更是吃驚：除了我們不完美的知見之外，其實沒有「世界」需要我們拯救。……

第六章 孰真孰幻



1973年夏天，我在大學校刊擔任記者，正熱切關注二十世紀最大的政治醜聞──水門案。主持聽證會的資深參議員薩姆．歐文是我的北卡老鄉，我和校刊編輯早在幾星期前就和他約定了訪談時間，為此還專程前往華盛頓特區。不料，在我們抵達前一天（7月16日），案情急轉直下，我們的訪談眼看要落空了。

接待訪客的秘書或許是同情這兩個在參議員辦公室外坐立難安的長髮瘦皮猴，不斷承諾我倆：「看我能不能幫上忙。」突然來了一個電話，她專注聽著，杏眼圓睜，興奮地抓起筆寫了兩張通行證，一掛電話，要我們馬上到聽證室去：「有...

若水序



大約在1993年前後，把「光的課程」引薦到台灣的杜恆芬，計畫由繁忙的商務中抽身，到泰山下某個村落裡「方便閉關」。說也巧合，行前，在台灣推展新時代思潮不遺餘力的王季慶女士前來敘舊，提及一本重量級卻不被看好的鉅著《奇蹟課程》，重新燃起恆芬對此書的興趣，於是決定將此書作為當年閉關的重點閱讀。臨行前，把早已束之高閣的藍皮書塞進了她的行裝。

閉關期間，有位易經老師來訪，駐留數日，看到恆芬每日端坐書桌前，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禁好奇地探問她在讀什麼書，恆芬只隨口答道：「一本英文的心靈書。」易經老師說：「能否借我看看？」恆芬一臉狐疑地將此書交到這位不識一字英文的老師手中。老師一手捧著藍皮書，另一手放在封面上，閉了一下眼便還給恆芬，語重心長地說：「你應當把這書譯出來，中國需要這本書。」

杜恆芬回到台灣後，便與美國「心靈平安基金會」聯繫，探聽翻譯與出版的可能性，基金會遂委託她代為尋找中文譯者。於是恆芬回頭找上王季慶，季慶對此構想有些保留：「這書很難翻譯，就算譯出來，也沒有出版社願意投資的。」恆芬突然變得很激動：「你一定得幫這個忙，心靈平安基金會自己會出版，你只要幫我找到合適的譯者就成了。」季慶對恆芬的情緒大惑不解，只好安撫她：「別急，別急，我想想看。」於是她想起了常穿梭在天主教與佛教寺廟之間的我。

就這樣，我懵懵懂懂地被推上奇蹟的夢幻劇場，也開啟了《奇蹟課程》與華人之緣。



天上人間奇蹟緣

許多奇蹟學員，都各有一段有趣的奇蹟緣，而我與《奇蹟課程》的邂逅一點也不神奇，甚至可說是相當「現實」，因我是以「受雇身分」翻譯這本書的。翻譯之初，只把它當成一部糅合了東西方宗教與心理學的大雜燴而已。然而，在它曲折迷離的文字中遊走了五年的時光，還談不上什麼「修」，我的親密關係便有了轉機。多年來，我用信仰、冥想、靜坐、心理學以及婚姻輔導等等各式各樣的方法都理不清的婚姻問題，被書中無情的剖析，刺得無處可逃，終於接受了它的解決方案，也慢慢走出婚姻的泥沼。

作者派屈克的「奇蹟緣」也十分「現實」，他是為了七年之苦的「慢性疲勞症候群」而找上《奇蹟課程》的。身為記者的他，以客觀、務實、查證的手法，娓娓道出「寬恕」如何讓他由這莫名的夢魘中走出。他以回顧的方式，為自己釐清初學階段的迷惘，其實也為讀者撥開小我的迷霧，疏通了一些深奧而微妙的奇蹟理念。

派屈克毫不諱言這部課程對學員可能構成的心理挑戰，因為此書不僅否定了世界的真實性，還存心瓦解自我視為天經地義的存在基礎。雖然近年來，好萊塢推出了種種光怪陸離的科幻片，描繪人類生活有如受電腦控制，活得身不由己卻毫不知情。電影劇情固然匪夷所思，卻好似與現代人的存在經驗產生了某種共鳴，難怪它們會大行其道。但回到現實中，要我們承認自己的眼睛所見非真，均是夢中投射的幻影，甚至承認自己真如書中形容的「神智失常」（insane），則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難怪派屈克說，即使是最認真的學員，讀了一段時間，都會感到自己需要「休息」幾個月，甚至一丟就是好幾年。

這是因為《奇蹟課程》表面上好似一部哲理書，其實它那曲折隱晦或影射式的敘述，正在為我們默默瓦解小我固有的思維模式，你若真正讀懂了，小我不可能不驚恐萬分而起身抵制或反彈的。只要人間還有其他看起來比較容易的路可走，很少人會甘心踏上這「瓦解自我」的靈修之路的。



生命的另一條出路

最近，好友芳芳與我分享了她一年前與家人穿越生死大關的經驗，深深感動了我：

由於從事健康食品器材業，我接觸到各式各樣的身心靈學說以及另類療法，也對《奇蹟課程》感到興趣，但只能說是聊備一格而已！

隨著事業的成長與擴張，我得天獨厚，能與世界各地極具規模的健康機構或健康療法接軌，它們均能提出相當可靠的醫學數據，令我大開眼界。那時的我，不只對自己的健康充滿信心，還向家人誇口說：「不論你們生什麼病，我都能夠找到方法幫你們治好！」

沒想到，與我最親的二姐的孩子患了「先天異位性皮膚炎」，隨時都會把自己抓得體無完膚。她幾乎每夜都是抱著孩子睡覺的，而且戰戰兢兢不敢熟睡，數年來，從未連續睡過兩小時以上。我們全家提供給她應有盡有的補品與療法，希望能幫她撐過這一段非常時期。終於在一年前，她突然出現休克反應，多次送院治療。此後，各種嚴重的症狀也陸陸續續纏身，幾乎所有的器官都產生病變，卻查不出任何原因。

全家心焦如焚，我們不斷向廠商搜尋最新進又最有效的補品，加上靈療、氣療以及特別的呼吸法，當然也求助了心理與精神醫師，但最多只有極其短暫的平緩作用。到最後，好似整個自律神經失調，免疫系統也瀕臨崩潰，二姐已經到了命若游絲的地步。

所有的資源用盡，一切邏輯、技巧、規劃都完全不管用了，你可想像我的慌亂。當我看到二姐陷入六神無主，開始語無倫次，全身顫抖地向我交代後事，我知道自己必須撐住，成為她的力量。不知為何，《奇蹟課程》那些抽象的話語，逐漸浮上心頭。就在最危急的那幾個月，我每天抓著〈學員練習手冊〉，雖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練什麼，卻感受到一股力量，把我的心安定下來。

我不再跟著二姐的症狀團團轉了，反正任何療法對她似乎都起不了太大作用；我開始跟她分享自己讀到的一些奇蹟觀點，好似勾起了她以前一些靈性的記憶，心情也跟著我逐漸穩定。

現在回想起來，我自己也很驚訝，在最嚴重的那一段時光，我自己的心情反倒逐漸平靜。我試著放下自己的操控或期待，接受二姐自己選擇的命運，我只是陪在身邊，偶爾提醒她別再跟身體對抗。那時，正好，肯恩的小書出版了。它說，所有人間的問題或因果，最後都可推到天人分裂那一創傷。這類抽象觀念，我以前都當作信條一般生吞活剝，現在好似懂得它在說什麼了。在二姐身體不適時，我試著引用那些與她的病情好似扯不上任何關係的奇蹟理念，她也彷彿有所領悟，身體的怪異反應緩和了不少。

我終於領悟了，人間療法與邏輯其實解決不了人間的問題，而那些看來玄之又玄的奇蹟理念，反倒從根本瓦解了所有問題的真實性。那時，並非某一句話產生了「奇蹟效應」，啟動我和二姐的療癒過程，而是《奇蹟課程》那整套思想體系，好似把我們的心莫名其妙地提昇到疾病之上，不再被那些症狀弄得手足無措。

我不敢說，這是二姐病情開始出現轉機的關鍵，但看到她慢慢度過了生死關，我自己也逐漸對奇蹟萌生了信心。然而，對二姐而言，《我要活下去》那本書遠比《奇蹟課程》與她更為相應。她的生活日漸恢復正常，但身體並未全然康復，仍常常陷於無名病痛中。她繼續各式的治療，認真地做運動與改善飲食作息，只是心中已不像過去充滿恐懼，而開始以感恩之心去經歷自己每個經驗。

至於我，在陪伴過程中，裡面好像有個東西甦醒了，它可能就是你常說的覺者或抉擇者吧，近似靈性的甦醒。神的「感覺」對我已不再那麼遙遠或陌生，我好像抓到了什麼，有點像「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感覺。不論外在發生了什麼事，即使面對二姐的病情，我知道自己只有一個責任，就是趕緊回到心裡，收回自己的投射；唯有如此，我才能回應二姐或任何弟兄的需求。

經過這一考驗，我後來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禮物：我內心自由多了，好似從過去那狹隘的生命觀中解放出來了。以前總想在各門各派中比出個高下，但每一派看來似乎都能自圓其說，讓我感到無所適從，也不敢全心投入。如今，我稍稍領會到「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既然人間百態都是幻相，我又何妨以幻解幻！

我突然看見人間所有方便法門的相通處，我懂得如何為它們定位，能在某一層次發揮功能卻不被這些幻相所惑。因我知道，真正的療癒跟這些形式無關。如今，我可以感覺到越來越能將奇蹟思想融入生活與工作中，也會藉由推廣健康觀念之際，試著幫助人們找回自己心靈的抉擇能力。

相信大部分人聽了芳芳這一轉折歷程，都會心有戚戚焉。確實，只要我們還相信外在有個東西或某種技巧能解決自己的問題，我們是不會輕易回歸心靈的本位的。幸好我們內在有個更高智慧，總會創造一些「危機」，把自己逼到死角，迫使我們不得不放棄逐漸無效的生存模式，而為奇蹟開啟了一線「窄門」。



《奇蹟課程》究竟是怎樣一部書？

它是由哥倫比亞大學心理學教授海倫．舒曼經過「秘傳」(inner dictation)而得的靈修訊息。海倫從不以作者自居，甚至不願在書上留名。在她1981 年過世前，只就此書對外公開演講過一次；而一直在旁協助她筆錄的威廉‧賽佛，至1988年去世前，也一再拒絕成為《奇蹟課程》的代言人。

《奇蹟課程》自我定位為「一部轉化心靈的自修課程」。它從不自詡為「唯一」、「至高」的靈修法門，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它會為我們省下百千萬劫的時間。既然，時間只是幻相，所以終究來講，它什麼也沒做。

這套看來抽象卻有實效的課程，為錯綜複雜的人類處境提供了一套驚人的形上解說。它把整部上千頁的思想體系綜合為三句話：

凡是真實的，不受任何威脅；

凡是不真實的，根本不存在。

上主的平安即在其中。

開宗明義，便把讀者打入了五里霧中。奇妙的是，就在似懂非懂之際，讀者好似被勾起生命最深的記憶，而被它深深吸引。

《奇蹟課程》最終所要傳達的訊息，不過是「上主是愛，因此你也是愛」，但它的切入手法卻與新時代思潮反向而行。它直言不諱：人間沒有真愛！因為人間之愛已被小我操弄得面目全非，唯有先設法解除小我所佈下的天羅地網，我們才可能認出，愛不在身外，它是自己從未失落過的生命本質。

而它解除小我天羅地網的唯一方法，竟然是我們耳熟能詳的「寬恕」。我們不難想見，在那玄奧的形上前提下，它的寬恕必然與一般宗教倫理所談的「寬恕他人的罪過」大異其趣。這是作者在全書中著墨最多的，在此就不再贅述了。

派屈克再三提醒讀者，接觸這部奇蹟「天書」時，心裡得有所準備。好比學習一門外語課程，需要給自己一段時間去熟悉另一層次的語彙及思維邏輯。奇蹟學員有一共通經驗，就是在我們與書中文字纏鬥時，內心其實已經開始產生了「質」的變化，好似被提昇到另一層次卻不自知。就像我的好友芳芳，她，到了緊要關頭時，奇蹟效應便出現了。

《奇蹟課程》來到人間不過短短三十餘年，作為一個靈修法門，可說還在萌芽階段。它顯然不是為普羅大眾打造的法門，即使修持了大半輩子的派屈克，也常感到這整套思維可能還得歷經好幾個世代的消化才能真正落實於人間。因此，我們在大力推廣肯尼斯‧霍布尼克(Kenneth Wapnick)的經典論述之餘，也很需要一些經驗分享的導讀書籍，讓我們在茶餘飯後，輕鬆地手持一卷，聆聽其他弟兄親身經歷的奇蹟緣。若能從他們的歷練中，解除一些困惑或省去無謂的摸索，此書便已達到它的目的了。



2013年8月 若水誌於星塵軒

若水序



大約在1993年前後，把「光的課程」引薦到台灣的杜恆芬，計畫由繁忙的商務中抽身，到泰山下某個村落裡「方便閉關」。說也巧合，行前，在台灣推展新時代思潮不遺餘力的王季慶女士前來敘舊，提及一本重量級卻不被看好的鉅著《奇蹟課程》，重新燃起恆芬對此書的興趣，於是決定將此書作為當年閉關的重點閱讀。臨行前，把早已束之高閣的藍皮書塞進了她的行裝。

閉關期間，有位易經老師來訪，駐留數日，看到恆芬每日端坐書桌前，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禁好奇地探問她在讀什麼書，恆芬只隨口答道：「一本英文的心靈書。」易經老師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