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吹熄了，輪到你當壽星。」

四周一片死寂，六雙異於常人的黑色眼瞳盯著莊天然，彷彿他只要說錯任何一句話，這些怪物就會剝開人類的外皮，將他撕碎。

壽星？什麼意思？

莊天然額前落下一滴汗，他不由自主眨了下眼睛，汗水眨落在地。

他們無視莊天然的僵硬，自顧自地討論道：「你們記得上一個壽星小Ｙ嗎？他本來超無聊的，班上的人都討厭他，直到他當上壽星為止。他辦的遊戲超有趣，死了好多人呢，所有人都很開心！」

「對啊，後來只要哪裡有遊戲他就一定會出現，不管距離多遠，不管多少時間，就算跑斷雙腳，他都一定會出現。」

他們話鋒一轉，開始嬉笑：「不過嘛，久了還是覺得他有點煩，果然討厭的人就是討厭。」

其中一個人看著莊天然，朝他露出莫名的笑容，「我們快點開始遊戲吧，不然，等下小Ｙ就要過來了。」

莊天然寒毛直豎，那位「小Ｙ」難道就是這個關卡的BOSS？照冰棍們的說詞，只要「他」出現，就一定有人會死。從他們話裡的意思推斷，這個關卡的時限，大概就是在「小Ｙ」來之前必須破解遊戲。

但是，遊戲內容是什麼？壽星又代表什麼？

這時，其中一名女生說：「你是第一次當壽星，我只示範一次，你要聽好了，失敗的壽星就再也不能吹蠟燭喔。」

不待莊天然回覆，女生對著所有人笑道：「大家好，我是這一場的代理壽星，大家都知道，壽星必須主導遊戲，逗大家開心。」

「現在開始遊戲，抓內鬼。」

ＫＴＶ前方的大螢幕閃爍，切換成包廂內的監視器，畫面映出莊天然站在正中間，其他人在他左右排成一列，每個人頭上有向左的箭頭。

「現在，每個人口袋有一張撲克牌，只有其中一個人和所有人不一樣，他就是內鬼。」

莊天然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牌。

他將撲克牌掏出一角，瞥了一眼，是一張黑桃Ａ。

「現在，從右邊開始，每個人依序對旁邊的人說一句話，暗示自己手上的牌。最後，所有人票選誰是內鬼，被指出的內鬼要當場接受懲罰。」

莊天然陷入沉思，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內鬼，如果暗示得太明顯，可能馬上就會被發現，如果暗示不夠明顯，可能會被懷疑。但撲克牌可以暗示的範圍只有花色、顏色和數字，應該要說出哪個部分比較不具針對性？

如果被投票成內鬼，不管是不是都會被懲罰，而這所謂的「懲罰」，肯定沒有好下場，從一開始他們的話就表明了——「死了很多人呢，所有人都玩得很開心」，必須要有人死，他們才會開心。

第一個人開始暗示，音量小得聽不見，第二個人露出會意的笑容，轉頭對第三個人說悄悄話，莊天然是第四個，眼看即將輪到他，他正思索著該如何說，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如果跟前一人說一樣的話，是不是至少可以保證和對方相同？即使前面那人是內鬼，也還有二選一的機會。

再者，如果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第二個人照著第一個人的話說，第三個人照著第二個人的話說……那麼自己說出不同的形容詞，等於當場出局。

所以，唯一的解法，就是和前一個人說一模一樣的話。

第三個人湊到莊天然耳邊，即使莊天然心有定數，但當冰冷的寒意靠近他的右耳時，依舊讓他緊張得繃緊神經，直到身旁的人在他耳邊吐出一句話：「&*%#^」。

嗓音模糊而沙啞，一開始莊天然沒聽清楚，下意識看向旁邊的人，那人朝他咧開嘴角，漫無焦距的瞳孔像是看透一切，再次重複：「&*%#^」。

是一連串詭異且毫無次序的話，像是麥克風的雜訊。

無論如何，人類都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莊天然頓時寒意直湧。

所有冰棍無聲地看著莊天然，他們都在等他開口。

只要說錯一次就是必死無疑。

莊天然張口，卻不知從何說。

既然是關卡，不可能沒有解法，該怎麼說才對？

ＫＴＶ的螢幕上出現一行字：「距離包廂時間還有00:19秒」，時間正在不斷倒數，00:18秒、00:17秒、00:16秒……剩下15秒！

然而，就在這時，所有冰棍竟然放下了撲克牌，把牌亮在莊天然面前——就像要給他一條活路。

刻不容緩，莊天然立刻低頭看他們手上的牌，臉色霎時一白。

他們手上的牌，竟然都是黑桃Ａ。

怎麼回事？為什麼所有的牌都一樣？不是有內鬼……

冰棍們咧開陰惻惻的笑容，彷彿早已篤定他就是內鬼，等著最後倒數十秒將他撕碎。

這一刻，莊天然終於意識到，規則裡說的：「現在，每個人口袋有一張撲克牌，只有其中一個人和所有人不一樣，他就是內鬼。」

那句「只有其中一個人和所有人不一樣」，並不是指撲克牌不一樣，而是只有他一個是活人。

抓內鬼這個遊戲，其實是冰棍在找藏在他們之中的唯一一個人類。

時間倒數最後五秒，五、四、三、二……

「喀噠。」

包廂廁所門忽然開了，門內走出一名男子，身高不高，氣場倒不小，穿著西裝外套和灰色襯衫，叼著菸，低頭甩著手裡的水，「小Linda、小Amy，我聽妳們的話在廁所抽菸了，應該不臭了吧？來，親一下……咦？人呢？」

男子抬頭，看見莊天然和周圍的一群人時，露出一瞬困惑，但很快變成了然的笑：「怎麼換成學生妹了？媽媽桑又自作主張了啊。」

男子走向他們，莊天然來不及阻止，他已經一手攬上其中一個女生，很快被她異常冰冷的體溫凍得彈開手，「哎唷！」

接著，男子竟然毫無察覺異樣，脫下衣服蓋在她身上，「妳的身體怎麼這麼冰？來，李哥給妳溫暖，穿上。」

莊天然啞口無語，同時懂了，這個李哥是上一秒才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新手，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不在現實世界。

他原本應該是在ＫＴＶ唱歌，因女伴的要求而進入廁所抽菸，沒想到抽完菸，開門回到包廂，便進入這個世界。

進入這個世界的條件有三個：「深夜、空無一人的地方、開門。」他正好都達成了。

莊天然不知道該怎麼向男子解釋，男子還渾然不知地吞雲吐霧。

女學生突然說道：「有兩個內鬼，這局遊戲就不成立了啊。」

男子吐出一口煙，漫不經心地道：「啊？什麼內鬼？」

女學生置若罔聞，像個機器人似地，轉頭對其他人說道：「真無趣，包廂時間結束了，下次再玩吧。」

平板的語氣就像是在背台詞。

接著他們便離開包廂，李哥追了出去，打開門，門外卻不見半個人影。

「奇怪，怎麼跑那麼快？我買的十節還沒結束啊。」李哥喃喃自語道。

莊天然也沒料到會這樣結束，李哥的出現正好干預了關卡。莊天然細想，應該是因為李哥吐出的煙。吐煙和吹熄蠟燭都代表著「有氣」，「有氣」的人就是他們要抓的內鬼。

在抓內鬼這個遊戲，規則一開始就說明了只有一個內鬼，所以李哥的出現，讓遊戲無法成立。

莊天然和李哥大眼瞪小眼，莊天然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再加上這個世界問題太多，一時半會說不清。

李哥挑眉，「你看什麼看？服務生嗎？」

李哥方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學生妹身上，這才第一次正眼瞧莊天然，他由上而下掃視一遍，目光忽然停在莊天然外套裡的制服，「靠，你警察啊？來掃黃？」

莊天然：「……」

這時，不遠處傳來微弱的哭聲。

「嗚……嗚……」彷彿被手緊緊摀住的聲音，不仔細聽便會忽略。

莊天然立刻離開包廂，發現走廊上總共有十扇門，左右各五間包廂，靠近走廊底端的第二扇門微微開啟，裡頭爬出一隻手。

接著是一顆頭，淚水縱橫的臉上寫滿了絕望，「嗚……嗚……」

女子拚命地想從包廂裡爬出來，哭著伸手求救，卻喊不出聲音。

隨著女子抬頭，莊天然才看見她的嘴巴被無數針線給縫住。

所以即使她拚命求救，也喊不出任何字句。

女子身後站著一群人，隱沒在漆黑的包廂中，只有白色制服醒目得刺眼，他們齊聲說：「不合格的壽星就再也不能吹蠟燭、不合格的壽星……」

他們不停重複相同的句子，聲音和剛才的同學們如出一轍。

伴隨著女子驚恐的神情，她被拖回包廂裡，門關上了。

早已衝向前的莊天然只差一步便能抓住她，但門仍在他面前重重地關上。

他毫無猶豫地拉開門，房間內卻空蕩蕩，沒有哭聲，沒有笑聲，空無一人。

李哥跟在莊天然身後目睹這一切，瞠大眼，菸灰都掉在地上了還沒回過神。

「怎麼回事？那個女人……幻覺吧？」

莊天然沉默不語，握緊拳頭，一拳搥在門板上。

即使一切都像是幻覺，莊天然心裡也十分清楚，這裡的確曾經有個人，因為這個該死的遊戲，就此喪命。

莊天然抬頭，猛然轉身，在他身後的李哥猝不及防被撞了一把，還沒叫嚷，便看見莊天然瘋了似地撞開眼前一扇扇門。

「喂、喂！快停手！不要隨便亂開別人的包廂啊！靠，你有病吧，這麼缺業績嗎……」

莊天然撞開左邊第一個包廂，沒人。

第二個包廂、第三個包廂、第四個包廂……直到第五個包廂，推開見到了一個眼鏡男被「同學們」包圍，中間擺著插滿蠟燭的蛋糕，眼鏡男在聽見莊天然進門時明顯受到驚嚇，模樣茫然失措，眼神無助。

莊天然大步向前，在李哥阻攔以前，抓起蛋糕上所有的蠟燭，一口氣全數吹熄。

燭火熄滅，包廂頓時陷入昏暗，氣氛凝結。

就在這時，「同學們」像是被按下關機鍵，忽然收起所有表情，毫無感情地吐出同樣的台詞：「真無趣，包廂時間結束了，下次再玩吧。」

說完便越過莊天然一行人，消失在走廊。

眼鏡男眼底充滿感激，張口欲言，莊天然卻頭也不回，繼續打開下個包廂。

最後，走廊上十間包廂全被他開過一遍，不幸的是只救下兩人，一個是眼鏡男，另一個是小女孩，而這名小女孩竟然不到五歲。

另外有兩人是自行破關，其餘四間全是空包廂，裡頭的人恐怕已經遭遇不測。

總共十間，只活了六個人，開局便折損近半數玩家，這是莊天然的第三個關卡，難度已經明顯提升。

其中一個自行破關的男人穿著體能訓練專用的運動衫和束褲，背部被汗水浸濕，指著莊天然罵道：「你是不是瘋了？明知道裡面有冰棍還連開十間包廂？」

男人之所以發怒，是由於剛才他憑藉閉氣和徒手掐熄蠟燭解決了關卡，好不容易讓冰棍離開，才剛吸一口氣，突然有人猛開門，嚇得他以為冰棍又繞回來，後來才知道是這個瘋子把所有門都開過一遍。

他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麼久，遇過多管閒事的人，就是沒遇過多管閒事又不要命的瘋子！

男人罵咧咧道：「自己能否過關都顧不上了，還想顧別人的關卡，玩過幾關就以為自己很行，想當救世主是吧？我最不想遇到你這個年紀的玩家！年輕氣盛，有勇無謀！」

莊天然面無表情，語氣卻很誠懇，「抱歉，讓你受驚了。」

眼鏡男看不下去，「喂，先生，如果不是他剛才開門，我跟這位小妹妹可能都沒命了！還有，好好說話，別扯年紀。」眼鏡男摟著小女孩，小女孩眨著大眼睛，跟著拚命點頭。

男人憤怒一瞪，「啊？你誰啊？」

眼鏡男瞬間慫了，躲在莊天然身後，說：「南同學。」

男人沒好氣道：「我看得出來你是男同學，不然女同學啊？我是問你是誰！」

「我是南同學。」

「……」鬼打牆？

「我姓南，名同學。」

男人徹底無語。

這時，另一個自行破關的帽兜男向著莊天然，悠悠地開口：「我認為，他不算魯莽。他不是也說了嗎，因為有新人進入包廂，讓他聯想到可以以闖入包廂的方式協助他人破關。這樣的行為，不是一種捨己救人的智慧嗎？」

帽兜男戴著口罩，嗓音彷彿隔層紗，不僅如此，他還戴著一副墨鏡，面容難以辨認，透露著神祕的氣息。

帽兜男說話，男人卻沒有反駁，比起憤怒，更多的是探究。

因為他能從帽兜男的習慣舉止，察覺出同為老手玩家的氣息，例如帽兜男從剛才就一直站在走廊最右側，面向著所有包廂的門，即使關卡結束，依然保持警覺。

男人沒有再計較，轉而對帽兜男說道：「敝姓陳，叫我老陳，你是？」

帽兜男簡單扼要地說：「Ｆ。」

老陳點頭。

老玩家大多不會透露真名，畢竟關卡中極有可能遇見自己的案件相關人，而名字也許會成為讓對方恢復記憶的線索，因此能避免則盡量避免。

「喂，你們在說什麼關卡？玩家？」李哥不滿被無視，推開莊天然站到人群中間，而當眾人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時，他又自顧自地「啊」了一聲，「我知道了，我又夢遊了是吧？」

李哥拍了拍莊天然的頭，又揉了揉他的頭髮，「這夢的觸感怎麼這麼真實……」

莊天然：「……」正常人不都捏自己的臉嗎？

李哥釋懷一笑，「我就說這些詞怎麼那麼耳熟，我才剛夢完上一個夢，夢裡也在說什麼關卡、遊戲之類的，想不到這麼快又作夢了。你知道嗎？我特別會作夢，看見我這支勞力士了沒？就是靠夢見彩券號碼才買來的！」

李哥得意洋洋地炫耀手上的金錶，莊天然見他適應良好，特別會自圓其說，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現在不適合一次說白，得先讓他適應，然後慢慢接受。

牆上的指示燈忽然亮起，指向出口方向，在走廊最右側的轉角。

一行人往出口前進，轉彎後正前方有座電梯，電梯旁寫著「３Ｆ」，左側有個寄物櫃，右側是樓梯口。

老陳觀察寄物櫃，鑰匙都插在上頭，輕鬆就能打開上鎖的櫃子。

打開其中一格，裡面放的是四個書包，老陳把兩個書包扔給Ｆ，意思是共同找線索。

Ｆ接下書包，將其中一個遞給莊天然，彬彬有禮地說：「麻煩你了。」

莊天然頓了下，莫名覺得Ｆ有些熟悉，但線索在前，他很快拋開疑惑，打開了書包——書包內塞滿厚重的課本，初步翻看只是一般的上課教材，另外還有一個鉛筆盒，以及一本學生手冊。

莊天然翻開學生手冊，先是掉出一張宿舍證，照片是一個女生，名字寫著「萬迷迷」。

「這是怎麼回事？」老陳皺眉，先是翻看手裡的學生手冊，又看向莊天然。

莊天然不明所以，老陳將學生手冊扔給他，莊天然接下，打開一看——夾在裡頭的宿舍證上，印的竟是自己的照片和「莊天然」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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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吹熄了，輪到你當壽星。」

四周一片死寂，六雙異於常人的黑色眼瞳盯著莊天然，彷彿他只要說錯任何一句話，這些怪物就會剝開人類的外皮，將他撕碎。

壽星？什麼意思？

莊天然額前落下一滴汗，他不由自主眨了下眼睛，汗水眨落在地。

他們無視莊天然的僵硬，自顧自地討論道：「你們記得上一個壽星小Ｙ嗎？他本來超無聊的，班上的人都討厭他，直到他當上壽星為止。他辦的遊戲超有趣，死了好多人呢，所有人都很開心！」

「對啊，後來只要哪裡有遊戲他就一定會出現，不管距離多遠，不管多少時間，就算跑斷雙腳，他都一定會出現。」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