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銅鑼燒》作者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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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 李璐、作家 陳又津
感動推薦
在這座荒蕪的城市中,總有個角落是屬於你的。儘管將我當成路標吧。
不過要記得,沒有什麼正確的道路。
打從混沌初始就沒有那種東西。
當你驀然回首,
才會發覺到這就是路。
喵喵喵。
每個人都一樣,有生命,也會死亡。
不一樣的,只有我們走過的這條路而已。
每個人都在用彼此相異的眼睛,看見彼此相異的世界。
即使被他人指為弱點,也能成為長處的。
迷惘著迷惘著
今後也將繼續走下去。
因為這是你與生俱來的天性。
我是與生俱來的迷途小貓。
喵。
如冬夜閃爍的無名之星一般,
平凡、渺茫卻動人的物語
忙這個字啊,寫起來就是讓心死亡喔。整天忙碌,這並不是值得誇獎的事情。
剛剛大學畢業的我有志於影視媒體、大眾傳播的工作,但卻因為先天的條件,無法進入相關產業任職,從小的願望在一瞬之間被打入谷底,就好像在沒有希望的黑暗中浮沉般,但為了生活,還是整天忙碌的工作四處奔走著。
某個夜裡,我在新宿隨處遊蕩,踏入了一家小小的居酒屋,認識了照顧流浪貓的店員「小夢」。她對客人總是沒什麼好臉色,卻將外人無以想像的溫柔藏在心底,我一步一步地被她吸引,我們兩人分享著那些關於流浪貓的秘密,並期許著未來的展望,然而.......。
這本小說讓人以為是甜甜的氣泡酒,喝下去卻鹹鹹辣辣,含著眼淚吞下透明的酒液時,才在滾落喉頭的最後,嚐到一點點甜美。讀了也想為自己調一杯酒,在巷口慢慢喝著,希望遠處有貓經過。
作家 李璐
作者簡介:
多利安助川 ドリアン助川
一九六二年生於東京都。詩人、作家、小丑。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東洋哲學系畢業。擔任過腳本作家,於一九九〇年組成「吶喊詩人會」。一九九五至二〇〇〇年擔任深夜廣播節目主持人,獲得傳說級的人氣。小說《戀戀銅鑼燒》已翻譯為法、英、德、義大利、黎巴嫩、波蘭等十二國語言。二〇一七年獲得法國「DOMITYS文學獎」及「讀者票選文庫本大獎」(Le Prix des Lecteurs du Livre du Poche)。著有《山羊島的藍色奇蹟》、《烏鴉強森》、《放射線測量器與奧之細道》等諸多著作。日本筆會理事。
譯者簡介:
黃毓婷
輔大日文系畢業,曾任電子業及文創業。現為專職譯者。在語言的轉換之間讀出背後的精神與靈魂,以欣賞兩者的迥異為樂。家有三貓,喜歡下廚,最愛的一本書是「黑暗,也是一種力量」。
譯有:《書房的鑰匙》、《松平家的心靈整理術》(以上為時報出版)。
電子信箱:niyachoco@gmail.com
章節試閱
該從何開始說起那時候的事情?我杵在紛亂的思緒之前,猶豫不決。儘管曾風行過「泡沫」一詞,用以象徵那個年代,但那只不過是約定俗成的說法。對我這個沒半點閒錢的人來說,那無法呈現出我人生某段時期的樣貌。
的確,我認同在那個時代,整個社會的氛圍相當輕浮草率。人人都認為土地愈經轉手愈能賺錢,東京都心的大樓可值上好幾億日圓。當然,新宿也有人在檯面下炒地皮。走在紅燈區,就能看到好幾間做不了生意的酒吧。釘死在門上的木板留著可疑的公司名稱,昭告天下本區近期將要進行重劃。應該有不少人靠著不動產買賣和大膽的投機操作大賺一筆的吧。
站在我個人的角度來看卻是截然相反,我彷彿在迷宮中跌跌撞撞摸索前行一般,笨拙遲鈍。那時代任誰都相信著未來一片光明美好,更凸顯獨自掙扎的自己更加落魄。
然而,在那段陰沉渾沌的日子裡,埋藏著影響了我往後人生的契機。在那間偶然踏進的居酒屋,偶然撞見的那個遊戲。這個故事也許會有點長,不過我想就從這裡開始說起好了。
關於貓的,賭博。
等我終於搞懂旁邊那個跟我一起坐在吧檯的客人在做什麼,一種已遺忘許久的感覺油然而生--憋著笑以免噴飯的感覺。然後我還驚訝地感到體溫在我體內凝聚,身心開始回暖。
那間居酒屋連個放隨身物品的地方都沒有,狹窄、細長又破舊。因為店內只有一條筆直的吧檯,酒客們都像四季豆一樣成排就座。
吧檯座位的背後緊貼著牆壁。雖然能當成椅子的靠背還挺方便的,不過要是有體積大一點的客人坐著,那就沒路可走了。每次只要有人想去廁所,其他人都要配合著稍微起身一點或扭曲一下身體,開始一齊做體操活動。
但也就是因為那間店狹窄得不像話,所以才能聽到旁邊酒客在聊什麼、才能看到旁邊有一雙貓眼在閃爍、才擁有了一輩子的邂逅。我也才能正面面對那個我無法逃避的人生難題。
打從還是學生的時候,我就常往新宿跑了。大致上都是去看看書籍、CD,或是純粹興趣使然去摩鐵區走走晃晃。不過,我當然稱不上對新宿瞭若指掌。譬如飲酒,我鐵定照著高中國文老師的教誨,只在某個區域內喝。
(那位老師的口頭禪是「什麼是人類?」他在上課時說:「要去東京念大學的人,就去這喝吧」並用白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新宿黃金街」。)
總有一天會擋不了炒地皮的而步入歷史--這樣的傳言甚囂塵上,但這黃金街仍擠了二百間以上的小酒吧,總是洋溢著它獨有的活力。這條街從戰後的混亂時期存續至今。酒客在一間店待膩了,可以去隔壁店,然後再去隔壁,有如追逐著燈火飛舞的蛾。光這片狹小的區域,就能滿足喝醉的需求。
明明沒什麼閒錢,但我一喝起酒來,也是這個樣子。黃金街上的店長和媽媽桑們,不會愚弄像我這樣的年輕小夥子,而會一視同仁地聊天。我實在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於是我在這半徑五十公尺左右的小小銀河盡情漫遊,訪遍各個紅色星星、藍色星星、白色星星。也因如此,紅燈區中較為有名的新宿二丁目、三丁目和KOMA劇場周圍,我倒是沒有去過。一開始之所以會踏進那間有點偏離黃金街的狹長居酒屋,不過是偶然中的偶然。
那一天,我就是想喝。因為我心情低到谷底。從頭到腳都充斥著不安,甚至詛咒自己。再怎麼毛遂自薦卻都不被採用的自由影視企劃之流,比沒有杯底的酒杯還沒用。
我會如此消沉的原因,就發生在赤坂電視台的製作會議上。在導演和製作人的面前,我漸漸萎縮、漸漸萎縮,最後在椅子上煙消雲散。我徹夜未眠精心寫了機智問答五十題,卻只有一題被採用:「賓士貓、銀虎斑、褐虎斑。請問,牠們是哪種貓?」剩下的四十九題稿子,被導演皺著一張臉嫌棄道:「好像不是我要的耶。」便順手扔進垃圾桶了。
「下列哪個說法最適於形容人生懷才不遇的情況呢?
1、未蒙眷顧者就是未蒙眷顧。2、未蒙眷顧者,方為天選之才。3、未蒙眷顧者就是只能喝酒睡覺。這是什麼鬼東西?你覺得這叫機智問答?我看啊,你根本不懂吧」
導演看著我的表情,彷彿看到什麼髒東西似的。我只能移開自己的視線,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幾乎沒一個機智問答題目能用的消息,肯定傳到師父耳裡了。這預感又讓我的心情更加低落。
找不到能用來彌補的題材,我想我那時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漫無目的地走在四月霧濛濛的天空之下。我去赤坂見附站的廁所照照鏡子,鏡子裡站著的是杜莎夫人的蠟像。看來不只是鬥志,我連表情都遺落在那間會議室了。我也沒有會安慰我的女朋友,只能借酒澆愁了。本應乖乖回去高田馬場的住處倒頭就睡即可,但我卻像被拉著一樣往新宿走去。
我這尊蠟像搭上了丸之內線,在新宿三丁目站下車。隨著洶湧的人潮穿越了靖國大道。不過,還要再一陣子夜幕才會降臨。新宿的傍晚像摻了些紅色食用色素般,而黃金街還沒睡飽午覺、塗脂抹粉。
一整排尚未亮燈的灰撲撲的招牌。被迫關門大吉的酒吧落在繁華的黃金街裡,顯眼得就像被蟲啃出一個洞一個洞似地。杳無人跡的陰暗通道。我已走投無路。之所以會往歌舞伎町摩鐵街那方向走去,也許是因為不忍直視那幅呈現出我內心的悲慘景色,才轉身離開的吧。
走著走著,在一間因為炒地皮而淪為廢墟的摩鐵對面,有一間掛著紅燈籠的居酒屋。燈籠上有破洞,燈泡如魔界的燈塔一樣亮著。從店面的玻璃門往裡面瞧瞧,已經有幾位客人坐在狹長的吧檯上了。
燈籠上用招攬字體寫著「花梨花」。我還真不曉得該怎麼唸。先浮現出腦海的是訓讀「Ka rinbana」,但轉念想想,還是音讀「Ka rin ka」比較好聽。有一首俄羅斯民謠就是這個歌名。照這樣子看來,會不會端出俄羅斯料理呀?該不會還播放著紅軍合唱團的歌吧?
想著這些事情,就想到搞不好能拿來用作我所負責的情報節目題材,於是打開了那道玻璃店門。
我就是這樣遇見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命中注定,且聽我娓娓道來。
一踏進店門,聽到的不是蘇維埃紅軍合唱團,而是沙啞的嗓音演唱的藍調,讓人聯想到觸礁了的抹香鯨。是湯姆.威茲的《Downtown Train》。
不對啦,那不是重點。
重點是,貓咪賭博。
畢竟是第一次上門的店,我有點緊張地跨過了那扇門。廚房裡的年輕女性指著裡面的位置對我說「這邊請」,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走過那條狹長的吧檯座位後方。為了讓我能夠過去,三位客人多少做了點體操。我點了酎HIGH,開始喝了起來。
「我賭大姐頭。」
「那我賭社長。」
旁邊的兩位酒客到底在說些什麼,我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說要賭大姐頭的,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他一頭小波浪捲髮簡直像鳥巢般蓬亂。戴著墨鏡,一張開嘴就露出左半邊的金牙。混著聽不出哪個地方的口音。
說要賭社長的,是一位瘦巴巴的男性,看起來比當時二十七歲的我再大一點。留著一頭染成褐色的長髮,身上的T恤印著Les Paul的吉他。且不說他是不是專門的,至少讓人感覺他多少有在從事一些音樂人的事務。不過,他穿著牛仔褲,光著腳踏著木屐。而他的長相也跟木屐一樣方方正正的。我偷偷給他取了個「木屐搖滾樂手」的代稱。
鳥巢頭從像是討債者會拿的那種黑色公事包中拿出了筆,在各自的免洗筷袋子上寫下「大姐頭」及「社長」。
兩個人拿著印有HOPPY字樣的啤酒杯,邊喝邊聊著某個人的傳聞。
「那傢伙的兒子不是很優秀嗎?聽說要去亞塞拜然的大學留學了。」
鳥巢頭開了話題,木屐搖滾樂手壓低了聲音問道:「亞塞拜然?」
「嘿啊。蘇聯解體後不是分成很多小國家嗎?亞塞拜然就是其中之一。因為它有產石油,所以以後會變成有錢的國家哦。」
「哼嗯。不過我說啊,那麼優秀的兒子,他知道他老爸都化濃妝、穿網襪在新宿出沒嗎?」
雖然這話題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不過畢竟是第一次上門的店,而且我還對自己只能寫出直接進垃圾桶的機智問答一事煩悶不快,所以我依然像一尊面無表情的蠟像,默默地喝著自己的酒。只不過身為常喝酒的人,我不用轉頭去看旁邊也能知道周遭的動靜。
儘管他們聊女裝老爸聊得很起勁,但鳥巢頭和木屐搖滾樂手看也不看對方。他們兩人都稍微把頭抬起一些,盯著斜上方的某一點。
看來這兩個人所關心的,是開在廚房牆壁中間的一扇窗戶。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裝空調的位置,那扇窗戶就剛好是那樣的大小。除了入口那道玻璃門,能得知外頭明暗的就只有那扇窗了。
從那扇小窗戶,只能看見水泥圍牆和隔壁大樓的磚牆。以形式上來說是窗戶沒錯,但沒有風景可看。儘管如此,那兩人依然直盯著那扇窗,我實在搞不懂究竟為何。
當店員從廚房端出了我點的燉煮時,鳥巢頭突然叫了聲「喔!」便起身。我接過熱氣騰騰的碗,同時心裡也叫了聲「喔!」
窗外有貓。
黑褐相間的直條紋毛色,是褐虎斑貓。牠從水泥圍牆上看著這邊。
「賭中了!是社長!」
木屐搖滾樂手擺出了勝利姿勢。可能是聲音太大了吧,貓咪像是受到驚嚇一般壓低了身子。牠臉上還帶著傷。瞪大了牠黃褐色的雙眼,閃爍著流光溢彩。
「社長!是社長對吧!」
「慢著,是真的嗎?」
褐虎斑又定眼看了看那兩個指著自己的人。然後像是在找人一樣左右擺擺頭,不知為何,牠的視線落到了我身上。接著突然一副再也受不了被注意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嘛,是社長啊。」
鳥巢頭嘖了一聲,給了得意洋洋的木屐搖滾樂手一記輕輕的肘擊。他摘下墨鏡,彷彿在尋求同情似地朝我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他的金牙閃閃發亮,眼睛像柿子的種子一樣細小。
他們兩個人在賭窗邊會出現哪隻貓。是貓咪賭博啊。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突發事件。
狹窄的居酒屋搖身一變為貓咪劇場了。
旁邊的兩位酒客與窗邊那隻褐虎斑的圓眼,讓我的世界和我的時光耳目一新。摘下墨鏡後的鳥巢頭真面目也實在抱歉。好想捧腹大笑,只得拚命用力握緊腳趾才能憋住。
「那真的是社長嗎?」
「是社長啦。那是社長啊。那雙眼睛就是社長嘛。」
「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兩隻褐虎斑吧。另一隻是……」
「總經理有一只耳朵被咬成鋸齒狀了啦。剛剛那隻的兩只耳朵都好好的。是社長啦。」
總經理?這隻貓不曉得長相如何?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這問題。接著疑問便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
每位來此的酒客都會拿貓來賭嗎?也就是說,這間店是世上絕無僅有的貓咪賭場嗎?勝率大概多少?女裝老爸會加入賭局嗎?
在赤坂電視台垂頭喪氣、筋疲力盡的那個我,已隨著燉煮的蒸氣消散而去。凝聚起來的體溫在體內竄流,我甚至開始想著流浪到新宿這件事情真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我再次環視店內。廚房的入口處掛著一塊小黑板,寫著店裡的菜單。店裡只有一位年約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女性員工,一下子忙著燒烤、一下子忙著洗碗。
「小夢,我輸了啦,請這小子一杯HOPPY。你還要什麼?」
「烤雞串拼盤來一份吧。」
「呿。就這樣啦,剛剛點的都算我的。」
小夢。
廚房裡的那位女性,就叫這個名字。
我的耳朵擅自記住了她的名字。
「你們還在玩呀?」
那位小夢拿出全新的啤酒杯,倒入燒酎與冰塊,送了過來。額頭上滲著汗珠。
「唉呀,出現的竟然是社長。真是被打敗了。」
「是喔--。本來就猜不太中了,還賭。」
小夢上半身越過吧檯,將啤酒杯放在桌面上,然後倒入麥芽飲料HOPPY。酒杯中的燒酎閃著琥珀色的光澤。其他客人也都喝這款。看來在這間店,大多是喝HOPPY的。木屐搖滾樂手拿起新酒杯喝了一口,說:「好久沒猜中了喔。多虧了社長,我才可以賺到一杯。」
「是哦?」
木屐搖滾樂手正要露出微笑,但小夢卻讓我意外地對客人冷淡如冰。她拿起毛巾吸走額頭上的汗水,向那兩人確認「拼盤要鹽味的呢?還是淋醬的呢?」後,便逕自往燒烤台去了。
似乎是個沒什麼笑容的人啊。
那是我對小夢的第一印象。我是認為,小夢自己都說不太容易猜中了,那給猜中的木屐搖滾樂手一個微笑也不為過嘛。還是說,因為她忙到沒空管這個呢?另一個我做如此想。
站在旺盛的炭火前,肯定很熱。小夢已經滿身大汗,但點單卻一個接著一個來。客人之間誰賭贏了、誰賭輸了,也許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我對這狹窄居酒屋突然產生了濃烈的興趣,於是學著旁邊的酒客點了HOPPY。額頭冒汗的小夢,將裝著燒酎的啤酒杯與兌酒用的麥芽飲料端給我。
「那個,請問一下。」
雖然覺得自己不識時務,不過我還是問了。
「這間店,是唸做音讀『Ka rin ka』嗎?」
「是的。是那樣沒錯,但反正……」
「但反正?」
「反正您愛怎麼唸都可以的。」
「愛怎麼唸是?」
「隨你高興。」
連個禮貌性的笑容都沒有。
小夢講話也怪怪的。好像舌頭太短,導致講話有點漏風的感覺。面無表情的表情也是她獨特之處。偏長且大的左眼可以看到我,但稍微圓了一點的右眼卻似乎看不到我。
雖然她說,隨我高興。
我偷偷觀察回到燒烤台前的小夢。儘管她都不笑,但卻也沒有打著什麼壞主意或鑽牛角尖的樣子。只是她所給人的感覺,彷彿有某種保護膜籠罩著她。若要打個比方的話,那層保護膜猶如黃昏時分緩緩降臨的夜幕,既輕薄又透明。
我故意伸了伸懶腰,點了跟旁邊一樣的烤雞串拼盤。小夢忙著手上的事,就站在燒烤台前問我:「您要鹽味呢?還是淋醬呢?」該說我有選擇障礙嗎,每次被問及這種問題,我總是無法立即回答。今天也是這樣,苦苦煎熬糾結許久之後,才告知「請做鹽味的」。
過了一會兒,小夢將兩道烤雞串拼盤分別端給旁邊的兩人與我。依然一樣是上半身越過吧檯,將盤子放在桌面。
硬要分的話,小夢算是嬌小的女性。她的身高,跟我坐下來之後的高度差不多。也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特別注意到她的表情吧。
「好,我猜下一隻是托托。」
「咦,你要猜賓士貓?那,我就猜波普吧。」
「啊,黑貓是吧。」
旁邊那兩人夾著烤雞串,又開始了下一輪賭局。我被賓士貓一詞吸引了。賓士貓專指一種毛色黑白的乳牛貓,且額頭部分的黑白區塊活脫脫就像賓士車的商標。
我在高田馬場的住處,也常有貓來光顧。我本身就喜歡貓,加上在寫機智問答稿的時候有特別查過,因此對賓士貓有些了解。不過我好奇的是,為什麼他們對這專門術語、對窗邊出現的每隻貓的名字都這麼瞭若指掌?
「小夢,烤雞串好好吃喔!」
鳥巢頭一邊將烤雞串送進嘴裡,一邊朝廚房喊話。燒烤台前的小夢看了這邊一眼,只說了聲:「是喔?」
烤雞串的確很美味。
這麼說對肉雞不太好意思,不過這道烤雞串拼盤,不論是雞里肌、雞肉蔥串也好,雞肝、雞胗也罷,還有那雞皮、雞肉丸,美味程度都讓人想給個優等。每一串都有熟透,每一塊肉都飽含著肉汁與美味的精華。鹹度也掌握得恰到好處,鹽分不過多、不過少,堪稱搔到癢處的調味。每一串都很搭HOPPY。
「啊!什麼嘛!」
鳥巢頭又站起身來了。嘴裡塞著滿滿食物的我也抬起頭來。
太陽已然西下,店裡的燈光卻映照著窗外的水泥圍牆。那邊有隻白貓。貓毛反射燈光,猶如細小的花朵似的。牠瞪大了藍色光亮的雙眼,窺視店內。
「可惡!」
兩人不約而同仰天嘆息,但木屐搖滾樂手大概是贏過一次吧,優哉游哉地喚了白貓的名字。
「女王,妳今天也很性感呢。」
「那不是女王吧。是三角褲吧。」
「才怪,三角褲會流著鼻水耶。而且最近都沒見到。」
「是嗎?是這樣的嗎?喂,小夢,這隻貓是女王?還是三角褲?」
鳥巢頭指著窗邊的白貓,朝著站在燒烤台那邊的小夢問。小夢烤著其他客人所點的菜,沒有馬上出來看。等著等著,白貓就消失在窗邊了。鳥巢頭指著冰箱,半抱怨半耍賴地說:「我說小夢啊,今天沒貼那個耶。就貓咪的那個啊。」
「你要看,我就貼。」
小夢在冰箱旁蹲了下來。那邊有個層架,夾著一些圖畫紙、筆記本之類的。木屐搖滾樂手朝著小夢的背影說:「我可是有大概把名字都記住嘍。」
小夢拿出來的,是八開大小的紙張。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當紙上所畫映入眼簾時的「被打敗感」,以及那瞬間蕩漾開來的愉快。那時的驚喜,我至今依然記憶猶新,就像昨天晚餐的菜色一樣記得清清楚楚。
事件還沒結束。我的世界將大開眼界。
那張紙上用鉛筆畫著許多貓。畫風有點像漫畫,Q版大頭那種類型。註記了每隻貓的名字、以♂與♀符號代表性別、標記了像是年齡的數字。看似還用小字簡短寫著每隻貓的特徵。
「沒錯沒錯,就是這張。沒這張家族成員圖可不行啊。」
鳥巢頭好像很開心地說。
貓咪的,家族成員圖?
不是族譜,而是家族成員圖?
小夢從圍裙的口袋裡拿出了紅色磁鐵,將那張畫滿了貓的紙貼到冰箱的白色門面上。我仔細端詳那張家族成員圖,差點就要背起來了。那上面畫著十七隻貓。
該從何開始說起那時候的事情?我杵在紛亂的思緒之前,猶豫不決。儘管曾風行過「泡沫」一詞,用以象徵那個年代,但那只不過是約定俗成的說法。對我這個沒半點閒錢的人來說,那無法呈現出我人生某段時期的樣貌。
的確,我認同在那個時代,整個社會的氛圍相當輕浮草率。人人都認為土地愈經轉手愈能賺錢,東京都心的大樓可值上好幾億日圓。當然,新宿也有人在檯面下炒地皮。走在紅燈區,就能看到好幾間做不了生意的酒吧。釘死在門上的木板留著可疑的公司名稱,昭告天下本區近期將要進行重劃。應該有不少人靠著不動產買賣和大膽的投機操作大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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