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數量龐大的書籍使得威爾．達林自覺渺小。

他一直有這種感覺。第一次來「達林二手暨古書鋪」拜訪伯父的那天，他心裡就想著：好多書喔。開始在這裡幫忙之後，那些書就只是工作而已。然而，伯父重病之後，他接手經營，越來越覺得那些書陰森森地睥睨著他，每一本都滿載知識、祕密與謊言。這種感覺太過強烈，以至於伯父過世的時候，威爾想起一個關於蜜蜂的古老傳說（蜜蜂的古老傳說：歐洲的古老傳統，家中發生大事時必須告知家裡養的蜜蜂，否則蜜蜂可能會離開作為報復。這種做法可能源自於凱爾特神話，他們認為蜜蜂是人世與幽冥世界的連結。）。他清清嗓子，對著書本說：「他過世了。」

伯父往生了，威爾身為他唯一的親屬，繼承了位於聖馬丁巷梅伊弄的達林二手暨古書鋪，包含小小的商譽與所有商品。他是這整棟房屋的主人，一樓是店面，二樓有兩個房間，店面後方還有一個小房間，這是伯父指定唯一允許人類生活的空間。威廉伯父的存款也全部由他繼承，但是要等遺囑認證的程序完成才能動用。他擁有許多書，不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身處於高聳的書架間，他會覺得書才是他的主人。

沒有顧客上門的時候，他花了非常多的時間估算伯父到底留下多少書本給他，結論是絕對超過四萬本。他到現在還沒找到存貨清單，他越來越覺得老傢伙很可能把記錄全部存在腦子裡。此刻他坐在充作櫃檯的書桌後，被大量書本包圍：落地書架組成迷宮，每一格裡外都排著兩層書，所有平面都擺滿書，所有直立面前方都有一堆堆書，窗戶也被書擋住一半。一大堆煩死人的書。

整家店鋪彌漫著濃濃的舊紙臭，以及比較淡的其他怪味：濕氣、灰塵、老鼠。他盡力清潔：放捕鼠器、檢查牆面、清掃沒有被書覆蓋的地面，煙霧染黑的天花板上，那些長年累積的蜘蛛網，他也盡可能清除。儘管如此，怪味依然很濃。或許有一天，他會漸漸適應二手書店的氣味，不再覺得臭，到那時候，他就真的完蛋了。

懷抱著這個鬱悶的念頭，他把腳抬起來放在桌面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威廉伯父當初花大錢買下的這張椅子，雖然紅色皮革龜裂了，但依然很舒適。對威爾而言，這樣就夠了。

雖然說他時時刻刻擔心萬一書籍崩塌可能會被壓死，但能夠身在這裡，實在是無比幸運。威爾十八歲上戰場，五年後復員回故鄉，卻發現自己毫無用處、找不到工作。在法蘭德斯（法蘭德斯：Flanders，比利時西部的一個大區，包含法國與荷蘭的一部分。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此地戰況慘烈，超過一百萬名士兵在此死亡、受傷或失蹤。）的戰地，他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擁有各種專業知識，知道該如何處理各種危機，也全部親身經歷過。然而回到英國老家，他又變回年輕小毛頭，幾乎沒有學習過專業手藝，更完全沒有工作經驗。開戰之前他原本是木工學徒，但感覺好像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現在他最擅長殺人，但社會非常不鼓勵這種專長。

英國到處都是像他這樣的人。這個國家沒有他們依然運作正常，因此他們回國之後變成多餘的人，努力尋找一席之地。他先回故鄉，但在他等候復員的期間，母親罹患西班牙流感（西班牙流感：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年爆發的大規模傳染疾病，造成當時全球約三分之一人口染疫，約兩千萬至五千萬人死亡，是中世紀黑死病之後致死人數最多的流行疾病。）過世了。北安普敦郡隨處可見失去人口的村落、失去希望的人們。於是，所有人都來到倫敦想掙口飯吃，他也不例外。他用復員撫卹金與母親遺留的一小筆錢作為旅費來到這裡。只要有工作，他完全不挑，他在街頭奔波無數小時找工作，心情越來越焦急，非常擔心要是繼續找不到工作，幾個月之後他勢必會淪落到一貧如洗，即使願意工作也只能當乞丐。

到了一天只能吃一餐，必須小心計算鞋底還有多久會破洞的階段，他寫信聯絡素未謀面的伯父。原本以為伯父不會回信，更不會接受他去投靠：他只是孤注一擲，沒想到中了大獎。威廉伯父熱情歡迎失散已久的親戚，光是這樣就已經足以讓威爾感激涕零了，沒想到他竟然還給威爾工作賺錢的機會。

就算有好幾年的時間，威爾也無法報答他的恩情。而實際上，兩個月後伯父就過世了，不過至少在最後那段時間，威爾悉心照料伯父，讓他盡可能過得舒適，也在伯父臨終時給予陪伴。因此，現在威爾擁有一份現成的事業，住在安穩的家裡，而且不用扛房貸。突然轉運讓他有點無所適從。

想到這裡，他知道有個解除書本壓迫感的好方法：賣掉。為了賣更多書，他想了很多計畫，包括先瞭解店裡究竟有哪些書，讓店裡的環境變得稍微寬敞宜人一些，以及主動出擊找顧客，不要只是乾坐在店裡等客人逛進來。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像他見過的其他二手書店老闆那樣，態度彷彿守護寶藏的魔怪。

為了達成目標，他特別研究諾登所寫的書籍交易指南，翻到他之前看到的頁數，大致瀏覽一下音樂出版的章節。這時，迎客鈴響了。

威爾抬起頭，但其實毫無意義，因為他的視線被書架擋住，完全看不到門口。這是他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但必須先想出來如何移動兩噸重的書籍。他很可能整整半個小時都看不到進來的客人，甚至一整天都看不到，因為很多來逛書店的人會躲在看不到的地方。

這是伯父特意安排的。他告誡威爾千萬不要在店裡巡視，不要去盯著顧客，也不要去吵他們。威爾懷疑伯父根本不想把書賣掉，所以他決定改採主動積極的態度，然而，他一開口打招呼，那些來逛書店的人大多會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彷彿他企圖拉皮條，甚至有人直接落荒而逃。老實說，店裡這麼亂，就算有客人要他幫忙找關於東方瓷器或百年戰爭的書籍，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因此他很快就放棄了。

他把腳放回桌面上繼續讀書，這就是服務顧客最好的方法。

沒想到，進門的那個人遲疑了一下之後，腳步聲竟然直接往書桌接近。難道出現了願意主動社交的顧客？實在太難得了。威爾抬起頭，擺出謹慎控制的笑容，以免顯得太熱情。眼前那個人四十多歲，穿著輕型風衣，表情嚴肅、沉默，沒有笑容。

威爾掌店至今，早就習慣了怪裡怪氣的客人，怪人上門是常態，不是例外，所以他沒有氣憤質問那個人看什麼看，而是客氣詢問：「早安，請問有什麼事嗎？」

「威廉．達林（威廉．達林：威爾（Will）全名William Darling，和伯父同名。）？」

「對……」威爾警戒地說。噢，老天，該不會是來要債的法院執達吏吧？萬一伯父留下債務，那麼他本來就岌岌可危的財務狀況絕對會徹底完蛋，「請問有什麼指教？」

「我要資料。」

看來不是來討債的，威爾大大鬆了一口氣，「好！好，太好了，我應該能幫忙。請問你要什麼資料？」

「那份資料。暗號是黃水仙。」

用這種方式找園藝書籍簡直莫名其妙透頂，不過呢，開書店的人早就習以為常了，經常有顧客以為有「封面是藍色的」這條線索，就足以找出過去二十年出版的任何一本小說。「介紹花的書？店裡應該有。你想找特定的書，還是──？」

那個人的表情變得凶惡，「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

看來他肯定寫信跟威廉伯父預訂過書籍，但是伯父的文件太多又太亂，以至於信件就此消失。「你有交代我們預留嗎？」威爾放膽詢問。

「達林先生，別想糊弄我。那份資料寄給你了。我願意付錢，很大一筆錢，但我必須拿到，也絕對會拿到。你明白了嗎？」

「很大一筆錢」這部分威爾明白，但其他部分就沒那麼清楚了，「我很樂意協助，但我必須先搞懂你要找什麼。作者是誰？」

那個人用力拍桌子，灰塵飛揚，威爾也驚愕地跳起來，「搞什麼──」

「小店員不知天高地厚，我不是叫你別糊弄我嗎？我知道東西在你手裡。快交出來，否則我當場踩死你。」

「滾出去，」威爾說：「立刻給我滾。我不容許你用這種態度說話，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那個人只是冷笑。他比威爾高幾吋（吋：英寸，一吋等於二點五四公分。），換言之身高超過六呎（呎：英尺，一呎等於三十點四八公分。），體格結實壯碩。這種人應該很難得會聽到滾出去這種話，看來今天他得到了刺激的新體驗呢。

威爾繞過桌子，站到他面前，熱血沸騰，「我叫你滾出去。店裡沒有你要的黃水仙書籍，就算我找到了，也只會賣給其他懂禮貌的人。還不走？快滾吧。」

那個人遲疑了一下，手臂肌肉隆起。有一秒之間，威爾確信他要動手，但最後他只是舉起一隻手，掌心朝外。這個動作將他的外套和襯衫袖口往後拉，「達林先生，你最好想清楚，不要一時衝動鑄下大錯，勸你三思而後行。」

「有什麼好想的？還不快滾？要我轟你出去嗎？」

「你會後悔的！」那個人怒吼。

「才不會呢。」威爾對他說，然後跟在那位怪異的顧客後面，直到他出去之後用力甩門。他在門口守了一下，假裝整理書架，提防那個人又回來。過了一陣子才終於有心思自嘲。

他竟然趕跑了口袋裡有錢的顧客！看來他成為合格的古書店老闆了呢！雖然痛快，但是他若想每天有飯吃，就不能再做這種事。店裡經常有怪人光顧，他不能全部趕出去。

儘管如此，他也不會任人羞辱。只有快餓死的時候才需要那麼受委屈，而現在呢，後面的房間裡還有一包香腸等著他煎來吃。想到吃的，他將沒禮貌的客人徹底逐出腦海。

威爾整理店面打發時間，賣了幾本三先令的廉價當代小說，還有一本要價兩英鎊（英磅：一九二○年代一英鎊的購買力大約等同於現今的四十七點六二英鎊。一英鎊等於二十先令，一先令等於十二便士。一九七一年改為十進位制。）兩先令六便士的珍本書，麥考雷爵士的鉅著《古羅馬詩歌集》。等到幸福的午休時間到來，他滿心歡喜吃香腸，祝賀自己早上生意不錯。下午時段來了更多顧客，以書店的標準而言全都非常正常。到了上床睡覺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忘記那個穿風衣的無禮顧客了。

◎

他半夜驚醒。

四年的戰地生涯讓他即使在轟炸中也能安睡，然而，只要有一點鬼祟的動靜他就會立刻醒來──可能是老鼠，也可能是披著人皮的鼠輩企圖偷他的香菸。威爾從無夢酣眠中瞬間清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猛然睜開眼睛。他一時間迷糊了，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也不明白為什麼四周這麼安靜，甚至沒有聽到遠處傳來的槍響。

當然嘍，他在書店後面的房間裡。這裡有道門通往小後院的戶外廁所，一扇小窗直面後院，另一道門則通往店鋪。威爾躺著不動，先鎮定下來，然後朝著聲響傳來的方向仔細聆聽。他拉長耳朵，那個聲音很輕微，但絕對是翻動紙張的聲音沒錯。

有人闖進店裡。他坐起來，看到門板下面透進微光。不是路燈，因為這條小巷弄還沒有電力路燈。他繼續觀察光線搖晃的狀況，確認了他的猜測：有人闖進店裡，拿著手電筒找東西。

威爾悄然無聲地下床，小心不讓搖搖晃晃的床架發出聲響。他身上的法蘭絨睡衣相當服貼，可以放心穿著走出去；不過，如果有軍用左輪手槍在身邊，他會更有信心。沒有槍，他只好摸索著拿起切洋蔥用的刀。在黑暗中握住刀柄的瞬間，他心中湧起懷念，感覺就像從前一樣。

伯父難得感受到現代化的便利，一時衝動為店裡牽了電線，後面房間的門邊有電燈開關。威爾先設想好動作，然後輕輕轉動門把打開門，一手按住開關。

他閉起眼睛開燈，同時把門整個踹開。他先是聽到一聲驚呼，接著是非常熟悉的紙張散落聲響。

威爾睜開眼睛，看到兩個男人，全都一身黑衣、戴著面罩。其中一個被一堆書絆倒，連人帶書一起倒地；另一個拿著手電筒，努力想扶他起來。

「喂！你們兩個，滾出去！」威爾大吼，揮舞手中的刀。

他以為那兩個人會立刻逃走，卻愕然發現他們完全不打算跑。站著的那個人抽出一把刀，曲膝擺出防禦姿勢。

竟然有人持械搶書店？威爾放低重心，對著那個人的手臂揮刀。對方擋下這一招，同時揮刀做出假動作，這個招式相當熟練，使得威爾對手中的臨時武器非常不滿意。

被絆倒的人終於手忙腳亂站起來。威爾用最大的音量喊叫：「小偷！」希望剛好有巡警經過，他不想穿著睡衣和兩個高手對打。

不過，被絆倒的人打算撤退了，他對著伙伴大喊：「快走！」

持刀的人再次出招。威爾扭轉身體躲過，同時用小刀刺進那個混蛋的面罩，位置在臉頰上方，雖然沒有刺中眼睛，但還是換來一陣叫罵。另一個人厲聲吼了一句，感覺像是外語，但英國口音很重，接著用強勢命令的語氣說：「去你的，快走！」持刀的人很不甘願地轉過身，兩個人一起往門口奔去。

威爾跳過散落地面的書本追上去。他們衝出去之後大力甩門，差點打到威爾的臉。威爾用力打開門，迎客鈴瘋狂作響，他看到那兩個人沿著街道往前跑。他赤腳追了幾步，踩到銳利的東西，腳底被割破。他踉蹌滑倒，膝蓋重重敲在高低不平的潮濕路面上。「媽的！」

他深呼吸壓抑各種疼痛，撐著身體站起來，觀察四周。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梅伊弄空無一人，黑暗寧靜。就算有人聽見騷動，也沒有點燈或出來幫忙。

他踩著冰冷潮濕的地面，跛著腳回到店裡，邊走邊思考。

◎

威爾難以重新入睡，第二天早上心情非常惡劣。他去警局報案，花了一整個小時，換來一肚子火。受理的警員認為他非常可疑，因為他沒有在凌晨三點四處奔走找巡警。再加上威爾堅持那兩個賊是開鎖進去的，而不是用蠻力破壞，此外也沒有任何物品失竊，因此警員更懷疑他是報假案。

「達林先生，店裡遭小偷卻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也沒有物品失竊？你確定沒有忘記鎖門？沒有嗎？好吧，現在我們非常忙，等一下我會請人去你店裡做筆錄。」

威爾很不客氣地要求立刻做筆錄留下報案記錄，結果這件惱人的事害他一大早浪費了將近兩個小時。他回到店裡，發現兩張字條，一張是顧客憤怒抱怨他竟然沒開門，另一張則是鄰居提醒他不要在凌晨時分醉酒喧譁。然後他又發現茶葉沒了，只好再次忍著腳傷疼痛出門。到了下午三點，他的心情無比暴躁，這時迎客鈴響起，兩個人走進店裡。

軍官，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他們沒有穿制服，而是穿著西裝、拿著雨傘，但就算他們一身便服打扮，威爾還是一眼就看出他們是軍官。他有股想要立正敬禮的衝動，但他奮力抵抗。

第一位軍官──還是稱呼男士好了──五十多歲，留著灰白的「衛生鬚」，也就是鼻子下面蓄著一小塊像牙刷一樣的髭鬚。另一個人有張紅潤的圓臉，一頭捲髮，模樣像個巨型嬰兒。

「威廉．達林先生？」比較年長的那個說：「我是英格茲比，這位是普萊斯先生。可以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沒問題，請問有什麼指教？」

英格茲比對普萊斯一撇頭，後者立刻走開，威爾揚起一條眉毛。「他去守著門，」英格茲比說：「以免有人打擾我們談話。店裡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除非有小偷。」

「我聽說那件事了。」英格茲比環顧四周找椅子。威爾很不情願地搬開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書本，打手勢請他坐下，「謝謝。我剛才自我介紹過了，我是查爾斯．英格茲比上尉，任職於陸軍部。」

聽到這句話，威爾立刻挺直背脊，身體自動做出反應，「長官好。」

「相信你知道我來找你的原因。」

威爾從幾個角度思考這句話，「不知道，長官。」

英格茲比揚起眉毛，上流人士好像都會這個動作，想必是伊頓公學教的，「是嗎，達林？」

我已經退伍了，你該稱呼我達林先生才對，威爾在心中想，但沒有說出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等一下，你剛才說知道我店裡遭小偷的事，那是什麼意思？」

「陸軍部很關心你，理由應該非常明顯。」

「什麼？為什麼？」

英格茲比嚴厲地瞪他一眼，「我在執行公務，勸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真的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得解釋清楚。」

英格茲比不耐煩地吁氣，「卓凡的信。」

威爾等他繼續說下去，但他好像說完了，「誰？」

第一章

數量龐大的書籍使得威爾．達林自覺渺小。

他一直有這種感覺。第一次來「達林二手暨古書鋪」拜訪伯父的那天，他心裡就想著：好多書喔。開始在這裡幫忙之後，那些書就只是工作而已。然而，伯父重病之後，他接手經營，越來越覺得那些書陰森森地睥睨著他，每一本都滿載知識、祕密與謊言。這種感覺太過強烈，以至於伯父過世的時候，威爾想起一個關於蜜蜂的古老傳說（蜜蜂的古老傳說：歐洲的古老傳統，家中發生大事時必須告知家裡養的蜜蜂，否則蜜蜂可能會離開作為報復。這種做法可能源自於凱爾特神話，他們認為蜜蜂是人世與幽冥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