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誰是誰的老師？

小溪邊，獨木橋上，兩個人影停在橋上。

「徒弟，您看，我的水影子比您大！」小和尚雙手舉得老高，揮呀揮。

「呔，那是因為我蹲下來，在繫草鞋。」大和尚站起來，「瞧，現在誰大？」

「不管，剛剛我最大。」小和尚說，「所以——你才要叫我師父哇！」

大和尚摸摸腦袋瓜，走過橋。

小和尚跟上去，「徒弟，您在煩惱什麼？」

「煩惱你呀，我的師父！」大和尚又抓抓自己的胖腦袋，「真搞不懂，太師父為什麼要我叫你師父？」

「因為我聰明絕頂，是轉世活佛呀！」小和尚翹起嘴巴。

叩！

「哎喲，好痛！」小和尚抱著腦袋瓜，「我是師父吔！」

「別以為你是師父，我就不敢打你。」大和尚說，「記好了，師父歸師父，該教你的，我還是要教。」

小路前，一頭牛臥在那兒打瞌睡，擋住了路。

「牛菩薩，您好，可否借過一下？」大和尚雙手合十，行個禮。

牛沒理他，繼續打呼嚕。

大和尚攤攤手，坐下來。小和尚可急了，「我們把牛叫醒，趕開不就行了！」

「噓，那樣不禮貌。」大和尚說，「我們要尊敬牛。太師父的師父就是一頭牛呢！」

「牛？」小和尚好奇了，也坐下來，「太師父拜牛做師父？」

「那還不稀奇，二師父的師父是一棵松樹。」

「松樹？」小和尚瞪大眼睛。

「那也不稀奇，我的師父是一個小娃兒。」

「嘻，那就是我。」小和尚拍拍手，「說說我嘛！您為什麼要叫我師父？您什麼都懂，我什麼都不懂呢。」

「唉，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大和尚嘆一聲，笑一下，雙手一攤。

「看您不難過嘛。」

「我早就難過了三千八百萬遍──習慣咯！你瞧瞧，我額頭上這幾條皺紋，都跟你的歲數一樣大……剛進雷音寺時，我以為太師父會親自來教我，不然，也是二師父。誰知道，他們誰也不肯當我師父，都說是代替『未來的師父』，暫時教我一下。那一天，你一出現在寺門口，太師父就對我說：『喏——你的師父來了！』」

「咦，我還不會說話，就當了師父嗎？那我一定是靈童！」小和尚的眼睛閃閃發亮。

「什麼靈童？是棄嬰。那年頭很多大人連自己都養不活……。」大和尚看看小和尚，「嗯，很好，沒有哭。」

小和尚抽抽鼻子，「我早就難過了三千八百萬遍──習慣咯！」

「嘿，師傅學徒弟！」大和尚點點小和尚的鼻子，「你小時候很笨，又不乖，一餓就大哭。同門師兄弟都去化緣，只有我去化母乳，還到處被人罵。」

「哇，真辛苦！我給您捶捶背。」小和尚咚咚咚，在大和尚背上打鼓。

「啊，好舒服。」大和尚笑得好滿足，眼瞇細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有時候，人不肯，我只好去找動物討。山腳下的村子裡有頭母牛，叫阿花，牠最大方，幾乎算是你的奶媽了。」

「是呵？」小和尚立刻跳起來，向眼前的牛一鞠躬，「謝謝牛媽媽！」

「別亂叫，牠是公牛。」

「哦，謝謝牛爸爸。」

「有幾次，我還跟路過的母狼化過狼奶呢！」大和尚瞇起眼睛，盯著小和尚，「嗯，現在想起來，你這小子愛到處亂惹禍，八成是因為喝多了狼奶。」

「原來我有這麼多奶媽！」

「牟——」牛醒了，看見兩個陌生人像蜜蜂一樣嗡嗡嗡，不大高興，哼哼兩聲站起來，慢慢踱開。

「該上路咯！」大和尚站起來，拍拍屁股，「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你兩歲前最愛學牛叫？」

「不記得。」

「唉，人在最幸福的時候總是不長記性。」

小和尚抓抓腦袋，「我還是不懂，如果我不是靈童，為什麼能當您的師父？」

「我也不懂。」大和尚仔細瞧瞧小和尚，「也許，你這小腦袋瓜裡，藏著什麼我不知道的法門吧！」

叩！

「哎喲！您又敲我。」

「我在敲門。」大和尚瞇起眼，聽啊聽，「沒回應……嘿，大概藏得太深了，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藏在哪。看來要等我先教會你，讓你開竅了、找到了，你才能回過頭來教我吧？唉，在你的腦細胞開竅之前，我也只能一邊慢慢等待，一邊好好教你了！」

「腦細胞？那是什麼？」

「咳咳……那是未來名詞，我在小魔殼裡看過」大和尚拍拍肩袋裡鼓出來的小東西，「太師父送我的，你現在不必管它。」

「說不定您把那個小魔殼送給我，我就開竅了。」

「有道理！」大和尚把肩膀上的布包取下來，擱在小和尚的肩膀上，「現在，換你來背。」

「哇——您好詐！」

「不詐怎麼教你？我的師父。」大和尚呵呵笑，往前大步走。

「喂，等等我呀——徒弟！」

陽光下，兩個人的影子一下拉得好長，好像也在比身高呢！

4會發光的房子　　　　　　　　　　　　　　　　　　　　　　　

星光點點，襯得黑夜好寬、好大。

小和尚摸摸肚子，扁扁的。「徒弟，我肚子好餓呀！」

「呵呵，難得我跟師父一樣呢。」大和尚也摸摸肚子。「我們加緊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戶人家化緣。」

轉過山腳，一片亮光直衝雲霄，亮得驚人。

「哇，大城市！」小和尚兩眼映著光，差點忘了餓，「這麼亮，是長安城嗎？」

「長安城遠在天邊哪！」大和尚敲了小和尚一腦袋，又晃晃自己的腦袋瓜。「奇怪，這荒郊野外，哪來這麼多市集？該不會是狐狸在開夜市吧？」

再走近一瞧，哪是什麼市集？更不是狐狸開夜市，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茅草屋。

「妙哉，妙哉，這屋子竟然會發光，還發出這麼強的光？」

「徒弟，這是什麼魔法？」小和尚問，「不會是妖魔鬼怪吧？」

「不知道。不過，去問就知道了。」大和尚說著便上前敲門。

小和尚來不及阻止，趕緊躲到大和尚背後。

「咿呀──」門打開了，一位老婆婆站在門口，「誰呀？」

「阿彌陀佛！施主好，」大和尚一鞠躬，「貧僧師徒二人路經貴寶地，不巧肚子餓，不知施主能否施捨一點粥飯？」

「呵呵，原來是兩位菩薩，唵嘛呢叭咪牛，快請進來。」老婆婆說著，將兩人請進屋內。

「鍋裡正在煮粥呢！唵嘛呢叭咪牛，我這就再添一把米。」老婆婆笑盈盈的倒了兩杯水，「您們先喝口水解渴。唵嘛呢叭咪牛！」

小和尚看看大和尚。大和尚只是嘻嘻笑著，接過水，「咕嚕，咕嚕」喝得好滿足。

老婆婆從米缸裡抓了一把米，「唵嘛呢叭咪牛！」，又添了一碗水，「唵嘛呢叭咪牛！」

小和尚一邊喝水，一邊打量四周：破牆、破椅、破桌子，一隻床腳下還墊著厚板子。手往桌上一划，咦，一點灰塵也沒有！望過去，哇，連牆壁上的小裂縫都擦得乾乾淨淨。

滾水咕嚕咕嚕響，老婆婆口中也咕嚕咕嚕念：「唵嘛呢叭咪牛！唵嘛呢叭咪牛……。」

「您真虔誠！」大和尚雙手合十，十分佩服。

「是啊，這大明咒，我從一知道就開始念了。站著念，坐著念，醒來就念，睡著也沒忘記，念了三十多年咯，唵嘛呢叭咪牛！」老婆婆滿面紅光，開心的說，「做飯菜時念，連飯菜都會變香呢，唵嘛呢叭咪牛！」

粥煮好了，果然香稠，入口即化。

小和尚連吃兩碗，開心得拍手，「謝謝老婆婆！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粥！」

「真的？兩位菩薩喜歡就好，唵嘛呢叭咪牛！」

「不過，您念錯了啦！」小和尚抹抹嘴，「是唵嘛呢叭咪吽──最後一個字要念ㄏㄨㄥ才對。」

「什麼？我念錯了？」老婆婆的臉色一下子暗下來，喃喃念著：「要念ㄏㄨㄥ？要念ㄏㄨㄥ啊？」

「對呀。」小和尚說，「還好您碰到我，不然，您一輩子都會念錯呢！」

告辭出門，小和尚一路走得好開心。

「徒弟，我幫了老婆婆一個忙，報答了她的粥呢！」

「是嗎？」

「對呀，她念錯字，屋子都會發光。現在她念對了，屋子的光一定更高更亮，說不定會衝到北極星那麼高！」

「是嗎？」大和尚回過頭。

小和尚也得意的回過頭。「咦？」

哪裡有光？暗沈沈的天空下，暗沈沈的房子好像躲進了暗沈沈的霧裡。

「怎麼會這樣？」小和尚好驚訝。

大和尚只是默默笑著。「你說呢？」

小和尚搔搔頭，想了許久，臉才紅了起來，「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跑回茅屋，敲了敲門。

老婆婆打開門，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小菩薩忘了什麼東西？」

小和尚抓抓腦袋瓜，「不是忘了東西，是忘了記性啦！我剛剛查了一下經書，您念的才對，是我記錯了。」

「真的？」老婆婆的臉上又亮起光來，「我沒有念錯？太好了！我剛剛還一直在懊惱──怎麼三十多年來都念錯了呢？哈哈，太好了！我沒念錯，沒念錯，沒念錯呀！唵嘛呢叭咪牛！唵嘛呢叭咪牛！謝謝你，小菩薩，祝福你，唵嘛呢叭咪牛！」　

小和尚臉紅紅，一口氣直跑回大和尚身邊，才敢再回頭。

哇──茅屋又亮起了光。那光，亮堂堂！飽飽滿滿！幾乎把北極星都遮掉了。

「瞧，你不也有魔法？」大和尚呵呵笑，「那麼大的光，居然也能讓你一句話就抹掉；一句話又喚回來。」

「好啦，您別糗我了！」小和尚說：「從今天開始，我也要好好念佛。有一天，我也要像老婆婆一樣，學會心的魔法！」

2誰是誰的老師？

小溪邊，獨木橋上，兩個人影停在橋上。

「徒弟，您看，我的水影子比您大！」小和尚雙手舉得老高，揮呀揮。

「呔，那是因為我蹲下來，在繫草鞋。」大和尚站起來，「瞧，現在誰大？」

「不管，剛剛我最大。」小和尚說，「所以——你才要叫我師父哇！」

大和尚摸摸腦袋瓜，走過橋。

小和尚跟上去，「徒弟，您在煩惱什麼？」

「煩惱你呀，我的師父！」大和尚又抓抓自己的胖腦袋，「真搞不懂，太師父為什麼要我叫你師父？」

「因為我聰明絕頂，是轉世活佛呀！」小和尚翹起嘴巴。

叩！

「哎喲，好痛！」小和尚抱著腦袋...

掬一瓢古典的芬芳



我的文學啟蒙是古典詩詞，國中讀的《唐詩三百首》、高中的《三李詞集》和晏幾道、蘇軾、辛棄疾等一系列詞人作品，都深深鐫入我的靈魂深處。接續而來的元曲、宋元話本、明傳奇、筆記小說則都像擴散的漣漪，讓我的心弦持續涵泳在一片古典文學的芬芳綺麗之中。雖然涉獵未廣，但我始終對這片古典世界的繁花盛景懷抱著孺慕之情。在這一點上，我的生命情調還真像一個老靈魂！

奇怪的是，從一開始寫童話，我的筆端卻從來不曾觸碰過這一塊文學母體。我總是潛意識的遠離地心引力，在想像力的高空上盡情彈跳。兒童文學的奇想世界如此寬闊無邊，讓人翻之不盡、遊之不倦，好像永遠有一個新大陸在遠處召喚著我。所以儘管心底偶爾也會納悶，我的筆仍然不曾回顧，不曾回到我心底的那一片中土世界。

隨著年齡漸長，我開始懷念「地心引力」了。越飛越高的時候，我開始懷想傳統的芬芳。嗯，總要有那一根線的牽掛與支撐，風箏才能真正飛得高而遠哪！我開始想把曾經滋潤我的美好，接生成一個一個新的故事。尤其「童話創作」之於我，就像是「鑲嵌一幅創意的大拼圖」，在這幅大拼圖中，怎麼能缺少傳統的一塊呢？

很高興《小師父大徒弟》終於補上了這一個缺口。當小和尚與大和尚微笑的向我走來，我就知道古典的大觀園在我面前敞開了！藉由這一師一徒的嬉笑互動，我把他們的江湖行旅布置成一幅橫展開來的文史長卷。其中大半故事都有原典出處可以溯源，例如大家熟悉的名篇〈張生煮海〉，也有我從閒讀中取來的靈感，例如由蘇軾〈次韻答荊門張都官維見和惠泉詩〉 中「泉源本無情，豈問濁與澈。貪愚彼二水，終古恥莫雪」引伸而來的〈不能喝的水〉。然而即使是原創故事，我也努力讓古典的芳華在其中流動。

主角是小和尚與大和尚，互動之間，談的不免是「人生」這個大哉問。我不是禪者，亦非修行人，自然不會也不敢用文字來說法。我只是用「歡喜心」把這些故事一一鋪展在讀者眼前。

故事背景和文字氣味是傳統的，潛藏其中的精神卻是現代的。師徒之間的稱呼當然暗藏了「小孩，是大人的老師」這一層意思，但還不止於此。那衍生出來的「為什麼」和玄奇的故事內容，都一同合組成了這世界的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是生命的本質。玄奇的故事和令人停下來想一想的問號，其實都折射出人心的種種面向。佛家云：「一切唯心造」，心是一切喜怒哀樂的根源。世間的萬事萬物經過心的投射，就在不同人的身上顯現出了不同的意義。心還能創造出「神奇的畫面」！須彌山是神話裡最高的山，芥子是比稻穀還小的芥菜種子，佛家卻說「納須彌於芥子」──一粒芥子裡就能放進一座須彌山！這怎麼可能呢？但是這違反常識的話，卻放射出多麼瑰麗的故事之光啊！書中故事如〈橘中之樂〉、〈陽羨書生〉等便是如此展現出它的奇幻美。

故事有多少，人生的不可思議就有多少。心的空間永遠比世界更寬廣，故事也永遠比答案更精采！追索答案不如欣賞故事。就是這些故事中的芳香氣息吸引著我，讓我在創作時充滿了愉悅。當我沾著傳統的墨水寫出這些故事，心裡總想著：這些讓我們「啊啊啊」的場景，其實都是在提醒我們生命的不可思議呀！

《小師父大徒弟》這一本「心的魔法書」，是我第一次向古典回歸的童話創作。「故事的精油」催動了小和尚與大和尚攜手演出一回，也希望它們能牽動小讀者與大讀者展卷會心一笑。我獻上這本書，如同獻上一杯清茶。祈盼小讀者、大讀者都能從其中發現心的魔法，品味到故事的芳香！

掬一瓢古典的芬芳



我的文學啟蒙是古典詩詞，國中讀的《唐詩三百首》、高中的《三李詞集》和晏幾道、蘇軾、辛棄疾等一系列詞人作品，都深深鐫入我的靈魂深處。接續而來的元曲、宋元話本、明傳奇、筆記小說則都像擴散的漣漪，讓我的心弦持續涵泳在一片古典文學的芬芳綺麗之中。雖然涉獵未廣，但我始終對這片古典世界的繁花盛景懷抱著孺慕之情。在這一點上，我的生命情調還真像一個老靈魂！

奇怪的是，從一開始寫童話，我的筆端卻從來不曾觸碰過這一塊文學母體。我總是潛意識的遠離地心引...

1清明武俠大會
2誰是誰的老師？
3心的魔法
4會發光的房子
5尾巴被夾住的大象
6別動，不准動
7張生煮海
8慢行菩薩
9書頁中的龍
10陽羨書生
11你在門裡還是門外？
12五百年的黑
13遛寵物
14橘中之樂
15口袋裡的問題
16亭裡風波
17怪哉蟲
18不能喝的水？
19賣鬼
20心經
尾聲
作者後記 掬一瓢古典的芬芳

1清明武俠大會
2誰是誰的老師？
3心的魔法
4會發光的房子
5尾巴被夾住的大象
6別動，不准動
7張生煮海
8慢行菩薩
9書頁中的龍
10陽羨書生
11你在門裡還是門外？
12五百年的黑
13遛寵物
14橘中之樂
15口袋裡的問題
16亭裡風波
17怪哉蟲
18不能喝的水？
19賣鬼
20心經
尾聲
作者後記 掬一瓢古典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