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鳴集：街與夢

深水埗的福榮街
黃樂宜

五時半便走到扒房，多少也是早了些，也不怪「飛鷹餐廳」擱了「準備中」的招牌攔著悠悠眾口。只見邀約的友人未到，我又耐不著性子，拐了個圈，還是走到搬家前常到的這條街。說真的，要不是嘴饞，大抵搬家後，我也很少想起這個地方、這條街了。
街道變化倒是不大，店舖還是那些店舖。一切都沒怎麼變。從元洲街出發，步行一個街口又能看到那福榮街的路牌，還未踏進街中，就先看到携著一袋兩袋盒裝玩具的人群。說起這條福榮街，其行人街道本就狹小，加上每店家都肆意霸佔街道位置，誓要博取比其他店更多的曝光率，於是把玩具越掛越外，越放越出。視線內滿佈形形色色的玩具，就連頭頂也不放過，一枝枝白色的膠杆從店內探出，杆上掛滿各類沙灘玩具套裝。每每擡頭，黃色小鴨造型的浮床、黃黑配色的經典浮板、五顏六色的沙灘波總擋在面前。這片「玩具天」是這裏獨有的特色之一，而玩具數量之龐大，不走個好幾趟，也別奢想逛完。
在這走著，就像是在跑障礙賽。在街上行走需要擔心撞到耳際垂下來的娃娃抱枕，又得小心腳邊高高疊起的紙箱，發著嗡嗡電池聲的玩具飛機看起來也要給人一下猛烈撞擊。為躲避密集的玩具攻勢，這裏的人身板早就像蛇一樣靈活，時而低頭、時而側身閃著逆行的人，甚至一改平時習慣，連手提電話都放了下來，免得被撞個人仰馬翻。
放眼福榮街的景色依舊，售賣的玩具感覺也相差無幾，給人一種換湯不換藥之感。雖說如此，細看之下，還是能發現掛在店前的畢業娃娃也跟上了時代的步伐。只是，角色是新的，做工卻仍舊粗糙。外露的線頭、存在色差的配色，總有點不對稱的雙眼，還是有那種平民的味道，那種貼地的感覺。這不是嗎？若是追求完美娃娃的人，此時應在連鎖精品店中，挑選著日本的正版娃娃；也就捨不得把好幾百元花費在毛絨玩意的人，才會逛進此街，找個眼睛對稱、線頭整齊的娃娃，付款前還得手拿兩個，睜大眼睛近距離檢查、再三對比，最後才從皮包內拿出僅餘一張百元大鈔付款。
街上總不可能只有我一人在走，旁邊便是一對年輕父母，他們正拖著女兒閒逛。面對街上鋪天蓋地的玩具，身穿吉蒂貓上衣的年幼女兒雙眸散發的喜悅實在掩不住了。這條街必定是她的探寶地圖，滿眼的奇珍異寶、看不完的玩具種類，一定使她頓時忘記家中那些曾經的摯愛。想必貪婪的她此時正在幻想用雙手把滿眼的玩具抱回家、在家中玩得不亦樂乎的樣子。為此，她不惜獻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向父母報以撒嬌的眼神，企圖讓看上的珍寶能乘著八擡花轎回家。這花招，有誰不懂？我倒是笑了一笑。
越過人群，有一家貼著綠色壁紙的店舖，憑著其大大的展品櫃成功吸引我的注意，門邊表情慵懶的招財貓也衝著我招了招手。我瞧了瞧，門外以半個紙皮箱裝著一份份的冰雪公主玩具，以塑膠包裝的亮銀色皇冠，鑲上了一排排的銀色閃石，發出的耀眼光芒吸引了路過的小女生，使她看定了眼，連嘴巴都忘了合上。望著那位被小女孩扯著衣䄂的母親，她早就不會多看一眼閃石發出的廉價光輝，但她瞄了瞄箱外用黃色油性筆醒目地寫上的價錢，還是伸手找了找長褲的口袋。我會心微笑，看著此情景，想起幾分從前。
越過門外的一架架的塑膠玩具，我緩緩步進店舖，兒童的歡笑聲逐漸變少，也不再聽到發聲玩具發出的聲響。幾個中年男人停駐於此，滿有趣味地看著展品櫃內積塵的小人兒。這充滿殘舊感的服飾及其脫落的外層，大概是九十年代的產物。三十年來，七色的英雄戰隊向著玻璃展櫃外挺直胸膛、高舉武器，為看著自己的男人們斬妖除魔。但英雄難過美人關，想著家中賢內說著四壁的林林總總，柴米油鹽，只好搖搖頭，有空再來緬懷緬懷一番。
離開店舖，重回街道，瞥見右邊售賣批發飾品的店舖，有一群身穿校服的中學生，男生抱著一袋兩袋的紅膠袋，女生拿著手機計算金額，他們神色凝重，拿起了看看，皺了皺眉，又放下，心中推敲著預算。顧得了預算，又擔心貨不對版。「不如問問陳老師？」梳著高馬尾的女生開口道。一時間沒人能回應她，眾人又陷入無盡的思緒。
一輛黑色貨車急停在路邊，出來了幾個穿著黑背心的中年大漢，熟練地從車庫拿出一個個裝著貨物的紙皮大箱，也顧不上路上的行人，喝斥一聲，就一口氣把大箱「轟」的擲在地上。正在呆看掛在店舖頂上吹氣浮床的中年男人，被送貨工人的大動靜嚇了一跳，眼看大箱就要擲到腳上，連忙縮了縮腳，又瞄了瞄工人的臉，臉上倒是沒有不悅，看起來早已習慣此光景，又繼續擡頭看浮床，暗中比較著價格。工人拍了拍雙手的灰塵，又坐上貨車，趕上日落前到下一個送貨地點，繼續為生計奔馳。

大概日落前的這個時間，才是福榮街最繁忙的。說的是街，不過是人間世的寫照。深水埗這個地方，這裏的人需要一條玩具街，所以這條玩具街便一直流傳下去，只要一日有人需要廉價的精品，這條街，即便時代變遷，終究還是會留下來的。我想起我那響著的肚子，即使搬家，還是偶爾回來，想著飛鷹餐廳，想著深水埗，想著這條福榮街。


【老師點評】
文章寫玩具街，立意頗有心思。玩具是商品，也是人慾望投射的對象，真是寫平民社會，寫「人世間」的好材料。敘寫自然生動，細緻地寫出了街之特色，通過鏡頭的移動，人物的特寫，寫出了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也寫出了「我」的觀看，「我」之體驗。

深水埗的福榮街
黃樂宜

五時半便走到扒房，多少也是早了些，也不怪「飛鷹餐廳」擱了「準備中」的招牌攔著悠悠眾口。只見邀約的友人未到，我又耐不著性子，拐了個圈，還是走到搬家前常到的這條街。說真的，要不是嘴饞，大抵搬家後，我也很少想起這個地方、這條街了。
街道變化倒是不大，店舖還是那些店舖。一切都沒怎麼變。從元洲街出發，步行一個街口又能看到那福榮街的路牌，還未踏進街中，就先看到携著一袋兩袋盒裝玩具的人群。說起這條福榮街，其行人街道本就狹小，加上每店家都肆意霸佔街道位置，誓要博取比其他店更多的曝光率，於是把...

序一

語言是思想表達和人際交流的重要工具，掌握良好的語言能力，對於學習、工作和生活都有著極大的幫助。理大專業及持續教育學院（PolyU CPCE）語文及傳意學部非常榮幸為大家呈獻這本學生創作文集。這本文集是同學們創意和文學才華的結晶，展現了他們對語言世界的探索和熱情，同時也體現了他們在創作課上的學習成果。這本文集的出版是對我們學生創作的肯定，為他們的成就感到自豪。
語言發展在香港一直都是重要議題。香港作為一個國際城市，多元文化的交融讓語言多樣性成為了我們社會的一部分。然而，隨著現代科技及人工智能（AI）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全球化的趨勢，語言的保護和發展面臨新的挑戰。我們語文及傳意學部積極關注香港語言教育的現狀和未來發展，並致力於推動語言多元發展、培養跨文化、跨學科溝通能力和提升語文創意。我們相信，只有通過語文的發展和創新，使語言學習者更有效地掌握語言技能、創意思维，我們才能更好地面對未來的挑戰和機遇。
我們的目標，就是培養具有豐富語文素養和傳意能力的學生，使他們成為思想深邃、表達優雅的語言專才。我們致力於提供一個具有啟發學習的環境，結合理論與實踐，讓學生能夠在廣泛的學科領域中發展自己的專長和興趣。我們鼓勵學生通過創作、研究和討論來深化對語言的理解和應用，並善用現代科技激發他們的創新思維和創意潛能。
這本文集大部分是我們的學生在創作課上的學習成果，文集分為散文、小說以及三行詩和微小說三個部分，作品後都附有老師的點評。這些作品透過獨特的視角和深刻的觀察，展現了學生對香港街道魅力和內涵的思考，同時展現了他們豐富的想像力。文集主題多元、內容豐富，且文筆流暢，令人讀來津津有味。我們希望這些作品能夠讓讀者感受到香港的多元文化和悠久歷史，同時激發他們對未來的思考和追求。
最後，衷心祝賀這本文集中的所有作者，他們的創意和努力獲得了應有的認同和讚賞，使作品得以刊行。同時，感謝所有參與編輯工作的同事們，你們的支持和鼓勵使得這本文集能夠順利出版。衷心希望這本文集能夠成為一個啟發和激勵的平台，讓我們共同探索語言的奧秘，感受語言的美妙和力量。祝願讀者們能夠在這本文集中找到心靈共鳴。

理大專業及持續教育學院
語文及傳意學部主任
首席講師
唐嘉雯博士
二〇二四年三月六日

序一

語言是思想表達和人際交流的重要工具，掌握良好的語言能力，對於學習、工作和生活都有著極大的幫助。理大專業及持續教育學院（PolyU CPCE）語文及傳意學部非常榮幸為大家呈獻這本學生創作文集。這本文集是同學們創意和文學才華的結晶，展現了他們對語言世界的探索和熱情，同時也體現了他們在創作課上的學習成果。這本文集的出版是對我們學生創作的肯定，為他們的成就感到自豪。
語言發展在香港一直都是重要議題。香港作為一個國際城市，多元文化的交融讓語言多樣性成為了我們社會的一部分。然而，隨著現代科技及人工智能（AI）技術的...

序一
序二

◆ 第一部分 ◆
散文
深水埗的福榮街／002
富善街／007
鴨寮街／012
他與舊街／017
男人街／021
長興街／027
花園街／032
離港巷／037
新康街／043
泰民街到泰民街／048
病街／054
紅地磚街／059
死人街／064
酸梅街／069
半停的心臟／076
故里石子路／082
航天小街／088
房間／093
棄／099

◆ 第二部分 ◆
小說
牆／106
偶遇／120
蝴蝶／130
空歡喜／143
翻身／150
燈紅酒綠／161
藍兒／171
金蘋果／180
女孩三次死亡未遂的始末／192
故障／203
阿麗／213
幻想症／222
永恆暮日／234
大盜／245
咯嗲花／258
黃金夢／269
灰城／283
最後的所多瑪／293
拳與百合／302
獵人／313
五日四夜／322
銀色鈴鐺／332
這個時代的夢想／343

◆ 第三部分 ◆
三行詩、微小說
月夜歸途／356
寂寞／357
思念／358
歷史的真相／359
相思／360
抑鬱／361
喬裝／362
金魚／363
烈士與賭徒／364
膽小鬼／365
初晴／366
窮忙／367
沉默的死者／368
愛人／369
紅線／370
審醜時代／371
呼喚／372

作者簡介／375
編者簡介／390
後記／395

序一
序二

◆ 第一部分 ◆
散文
深水埗的福榮街／002
富善街／007
鴨寮街／012
他與舊街／017
男人街／021
長興街／027
花園街／032
離港巷／037
新康街／043
泰民街到泰民街／048
病街／054
紅地磚街／059
死人街／064
酸梅街／069
半停的心臟／076
故里石子路／082
航天小街／088
房間／093
棄／099

◆ 第二部分 ◆
小說
牆／106
偶遇／120
蝴蝶／130
空歡喜／143
翻身／150
燈紅酒綠／161
藍兒／171
金蘋果／180
女孩三次死亡未遂的始末／192
故障／203
阿麗／213
幻想症／222
永恆暮日／234
大盜／245
咯嗲花／258
黃金夢／269
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