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戀人之間多久沒傳簡訊，屬於不正常？

一個小時？一天？一週？還是？

十分鐘前，左源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高一教職員辦公室的英語老師拿著手機，用不悅又嫌棄的語氣提起男朋友居然超過十二小時沒回她訊息，他懷疑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去想這個問題。

伴隨英語老師的抱怨落下，辦公室內此起彼伏的響起了其他三位同事的應和聲。

「可不是！那群臭男人，整天就知道捧著手機打遊戲，好像他們的手機根本沒有回訊息這個功能。」化學老師擺弄著試管，目光專注中閃爍著一點點的危險。

左源只覺頭皮發麻，有些擔心她那打起遊戲來就忘記回覆訊息的男朋友。

「我女友規定，除非上課、睡覺，訊息必須在十分鐘內回覆，晚一秒就扣一百。」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批改作業的左手不停。「很不幸，這個月的零用錢已經被扣光了，目前欠了三千五百四十元。」

「哎呀！那你們可太慘了。我老婆就不一樣，她要是忙起來，可能連續兩、三天都懶得搭理我。」國文老師拿起汗巾擦擦自己油光發亮的頭頂，用頗為自豪的語氣說道。

左源不明白他的自豪從何而來。

在場的老師們也都理解不了，甚至向國文老師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袁老師，中年男人離異後，若想要再婚，會變得非常困難。」

「比毛囊煥發青春還要難。」

「我覺得以老師的薪水，這輩子買一次鑽戒就很困難了。珍重啊！」

「喂喂喂！我和老婆相親相愛得很，你們少烏鴉嘴！」汗巾往桌上一拍，被大家調侃得急紅了臉的國文老師，忙將話題拋向了坐在教職員辦公室角落的左源。「左老師呢！對了，左老師有女朋友了嗎？」

此話一出，辦公室裡的視線統統集中到了左源的身上。

就連忙於批改作業，欠下三千五百四十元的數學老師也停下了筆。

「對啊，左老師看上去乾乾淨淨的，肯定早就有女朋友了吧？」

「大學四年肯定很受歡迎吧？」

「前兩天，有個學生跟我打聽左老師有沒有戀人。很遺憾，我答應了那個學生，不能說出她的名字。」

接連不斷的問話，配上英語老師目露精光的表情，這瞬間左源不禁懷疑英語老師最初的抱怨就是為了引起話題，好藉此來套他的話。

在座的老師們都是已經共事了至少三、四年的老同事，唯獨左源，是今年大學畢業，托了點關係才進入重點高中——菱東高中的新人老師。

左源負責的課程是體育，最適合他，也是這間教職員辦公室裡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他勝在長得不錯，實測一百七十九公分、但拿鞋跟糊弄一下就能謊報一百八，配上常年運動、結實卻不臃腫的修長體型，更是讓他光是站在那裡就很引人注目。

再加上他笑起來自帶爽朗陽光的親和力，讓他這小菜鳥從入職起，就十分討老師們的喜歡。

終於找到個機會八卦、試探左源，當然誰都不會放過。

面對這些問題，左源撓撓頭，老實回答：「我沒女朋友啊。」

「那男朋友呢？」國文老師搶在已經張開嘴的英語老師前追問。

「這個嘛……」

鈴鈴鈴——

上課的預備鈴很是時候的闖了進來，終結了這個話題。

縱然老師們有再多的好奇，工作都是第一位。

英語老師、化學老師和國文老師不約而同地拿起教學材料站起來，急匆匆地往教職員辦公室外走。

數學老師嘀咕了句「得在下節課前披完作業啊」，低下頭繼續奮筆疾書。

教職員辦公室一下子恢復了安靜。

——呼……好險。

不想說謊，更不想毫無準備地跟新同事出櫃，左源長出了口氣，從抽屜裡拿出手機。

他的手機鎖定螢幕桌面是系統自帶的藍天白雲，索然無味。但在密碼解鎖後，就變成了一名身著襯衫的男子。

對方有著明顯的混血特徵，膚色比一般亞洲人要更為白皙，在光下甚至有些透光，就像童話中描繪的、與光為一體的精靈。高挺的鼻梁讓五官看上去更為立體，一雙罕見的紫眸看向鏡頭，與脣角一同彎起好看的弧線。誰看到這張照片，都會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兩個字——帥哥。

即便是老師學生們公認長得不錯的左源站到他旁邊，也會黯然失色。

而這個人，正是左源的男朋友。

是的。左源沒有女朋友，因為他有一個交往了四年又三個多月的男朋友，名叫千騰慎。

身為企業家的孩子，千騰慎只比左源大幾個月，但在外貌、家世、學識、工作等等各方面都高出左源一籌，全方位碾壓著他。

這樣的人究竟是怎麼看上左源的？

老實說，左源自己也想不通。

一開始，他們只是菱東高中男生班的同班同學。因為班導，也就是左源叔叔左黎的特意安排，年級第一的千騰慎成為了左源的室友。

面對優等生千騰慎，左源顯得狼狽得多。他高中前從沒認真讀過書，成績門門倒數，就連成語都不識幾個。

左源還清楚地記得兩人初次見面時，千騰慎為了測試左源的基礎出題，有一道是讓他說幾個成語。那時的左源只說出了一個——斯文敗類，還被他缺心眼地拿來形容初見千騰慎的第一印象。

左源敢對天發誓，他是想稱讚千騰慎長得好看且有文化，只可惜這唯一能說出口的成語，壓根不是那個意思。

這導致千騰慎對他的第一印象極差，每天看他的眼神就和看沒腦子的單細胞生物似的，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遭遇這等嫌棄，若放到左源國中的時候，他只會做兩個選擇：

一、和對方打一架，用拳頭說話。

二、離對方遠遠的，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偏偏千騰慎能夠單手接住左源的拳頭。左源保守估計，他最多和千騰慎打平。

偏偏那時的左源被迫肩負了男生班班長的重任。

偏偏千騰慎遠不只讀書好那麼簡單，就連面對左源最沒轍的左黎，他都能想出應付的法子。

正值青春期，男生們一個比一個叛逆，老師更是如笑面虎般難搞。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單憑左源一個人想要管住班級內二十幾個男生、讓大家心服口服，是不可能的。

所以左源抱住了千騰慎的大腿，死纏爛打著要做千騰慎的死黨──

沒什麼是小慎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加上我，我們就是無敵！

秉持著這個原則，左源在千騰慎的幫助下，順利地度過了最艱難的高一上半學期。他的成績和聲譽都大幅提升，成為了毋庸置疑的班長。

而千騰慎成為了那時的左源心目中最重要、也最特別的好朋友。

左源期待著和千騰慎一同學習、生活，一同畢業，再上同一所大學。他相信有千騰慎在身邊點撥，就算是他，也有希望考上重點大學。

可千騰慎卻在高一上學期結束時轉學、出國了。

用千騰慎的話來說，他早已規劃好自己的人生，其中原本是沒有「就讀菱東高中」這一項的。

只是因為父母希望他能放慢步調，去感受一下普通高中生該有的生活，他才給了自己半年的假期，進入菱東。

菱東的學業難到令左源頭痛，可對千騰慎而言卻很簡單，他早就自學完了，繼續留在菱東高中，就是在浪費人生。

他必須回到屬於自己的人生軌道裡，也必須離開菱東，才能去思考另一件他過去從沒有想過的問題。

當時的左源不知道什麼問題需要千騰慎離開菱東才能去思考。

他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千騰慎離開後，他們還能繼續做朋友嗎？

畢竟，千騰慎在菱東高中時，也是靠左源天天纏著他，左一句「好朋友」，又一句「好哥們」，強行將兩個人的關係連接起來的。

擔心物理距離會沖淡這份「友誼」，左源拿到千騰慎在國外的聯絡方式後，每天都會給對方發訊息，向他傳送「最好的朋友」的關愛，刷滿自己的存在感。煩得千騰慎只能反過來關愛左源的學業，讓他自覺閉嘴。

節假日，千騰慎要忙學業，左源基本不指望他會回國。但左源萬萬沒想到的是——就連寒暑假，千騰慎都不回國！

他每次不回國的理由都很統一：「我有課題要跟著教授做。」

「你這究竟是做了多少課題！跟了多少教授啊！」左源在網路另一端捶桌，拿不回國的千騰慎沒有任何辦法。

身為學生的他，沒有錢買機票。

他的外語水準也不足以讓他獨自出國。

也許努力存錢、努力學習，就能克服以上兩個問題，但最後的一個問題……左源知道不是自己努力就能解決的。

——如果小慎不回來，只是單純的不想見我呢？

那他就算籌夠了買機票的錢，將語言練到能夠找到千騰慎就讀大學的水準，又能怎麼樣？

左源害怕自己滿懷期待見到千騰慎時，對方卻露出為難又尷尬的表情。

因此，不能見面、不能一起玩，固然讓左源感到失落，但至少現在，網路讓兩個人能夠聊天、視訊。視訊中的千騰慎偶爾還會露出微笑，讓左源好好讀書。

「我可是小慎通訊錄裡最不一樣的朋友了，還有誰的學歷和家世比我普通！」晃掉去找千騰慎的想法，左源自言自語地安慰著自己。「但就算是這樣的我，小慎還是天天回我訊息，這說明我們是關係很鐵、很好的朋友嘛！」

就這樣，兩個人靠網路維持了兩年多的網友關係，千騰慎也兩年多沒有回國。

——小慎不會就這樣留在國外，不回來了吧？

臨近高中畢業，這個想法在左源的心裡越發強烈。

大家都說，大學和國中、高中完全不一樣。進入大學等同於踏入一個新的世界，會有不同於過去的交友圈和生活。

左源對這樣的描述感到莫名的不安。

心底有個聲音順著這份不安，開始喋喋不休：如果千騰慎真的不回來了，那麼也許，大學，就會是兩個人關係淡薄、乃至消失的轉捩點。

這不是左源想看到的，卻是左源最無能為力的。

他更加頻繁地給千騰慎發訊息，希望這些訊息能夠成為維繫兩人關係的紐帶。

然後在千騰慎出國兩年零五個月又十一天後，左源收到了對方的訊息：

【慎：畢業典禮那天，我會回來。】

短短十個字，神奇地打消了左源累積了兩年多的不安。

——等小慎回來後，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先去我最喜歡的披薩店，再去打電動，最後……泡澡！沒錯！坦誠相見的泡澡活動，最能培育兄弟之間的情誼了！

左源詳盡地計劃了一堆行程，從白天到晚上，絕不讓千騰慎有絲毫時間感到無聊。想到最後，左源甚至幻想出千騰慎牽起他的手，讚嘆左源是多麼棒的朋友的畫面！

事實上，千騰慎的確牽住了左源的手，可是——

左源卻被他認定了要做一輩子好朋友的千騰慎親了！

「我喜歡你，左源。從兩年多前離開菱東時就喜歡上了你。」拇指蹭著臉頰，千騰慎壓低聲說：「不是對朋友的，而是對戀人的喜歡。喜歡到想要親吻你，擁抱你，進入你，獨占你，不能允許你把其他人放進心裡，更不能允許你拒絕我。」

這情形實在太魔幻了，超出左源的預計，他的大腦直接當機了，只能傻愣愣地聽千騰慎在他耳邊述說，說他從沒把左源當作朋友，至少從兩年多前離開菱東起，他就沒再把左源放在朋友這一欄。

——不是兩年多前，是兩年零五個月又十一天。

左源在心裡強調。

千騰慎又說，他給過左源疏離自己的機會，整整兩年多他沒有回來。

——所以說，不是兩年多前，是兩年零五個月又十一天！

比起聽到千騰慎的告白，左源發現自己更在乎的是兩個人分開的時間。

他每天都在掐指算日子，比千騰慎更在意這一點。在意到，此時此刻收到千騰慎的告白，他忽然發現……好像也沒有什麼很難接受的？

從沒談過戀愛，這是左源第一次思考自己是直或彎的這個問題。

他在心裡快速地幻想了一遍自己認識的其他男性，如果他們和自己告白……

左源頓覺拳頭都硬了。

抬頭再看千騰慎，左源嚥了嚥口水，強硬地回親了上去。

——很好，小慎的口感不錯。

左源並不討厭，甚至心跳還有點加快。

於是，他當機立斷地下了結論：當不成千騰慎最重要的朋友，就當他最重要的男朋友吧！

他為千騰慎彎了！

問：戀人之間多久沒傳簡訊，屬於不正常？

一個小時？一天？一週？還是？

十分鐘前，左源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不是高一教職員辦公室的英語老師拿著手機，用不悅又嫌棄的語氣提起男朋友居然超過十二小時沒回她訊息，他懷疑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去想這個問題。

伴隨英語老師的抱怨落下，辦公室內此起彼伏的響起了其他三位同事的應和聲。

「可不是！那群臭男人，整天就知道捧著手機打遊戲，好像他們的手機根本沒有回訊息這個功能。」化學老師擺弄著試管，目光專注中閃爍著一點點的危險。

左源只覺頭皮發麻，有些擔心她那打起遊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