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第一章
從察覺自己處於不同尋常的地方,到接納那個陌生的名字作為自己的代稱,也不過用了幾日。
眼前慢慢出現了光線,紗布被拆了下來。
「感覺怎麼樣?」醫生問道。
他沒有說話,茫然地望向四周,寬大的病房內擠滿了陌生人,不遠處的架子上擺滿了花束,他有點猶豫地道:「還好。」
雖然說在看不到的時候就已經隱約有了這種感覺,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叫沈明生的男人──或者說,現在的他──果然是個有錢人。住在寬敞的單人病房中,任何時候都有至少兩名看護陪在身邊,還有看起來很像保鑣的人(不只一個)站在門口。
醫生短暫地替他檢查了眼睛,聲稱沒有大礙,只要盡量避免直視光線就好,也已經可以出院了。兩名看護送走了醫生,門外似乎又來了客人,他們很快就往外走去,彷彿是刻意為沈明生與訪客留下獨處的空間。
一名穿著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他愣住了。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人,不管是用什麼話都沒辦法準確形容。
男人身上帶著一種不知道該說是端莊還是威嚴的氛圍,但神情卻又很溫和,年紀大約在廿六歲到廿九歲之間,高挺的鼻梁與線條柔和的眉毛讓人移不開目光,皮膚上也沒有分毫瑕疵,像是藝術品一樣,根本找不出任何缺陷,還有就是那雙眼睛,分明是深暗的眸色,但卻像寶石一樣明亮。
如果是少女漫畫的話,這個男人周圍肯定無時無刻都飄盪著意義不明的薔薇花瓣與莫名其妙的光芒。
因為太美貌了反而很刺眼。他面無表情地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抬手遮住雙眼。
「早安。」男人說,露出了感到好笑似的神情。
沈明生張了張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心情大概被看出來了,微微別過臉,道:「早安。」
對方的聲音相當熟悉,他想了一下,才想起這是那個每天早上都會來探望他的男人。說也奇怪,儘管每天探望的時間不長,也不怎麼說話,但對方卻每天都風雨無阻地過來,安撫似的握著他的手,沈明生也不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請問你是誰?」他開口問道。
這幾天以來,號稱失憶的沈明生一直都沒有問過對方是誰,一方面是因為心中殘存的愧疚,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對方笑了笑,「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
直到一群看起來像是傭人的人開始手腳俐落地替他收拾行李,辦理出院的各種手續,沈明生都還沒有從這句荒唐的話中回過神來。「我是你的丈夫」……這是什麼言情小說才會有的設定?現在已經是同性婚姻處處可見的時代了嗎?!
雖說從他作為同性戀的立場來說,這是時代的進步,應當舉杯慶賀,但他完全無法由衷地感到高興,只能僵硬地望著對方。
「我們之間,究竟是……」他沒有掩飾自己的質疑與不信任。
「我們是合法結婚,不必擔心。」男人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不我沒有在擔心那種事!他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因為失去了記憶,所以你已經開始厭惡我了嗎。」男人低聲歎息道。
「當然不是!」想也不想,沈明生下意識地否認了。
「那就好。」對方朝他微微一笑。
沈明生一陣僵硬,壓抑著情緒,低下了頭。
這個人並不是在對他笑,是在對喜歡的人微笑,而那個人不是他。沈明生這樣提醒自己。兩人上車之後,他看向車窗,玻璃上映出一個陌生的人影,忍不住湊近了一點,仔細地打量現在這具身體。
取回視力還是半小時之前的事,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看著現在的自己。
窗上的那個人像是只有十幾歲,臉孔白皙,雙眼是琥珀色的,頭髮的顏色也有些淡,看起來是年幼可愛的類型,或許有些外國血統,但不是很明顯,個子也不高,走在身材高大的「丈夫」身旁矮了不只一個頭,儘管手腳修長,但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還在發育的少年。
他看著窗上倒影,嘴角一抽,忍不住道:「你是戀童癖嗎?」
對方答得流暢,彷彿不是第一次遇到這個問題,「你已經滿二十歲了。」
男人像是想伸手摸他的頭,但似乎是怕嚇到他,按捺住這樣做的衝動,若無其事地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溫和道:「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吧。我叫載昀,我們交往了兩年,今年年初才剛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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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與對方談戀愛結婚的人其實都不是他,沈明生只能「噢」地應聲,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真想知道以前的沈明生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跟這樣的男人結婚,而且對方看起來還真的很喜歡他。
肯定是用盡了一生的桃花運吧。沈明生不懷好意地想道。
「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也沒關係,以後有得是時間。」載昀垂眸瞧著他,柔聲安撫道。
這句話相當體貼,但沈明生覺得自己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想起來了,不免有辜負對方之嫌疑,只能心虛地垂下頭。
從醫院出來之後,他們在保鑣的重重護送之下,坐上了一輛只在電視上看過的加長型禮車。就算再怎麼遲鈍,沈明生也已經明白過來,專門照顧他的多數看護人員、病房外的保鑣、單人病房,還有離開醫院時,醫院院長特地過來與載昀道別的情景……不管怎麼看,載昀顯然都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至少,不是在他過去的日常生活中會接觸到的那些人。
沈明生在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計畫。
雖說來到了這個身體,成為這個叫沈明生的人,不過他還是想知道,自己原本的軀體究竟怎麼樣了,在來到這裡之前,他還在大學裡讀書,也不知道遠在國外的家人知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
既然現在的他是這個樣子,那他原本的身體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死了,另一種是原本的沈明生進入了他的身體。
無論如何,還是要先將這裡的情況探究清楚才行。
沈明生望向車窗外。
不知何時,他們來到了一片整齊典雅的建築前方,建築前方有一個頗大的人工湖,周遭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卉。轎車平穩地開到大門前,鐵門徐徐打開,而後車子駛了進去,又過了大約五分鐘,才在那片建築前停了下來。
「到了。」載昀微笑,「歡迎回家。」
沈明生點了點頭,外頭的保鑣替他打開車門,他隨即茫然地下車。
門口站著一個看起來像是管家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神色嚴肅,向載昀微微躬身,開口道:「歡迎回來,殿下。」
「殿下?」他愣了愣,疑惑地望向對方。
「這件事我還沒告訴你。」載昀歉然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對方的神色,沈明生忽然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
「你們是在玩什麼Cosplay嗎?」
「不是。」對方有點吃驚地看著他,似乎感到荒謬,「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要不然那個人為什麼要叫你殿下?還是說,這是你的綽號?」沈明生皺眉。
不等載昀說話,一旁那個看起來像是管家的人審視著他,居高臨下地道:「原來如此,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看樣子情況確實相當嚴重,這樣一來,之前的安排全部都要重新更動才行了。」
他們兩人交換了一眼,管家神情嚴肅,載昀憂心忡忡。
沈明生站在一旁,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只感覺到事情的發展似乎正在邁向無法預測的方向。十分鐘後,他站在金碧輝煌的客廳內,聽著他們娓娓道來的事實,像是石像一樣僵立著,幾乎說不出話。
過了良久,沈明生終於勉強找回了言語的能力。
「所……所以說,你是太子?」
「是的。」
「你的父親是皇帝?」
「可以這麼說。」
「那現在的政體是……」
「君主立憲,不過是在近兩百年前才開始的,在那之前都還是君主專制的時代。」載昀喝了一口清水,似乎想要過來安撫他,但卻礙於他的緊繃而沒有輕舉妄動,溫聲道:「不必緊張,這些瑣事就算不記得了也沒關係,以後再重新記起來也不難的。」
沈明生久久沒有說話,思緒亂成一團。
管家先生拿出了一幅世界地圖,上頭標注的文字沈明生都看得懂,既有中文也有英文,但每塊陸地的形狀都很陌生,跟他從小見過的世界地圖完全不同,上面標注的國家名稱也都從未聽聞。
剛才載昀指著上頭最大的一塊陸地,說這就是他們的國家,而他是這個國家的儲君,亦即所謂的太子。
「你就是儲君配偶,放到古代來說,就是太子妃。」管家先生補充道。
「太子妃」三個字落入耳中的時候,沈明生明顯地一僵,下意識否認道:「不可能,我明明是男人……怎麼可能會是什麼太子妃!」
「本國五十年前就已經通過同性婚姻相關法條,太子妃這個稱呼只是表示儲君配偶的概念,因為你是男
人,封號也有所不同。」管家先生瞧著他,解釋道:「一般而言,皇子與皇女的配偶都會受封爵位,爵位高低全憑皇帝決定,你在年初的時候已經受封為寧郡王。」
沈明生聽著這些荒唐的話,有些想笑,但又著實笑不出來。
他扯了扯嘴角,「啊,是嗎。」
說到底,這些事情都與他無關,既然是過去的沈明生留下的東西,他並不打算染指。在聽說載昀身為皇族這件事之前,他並沒有想太多,只以為原本的沈明生與載昀可能是在國外結婚,他計畫在摸清楚現在的處境之後,想辦法回去家鄉一趟,但是在看過世界地圖,得知對方的身分之後,他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世界或許並不是自己過去曾經生活的地方。而要確認這件事情,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驗證他的猜想。
載昀用一種含著淡淡憂慮的目光凝視著他。
「我……」沈明生嚥了口唾沫,但還是堅決地道:「我想讀書。」
沈明生所謂的讀書,並不是去學校上學,而是想要通過歷史或地理之類的教科書,迅速了解自己所在的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重新學習常人應該具有的知識。
從他的表現,載昀大概也猜出了他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連國家之類的常識都忘得一乾二淨,毫不考慮地答應了他的要求,但因為還有事情要處理,於是便委託管家先生帶他去沈明生原本的書房。
管家先生──或許不該這麼稱呼──對方自稱姓柳,乃是太子詹事,主管詹事府。
沈明生問了一下,才明白所謂的詹事府負責管理太子所居東宮的一應事宜,承擔輔佐太子的職責,而柳詹事是詹事府長官,專門掌管東宮與詹事府中的行政與人事。
「那不就跟管家一樣嗎?」他不禁道。
「不一樣,我是公務員。」柳詹事看了他一眼。
從剛才開始,沈明生就一直覺得對方對他說話的態度異常隨意,並不像對載昀時那樣禮貌周全慎重其事,但這種隨意卻與輕蔑無關,更像是出於熟識,或許柳詹事跟過去的沈明生是熟人也說不定。
兩人走過長長的走廊,落地窗外的景色一直不曾重複,十分鐘後,沈明生忍不住問:「這裡到底有多大?」
「也不是很大,還不到一平方公里,跟皇帝住的地方完全無法相比。」柳詹事說道,「你應該已經注意到,除了正中央的主建築之外,東側與西側各自另有一片建築,東側是太子平常處理政務會見內閣大臣的地方,西側則是客居之處,沒有客人時都是鎖著的,沒有必要的話不要過去這兩個地方。」
「我知道了。」沈明生點了點頭,將這件事記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問道:「我們以前很熟悉嗎?」
「嗯。」柳詹事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太子殿下一開始告知我時,我還以為只是車禍過後的短暫記憶混亂,沒想到你是真的失憶了。」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沈明生沉默了片刻,才謹慎地問道:「如果我想跟載昀離婚的話──」
「你在說什麼!」柳詹事回過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瞧著他。
沈明生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你當初跟太子能夠成婚,可說是克服了重重困難,要不然以你作為孤兒的身世,怎麼可能跟太子結婚。」柳詹事沉聲道,「現任太子是有史以來民調支持率最高的皇室成員,只看他的外表,你也能猜得到他的婚事一直以來都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可能在結婚不滿一年時就閃電離婚,這對他的形象會造成不小的創傷。」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偶像包袱嗎。沈明生嘴角一抽,「但是我是真的不記得……」他斟酌了一下,「我是說,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這樣對他不公平,這段婚姻也不可能就這樣持續下去。」
「那種事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柳詹事用帶著一絲威逼意味的目光盯著他,「我只知道從你們交往開始,就已經為詹事府添了不少麻煩,公關部門因為你的緣故,在今年夏天的時候就已經達成全年份的加班額度,我還不得不另外批了夏季獎金的預算。」
柳詹事的話語中帶著明確的指責,儘管知道那不是自己造成的結果,但在對方的凝視之下,沈明生還是不禁有些心虛。
「對、對不起……」他下意識道。
「道歉能解決什麼問題。」柳詹事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神情冷漠。
沈明生心中陡然萌生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像是小時候被父親或師長教訓的時候一樣,明明能夠回嘴卻屈服於對方的威嚴而不敢開口,最後整個人連頭都抬不起來,只能屈從於對方的指責。
「我們以前也是像這樣相處嗎?」他忍不住問道。
「是。」柳詹事答得毫不遲疑。
看來以前的沈明生跟現在的他一樣,根本無法反抗對方。
不過,方才柳詹事的話中透露了一個消息,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原本的沈明生是孤兒,這意味著他不必與沈明生的家人打交道了,也算是讓人鬆了一口氣。
柳詹事將他帶到沈明生原本的書房,將他留在那裡,又說明隔壁房間就是他的臥室後,便轉身離開了。
沈明生打量著書房,裡面不是很大,除了辦公桌之外,四周擺放著書架,架子上滿是各式各樣的書籍。
他在書房內轉了一圈,發現自己跟原本的沈明生讀書嗜好很相似,至少書架上有不少明顯是娛樂取向的小說與漫畫,他險些就要被分散了注意力,在察覺書架底層有一套中學教科書時,才終於回過神來。
翻了幾頁書,沈明生終於能夠確定,這個世界跟自己出生的那個世界完全不同。
從歷史課本敘述的文字看來,可說是跟他知道的完全不同。
歷史上國祚最長的國家乃是周朝,綿延了幾百年,往後周朝因皇位之爭陷入內亂,分裂為幾個國家,各自獨立,後來發生的事情就像那句常見的話一樣,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過不了幾十年就要改朝換代一番。
這種亂象持續了幾百年,最終本朝的開國皇帝打下了江山,安內攘外,才終於長治久安,延續至今。
沈明生像是看小說一樣,看得津津有味,但在看到某行文字時,忽然微一停頓,翻回目錄找到對應的頁面,一目十行地讀了起來。
約莫三、四百年前,承元帝載瑛娶妻沈氏,乃是後來的昭懿皇后。帝后二人感情和睦,育有二子一女,在推動治理體系現代化與君主立憲制這兩點之上,可說是民主化的最大功臣。
昭懿皇后心靈手巧,並不遜於一般男子,不僅改良了火藥造出火槍,還發明了活字印刷術,儘管當時昭懿皇后聲稱這些發明乃是旁人傳授,不願奪人名聲,但外人多以為是皇后為女子名聲故而矢口不認,這些發明究竟是誰所創造,至今都還是史學家熱烈討論的課題之一。
「……」沈明生。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位昭懿皇后顯然都是穿越者吧?如果只是改良火藥或印刷術,也不算稀奇,但是竟還推動國家制度的變革,這點怎麼看都不像是真正的古代人。
看課本敘述,當時並不像是滿清末年一樣受外國欺壓,並沒有非得要政變的理由,昭懿皇后彼時也並未直接推行民主,而是寫了無數文章,比如說《民主論》、《憲法大綱》或《內閣制度擬訂集》。
這些文章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太多波瀾,畢竟這些不過是昭懿皇后的手稿,外人不可得見,但到了後來,昭懿皇后的兒子乃至於孫子卻漸漸將她所留下的理論發揚光大,甚至是《契親婚姻異同之辯》這樣的文章,也成了後來推動同性婚姻合法的根據之一。
怪不得沈明生總是覺得這個世界有些說不出來的微妙感,原來這裡是被穿越者改變過的後世,大概當初的昭懿皇后也未必能想到,這一切居然會成真。
他在書房待了一下午,直到門被敲響時,才終於回過神來。
「請進。」沈明生連忙道。
門被推開,載昀走了進來,微微蹙眉,「我聽柳詹事說,你一整個下午都待在書房裡沒有出來。」
沈明生望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我只是……」他說到一半,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下去。
「我知道你失去記憶後覺得不安,不過也不必著急。」載昀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語氣柔和地道,「你才剛出院,應該要好好休息。」
面對這樣的好意,沈明生只能訥訥地應了一聲。
在得知兩人居然是婚姻關係之後,沈明生面對載昀時,總是有種不知道該如何相處的感覺,雖說對方顯然很體諒他的失憶,並沒有多餘的肢體接觸,但他還是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在柳詹事告訴他不能輕易離婚之後,這種感覺便更加明顯了。
載昀走到他身邊,替他將散落到桌上的書籍收拾整齊,沈明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片刻後,載昀握住了他的手,沈明生渾身一僵,只差像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跳起來。載昀卻沒有體諒地鬆手,而是擁住了他,輕聲道:「抱歉,我知道你不習慣……只要一下就好。」
沈明生手足無措,雖然想推開對方,但又聽出那聲音中的一絲憂鬱與慶幸,終究還是任由對方抱著,沒有拒絕。
載昀的呼吸近在耳際,低聲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一片發燙,因為不熟悉的接觸還有旁人的溫度,種種陌生的感覺都令他感到異常不自在,偏偏眼前這人又是一副壓抑著感傷的模樣,就連伸手推開對方都會油然生出不該有的罪惡感。
沈明生一陣口乾舌燥,等對方鬆開懷抱時,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你的臉很紅。」載昀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嗓音中蘊含著顯而易見的柔情與關切,「是不是這間房間太悶了?還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費盡千辛萬苦,沈明生才將這幾個字從喉嚨裡擠出來。
雖說是同性戀,但在原本的世界中,他只是個大學生,再加上性情的緣故,這方面的經驗本來就不多,陡
然被一個外表上毫無可以挑剔之處的男人抱住,無法心平氣和以對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載昀依舊凝視著他,似乎沒有相信他的話,沈明生只好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該吃晚餐了。」載昀笑了笑,終究還是放過了他。
兩人離開了書房,在對方的介紹之下,沈明生才明白,因為過去的沈明生懶得走到太遠的地方的緣故(這一點倒是與他不謀而合),所以沈明生的臥室、書房、起居室還有餐廳都在同一層樓。
載昀將他領到不遠處的餐廳,桌上已經擺滿了菜餚,還有幾名女僕姿態端莊地站在一旁,彷彿隨時準備聽候吩咐。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沈明生都沒怎麼見過這種場面,吃飯時還有五個人站在旁邊看著,雖說她們並無失禮之處,也只是按照職責行事,但他仍覺得很不自在。
載昀察覺了他的不自在,索性出聲讓餐廳內的女僕們離開。
「謝謝。」沈明生下意識地道,微微放鬆下來。
「永遠都不必向我道謝。」載昀微微揚起嘴唇,露出了感到好笑似的神情,「你第一次跟我用餐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
「什麼?」他愣了愣。
「你說你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所有人吃飯的時候都很安靜,從來不會有人這樣直直盯著你吃飯的模樣。」載昀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露出了帶著一絲懷念的笑意,「在我讓服務生離開之後,你也是像這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是嗎。」沈明生垂著頭,心頭悶悶的,卻又無話可說。
不管過去是怎麼樣,那都不干他的事,偏偏現在的他卻寄居在沈明生的身體裡,又不能裝作對自己過去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
幸虧載昀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停留太久,片刻後便親自替他盛湯,又問他想吃什麼,替他挾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桌上的食物幾乎都是他喜歡的,倒也不必特地避開什麼菜餚。
在醫院裡住了幾天,吃的都是清湯寡水的料理,好不容易終於能換換口味,沈明生幾乎要喜極而泣。
載昀含笑看著他,偶爾說一句「還要吃什麼」或替他添飯盛湯,明明是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但種種瑣碎雜事居然也做得很順手,偶爾還會說出「你喜歡吃蝦?我替你剝殼」這樣的臺詞。
沈明生不必思索,都能知道對方是為了過去的沈明生才能這樣熟練地照料他,但卻也不願繼續多想下去。
所謂「朋友妻,不可戲」,雖說他與原本的沈明生並非朋友,但他的自尊也不會容許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竊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吃完飯後,沈明生猶豫良久,還是開口道:「以後……別說以前的事情了。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沒有看向對方,而是望著地面,「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能不能,將我當成一個剛認識的人看待?」
載昀沒有說話。
有一瞬間,沈明生以為自己的話惹怒了向來溫和的對方,但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依舊沉默著,他才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殿下?」沈明生小聲道。
載昀說道:「是我不好。」
他愣了愣。
「我以為透過提起以前事情的方式,也許能稍微喚起你的印象。」男人的神情中蘊含著顯著的歉意與失落,「不過反過來說,如果你依舊想不起來的話,那麼這些話肯定會讓你感到生疏與隔閡。我很抱歉。」對方鄭重其事地道。
「不,我才該說抱歉……真的……對不起……」沈明生慌亂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道歉,但在看到對方神情的同時,難以言表的歉疚漲滿心中,令他感到一陣難受。
在他說出這些話後,載昀終於笑了,「別道歉了。」
沈明生訕訕地抬起眼。
「是我心急了。」載昀似乎整個人都從剛才的緊繃中放鬆下來,語氣也變得緩和,「其實醫生也說過,失去的記憶並不是一定能夠找回來,也可能終其一生都想不起來。」對方頓了頓,「既然如此,重新開始就好了。」
「咦?」沈明生微怔。
載昀笑著瞧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第一章
從察覺自己處於不同尋常的地方,到接納那個陌生的名字作為自己的代稱,也不過用了幾日。
眼前慢慢出現了光線,紗布被拆了下來。
「感覺怎麼樣?」醫生問道。
他沒有說話,茫然地望向四周,寬大的病房內擠滿了陌生人,不遠處的架子上擺滿了花束,他有點猶豫地道:「還好。」
雖然說在看不到的時候就已經隱約有了這種感覺,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叫沈明生的男人──或者說,現在的他──果然是個有錢人。住在寬敞的單人病房中,任何時候都有至少兩名看護陪在身邊,還有看起來很像保鑣的人(不只一個)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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