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毒犬與檢疫貓

1

「嗯？」

塔里曼站在巖山國際機場的通關口前，仔細嗅聞著眼前的牛獸人。不到五秒鐘的時間，這隻有著奶油色毛皮的犬獸人就做出了他的結論：「先生，你身上有違禁品的氣味，麻煩你跟我們來一趟。」

當塔里曼說完這句話之後，一旁的航警立刻將滿臉驚恐的牛獸人帶到另一頭的房間裡去。

雖然塔里曼並沒有說出違禁品是什麼東西，但是任何人只要看到他身上那件印有「緝毒犬」標誌的背心，就能馬上明白，又有偷運毒品的人被抓到了。

塔里曼朝牛獸人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接著轉過身去，繼續繞著其他旅客的身邊打轉。等到整排旅客全都被他檢查過一遍，他才退回牆邊待命，順便深吸幾口新鮮空氣讓鼻子休息。

在檢查旅客的過程中，塔里曼聞到好幾種來自同一品牌的香水氣味，勾起他一段不愉快的回憶。塔里曼以前曾是一家知名香水廠商的調香師，由於犬獸人的嗅覺天生就比大多數種族更加靈敏，因此做起來十分得心應手。可惜某天公司的秘方突然失竊，而他是負責保管的其中一人，結果他雖然不需負賠償責任，卻還是被迫引咎辭職。

正當塔里曼離開公司，想著以後該怎麼辦的時候，恰巧看見機場刊出招募緝毒犬的公告，於是他就抱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法跑去應徵了。當然，緝毒犬都是由真正的狗來擔任的，因此機場方面原本並不同意僱用他。不過在他們發現塔里曼擁有與狗交談這項極為罕見的天賦，以及跟緝毒犬一樣敏銳的嗅覺之後，他們就決定破例，讓塔里曼成為唯一一位由獸人擔任的緝毒犬了。

「啊，這次又是被你找到啦。」

塔里曼回過頭，發現是一隻名叫布萊恩的拉布拉多犬在對他說話。

「如果是我們找到的話，就能用毛巾玩一次拔河，這幾天都被你找到，我們都沒有毛巾可以玩了。」

布萊恩從喉嚨發出失望的嗚嗚聲。

「這個也是運氣啦，下一次說不定就輪到你了。」

塔里曼摸摸布萊恩的頭安慰道。

「希望如此。」

話剛說完，布萊恩突然以奇怪的方式扭動起牠的屁股。

「糟了，我想要尿尿，你幫我說一下好嗎？」

「啊……喂，威廉，布萊恩想上廁所了，你帶牠去一下吧。」

塔里曼一聽，趕緊提醒牽著布萊恩的那位訓練員。

「喔。」

對方應了一聲，馬上帶著布萊恩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像這樣跟每隻緝毒犬互相溝通，然後替牠們說出個別需求，就是塔里曼在休息時的額外工作了，這是機場當初僱用他的交換條件。

「我也想上廁所，你也帶我去一下吧。」

這回開口的，是負責檢疫工作的貝利。塔里曼朝來者瞄了一眼後，以開玩笑的語氣回應對方：「拜託，你跟那些狗又不一樣，幹麻叫我帶你去，難道是要幫你換貓砂嗎？」

「你願意做的話，我當然不反對啊。不過吃飯的時候可別抓住這一點，叫我幫你倒狗食喔。」

貝利把頭歪向一邊，那張布滿白毛的貓臉上也隨即露出俏皮的微笑。

和塔里曼一樣，貝利也是因為能力出眾而被破例僱用，只不過貝利加入的並非緝毒犬，而是檢疫犬的行列。由於彼此均為機場裡的特殊成員，再加上貝利的語言能力跟塔里曼剛好相反，因此他們偶爾會像這樣，互相拿對方的種族或工作內容來開玩笑。

「我才不要你幫我倒狗食呢，搞不好你聞一聞就流一堆口水在裡面。」

「亂講，明明是你每次都偷吃我的乾糧。」

貝利稍微調整了一下身上的背心，然後對塔里曼說：「好啦，組長要我來通知你，下班之前先去辦公室找他。」

「要做什麼？」

「不知道，大概是有什麼事情吧，反正我們兩個都要過去。」

「你也要去？」

塔里曼訝異地抬起眉毛。

「沒錯，所以下班的時候你可別開心得直接跑回家裡，要是害我等半天等不到人，我會用力打你的頭。」

說完，貝利踏著輕盈的腳步轉身離去。



2

雖然緝毒犬和檢疫犬的工作不同，但由於業務內容十分接近，因此歸類在同一個組別之中。

當塔里曼和貝利走進辦公室時，他們的組長杜爾本正好掛上電話。這位肥胖的獅獸人一看到門口的人影，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同時拍拍發皺的深藍色制服，彷彿早已等候多時。

「你們來啦，那就跟我一起過來吧。」

杜爾本沒有做出任何說明，只是逕自帶領他們離開辦公室。塔里曼跟隨組長穿越機場大廳，走進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偏僻走廊，接著又拐過兩個彎，才在走道盡頭的某個房間前面停下。

「好，我們先在這裡等一下，等副組長來了以後……喔，來了。」

塔里曼回過頭，看見格瑞斯正從走廊另一頭趕過來。格瑞斯是個身材苗條的黃毛虎獸人，與他的體型不太搭調的粗壯虎尾從制服後面高高挺起，並隨著走路動作左右搖晃，看起來像隻附有黑色虎紋的大型雨刷。

「時間算得還真準，趕快幫我們開門吧。」

塔里曼和貝利退到一旁，讓副組長用感應卡把門鎖打開。這個房間比塔里曼想像的還要狹小一些，裡面只放了幾個堆滿雜物的置物架，以及兩個附有轉盤鎖的大型置物櫃。窗戶則設置在門的正對面，外頭還裝有柵欄型的鐵窗，透過玻璃往室外望去，可以清楚看見停在遠處的飛機跟跑道。

杜爾本走到置物櫃前面，然後轉過來對塔里曼說：「好啦，你們來聞一下這兩個櫃子，看看上面有沒有不尋常的氣味吧。」

「什麼？」

塔里曼驚訝地反問：「這是要做什麼？」

「你沒告訴他們是怎麼回事嗎？」

格瑞斯也跟著望向杜爾本。

「喔，我忘了。」

杜爾本往後翻了翻眼珠，他低吟一陣後對格瑞斯說：「你來說吧，這件事情是你發現的。」

「好。」

既然得到組長首肯，格瑞斯便把話接了下去：「嗯……等一下我要告訴你們的事情，記得千萬不可以說出去，知道嗎？」

塔里曼和貝利疑惑地互看一眼，接著點點頭表示同意。

「你們也知道，所有檢查出來的違禁品都會被沒收，並且依照它們的種類來決定是要進行拍賣或是銷毀。但沒收的如果是現金、毒品或爆裂物的話，由於那些東西屬於非法物品，因此會轉交給警方處理。而沒收品在送出去拍賣以前，就是存放在這裡。」

格瑞斯一面說著，一面朝牆邊的置物櫃指去。

「不過前些日子我卻注意到，裡面有些東西的數量好像不太對。起先我以為是自己多心，因為物品的數量跟登記本的紀錄是相符的。但是後來我連續觀察了一段時間，結果發現東西的確有減少的跡象，不僅如此，就連登記本上的紀錄也被人巧妙地修改過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所以我和組長討論了一下之後，決定找你們兩個來幫忙。」

「既然有東西被偷，那不是應該要趕快報警才對嗎？」

塔里曼不解地問。

「可是問題沒這麼簡單啊。」

這回換杜爾本開口。

「老實說，我還是不太相信真的有東西失竊。當然，我不是懷疑他告訴我的事情，只是剛才你們都看到了，這個房間的鑰匙是由副組長負責保管的。即使是我想進來這裡，也得去通知格瑞斯，請他親自拿卡片過來開門，而這兩個置物櫃的密碼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連我跟副組長都沒辦法單獨進來打開櫃子，我實在很難想像其他人要怎麼把東西偷走。」

「所以我才會說要找他們來幫忙檢查，只要能確定有別人曾經碰過這兩個置物櫃，不就證明真的有小偷了嗎？」

「對啦對啦。」

「組長，我們可以開始了嗎，我想早一點回家。」

貝利梳理著自己的貓毛，語氣中透露出些許不耐。

緝毒犬與檢疫貓

1

「嗯？」

塔里曼站在巖山國際機場的通關口前，仔細嗅聞著眼前的牛獸人。不到五秒鐘的時間，這隻有著奶油色毛皮的犬獸人就做出了他的結論：「先生，你身上有違禁品的氣味，麻煩你跟我們來一趟。」

當塔里曼說完這句話之後，一旁的航警立刻將滿臉驚恐的牛獸人帶到另一頭的房間裡去。

雖然塔里曼並沒有說出違禁品是什麼東西，但是任何人只要看到他身上那件印有「緝毒犬」標誌的背心，就能馬上明白，又有偷運毒品的人被抓到了。

塔里曼朝牛獸人離開的方向瞥了一眼，接著轉過身去，繼續繞著其他旅客的身邊打轉。等到整排...

推薦序　魔法包裝，深刻的日常經驗

文／洪敘銘

閱讀沙承橦．克狼的作品，很難不被他略帶奇幻色彩，卻也詼諧有趣的魔法世界吸引。本書《緝毒犬與檢疫貓》延續作者前一本著作《三億元事件》的獸人推理系列，不僅是作者對於獸人文化的喜愛外，也為台灣推理小說的創作，開創了一條頗為新鮮的路線與類型。

《緝毒犬與檢疫貓》亦收錄四個短篇，除了故事的推演上，仍充分顯現沙承橦．克狼一貫獨特的敘事風格與口吻，敘事情節中出現熊獸人、龍獸人、貓獸人等……不同的獸人型態，除了生物性和習性都有不同的刻畫外，將其擬人化後的擬人思維與想像，加上魔法世界的設定，讓幾個主要描摹的角色更加立體，也產生了許多有趣的思考點，例如主要擔綱偵探的角色迪亞克並不會魔法，也因此展現出如讀者一般新奇特別的體驗，或如盛行魔法的震都並不相信詛咒，也無法將其治罪的矛盾等，都讓看似架空的文本世界，卻能如實的展現於讀者視野裡，尤其是〈緝毒犬與檢疫貓〉一篇中快速卻也驚奇的翻轉，更把這樣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過，若要更深入地嘗試歸納本書各篇的主軸與特色，與其反映的作品深度，就必須從作品中顯現的「推理」、「魔法」、「日常」三者之間的互涉與對應談起。

在〈迪亞克的魔法自由行〉開篇的作者小記中，便開宗明義地指出了「魔法」之於「推理」這個文類的禁忌或說扞格，這也表現出作者有意識地在創作這些故事時，特意透過魔法的設定及世界觀，挑戰推理小說中被認為是絕對理性的規範，直指詭計構成至解構的核心價值，而在蒐集、整理成書的過程中，更後設地將其視為一種類型突破的嘗試。

這樣的認知和觀點，在21世紀以降的台灣推理文壇中，並非獨創，舉隅既晴《魔法妄想症》、舟動《慧能的柴刀》、哲儀《人偶輓歌》等作，都可以看見不同的作家們持續透過書寫，探討甚或觸碰所謂「超自然」與「理性」間的界線；換言之，這樣的界線雖未必是穩固不變的，但值得讀者注意的，是「如何」讓「魔法」和「推理」之間產生充分的合理性？—特別是用以回應、致敬「本格」的典範？

事實上，魔法或超自然現象，總是被排斥於正統的推理敘事之外的原因，並不完全是它們難以經過科學驗證與檢驗，而是其隱含的風險，在於過乎訴諸私我化的經驗或想像，容易陷於「各說各話」甚至「自說自話」的危險中；為了避免這樣的失序，「日常」的元素就時常成為過渡、模糊、曖昧化—正因如此，我們常常能在這個類型的推理創作中，看到大量的「民俗」、「都市奇譚」、「鄉野怪談」—兩者之間的橋樑。

台灣的科幻推理，也經常可以看見這種從未來回歸的驅力，可能全書泰半探索的都是未知科技或未來感，但最終謎團的核心或解謎的關鍵，還是回到與現時世界的連結，這或許也成為作者「大眾讀者能夠接受武俠推理、人造病毒、未來科技，甚至是超越常人的技術，為什麼超自然不能」的疑惑。

由這個觀點來看，《緝毒犬與檢疫貓》一書可以說是成功地找到與「日常」元素連結的關竅，即把「人的問題」，交給「獸人」和「魔法」煩惱、解決。〈迪亞克的魔法自由行〉中的謎團，來自於相近卻又有著關鍵差異的體驗，其背後的真正原因，事實上與〈冰與火的回應〉中神祇煩惱、憂慮與困惑的主因一脈相承；又或〈奪影之魂〉透過魔法詛咒辯論死刑存廢及其權力問題，亦勾連〈緝毒犬與檢疫貓〉傳達出對動物權、動物正義的思考。換言之，本書所收錄的四個短篇，恰好成為兩組極富省思的現實對映，一是「人性」，二是「道德性」。

這些超脫不可能犯罪的詭計之外的弦外之音，恰好填補了「不合理」的真實性匱缺的批評，尤其主要偵探迪亞克更是一個不會魔法的獸人，他在事件中的理解乃至於破解，並未倚賴魔法的幫助，而是傳統的、本格式的探索，在某種意義上，也讓現實世界中更易陷入各執己見的諸多難題，到了獸人世界中，似乎有了一絲消解的曙光。

這樣的設定，讓各篇中的「和解」敘事，更加顯示出珍貴與重要性，無論是情節中誤會冰釋、回歸良善抑或復仇正義，都能看見這種內在驅力：「關注現世」，儘管在魔法世界中，施法／施咒幾乎無所不能，但這些力量終究必須回歸以迪亞克（作者）為主體的時間觀裡，藉以折射出深刻的日常經驗，並且找出與之對應的道路。

《緝毒犬與檢疫貓》看似是作者歷來投稿、得獎作品的集結，但在本書中藉由魔法／超自然與推理之間的辯證、融合或抗衡，在資訊快速發展及疫情時代下的當代大眾文學，「本土」探索逐漸朝向日常經驗的歷程中，反而形塑出頗具特色、且值得持續關注、令人期待的一種書寫樣態。

作者簡介

文創聚落策展人、文學研究者與編輯。主理「托海爾：地方與經驗研究室」，著有台灣推理研究專書《從「在地」到「台灣」：論「本格復興」前台灣推理小說的地方想像與建構》、〈理論與實務的連結：地方研究論述之外的「後場」〉等作，研究興趣以台灣犯罪文學發展史、小說的在地性詮釋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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