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1說好的 照顧自己

相信人生與世事都沒自己想像中容易。相信所有的不盡完美，也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

01像樣的大人

我們都是慢慢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變成怎樣的樣子？

那，原先我們是什麼樣子？

慢慢，是時間的速度。

我自己人生大半時間都處在毫無自知之明的狀態，這是順境給一個人的教訓，我用看不見自己弱處、缺點的那種巨大無知，同樣去對待自己的長處與特色。但也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曾經比較自信無懼。自信無懼真是一襲淡金、Q彈、發亮的安全網，讓我敢撒開手，在高空走繩索、盪秋千、耍雜技、翻跟斗。我曾很浪漫，很理論，很自以為，很理所當然。

更早以前我的記憶不多，小康家庭裡守秩序的小孩，內心比較不安份，知道有遠方，卻還不知該往那一方向翹首。在摸索中碰撞，在碰撞中疼痛，就是一名匹夫而已，有勇無謀。

然後，人生總會走到一個真正接受自己的關卡，關，是用來通過的，卡，意味並不容易。英國小說家約翰‧符傲思是這樣說的：「每個人的人生必然都會走到一個個關鍵時刻，成敗在此一舉，那就是——接受自己是誰。」

電影裡的二個好友，以為踩住對方影子，就可以永不分開，而我們終其一生一直踩著的，是自己的影子。一生不離的無非就是自己，像樣的大人都知道，整理好自己，坦然接受自己。

台中文化局為我辦作家特展，準備資料過程中，我找出一疊手寫信時代，幾位知名作家親筆寫給我的信，紙泛黃了，字仍有氣有魄，礙於展櫃空間有限，我說，這些用來取代我原先展示的「我的第一筆稿費」、「第一位讀者的來信」吧。

這些手跡是劉靜娟、路寒袖、渡也、黃春明、林良。多珍貴啊。

特展設計師看著我，說：「可是，今天是石德華特展。」

「他們都很可貴」，但以作家石德華而言，他說：「沒有什麼可超過你的第一筆稿費，第一位讀者來信。」

嘩－－，全身血液聚頂，作家特展的意義，一剎那，我豁然全懂。

像樣的大人，坦然，無過，也無不及。

像樣的大人，積極一些，是能給。

給，形式極其微妙多元，是有餘裕也可以不是，是知道有些事不能等。給，沒設想華麗的取付，純粹只是眼前的完成。給，有時不是去填滿，是留空。給物資，給時間，給了解，給明亮的暖意，給讓人奮起的力。

余秋雨用一個故事來說：

小村莊有個小孩，天天一大早就在村口對經過的火車揮手，從沒人回應，他失望的懨懨病了，天天還在看火車。小孩父親急得到城裡找醫生，中途夜宿一個客棧，將這事告訴了其他客人，有人安慰他，有人教他如何如何，有人陪著嘆嘆氣。有個客人什麼也沒說，呵呵聽著笑著，去睡了。隔天村子裡的人跑來通知孩子的父親快回家，說孩子的病全好了。那什麼也沒說的客人，起早搭第一班火車，到村子口的時候，伸出大半個身子掛在車窗，對村口揮手的小孩，拚盡全力的大幅揮手。

滕子京能留名，是因為他有個好友叫范仲淹，范仲淹寫了一篇留傳千古的好文叫＜岳陽樓記＞。我朋友蔡淇華是暢銷書作家，他常在文章中說我是他的散文老師，很多人因此知道我。其實是他推恩而我無功，他本來就是文學人，那些年他聽我教文學，我的散文主張一定共鳴了他的，讓他獲得激勵，更加肯定自己，如此而已。

什麼是好朋友？好的朋友，是能為你加分的朋友。這是給。

做人處事多麼複雜難全啊，但一個人做好本份，剛好能激勵另一個人，就很足夠了。這也是一種給。

不拘形式的，像樣的大人，都能給。

我們曾經討厭過怎樣的大人？

我們正慢慢成為自己曾經討厭的大人嗎？

飛行員飛機失事迫降沙漠，生死攸關的設法修理引擎。小王子走過來請他畫一隻羊，他放下工具，接過紙筆，畫了，羊太老，羊太醜，被打擾的飛行員畫了好幾次，一直到他畫了一個木箱，小王子才滿意，「我的小羊住在裡面。」

《小王子》書中所有的大人，只有飛行員讓小王子不覺得奇怪，因為他仍保有孩子的純真與想像。

人的成長就是逐漸社會化的過程，我們曾經討厭大人的不耐煩、功利、現實、世儈、敷衍、虛假、庸俗，完全失去理想性想像力，眼中只有對自己有利有用的事。

我們卻慢慢長成那樣，而每個大人都曾經是小孩。

但大人和小孩終究是二個不同的世界，大人的峰頂追求是成功，偏偏成功本身又極其複雜奧密，在大人的世界，越忘不了身上小孩的，可能會離成功越遠。所以，不必苛責大人，除非他們太不像樣，是要對依然純真的大人，份外起敬，即便他們不成功。

大人，經書中還用來指君子，君子的對立面是小人，參差對照的是凡人，俗人。

利己、先顧好自己，凡人的心眼我們誰都會有，只是，像樣的大人，會像悲歡離合情節跌宕電影裡偶現的空景，從世間法時而脫逸，紅塵依然滾滾不休，像樣的大人，會擁有自己獨有的氣派。

像樣的大人，會儘量提醒自己，成為曾經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輯1說好的 照顧自己

相信人生與世事都沒自己想像中容易。相信所有的不盡完美，也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

01像樣的大人

我們都是慢慢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變成怎樣的樣子？

那，原先我們是什麼樣子？

慢慢，是時間的速度。

我自己人生大半時間都處在毫無自知之明的狀態，這是順境給一個人的教訓，我用看不見自己弱處、缺點的那種巨大無知，同樣去對待自己的長處與特色。但也許正因為如此，我才曾經比較自信無懼。自信無懼真是一襲淡金、Q彈、發亮的安全網，讓我敢撒開手，在高空走繩索、盪秋千、耍雜技、翻跟斗。我曾很浪漫，很理論，...

時光千尋，我約今生／林秀蓉

浪漫只教春天遙遠

於是你不說，我不信

傾身在寂寥的歲月邊陲

靜靜深海，我們冷冷凝駐

可否還為誰撐起渡口

末愛，摺疊給懂得的人看



時間荒地，山風吹盡

思念從未遮掩也並未獨佔

草浪如海霞，獨你窺見

掀起月色又啄出自己

單手擰不乾的心海汪洋

向夢中輕呼，沉默獨角獸



諦聽！諦聽！再諦聽

夢想出沒一片片山林與溪谷

耳鳴為那雙愛笑的眼睛

為鳥拂曉的翅、魚多脂的鰭

雨聲單薄，文明細白如絲

漲潮是你指引我的最初



拎起筆尖急退的碎沫

四季窗扉蜿蜒滑過岸邊

烏雲化為風袍，浮起壯闊海域

意志無沙。我來背給你聽

默許越簡單就越輕盈的記憶

歲月太重，當撲翅的風起

你是垂懸我眼井下小小的安城

時光千尋，我約今生／林秀蓉

浪漫只教春天遙遠

於是你不說，我不信

傾身在寂寥的歲月邊陲

靜靜深海，我們冷冷凝駐

可否還為誰撐起渡口

末愛，摺疊給懂得的人看



時間荒地，山風吹盡

思念從未遮掩也並未獨佔

草浪如海霞，獨你窺見

掀起月色又啄出自己

單手擰不乾的心海汪洋

向夢中輕呼，沉默獨角獸



諦聽！諦聽！再諦聽

夢想出沒一片片山林與溪谷

耳鳴為那雙愛笑的眼睛

為鳥拂曉的翅、魚多脂的鰭

雨聲單薄，文明細白如絲

漲潮是你指引我的最初



拎起筆尖急退的碎沫

四季窗扉蜿蜒滑過岸邊

烏雲化為風袍，浮起壯闊...

相允／石德華

1.書寫ing

說好的，是允諾。

但我有和你說好卻沒做到的嗎？

謝謝你並不介意或者你也忘記了，讓每一椿我和你之間沒成真的「說好的」，成了在沙漠中美麗一現終究只是光線折射那般虛幻成空的海市蜃樓。

但如果你介意或一直沒忘記，那你願意相信我嗎？相信我的善忘，我輕諾之前的真心，我的力不足，或我不想滿足你過度的期望。相信我還放在心底等待最成熟的時機。

真正了解且接受自己，才能有比較適當的衡度。說，像是魔幻的中陰過渡，投胎才是實實擔重的一生。世事的跋涉有過程有感悟有調整，後來，我漸漸少和人衷腸一熱的說定什麼，我和你的「說好的」，很可能抹在深一下的眼神裡，去到一趟趟不缺席的人場裡，存在不常約聚聯絡也感受得到的了解裡，說在沒說什麼的沉默裡，而我簡單專注的日常並常處在書寫ing中，應該就是我在和所有人握拳敲肩窩的，說好的。

人不知怎麼的，也就散了，路不知怎麼的，也就沒了，從更高維度去看世間，我了解朱敦儒「免被花迷，不為酒困，到處惺惺地」的「如此只如此」，所以更喜歡木心先生這句話：

生活的最佳狀態是冷冷清清的風風火火。

2.波光與大海

《說好的》這本散文集就是我生命認知走到這種狀態下的創作集結。世紀疫情、心境歲月、人情世態，都會讓人自然走成或被動接受冷清的境地，像這疫情三年，我頓蹬一下就開始挪挪喬喬，適應出自己的新日常，卻也發現無論生活的外相如何，自己心底總有一股始終不散去的什麼在相應，不只和二級三級的疫情生活，是和眼前飆風似生生滅滅的變與常。是心底這股始終不散去的什麼，讓我篤定所有發生只是現象，你只要穿越，一直往前行，是簑，是杖，是風，是雨，是山頭明月，是無陰無晴，都一直往前行。

我教文學課，常從人的故事提及價值信念，在這流行說故事的年代，我依然在強調論述的重要，然而要到這二年我才終於說得夠清楚，故事與論述，原也是現象與本質的關係。故事可以收集運用，在在打動人心，但故事只是浮動的波光瀲豔，對這世間，你有心底一股始終不散去的抗拒與維護嗎？這是論述，論述是水，是海。

二○二三年二月五日，佛光山開山住持星雲大師圓寂，我是他的私淑艾弟子，在我迷茫困惑心有塊壘時，他總以文字以音聲適時開示我，我在輯三「不害怕」〈一揖‧深謝〉於是寫著：

有一件事，你懂，又喜歡，最好的就是這樣了，世間的榮華富貴算得了什麼。大師這句話無限上綱成為從來就很難界定的價值的定義，讓我心豁然清晰且篤定。

輯一「照顧自己」、輯二「就善良」、輯四「慢慢讀靜靜懂」都充滿故事，哎，我是很會說故事的人，這大家都知道，但，對這場人世，順逆榮枯的相應，以及我自己激越之氣逐漸平緩的愈來愈「卒仔」，都來自價值信念，我的生之論述：

許多不同的取捨擺放在一起，自有層次。（輯一〈妖怪說的〉）

幸福是這樣子的，真心擁抱過的，放手走遠了，那結實的滿抱的觸感都會在，看似不回頭，其實，那一絲回首的依戀，就是曾有，就是一場流變，就是從沒空過的空。（輯一〈曾有〉）

把日子過得好好的人如我，終是能在透明不透明的形體，破碎程度不同的心，際遇順順逆逆的因應中，體會人生無非辛苦與痛苦，我用我無可如何的懂，對待人事，於是要輕手一些，要輕腳一些。（輯二〈悲傷完全守則〉）

世間果真存在著某些無可挽回的錯誤。

但關於人生有人允諾給你一座玫瑰園嗎？生命的殘缺和悲哀，讓人難受，而透過憐憫可以提升感受，最終轉化了痛苦和價值。這繪本，給大人看的。（輯四〈隱形〉）……

3.書中書

全書最特別的該是「特別收錄」這一輯。有緣起，有事件，有現場，有人物，還自成小目錄，以書中書的形式呈現。這是一位書寫者與歷史，我與不認識的他者，跨越世代與陽冥的一樁「說好的」。

「澎湖山東流亡學生七一三」事件，我以盡全力以文字記錄歷史，而散文畢竟是「我」，報導文學也允許作者深深淺淺的抒懷，於是這篇萬字的報導文學，表達的還有我自己史觀的建立，以及對生命真正的理解，而所有都還是過程，不是最後結果。

每個人都會與生命「必要時刻」迎面無法迴閃，輕重小大形式儘管不同，但你是那一種人？你做了怎樣的選擇？而你之所以成為你，完全是和平無事年代日常中的養成。（特別收錄〈海潮音〉）

養成。耳濡目染，無聲無息，慢慢的靜靜的就形成了自我生命的風格，和抉擇時澈然的一念。

我想起我自己，這些年。我從佛理體悟到的眾生平等不二，是平凡與自性。平凡，你真有不同嗎？你只是運氣，（還有你看不見不會信的）；自性，每個人的良知是與生的，一如明鏡很需要護守與相信。我的「養成」，一定有這一層。

4. 顧惜與珍重

我於是這樣成為我自己，有自己獨特的顧惜與珍重，序文以歌、以短語。書中仍是我的日常，但整理篇章的時候，我一篇一篇看見的，有我們集體走過世紀性災難的每一天，不只我與我的日常，是我們共同經歷的這個時代，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時代的牽動。

關於我的散文，套我〈老派〉文中的一句話：我沒驕傲過，也沒想過要謙虛，我很喜歡現在的我，和我的書。

說好的，你就一直聽我說故事，拿我的論述去檢驗你的人生。

相允／石德華

1.書寫ing

說好的，是允諾。

但我有和你說好卻沒做到的嗎？

謝謝你並不介意或者你也忘記了，讓每一椿我和你之間沒成真的「說好的」，成了在沙漠中美麗一現終究只是光線折射那般虛幻成空的海市蜃樓。

但如果你介意或一直沒忘記，那你願意相信我嗎？相信我的善忘，我輕諾之前的真心，我的力不足，或我不想滿足你過度的期望。相信我還放在心底等待最成熟的時機。

真正了解且接受自己，才能有比較適當的衡度。說，像是魔幻的中陰過渡，投胎才是實實擔重的一生。世事的跋涉有過程有感悟有調整，後來，我漸漸少和人衷腸一熱的...

［自序］ 相允／石德華
［以詩為序］ 時光千尋，我約今生／林秀蓉
［以歌為序］ 說好的／蔡淇華詞。忘年知音曲
［以承諾為序］ 你我最給力的承諾

輯1 說好的 照顧自己
相信人生與世事都沒自己想像中容易。
相信所有的不盡完美，
也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

1 像樣的大人
2 妖怪說的
3 口罩小物
4 曾有
5 老派
6 切換
7 但，這樣才有意思
8 足夠
9 新日常
10 借我
11 刪去

輯2 說好的 就善良
我們共同的名字，就叫做眾生，
對人的厄運感到同情，是很自然的事，
做很自然的事，
何須去提起？

1 空雷，並未落雨
2 我在故事的森林裡
3 之間
4 悲傷完全守則
5 或者
6 究竟
7 不二小記
8 但卻不能說沒有
9 連延
10 星期三下午的那堂課

輯3 說好的 不害怕
真正的浪漫是，
每一天，我們都會有迎面而來的新難題，或痛苦，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能不退卻，
明白繼續前行的意義，
並且堅定著自己的信守。

1 一揖，深謝
2 單音拉尾，微揚
3 惜
4 浪漫雙魚
5 茫茫
6 交陪
7 姐妹幫
8 移動
9 我在找我的二○二一
10 記持

輯4 說好的 慢慢讀靜靜懂
要慢、要緩、要散步的速度、
要蹲下來的平視、要專注溫柔，
才能完全感到它們的深意及韻味，
那自我存在的價值。

1 人生沒有第二次十八歲
2 剛剛好
3 隱形
4 一天
5 功課
6 我會靜靜讀你的心
7 心的位置，新的移動
8 梅川長空劍氣橫
9 拉一片天空到你面前
10 記憶踅得回去的地方

特別收錄
潮聲一波，停拍，又一波，澎湖七一三事件、澎湖煙臺聯中師生案、四二五台中事件……，
說好的，我要為這些山東伯伯們寫下這段故事。這是我致意的安魂曲。
之 觀音亭　　　　　　之 單音熄燈號　　　　之 命運的港灣
之 最壞，尚能更壞　　之 為什麼　　　　　　之 流動與停留
之 人，格與失格　　　之 微小日常的力量　　之 還於大化
海潮音

［自序］ 相允／石德華
［以詩為序］ 時光千尋，我約今生／林秀蓉
［以歌為序］ 說好的／蔡淇華詞。忘年知音曲
［以承諾為序］ 你我最給力的承諾

輯1 說好的 照顧自己
相信人生與世事都沒自己想像中容易。
相信所有的不盡完美，
也一直在做最大的努力。

1 像樣的大人
2 妖怪說的
3 口罩小物
4 曾有
5 老派
6 切換
7 但，這樣才有意思
8 足夠
9 新日常
10 借我
11 刪去

輯2 說好的 就善良
我們共同的名字，就叫做眾生，
對人的厄運感到同情，是很自然的事，
做很自然的事，
何須去提起？

1 空雷，並未落雨
2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