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聖誕節】

十二月某日，今年只有我和兒子兩個人過聖誕節。新小說進入最後的階段，這一陣子都專心寫作，所以完全忘了這件事。法國人眼中的聖誕節，和日本的新年差不多，所有人都會和家人一起共度聖誕節，我們公寓所在的那棟建築物內完全聽不到小孩子的哭鬧聲和腳步聲，大家都回父母家了，或是回到故鄉和家人共享天倫之樂。昨天晚上，馬路上難得一片漆黑，我們家在法國沒有親戚，兒子看起來很無聊，我覺得他有點可憐。啊，聖誕禮物！

我對兒子說，他可以去法雅客（有點像日本的山田電機的地方），他立刻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FL studio 20和Shaper Box」，那似乎是音樂編曲軟體和音效軟體。「你前天不是說，想多聽一點我寫的曲子嗎？我不希望收到不想要的禮物，而且我想只要我開心，爸爸一定也會開心，所以就列了這張清單。」聽到他這麼說，我忍不住笑了。我很慶幸不需要出門去買，但是在網路上訂購時，才發現價格很貴，我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之前他都使用免費軟體）。

「因為這些是艾維奇和一些職業音樂人在使用的軟體。」他回我這種莫名其妙的解釋，但是我依然很高興。

我走去地下室，找出聖誕節裝飾放在門口。

我在客廳唱史汀的〈Englishman In New York〉，兒子走進來對我說：「我編了曲子，想請你來聽聽看。」

「這麼快就編好了？」他微微揚起嘴角，露出得意的表情。我立刻走到他房間（他的房間布置得有點像錄音室，每次走進他的房間，就是我的放鬆時光），戴上Marshall耳機。他從我現場演唱會的音源（名為〈City Light〉的歌曲）中擷取了其中一部分，改編成迷幻的夜店風格。

「很棒啊，你太厲害了。」真的很出色。器材進階之後，充分呈現出聲音的廣闊和厚實。我深刻體會到時代不同了。

身為父親，我能夠為他做些什麼？我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再次衝下樓梯，找出了一直收在地下室的舊電貝斯、原聲吉他和小型擴音器。

「這個也送你當聖誕禮物。」兒子再度揚起單側嘴角，露出了微笑。原來這個孩子會用這種方式表達感情。

「要不要一起演奏史汀的歌？」不久之前，我花了一點時間教他吉他時，我發現他很有興趣。我們一起坐在他的床上，我拿著吉他，他抱著貝斯。

「你很有模有樣嘛。」我給他戴高帽子，他又揚起單側嘴角，露出可愛的笑容。

平安夜那一天，我們父子在他房間的床上演奏了史汀的〈Englishman In New York〉。從他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隔壁那棟房子的窗臺，窗前放了一盆小植物作為裝飾，柔和的聖誕燈光映照在植物葉片上。我不禁覺得，所謂幸福，不就像心無所求時悄悄出現，陪伴在身旁的那道溫柔的光？

沒有比和十四歲的兒子一起演奏音樂更幸福的事了。

雖然每天的日子過得不盡人意，但是有時候上天會像今天這樣，不經意地送來禮物。人生有百分之八十很辛苦，百分之十八差強人意，剩下的百分之二，我稱之為幸福。比起完美，差強人意剛剛好。

我希望每天的日子都能夠差強人意，能夠心無所求地度過悠然的日子。對我而言，這就是幸福，我模仿兒子，揚起單側嘴角笑了起來。

【兒子帶著又紅又腫的雙眼當導遊】

十二月某日。兒子這幾天在當導遊，這是相當罕見的事。兒子一直把我的表妹美奈視為母親，這次他為美奈一行人當了三天導遊。平時也許是因為怕生，他甚至不太和別人打招呼，但這三天竟然主動要求擔任導遊。

他首先帶美奈他們去參觀了自己就讀的高中，然後還去遊塞納河、香榭麗舍大道，還陪他們去百貨公司、超市購物，在聖日耳曼德佩區散步，晚上還登上了艾菲爾鐵塔。巴黎的高中生愛搞怪，會以從來沒有登上艾菲爾鐵塔為傲。巴黎的年輕人都討厭觀光景點，但兒子為了自己最愛的姑姑打破了這些規矩。雖然起初他說「我不去」，但隨著離別的日子將近，他突然提出「我和你們一起上去」。

在我成為單親爸爸不久的時候，美奈是兒子的精神支柱。兒子平時很酷，但看到他努力帶著美奈一行人參觀巴黎的身影，覺得他其實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五年前，美奈曾經打電話給我說：「阿仁，那孩子突然哭了。」他們一起在超市買菜時，兒子突然大聲叫美奈「媽媽」。當時兒子不知道想讓美奈看什麼東西，對正在遠處的美奈揮手，脫口叫了「媽媽！」當下的錯愕讓他崩潰了。兒子向來不流淚，但當時卻放聲大哭。

我從來沒有看過兒子在我面前哭，所以得知這件事，也一時說不出話來。經過那次之後，兒子每年回日本，都會住在美奈家中，在美奈一家人的陪伴下，充分享受日本的夏天。小學生、中學生，如今已經是高中生了。我隱約可以察覺到他想帶美奈看自己就讀高中的原因，我對他們說：「去參觀學校也太無聊了。」美奈立刻打斷了我，「我想看。」事後我才想到這件事，忍不住反省，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美奈在醫院上班，這次來巴黎旅行只能停留短暫的三天，但是多虧優秀的導遊在法國歷史上最長的罷工行動中帶他們參觀巴黎，所以這三天的行程很充實。最後一晚，我們在艾菲爾鐵塔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吃晚餐，吃完飯後，我獨自先回家，他們和優秀的導遊一起登上了閃亮亮的艾菲爾鐵塔。深夜十二點，美奈傳了照片給我。

她傳了一張巴黎萬里無雲的晴朗夜景照，還附了一句話——

「我們正在塔頂！」

二〇一九年年底，兒子終於登上了艾菲爾鐵塔。他花了十五年又十一個月，才終於登上艾菲爾鐵塔。兩個星期後，他就滿十六歲了。他長大了。衷心感謝我的家族成員。

【兩個人的聖誕節】

十二月某日，今年只有我和兒子兩個人過聖誕節。新小說進入最後的階段，這一陣子都專心寫作，所以完全忘了這件事。法國人眼中的聖誕節，和日本的新年差不多，所有人都會和家人一起共度聖誕節，我們公寓所在的那棟建築物內完全聽不到小孩子的哭鬧聲和腳步聲，大家都回父母家了，或是回到故鄉和家人共享天倫之樂。昨天晚上，馬路上難得一片漆黑，我們家在法國沒有親戚，兒子看起來很無聊，我覺得他有點可憐。啊，聖誕禮物！

我對兒子說，他可以去法雅客（有點像日本的山田電機的地方），他立刻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著「...

代前言

我至今仍然無法忘記一月某日，我成為單親爸爸時的絕望。從那天開始，兒子便將內心封閉起來，成了一個不太流露感情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解決這個問題，我全力投入這件事，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才能找回往日充滿歡笑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去兒子房間察看時，發現已經睡著的兒子緊緊抱著的絨毛娃娃恰恰濕了，而且完全濕透。咦？我大吃一驚，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臉頰，發現他的眼角也是濕的。他從來不曾在我面前流過一滴眼淚。

當時，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他，也是在那一瞬間，我告訴自己，必須同時身兼母職。

那陣子，我和兒子胃口都很差。當時我們住在一個冰冷的空蕩房子裡，我認為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於是就搬到了小公寓，努力拉近和兒子之間的距離。

我和兒子房間之間的牆壁很薄，每日晚上都聽著兒子在床上翻身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入睡……當時我被診斷為胃潰瘍，天天都要吃藥，體重很快就掉到五十公斤以下。我告訴自己，必須努力多吃一點，要做好吃的飯菜，才能促進食欲。

於是，我每天早上開始做有白飯的便當，我稱之為早餐便當生活。兒子中午在學校吃營養午餐，所以晚上要做一些能夠讓笑容重回我們臉上的料理。在我日常做的料理中，兒子很愛吃用番茄和鮪魚罐頭做成的簡單義大利麵。

雖然身為父親的我無法代替母親，但下廚是我唯一能夠勝任的事，也很慶幸自己擅長料理。如果我不會下廚，我們的生活想必會更加辛苦。自己下廚之後，家中漸漸找回了溫暖，廚房這個避難場所也讓我得到了救贖。我要盡量多吃點。我這麼告訴自己，以維持每日的生活。沒時間沮喪，如果我不努力，這個家就散了……卯起來做菜，廚房的火一整天都不曾熄滅。買了一張小桌子放在廚房旁，把電腦放在桌子上，一邊燉菜，一邊工作。我使出渾身解數，努力維持這個家的溫度。

聽一位美食家朋友說，番茄中含有豐富的人體必需的營養，既然兒子喜歡吃番茄，那就想辦法讓他多吃一點。當時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番茄真的成為「靈丹妙藥」。兒子很愛吃香蒜番茄義大利麵，於是我試著加入鮪魚罐頭等，變化出各種不同的口味。

「好吃嗎？」我問兒子，他輕輕點頭回答說：「嗯，好吃。」雖然只是很稀鬆平常的對話，但我認為那是我們父子家庭走向重生的第一句話。

「好吃嗎？」

「嗯，好吃。」

雖然每天都只是重複相同的對話，但我的體重慢慢增加，兒子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雖然再也無法回到從前，卻看到了新的家庭形式慢慢產生。

飲食是生存的基本。無論再忙，都要下廚做菜，在下廚這件事上，投入一定的時間，對我而言，是我邁向重生的第一步。不久之後，帶著溫度的「爸爸的味道」也讓兒子尋回了聲音、話語和笑容，重回了往日的開朗。我們的生活終於再次找回了幸福。

我是父親，也是母親。

我在兒子剛滿十歲那年離婚，本書從他十四歲左右開始記錄，但有時候也會回想起兒子十歲時的往事。這本書是兒子從小學生到大學期間，我們父子心靈之旅的記實。

代前言

我至今仍然無法忘記一月某日，我成為單親爸爸時的絕望。從那天開始，兒子便將內心封閉起來，成了一個不太流露感情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解決這個問題，我全力投入這件事，絞盡腦汁思考如何才能找回往日充滿歡笑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我去兒子房間察看時，發現已經睡著的兒子緊緊抱著的絨毛娃娃恰恰濕了，而且完全濕透。咦？我大吃一驚，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臉頰，發現他的眼角也是濕的。他從來不曾在我面前流過一滴眼淚。

當時，我覺得非常對不起他，也是在那一瞬間，我告訴自己，必須同時身兼母職。

那陣子，我和兒子胃口都很...

代前言
二〇一八 兒子十四歲
二〇一九 兒子十五歲
二〇二〇 兒子十六歲
二〇二一 兒子十七歲
二〇二二 兒子十八歲
代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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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 兒子十四歲
二〇一九 兒子十五歲
二〇二〇 兒子十六歲
二〇二一 兒子十七歲
二〇二二 兒子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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