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是酆都城的老住戶了,在地府裡待了不知幾何,
連衛子夫都投胎去了,她卻只能繼續當鬼,當真不公。
孟婆好心地替她找出了原因:阿嬌有一夙願,未能得償。
──當年劉徹許她的金屋,她沒拿到!
幸而地府新添了個機構「圓夢司」,專門滿足鬼們的願望,
司裡業績第一的柳樹精替阿嬌想到了辦法,
讓她還陽一年,待在劉徹的轉世身邊,
只要讓對方心甘情願送她一個金屋……造型的串飾,便成了!
於是乎,曾經的漢代皇后陳嬌,以現代女高中生的新身分,
開啟了她睽違已久,新奇不已的「人」生。
刑警項雲黷受母親委託,代為照顧一個能見鬼的奇怪女孩,
她沒去過遊樂園、對吃異常執著,並且還只跟鬼當朋友。
阿嬌一來就運用特殊能力,協助他解決了一樁疑案,
在長時間相處後,項雲黷決定要好好待她,幫她交到人類朋友,
畢竟阿嬌怪是怪了點,但卻是個好孩子。
只不過,自己這漸漸萌動的心該如何是好?這可是犯罪!
商品特色
懷愫 人鬼妖合作,詼諧逗趣的靈異辦案羅曼史
投不了胎的漢朝皇后鬼魂,成了現代正妹女高中生!
為了能成功投胎,一年之內,
她必須讓這個劉徹的轉世送她金屋(的串飾)才行!
作者簡介:
懷愫,喜愛幻想的巨蟹座,愛閱讀,愛寫作,愛旅行,愛與三五知己喝酒聊天,願望是希望可以嘗試各種題材風格的創作。已出版作品:《正妻不好當》《苗小姐減肥日記》《朝思暮你》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阿嬌在酆都城住了許多年,究竟有多少年,她自己也算不清楚。
酆都乃是壽終而亡的鬼魂們暫居之所,等投胎的時辰一到,亡魂的名符便呈送酆都大帝座下的七十五司,由差人接引,該投往何處便投往何處。
阿嬌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怎麼也等不到她自己投胎的那一天,悶得都快長毛了。
她這一覺又睡了連月,在玉床上翻了個身,細白小手掩著檀口打個哈欠,整個鬼斜靠在床上,吊著兩隻雪白玉足,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今兒要做些什麼好。
慨嘆一聲,當鬼沒意思。
陪葬的陶俑侍女相伴得久了,也能知道些主人心思,捧鏡侍女捧鏡,梳頭侍女梳頭,欲替阿嬌妝扮,好出這四方墓室散散心去。
阿嬌腳上懸的金鈴鐺「鈴鈴」作響,十分打不起精神,蹙了長眉:「楚服何處去了?」
泥胎到底是泥胎,縱是知道主人心意,這麼多年依舊口不能言,阿嬌問了也是白問,氣啾啾翻了個身。
當鬼可真是沒意思。
「娘娘,衛子夫這賤人下來了!」
楚服從外頭晃晃悠悠的飄進來,兩隻手扶著頭往下拜,阿嬌正覺無聊,斜在玉床上又發睏,眼看又要再睡一月,一聽這話,騰的坐了起來。紅唇一翹,一雙眼睛燦若明星:「當真?」
楚服的頭接得不牢靠,一激動差點兒就又掉下去,趕緊把繫在脖子上的錦帶綁緊一點:「她化作了灰我也認得,絕計不會瞧錯。」
終於有事兒幹了!
阿嬌剎時來了精神,眉開眼笑,伸出一隻赤足從塌上跳下來:「走走走,咱們瞧瞧熱鬧去。」
在酆都住了這些年,阿嬌已經好些年沒有見著故人了,怎麼也沒想到第一個過來的竟會是她!
看別人的是非悲喜怎麼比得上看衛子夫的。
鬼城之中處處都是時辰未到等著投胎的魂魄,各自有各自的故事,阿嬌興致好了便跑出去聽一耳朵,興致不好便在墓室中連月飽睡。
實在窮極無聊,便往業鏡臺前去,看那些魂魄們被牛頭馬面拘到石壁前,照一生善惡。
劉徹不是喜歡她麼,阿嬌倒要看看衛子夫這賤婢到底做過些什麼。
誰知她不光看見了衛子夫,還看見了劉據,阿嬌大樂,撫掌而笑,楚服在她身邊,伸長脖子去看,歡喜的一顆腦袋在脖子上直跳,跳得過分,腦袋「骨碌碌」滾下來。
阿嬌伸伸腳尖兒,把楚服的頭勾住,替她套上。
墨色石壁顯出八個大字「陰律無私,孽鏡顯形」。
陰司裡有句俗語,八百里黃泉路好走,業境臺前鬼難過,憑你生前心竅再多,這面石鏡前也容不得一絲粉飾。
阿嬌「嘻嘻」笑兩聲,從腰上解下個香囊來,從裡頭抖落出幾個三角香料來,嚼得口齒生津,她吃飽睡足,正好瞧一瞧這番熱鬧。
剛來陰間的鬼,三魂未全,大多都渾渾噩噩。又才過了鬼門關、陰陽界,黃泉路上那漫天的鬼哭震得新魂耳花目茫,是以衛子夫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阿嬌拉著楚服近前,眼看那石壁泛出光,映著衛子夫的臉。
阿嬌「嚇」的一聲退後兩步,楚服被她一拉頭都歪了出去,阿嬌指著衛子夫的背影問:「這……就是衛子夫?」
楚服自從被砍了頭就遠不如過去機靈,她繞著那石壁看了兩圈才回了句是,阿嬌托著腮皺起眉頭,怎麼就老成這樣了呢。
阿嬌「嘖嘖」兩聲,衛子夫早就跟記憶中的不同了,她衝著阿嬌下拜時嫵媚嬌柔,譬如初初承露的花枝,如今又哪還有一點嬌嫩的影子。
劉徹不是喜歡她低眉淺笑麼,怎麼不笑了?
阿嬌初到黃泉,業鏡臺一下照出她十五六歲時候的模樣,接著便一片墨色,鏡中什麼影像都顯不出來,連牛頭馬面都咄咄稱奇。此後她便一直這副模樣在酆都裡等著投胎,陡然見衛子夫比自己老了幾十歲,高興得兩隻腳丫子拍打白玉階。
「我就知是這賤人害了娘娘!」楚服怒喝一聲。
阿嬌定睛一瞧,正見業鏡之中衛子夫低眉順目的在劉徹面前說陳氏的壞話,半是訴苦半是撒嬌,最後劉徹將她打橫抱起來,抱入了銷魂帳中。
楚服怒不可遏,張開嘴就想撲上去撕咬衛子夫的魂魄。
黑白無常伸著長舌,頂著高帽,陰司尋仇那是常事,抖一抖哭喪棒:「有何冤屈便去大帝跟前告狀,業鏡臺前不得喧譁。」
嚇得楚服縮到阿嬌身後,她不比尋常鬼,可禁不起無常那根哭喪棒,躲在阿嬌身後,衝衛子夫露出尖牙,恨不得啖她血肉。
衛子夫一愣,緩緩轉過頭來,呆滯雙目漸漸清明,她到此時方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阿嬌大感有趣,她倒不計較衛子夫說的那些壞話,漢宮裡哪個女人不恨她。她飄過去繞著衛子夫轉起圈來,逗問她:「妳來了,劉徹他什麼時候來?」
業鏡中照見劉徹老得彷彿一段朽木,等他來了,阿嬌就要跳到這段朽木前,狠狠打他一巴掌!
這廝竟連最後一丁點兒良心都沒了,沒把她葬在劉家人的陵園裡,反而將她當作庶人草草下葬,若非舅舅遣車馬儀仗來接引她,阿嬌便成了荒郊野鬼。
這一口怨氣難平,死了也想變鬼嚇嚇劉徹,可進了幽冥不得再出,劉徹又身負王氣,鬼魅難近,只有等他死了,方能出這一口惡氣。
衛子夫到此時方才三魂歸位,剛知道自己死了,就見阿嬌飄來飄去,嚇得差點兒伏在地上,阿嬌抬腳勾著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十分滿意:「妳以前也是這麼怕我的。」
把腳一鬆任她倒在地上,又繞過去看劉據,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劉徹,眉毛沒他濃,眼睛也不如他亮,真不明白劉徹怎麼就為了這小子作〈皇太子賦〉。
這母子二人說是自戕,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阿嬌知道他們倆死得比自己慘,心中無限歡暢,可歡暢過後又索然無味。
劉徹下了那麼大的功夫把自己弄下去,也並沒有多疼愛衛氏,對劉據也是一樣,有了這個兒子如珠如寶,後來兒子多了,就又百般不滿。
說到底,這個男人沒有心肝。
突然之間便提不起勁來,這場熱鬧並不如她想的好看。
手裡捏著的三角香料是打孟婆那兒買來的,原來十分香甜,這會兒吃著沒滋沒味,阿嬌身子一旋,扭頭要走,衛子夫出言叫住了她。
「陳娘娘留步,」她對著陳阿嬌還用舊時稱呼,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二人境遇何其可笑,泫然說道:「不意還能再見陳娘娘。」
衛子夫死時身受火烤,雙目赤紅,衣裙沾著火星灰燼,嗓音喑啞,以為是贏家,到底還是輸了。
阿嬌竟覺得她頗有些可憐,生時萬般隱忍,死時又這樣淒慘,想想自己當皇后的時候,可沒受過這個夫人那個美人的閒氣。
劉徹不是沒寵過別的女人,可誰敢在她面前作張作致?她想讓誰笑就讓誰笑,想讓誰哭就讓誰哭,衛子夫不也只敢在她背後嚼舌頭嗎?
這皇后就算再當四十年,又有什麼趣味?
阿嬌自忖做鬼之後寬忍得多了,都是死鬼,一樣受陰司管束,衛子夫與劉據還是枉死,得由鬼差押往枉死城去,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仇人身死,方能怨散投胎,否則日日夜夜都要受煎熬。
她擺了擺手:「好說,我走啦。」她至多也就是看個熱鬧,輪不著她來為難衛子夫,後頭等著為難她的多著呢。
俗語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陰司之中也要錢帛開路,阿嬌在長門宮的最後幾年,母親身死,兄弟又只知爭產,失了陳家庇護,得虧身邊還有些金銀才能支應,很懂這些道理。
衛子夫青白著臉,雙目微紅,她對著阿嬌張口欲言,到底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她再次拜別阿嬌,又向黑白無常見禮,拔下頭上一支金簪:「空身來此,還望大人多行方便。」
衛子夫自知身死,轉眼間權勢富貴皆成浮雲,她是卑賤出身,只有比阿嬌更通世故。她不是好死,沒有陪葬品可行賄賂,只餘髮間一支金釵。
阿嬌還未走遠,睨她一眼嘟起嘴來,這樣伶俐,怪不得能討劉徹喜歡,轉念一想,她再伶俐一樣進了枉死城,大家死得都不體面,五十步也笑不了百步。
她噘著嘴兒把衛子夫從頭看到腳,見她身上沒別的東西了,又翹起嘴角來,這才是第一關,後頭還要過奈河。無底的船兒可不好坐,船夫小鬼判官筆吏哪一個不伸手要錢,且有她倒楣的時候,就當是她擺弄口舌的報償。
楚服兀自不平,一臉恨恨:「娘娘怎不去酆都大帝跟前告她誣陷!」
阿嬌伸出小手,一巴掌拍在楚服那顆不靈光的腦袋上:「業鏡臺都沒照出來,可知咱們的事,並不是她做的,她至多煽煽風,點火的那個可不是她。」
就算去告了,衛子夫連從犯都算不上,不過是見她勢微,踩上一腳罷了。
阿嬌抬頭去看那一輪掛在慘雲愁霧間的紅月,這麼多年,尚且不知仇人究竟是誰,當鬼真真沒意思透了。
阿嬌並沒有煩惱得太久,自從成了鬼,她的七情六欲便越來越淡,連恨也恨得不真切了,見完了衛子夫,只覺一顆鬼心滿是悵然,本就空落落的,這下更空了。
飄飄蕩蕩回到墓室中,依舊倒在玉床上死睡,睡前還跟陶俑侍女念念叨叨:「當鬼沒意思。」
可等阿嬌再次睡醒,便見楚服抱著頭,恨意滿腔:「娘娘,衛子夫投胎去了。」
阿嬌那點睏意倏地沒了,她差點兒從玉床上跌下來,驚詫失聲:「怎麼可能!」
衛子夫與劉據都是枉死,含冤抱屈入了幽冥,非得等到冤屈大白於天下,構陷之人伏誅贖罪方能轉世投胎,要不然胸口一團怨氣不散,根本入不了輪迴井。
怎麼她才不過睡了一覺,衛子夫就投胎去了?
楚服恨意難平,阿嬌沉沉睡去,她卻日夜不能閉眼,她與阿嬌一同蒙難,又身為厲鬼,靠幽冥之中鬼魂怨氣為生,何處怨氣最勝,自然是枉死城。
往枉死城去滋養魂魄,還想問一問衛子夫,知不知道是誰害了她們。
誰知衛子夫與劉據在枉死城裡沒待多久,竟相繼投胎去了!
原來劉徹死了兒子,又後悔了,在陽世大開殺界,夷江充三族,又燒死了蘇文,殺了莽通,還建了一座思子臺,衛子夫母子二人心跡既明,自然就入輪迴去了。
楚服叫不醒阿嬌,在孟婆莊前攔住了衛子夫,她的頭被整個砍了下來,堪堪接上,說起話來聲音嚯嚯,好似怨鬼吹陰風:「究竟是何人構陷娘娘!」
衛子夫手裡端著一碗孟婆湯,悠悠看了楚服一眼:「她到如今還不知道?那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說著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由牛頭馬面押著投入輪迴井,楚服追趕不及,恨得咬牙,一咬牙,她的頭就又掉下來了。
這會兒她便捧著這顆頭,那張嘴呼呼嚯嚯向阿嬌訴怨情。
「究竟,究竟是何人?」
還能是誰呢?楚服怎麼也想不明白,大漢女子都會祈求與夫郎同心同德,怎麼到了娘娘這兒就成了婦人媚道,厭勝之術?必是有人意欲加害,蒙蔽了陛下。
阿嬌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迷迷惘惘:「她真是這樣說的?」
從前不懂,此時還有什麼不懂的,給她定罪的不是張湯,而是劉徹,說她行厭勝之術的也不是張湯,而是劉徹。
除了劉徹,她的仇人又還有誰呢?
阿嬌坐得片刻,忽爾一笑,看著楚服道:「走,咱們找孟婆去。」
楚服不明所以:「找孟婆做甚?」
阿嬌扯扯衣帶:「找她幫妳把頭釘牢。」
孟婆莊在奈河邊,店中咕嘟嘟熬著一大鍋湯頭,孟婆就坐在大鍋邊,偶爾拿起細長勺子往鍋裡攪一攪,那鍋湯燉得又稠又濃,香飄十里。
湯鍋前鬼山鬼海,隊伍一眼望不到頭。喝了湯的鬼便去走奈何橋,善鬼過橋,橋面穩似磐石;惡鬼過橋,腳底似踩爛木,銅蛇鐵狗便在奈河中等著吃這些惡鬼的魂靈。
孟婆喚作孟婆,並非老嫗,而是一妙齡女子,身段凹凸,長髮斜斜盤起飛髻,握著一把團扇,扇面上不知用什麼紅絨絨的東西刺出一片彼岸花海。
她手下也有七八個女鬼差遣,看阿嬌來了,把湯勺交給侍女,問她:「許久不見妳了。」
阿嬌揉揉眼睛,她近日越來越困倦,常常一睡難醒,確是許久不來孟婆莊磕牙了。
她取了一雙金簪給孟婆的侍女蘭芽,請她替楚服縫頭。
蘭芽取下頭上一支簪作針,又從囊袋裡取出一根細髮,穿在簪上,替楚服縫頭,一邊縫一邊笑:「妳這一覺又睡了多久?」
阿嬌不知,幽冥之中無日月,誰知道睡了多久,反正久得夠衛子夫投胎了。
蘭芽纖纖細指翹似蘭花,把楚服的頭縫得密密實實,連同鬼心鬼腸都塞回原位,看阿嬌又掩著口打哈欠,輕笑一聲:「妳若無聊,怎不去望鄉臺看看親人。」
蘭芽尚有親人在陽世,望鄉臺高聳入雲,下寬上窄越行越狹,微一側身就是刀鋒火海,越是往上越是難行,她每到七月半都要登臺去看一看陽世的親人。
又要來七月半了,鬼門一開,這些鬼便能回陽間探望親人了。
阿嬌皺皺鼻子,她如今既沒有惦記的人,也沒有惦記的鬼了。她把劉徹當成丈夫,才會跟他撒嬌耍賴,他卻覺得她嬌橫野蠻,欲除陳氏而後快,說到底還是她太癡心了,帝王又怎麼能當丈夫?
要是她沒嫁給劉徹,那真是隨她怎麼橫行霸道,劉徹都只會包容,就像他包容平陽一樣。
酆都裡也有鬼魂結親的,彼此未到投胎的時辰,便結個鬼伴度日,反是那癡纏之意不去的,都化作了相思鳥,夜夜啼叫。
阿嬌不想當相思鳥,也不想作相思樹,她想當人。
蘭芽是甘願替孟婆服役,換陽世親人一點福報,她這話說完,孟婆便笑:「這是妳,她如今可不這麼想了。」
阿嬌癡心許多年,一朝淡了心思,在這陰司更待不住了,兩隻腳丫子晃來晃去:「當鬼真是沒意思。」
孟婆彈彈指甲,聞言一笑:「既不想當鬼,那就當人去,十里人間,何處不好,一碗湯下肚,前塵舊事不記,何必非困在這一世的因果裡。」
阿嬌也想投胎,可她與別的鬼不同:「別人的符上有時辰,我的符上連時辰都沒有,怎麼投胎。」
說著自袖中取出名符,指寸長的一面小牌,寫著她這一世的生卒,孟婆拿起來細看,瞧了許久才道:「妳與別人確是不同。」
「怎麼不同?」
孟婆啟唇一笑:「妳有一夙願,未能得償。」
阿嬌渾然不解,她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願望沒有實現,她已經不想再見劉徹了。
孟婆看她巴掌小臉滿是迷惘,提點她道:「不管自己記不記得,只要心願未償,便不能投胎。非是妳所願,許是別人欠了妳的債,須得討回來。」
看她依舊不記,伸手一揮,平空變幻出一盞酒來:「妳飲下這酒,耳裡聽得什麼,嘴中便念將出來,那便是妳未償的夙願了。」
這酒漿聞起來甘香,嘗起來甜美,乃是人之五蘊苦所釀成,一滴便使鬼醉,這一杯下去前世今生未能滿足的遺憾都能浮現心中。
酒盞之中五色斑斕,微一搖動,細浪翻湧,叫人目恍神迷,阿嬌從未見過此酒,捧著杯子問道:「這酒可有名字?」
「自然有名。」孟婆搖搖團扇,她不光熬湯,她還釀酒,只是尋常鬼喝不到她的酒罷了,團扇輕點:「這酒名喚求不得。」
阿嬌伸伸舌尖,方才嘗了一滴,耳中便似有驚雷炸響。
「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
「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
「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
「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
男聲女聲,童聲老聲,聲聲入耳,把阿嬌的鬼心鬼腸震得發顫,不自覺口中便喃喃出聲,跟著念道:「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言畢身子一晃,半杯酒潑在身上。
楚服趕緊扶住她:「娘娘!」她癡心護主,急問孟婆道:「娘娘這是怎麼了?可是酒醉?」
孟婆「哧」笑一聲,團扇子輕搖:「她原來確是憨醉一場,如今才是醒了。」
阿嬌醉中神識無比清明,聽見孟婆這話,心裡竟覺得頗有些道理,可不就是一場好醉,連衛子夫都醒了,她還不醒如何像樣?
只是劉徹這廝還欠她金屋一棟!
可……可他薄情至極,連死都讓她以庶人身分下地府,又怎麼肯償她金屋,讓她消了這段夙孽,好好的去投胎轉世呢?難道還要等這朽木一樣的老頭子也進了陰司,才能討要金屋嗎?
阿嬌闔著雙目,楚服守在她身邊,蘭芽奉上茶湯給孟婆,問道:「她不能投胎,當真是金屋之故麼?」
孟婆嘴角笑意未散,眉頭便挑了起來:「金屋未成,非她一人憾事,乃是千古慨嘆,千百年來願力加持,她自然不能投胎。」
「難道便生生困住她不成?」蘭芽替阿嬌不平。
孟婆抬頭望那一輪紅月,和天上一日更比一日濃重的黑霧,輕聲道:「她的機緣就要到了。」
第一章
阿嬌在酆都城住了許多年,究竟有多少年,她自己也算不清楚。
酆都乃是壽終而亡的鬼魂們暫居之所,等投胎的時辰一到,亡魂的名符便呈送酆都大帝座下的七十五司,由差人接引,該投往何處便投往何處。
阿嬌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怎麼也等不到她自己投胎的那一天,悶得都快長毛了。
她這一覺又睡了連月,在玉床上翻了個身,細白小手掩著檀口打個哈欠,整個鬼斜靠在床上,吊著兩隻雪白玉足,想了半日也沒想出今兒要做些什麼好。
慨嘆一聲,當鬼沒意思。
陪葬的陶俑侍女相伴得久了,也能知道些主人心思,捧鏡侍女捧鏡,梳頭侍女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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