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俊美的臉,讓我看到人生最殘酷的真相!
★〈穿牆人〉作者,經典奇幻長篇小說首次在台問世。
★法國20世紀最出色的文學家,作品跨世代口碑傳頌,全面影響後世文學、戲劇、音樂創作。
★專文導讀/林德祐(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 ◆◆◆原以為,突然擁有這張俊美的臉,人生也將跟著走運,不料,它竟然如同一把利刃,將我的生活狠狠切出一道巨大裂縫……
我是個相貌平平的商人,從沒想過,這張臉也有徹底改換的一天,就在我辦理駕照的時候……
擁有這張俊美的新臉孔,也把我帶向一段截然不同的生活,我計劃著讓原來的自己消失,卻也決定用新的身分享受從未經歷的生活——特別是回家,重新追求我的妻子,奪回我一家之主的地位!。
然而當我用一個新的身分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面對親友時,最棘手且令人驚駭的,不是如何解釋消失的自己,而是眼前被掀起的殘忍真相!我迷惘了,該如何面對過去那個我?又該如何在這美好外形下重新開展生活?
【各界名家誠摯推薦】
.王聰威(小說家)
.吳俞萱(詩人)
.李豪(作家)
.林佑軒(作家)
.臥斧(文字工作者)
.武忠森(光磊國際版權資深經紀人)
.許榮哲(小說家)
.陳榮彬(台灣大學助理教授)
.童偉格(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講師)
.鴻鴻(詩人)
(以上依姓名筆劃順序排列)
【國內名家推薦摘選】
「馬歇爾.埃梅製造的恐怖不是來自遮蔽全貌,而是揭露亮處與暗面的所有皺褶。」
——吳俞萱(詩人)
「埃梅向來擅長運用超自然的題材,來突顯荒謬可笑卻真實到不行的人性……讀這本《變臉人》時,一面閱讀一面覺得這個(男主角)羅烏爾還真是個渣男啊!然而,渣歸渣,還是會想要知道他的下場如何。
——武忠森(光磊國際版權資深經紀人)
「馬歇爾.埃梅的作品帶有特別的荒誕、幽默與諷刺感,七十幾年後讀來仍讓人想要一頁頁翻下去,非常值得推薦。想知道羅烏爾的人生會有何改變嗎?趕快來讀《變臉人》。」
——陳榮彬(臺大翻譯碩士學位學程助理教授)
「現代人整型、改名、甚至移民,無非是希望突破生存限制,成為另一個人。埃梅的奇想故事,正牢扣這種心理慾望。《變臉人》是一則寓言……精彩的心理刻畫,令讀者身歷其境,雖屬奇想,卻顯得無比真實。」 ——鴻鴻(詩人)
【跨世紀重量作家,國際媒體、讀者佳評傳頌】
英國《泰晤士報》:「馬歇爾.埃梅是二十世紀最出色的法國文學家,他的作品影響力遍及影劇、音樂、戲劇,也不因時代變遷而與讀者有所距離,值得一讀再讀。」
英國《觀察家報》:「埃梅太厲害了,他永遠有辦法用他的筆寫出人心的危亂與不安。」
《紐約時報》,編輯兼著名書評家普雷司考:「馬歇爾.埃梅的機智、諷刺與冷嘲式的幽默感,令他的作品具有高度的可讀性與娛樂性。」
法國《費加洛報》:「馬歇爾.埃梅的作品對整個大時代別具意義,他不止用文學的力量讓我們的生活變得豐富,也讓我們在他的作品中得到慰藉。」
法國《世界報》:「誰能否認,埃梅這個偉大的作家與人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他太會說故事了,總是能用一個個精采的故事撫平我們騷動的靈魂。」
法國作家,西默農:「毫無疑問,馬歇爾.埃梅是當今最偉大的作家,他是會永留在文學史上的重要人物。」
法國讀者,馮絲華:「雖然埃梅的作品寫於上一個世紀,但在21世紀閱讀,完全沒有距離感,因為每一個世代的人心焦慮都是一樣的啊。」
日本讀者,格魯:「這本書我是從爸爸的書架上發現的,它相當有趣,從一個人的面容改變以致整個人生全面翻轉的小說,對於現代重視容貌的人而言,是一本值得拿來警惕自我的傑作。」
作者簡介:
馬歇爾.埃梅(Marcel Aymé, 1902-1967)
一九〇二年生於法國約納省(Yonne)茹瓦尼鎮(Joigny),是家裡六個孩子中的么兒。兩歲喪母之後,他由外公、外婆與阿姨撫養長大,並曾先後前往侏羅省多勒鎮(Dôle),和法國東部的貝桑松(Besançon)求學。他退伍後從事過的工作形形色色,包括曾經擔任記者。
一九二五年,埃梅利用養病期間,寫下他的第一本小說《焚林》(Brûlebois)。起初他把寫作視為消遣,一九二九年以小說《死亡之桌》(La table aux creves)獲得法國五大文學獎之一的荷諾多文學獎(Prix Renaudot),寫作才逐漸成為他的正職。
儘管如此,他在寫作上的成就,卻直到一九三三年狂想之作《綠色牝馬》(La jument verte)在法國出版,才獲得肯定。這部作品也讓埃梅常被拿來與拉伯雷、莫里哀等法國文學巨匠相提並論,也是他的代表作品。
而後,馬歇爾.埃梅將人物變形元素加入創作裡,一九四一年創作的長篇小說《變臉人》(La belle image)使他擄獲廣大的注目。此時,他既寫長篇小說,也寫短篇小說。一九四三年發表以《穿牆人》(Le passe-muraille)為名的短篇小說集,開啟他輝煌的寫作生涯。埃梅的作品啟發了許多電影、電視節目和漫畫,短篇作品〈穿牆人〉曾被多次翻拍為電影與音樂劇;為紀念埃梅和這個深具影響力的故事,巴黎蒙馬特區打造了「穿牆人」的雕像,成為當地名勝。
一九六七年十月十四日,埃梅於巴黎過世。
譯者簡介:
陳文怡
喜歡散步拍照。因為喜歡侯麥電影,前往法國讀書生活。法國蒙貝利耶三大劇場藝術系電影組碩士,曾翻譯英法文小說與非小說、食譜、電影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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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梅向來擅長運用超自然的題材,來突顯荒謬可笑卻真實到不行的人性……讀這本《變臉人》時,一面閱讀一面覺得這個(男主角)羅烏爾還真是個渣男啊!然而,渣歸渣,還是會想要知道他的下場如何。
——武忠森(光磊國際版權資深經紀人)
「馬歇爾.埃梅的作品帶有特別的荒誕、幽默與諷刺感,七十幾年後讀來仍讓人想要一頁頁翻下去,非常值得推薦。想知道羅烏爾的人生會有何改變嗎?趕快來讀《變臉人》。」
——陳榮彬(臺大翻譯碩士學位學程助理教授)
「現代人整型、改名、甚至移民,無非是希望突破生存限制,成為另一個人。埃梅的奇想故事,正牢扣這種心理慾望。《變臉人》是一則寓言……精彩的心理刻畫,令讀者身歷其境,雖屬奇想,卻顯得無比真實。」
——鴻鴻(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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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泰晤士報》:「馬歇爾.埃梅是二十世紀最出色的法國文學家,他的作品影響力遍及影劇、音樂、戲劇,也不因時代變遷而與讀者有所距離,值得一讀再讀。」
英國《觀察家報》:「埃梅太厲害了,他永遠有辦法用他的筆寫出人心的危亂與不安。」
《紐約時報》,編輯兼著名書評家普雷司考:「馬歇爾.埃梅的機智、諷刺與冷嘲式的幽默感,令他的作品具有高度的可讀性與娛樂性。」
法國《費加洛報》:「馬歇爾.埃梅的作品對整個大時代別具意義,他不止用文學的力量讓我們的生活變得豐富,也讓我們在他的作品中得到慰藉。」
法國《世界報》:「誰能否認,埃梅這個偉大的作家與人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他太會說故事了,總是能用一個個精采的故事撫平我們騷動的靈魂。」
法國作家,西默農:「毫無疑問,馬歇爾.埃梅是當今最偉大的作家,他是會永留在文學史上的重要人物。」
法國讀者,馮絲華:「雖然埃梅的作品寫於上一個世紀,但在21世紀閱讀,完全沒有距離感,因為每一個世代的人心焦慮都是一樣的啊。」
日本讀者,格魯:「這本書我是從爸爸的書架上發現的,它相當有趣,從一個人的面容改變以致整個人生全面翻轉的小說,對於現代重視容貌的人而言,是一本值得拿來警惕自我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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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歇爾.埃梅製造的恐怖不是來自遮蔽全貌,而是揭露亮處與暗面的所有皺褶。」
——吳俞萱(詩人)
「埃梅向來擅長運用超自然的題材,來突顯荒謬可笑卻真實到不行的人性……讀這本《變臉人》時,...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這間狹窄的辦公室是樓中樓,面向幽暗深邃的庭院。在這裡辦公的政府部門,此刻接待的民眾寥寥可數。我隨意走向居中的洽公窗口,問了那裡的女職員一個問題。起初她沒有理我,只自顧自處理完一份帳單,又接著處理另外一份。不耐煩的我除了重複提問,對於有人不怎麼熱心提供民眾諮詢,我也不無怨懟。那位女職員有一張削瘦的臉,而且身形嬌小,頭髮斑白。她從容算完手邊的帳,才以沒有敵意,也不帶感情的平淡嗓音回應我說:
「是這裡沒有錯。所有文件您都帶齊了嗎?」
我遞給她一疊文件。她不但讀得不慌不忙,而且還毫無倦意。然後她將文件重新歸類,並將申請書放在蓋了章的文件上,另外放在一旁。我料到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於是想到自己第一次走進這個地方,卻還沒仔細看過這裡,就開始留意周遭,也才發現這間辦公室民眾洽公的這一側空間狹小,大家活動的範圍都很有限。目前只有我,和一位戴著勛章,或許是退休官員的老人在這個空間,以致我感覺自己無依無靠。洽公窗口另一側的辦公室延伸到建築深處;儘管現在才兩點半鐘,離窗口最遠的桌子,卻都已經看不清楚,而這間辦公室照明最差之處,也就是那個地方。
此時有一些燈,開始在這個昏暗的空間裡亮了起來。這些裝有綠色燈罩的燈,在桌面上映照出圓圓亮光,而辦公室職員的手,就在這些圓圓的亮光裡挪移舞動。燈光由遠而近,很快就照亮了洽公窗口。最後,在民眾洽公的這一側,天花板也亮起了兩個燈泡。我注意到這兩盞燈灑落的光,都顯得相當微弱。離我幾步之遙的那位退休官員,此時手裡拄著一根銀製把手的拐杖,正在與隔壁窗口的女職員隨口閒聊。我從中得知他是卡拉卡勒先生。這位先生可能常常有事來這間辦公室,所以他看起來有點傲慢。雖然從他打量我的神情,以及為了讓人以為他是個中老手而刻意大笑的那種裝腔作勢,我都能察覺到他的傲慢,可是他對女職員的神態幾近輕鬆自在,則令我心生羨慕。反觀為我處理文件的那位女職員,看起來似乎不怎麼打算要與人交談,只一味低頭在登記簿上振筆疾書。老實說,她臉上的表情,也只徹底表現出她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看煩了這個地方,也看厭了人,我回頭開始想自己走進這裡時,心裡記掛的那些憂慮,包括有件事我試圖要重新處理,至今卻懸而未決,以及前天晚上我太太發的一頓脾氣,我甚至還想起早上我和兒子的老師,談到兒子對拉丁文倒盡胃口的問題。有那麼一會兒,由於念及女人的情緒、傳統的古典素養,以及宛如金屬般的冷硬課程,我感覺這些憂慮不僅在腦海中相互摻雜,彼此混合,還以令人作嘔的緩慢步調持續旋轉,原地打轉,令我覺得我的人生目前似乎有什麼事停滯不前,而且這件事還先造成我精神上的苦惱,隨後它又幾乎立刻就往前推進,在我的生活中發揮作用。只是當我要開始想其他事時,卻聽到洽公窗口後方傳來一聲低語。
是為我處理文件的女職員在問我:
「您帶了照片嗎?」
「當然帶了。」我說:「應該要兩張,是吧?」
我從文件夾裡拿出一個小紙袋,裡頭裝了一疊照片,尺寸都是證件照的規格。我從中拿了兩張,遞給那位女職員。她看也沒看,就把照片放在登記簿上,然後伸手拿起放在辦公桌斜面桌板邊緣的那瓶膠水。話雖如此,她要貼上照片之前,還是先看了一眼。此時我突然發現她彷彿注意到什麼古怪的事,所以一直盯著照片看。她這種好奇心,已經打破先前冷漠規律的辦公態度,也使我隨即想到,這可能是她在考驗我一段時間之後,準備好要像隔壁窗口應對民眾那樣,與我親切交談。然而這位女職員只是抬眼看我,又低下頭去,接著又重新抬起頭來,並略微生氣地對我說:
「您給我的不是您的照片。」
起初我目瞪口呆,而且對於自己是否弄錯照片,有那麼一瞬間,我也有所懷疑。不過,即使反著看這些照片,還是不難看出它們就是我的照片。在我看來,女職員的想法相當滑稽,我認為自己可以趁機開個玩笑。
「您覺得,」於是我開口對那位女職員說:「照片比我本人帥很多嗎?」
那位女職員聽了,臉上卻連一絲笑意都沒有。只見她放下膠水,緊閉著嘴,比對照片上的人像和我的容貌。最後,她看起來應該是有把握的樣子,就動手還我兩張照片,並以嚴厲的語調對我說:
「拿其他照片給我。不是當事人的照片,我不能受理。」
此時我拒拿照片,並強烈抗議,表示她這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再說這些照片明明就很像我,而且我的家人也都看過這些照片,他們還十分滿意呢。我不明白為什麼您比我的家人還要難搞?」
她手裡拿著照片,一時不知所措。我先想到這女人神智不清,繼而又考慮到可能有某種特殊障礙,導致她的視覺出了問題,所以她看到的影像也會隨之走樣。於是我的好奇心暫時打消了我的怒火。最後她轉過頭去,調整自己說話的嗓音,然後朝微光中某個明確地點出聲呼叫:
「布瑟納克先生!抱歉,可以麻煩您過來一下嗎?」
她說話的敬重語氣,使我明白是在要求上司出面解決爭議。對於眼前局勢出現這樁意外插曲,我感到心滿意足,所以心裡雖然嘲弄此事,臉上露出的微笑卻很和善。此時在辦公室盡頭的兩團圓光之間,有個模糊身影從暗綠色的陰影中悄然浮現。布瑟納克先生儘管又矮又胖,但眼神敏捷機智,神情也顯得開朗快活。假設我對這件事的後續發展,有那麼一丁點擔心的話,布瑟納克先生此時表現出來的這副模樣,就足以令我安心。為我處理文件的女職員,這時候站起來讓座給布瑟納克先生。他坐下時,以愉悅的南法口音,真誠地問女職員:
「怎麼了,帕薩旺女士,有什麼事不對勁嗎?」
「您來評評理,」此時帕薩旺女士以充滿幹勁的語調回答:「這位先生來申請指定駕駛(B. O. B.)執照。他的確提供了所有文件,但他給我的照片,卻不是他的照片。」
「這不是我的照片,」我有意要顯得放肆,就在臉上擺出不以為意的神情說:「天啊,這真是婦人之見。」
布瑟納克先生做了個優雅的手勢,要我別開口說話,並開始瀏覽檔案夾裡的文件。
「我們來看看這些文件喔。申請書……簽名者羅烏爾.塞律希耶,職業是廣告代理人……一九○○年生於……住在巴黎……街,好……出生證明……居住證明……警察刑事紀錄證明書……符合申請條例證明書……所有文件都很齊全。那麼我們現在來看看照片。照片在哪裡呢?」
帕薩旺女士將照片放在布瑟納克先生面前。他先以銳利的眼神仔細看我一眼,才轉而凝視我的照片,此時我看到他露出微笑。隔壁窗口的女職員和卡拉卡勒先生,這時候已經中斷交談。他們兩人閒來無事,想看場難得一見的好戲,就露出好奇的神情打量我們。不過,布瑟納克先生的目光,卻沒有一直盯著照片。
「這項申請出錯的地方只有一個,」此時布瑟納克先生說:「就是塞律希耶先生確實弄錯照片。只要他願意花點心思端詳自己,就會毫不費力地確認是自己弄錯照片。」
看來,布瑟納克先生站在帕薩旺女士那邊,接納了她的主張。儘管我覺得自己似乎能辨識出照片上的人像是誰,不過,由於我在洽公窗口的另外一側,從反方向看那兩張證件照,這可能會導致我弄錯照片上的人物模樣。如果不考慮我繳交的分明就是我的照片,那麼,我願意相信這件事是我自己糊塗,誤交了其他人的照片。只是當布瑟納克先生面露和藹笑容,將照片遞給我時,看到照片的第一眼,我就深信那絕對是我的照片。
「這的確是我的照片,」我開口說:「我甚至沒想過自己的照片會拍得那麼逼真。」
布瑟納克先生聽了我說的話,態度轉為嚴肅。他在這當下說話的語調儘管隨和,聽起來卻已經不再使人愉悅。他對我說:
「先生,相信我,如果問題只在於照片和本人的相像程度令人存疑,我們不會特別挑剔。在我們做得到的範圍內都會盡力便民,使民眾的洽公程序能簡單流暢。可是天地良心,我們不能受理您這兩張照片,而使您為此不快的人,卻可能是您自己,因為這兩張照片非但與您不像,照片裡的男人容貌,也明顯與您完全不同。照片拿去。這件事差不多就像是我試圖要冒充帕薩旺女士一樣。」
此情此景荒謬透頂,令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況且目前我可以採取的應對措施,肯定也全都很蠢。縱然目前我已經不再生氣,但內心深處,卻突然閃過一絲擔憂,而且我從來都不曾有過這種憂慮:「布瑟納克先生說的話是不是沒錯呢?那兩張照片是不是已經不像我了?」先前我還沒開始擔心這件事,這個觀點就已經在警告我,提醒我必須留意自己的容貌。只是這個看法使我惴惴不安,所以我一直都在逃避,不敢面對這種想法。此刻正視這個古怪念頭,讓我整個人心神不寧,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
「這是刁難,」我說:「有人試圖要刁難我。」
說這句話的同時,我抬頭望向布瑟納克先生。我望向他的目光,想必顯示出此刻我方寸大亂,而這種眼神,也觸動了他。
「好了,」布瑟納克先生減半音量對我說:「別固執了,承認自己弄錯,一點也不丟臉啊。」
「這些是我的照片,我向您保證,」我氣急敗壞出言反駁:「這件事實在是匪夷所思。您看錯了,這應該是您看錯了。」
「冷靜點,」這位善良誠懇的男人接著又對我說:「我沒有懷疑您的真誠。有時候儘管事實就在眼前,人卻可能由於一時疲憊,或者是一時緊張,就堅持自己沒有錯。我們所有人多少都會有這種妄想,這從來就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只要留點時間讓人採納證據,也讓他能接受真相,這就夠了。既然我和帕薩旺女士的證言,仍不足以使您信服,那麼,您要我請其他人來作證嗎?」
「那就麻煩您了。」我咕噥說。
於是布瑟納克先生從隔壁窗口請來兩位女職員。那位拄著銀製把手拐杖的男人,也隨著為他處理事情的女職員移動位置,來到我身旁。他甚至不擔心自己就站在我旁邊,會稍微推擠到我。剛剛走過來的兩位女職員,這時候朝布瑟納克先生的肩膀俯下身去,而布瑟納克先生三言兩語,就向她們敘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此時我不但能感覺到那兩位女職員盯著我看,她們口中的判決,也幾乎同時傳進我的耳裡。對於人家給她們看的那張照片,無論是哪位女職員,都認不出照片裡的人像是我。「這兩張臉完全沒有共同之處,」那兩位女職員異口同聲斷言:「連一個相同的特徵都沒有。」
「您看吧!」布瑟納克先生輕輕對我這麼說。
我雖默不作聲,但記得自己像電影或小說裡那些相信夢想、拒絕現實的人物那樣,數度舉起手來,擋在自己面前,至少我印象中的反應是這副模樣。此時忽然有人對我說話,而且還聲如洪鐘。原來是卡拉卡勒先生,也就是手裡拄著銀製把手拐杖的那個男人,他剛剛查看了留在窗口的那張照片。
「小夥子,您是瞧不起大家吧!竟敢厚顏無恥,硬說這是您的照片?怎麼,您是希望能藉機和這些有耐心的女職員打交道嗎?如果我是她們的話,我可能會好好『照顧』您一頓。我說小夥子啊,眼見您的所作所為,讓我覺得您是個滑稽的花花公子!」
我不自覺做了個動作,像是在恐嚇對方,也彷彿在保護自己。那傢伙由於我做出這個動作,就從我旁邊退到窗口,從那裡盯著我看,嘴裡還嘀嘀咕咕,說些無以名狀的狠話。說真的,我的舉動營造出來的這個場面,他的確應該留意才是。後來我也不清楚為什麼,就朝他走了一步,站在洽公窗口的玻璃隔板前。這塊玻璃將辦公室分為民眾洽公的這一側,以及職員工作的那一側,此刻它反映出來的倒影,讓我渴望能看看自己映照在這面玻璃上的影像,究竟是什麼模樣。只是從我站的地方望去,辦公室的燈光位置,卻使這面玻璃出奇透明,上面幾乎沒有反映出任何倒影。於是為了讓玻璃順利映照出我的影像,我顧不得在這裡扭動身體會讓旁觀者目瞪口呆,就先彎下身體,又重新站直,接著再遠離玻璃,然後又靠近它。最後,我無意間在玻璃倒影中看見非常模糊的頭部輪廓,也零星看到臉上某些五官的模樣。從這些不完整的線條與樣貌看來,我完全不認得玻璃倒影中的自己。
(未完)
第一章
這間狹窄的辦公室是樓中樓,面向幽暗深邃的庭院。在這裡辦公的政府部門,此刻接待的民眾寥寥可數。我隨意走向居中的洽公窗口,問了那裡的女職員一個問題。起初她沒有理我,只自顧自處理完一份帳單,又接著處理另外一份。不耐煩的我除了重複提問,對於有人不怎麼熱心提供民眾諮詢,我也不無怨懟。那位女職員有一張削瘦的臉,而且身形嬌小,頭髮斑白。她從容算完手邊的帳,才以沒有敵意,也不帶感情的平淡嗓音回應我說:
「是這裡沒有錯。所有文件您都帶齊了嗎?」
我遞給她一疊文件。她不但讀得不慌不忙,而且還毫無倦意。然後...
推薦序
「如果埃及豔后的鼻子再短一些……」──馬歇爾.埃梅的荒誕、寫實與現代性
林德祐(國立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
一個平凡的公務員突然發現自己具有穿牆的能力,可以窺視他人的祕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搶劫銀行;一對姊妹花幻想變成跑得飛快的馬和有著溫柔大眼睛的驢,一覺醒來,兩人真的變成馬和驢;一個廣告經紀人一日辦理證件時才發現已經變了一個面貌,換上一張年輕俊俏的臉龐……馬歇爾.埃梅(Marcel Aymé)這位法國二十世紀戰間期小說家,他的作品寓幻奇元素於日常生活中,寫實的筆觸中滲入荒誕的手法,透過幻想,撕裂表面的假象,窺看真相。
《變臉人》的主人翁羅烏爾原本其貌不揚,「下顎與鼻子皺著,像隻法國鬥牛犬一樣」(35),然而一日沒來由地他的臉變了,變年輕,也變得賞心悅目,之前沒有人留意過他,如今女孩子們都紛紛主動對他示好。但是作家並非要說明顏值在這個「人帥真好」的現代社會中的重要性,而是透過變臉這個荒誕情節讓我們深入思索臉在現代社會牽涉的作用。臉就是身分,是個人標誌,臉之所以是標誌並不是因為它蘊含什麼深刻的價值,而只是因為它是最易於辨識的。變了一張臉,人就喪失了定位點,掉進一個荒謬的世界,受困於一張沒有指涉的外表之中,動彈不得,動輒得咎,無法顯現自我。羅烏爾莫名其妙變了一張俊帥的臉之後,還沒有享受到變帥帶來的好處,他就已經先嘗盡苦頭了,變成一個沒有身分、沒有戶籍的人,他的太太,他的祕書,他的朋友全都認不出他了,甚至還遭人懷疑捲入謀殺案,原本不曾質疑過的安穩生活,對他變成了全然的陌異。
《變臉人》寫於二戰前夕,書中的某些論調不禁令人聯想起存在主義的想法,特別是一九三八年沙特出版的《嘔吐》中世界虛無空洞的論調。義大利作家皮蘭德羅的小說《死了兩次的男人》中人物的遭遇也類似羅烏爾的變臉記。故事的主人翁馬悌亞.琶斯卡因為事業不如意,又遭妻子娘家的人看不起,索性離家出走。他在蒙地卡羅賭場中贏得了巨大的金額,隔天他在報紙中得知他自己已經意外身亡,他的朋友已經出面指認,確認死者就是他。一開始,這個一夜致富的男人,覺得可以利用這個情境擺脫束縛,但是他當想要把錢存到銀行時,他遭遇到的困境就是沒有身分,這個情境就像《變臉人》中主人翁意外變臉之後,陷入了謀殺原本的自己,無法自證身分的險境中。後來皮蘭德羅的這位主角也因為沒有身分,無法與心愛的女子結婚,他只能變回原本的自己,這也是羅烏爾的遭遇,只不過羅烏爾的結局似乎顯得較為樂觀:他又重新回到婚姻生活。皮蘭德羅的主角就沒這麼幸運,他的妻子再婚,馬悌亞.琶斯卡只能離去。但無論如何,兩本小說的啟示都一樣:人都是受到存在主義所謂的「處境」所牽制。這個處境的某個微小的變數更動或調整了之後,我們可能會什麼都不是,就像羅烏爾一開始覺得很慶幸,能夠擺脫已婚身分的束縛,最終發現這幾乎是他唯一可能的生活了,除非透過激烈的手段掙脫這道桎梏般的秩序。
變臉也是一種從原本的臉換成另一張臉,這樣的變化於是產生的易位的觀點:人物因為改變了樣貌得以「微服出巡」,窺見了平時隱匿在表象背後的祕密。埃梅似乎也透過這個變臉遭遇,諷刺了布爾喬亞階級的生活迷思。丈夫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個假名,以情夫之姿,勾引不知情的妻子,這是一種危險的忠誠度測試。果然平時保守拘謹的妻子毫無招架之力,不但投懷送抱,還對「情夫」大吐苦水,豪不避諱地數落另一半的無能。這段丈夫的感想似乎也承認了婚姻制度的虛偽:
夫妻生活要過得幸福快樂,雙方都必須對彼此視而不見,而且希望兩個人能平靜度日,雙方也都必須不懂對方。夫妻就像列車的兩道鐵軌,不但要緊挨著彼此前進,也得重視雙方間隙,否則萬一這兩條鐵軌碰在一起,夫妻生活這輛列車的運行就會毀於一旦。(134)
《變臉人》的法文書名是La belle image,除了可以指涉人人稱羨的顏值,漂亮俊俏的臉孔,也可以指向美麗的形象,而美麗的形象不正是布爾喬亞社會竭力維持的表面秩序與和諧嗎?任何不合邏輯、任何意外、突發、無可理解的事件都必須排除在這道理性秩序之外。從這個角度來看,變臉象徵的正是一種理性無法解釋的變動,一種跨越理性畛域的冒險。而從人物如何的反應,似乎也可看出這些墨守成規、保守偏安的布爾喬亞階級對於生活中無法解釋的事件抱持的畏縮態度。拉烏爾意外遭到變臉後,他求助於好友朱利安,把來龍去脈娓娓向他道來,但不但沒有獲得信任,還遭對方懷疑殺害了真正的羅烏爾。唯一能相信他奇幻遭遇的人卻是一位個性古怪、瘋瘋癲癲的老頭,安東尼舅舅。彷彿那些標榜正常的人其實都囚禁在自我理性的價值觀之中,反而是不畏懼異樣、怪異的人才更能開放面向他人,迎接任何冒險。
埃梅與當時普遍作家的文風大異其趣。法國二戰前後的文學發展,令評論家擔憂的是一種愈來愈無法觸及人民的文學。文學家彷彿變成了風格雕塑家,不論是何種階級,勞工、外交官、商人或是神職人員,當他們投身書寫時,似乎都忘記了自己的出身,迎合一種時尚的書寫方式,風格大同小異。巴黎社交圈的生活、布爾喬亞的教育,都強化了這種單一均化的風格。從這個角度來看,埃梅的創作試圖衝出這種假面的書寫。(也是一種變臉?)他出身卑微,與人民為伍,小說中也不乏以底層人民生活為主的書寫,使用的法文不過度裝飾,而是讓人聽見口語法文躍然紙上。年輕時他曾經從事過許多街頭上的工作:電影的臨時演員、郊區工廠的員工、流動攤販,或許這些經歷讓他更能從底層內部書寫所見所聞。但是並非做過這麼多工作才能書寫,埃梅能成為作家更是因為他敏銳細膩的觀察力和諷刺挖苦的描寫,這種書寫來自街頭漫遊的體驗,特別是他在長居的巴黎十八區所觀察到的人性百態。
法國哲學家帕斯卡說:「如果埃及豔后的鼻子再短一些,世界的面貌就要改變了。」法語的過去條件式通常用於表達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埃梅小說的敘述手法就是架構在這種對日常生活中不可能的假設。他並不只觀察這些生活中潛在的微調,他透過一種遊戲性的精神,虛構了超現實的事件,雖然有時失真離譜,卻能夠搗碎被僵固的習慣掩蓋的牆面,(另一種穿牆人?)讓遮蔽的真相能夠閃現。埃梅的手法也類似古希臘哲學家的手法,為了闡釋真理,他們會在弟子面前用滑稽、荒誕的表演把哲理呈現出來。雖然埃梅的作品具有巴爾扎克《人間喜劇》式鉅細靡遺的寫實,但他的風格穿越真實的鏡面,可與卡夫卡的《變形記》、路易斯.卡羅的《愛麗絲夢遊仙境》和皮蘭德羅的《死了兩次的男人》並列變形記的世界經典行列中。他將荒誕與寫實融在一起,並行不悖,完成了現代生活的諷刺寓言。
「如果埃及豔后的鼻子再短一些……」──馬歇爾.埃梅的荒誕、寫實與現代性
林德祐(國立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
一個平凡的公務員突然發現自己具有穿牆的能力,可以窺視他人的祕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搶劫銀行;一對姊妹花幻想變成跑得飛快的馬和有著溫柔大眼睛的驢,一覺醒來,兩人真的變成馬和驢;一個廣告經紀人一日辦理證件時才發現已經變了一個面貌,換上一張年輕俊俏的臉龐……馬歇爾.埃梅(Marcel Aymé)這位法國二十世紀戰間期小說家,他的作品寓幻奇元素於日常生活中,寫實的筆觸中滲入荒誕的手法,透過幻想,撕裂表面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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