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人生這條路，願我們都是愈來愈喜歡
二○一九年秋，我前往加拿大魁北克旅行，一座交織在新舊時代裡的城市。先前已在網路上瀏覽過當地街景，照片中的街道瀰漫著歷史氣息，光是想像能走在三百多年前就存在的道路上，當下便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早已計畫要在楓葉季節前往，不過當天抵達魁北克時，還是臣服於眼前那一望無際的楓林。從沒在國外租過車的我，也決定在異鄉獻出勇氣，帶著一絲冒險精神，驅車前往計畫之外的國家公園感受秋意。
這是一時興起的決定，事前沒有做多少功課，一路上僅憑藉手機導航便朝向未知而去，出發前也不知道國家公園是坐落於什麼樣的山中。直到抵達山腳下的遊客中心後，我才意識到自己要探索的或許不只是一座未知的山，更是自己的內心。
那是一間充滿森林氣息的遊客中心，一進門就能看見牆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登山地圖，劃分出進階、中等、容易三種等級的爬山路線，一旁則標示每條路線會經過的景點、所需距離和往返時間，彷彿提醒旅客要衡量好自己的能力，因為給予再多的指示，一切還是要靠自己。
究竟該選哪一條路呢？定期會運動的我，自認體力足以應對中等路線，便興起想要挑戰進階路線的念頭。畢竟，此趟可是遠渡重洋經過紐約再跋涉到魁北克，或許這第一次的造訪也就是最後一次，當下心中只想飽覽所有美景，深怕錯過某個景色都會成為畢生遺憾。
那股挑戰心態，一部分是針對自我，一部分則是想把旅程所付出的金錢跟時間都討回來。
這感受，很像大排長龍等待用餐的經歷：排隊時，我們餓著肚子期盼能夠用餐的那一刻，排隊等待的時間愈久，入座後想塞進肚子裡的餐點就愈多，會想把剛才排隊流逝的幾個小時全部討回來。
這感受，也像極人生。年輕時，我們會用力地剝碎自己去迎合世界，揣測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各種樣子，一心想要得到別人的青睞。在愛情、人際、工作、事業裡，我們投入自己所有的時間與心力，期盼某一天有所回報，沿途擔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我們努力，我們等待，我們堅持，我們渴望，我們把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按序塞進日程表裡排隊，等待時間叫號就開始執行。我們認為自己終將有所獲得，也應該有所獲得，深信前期付出愈多，後期就能討回來愈多。
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歲月逐漸讓人明白，人生發展並非自己全然能掌控，有些事會徒勞無功，有些人會離開自己，有些機運過了再也沒有，有些付出就是怎麼樣也討不回來。
人生，終究不是排隊進餐廳——遲早輪到自己；也不是順著準備好的路線圖前進——沿途都有標示。人生是一場面對不確定性的過程，前方除了未知的際遇與風險，卻也藏有變好的可能。你不會知道此刻沒有得到的回報，或許成了更好的安排；不會知道某個人的離開，或許讓你遇見更好的另一個人；不會知道你以為錯失的某個機會，其實造就一個更好的機會在途中等你。
人生到後來會明瞭——也可能是被迫接受——過去的事無法重來，未來的事還在安排，唯一要把握的，是在此刻陪自己走下去。
***
想寫一本「跟自己有關」的書，是因為回顧過去十八年的日子，深感了解自己是一件愈早開始愈好的事。
十八年，二○二四年是我出社會滿十八年。從人生階段來看，十八歲已被視作「轉大人」的年紀（當然在母親心中永遠是小孩），需要開始為自己的行為負完全的責任（無論情感上或法律上）。所以那天我察覺自己已經步入社會十八年後，深感光陰似箭，便興起回顧那些造就現在自己的種種過程，想在人生軸上畫一條線，看看此前的我是否有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在這十八年中，我先是花了三年多的時間在科技業工作，後來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摸索自己想做什麼，最後藉由寫作找到自己的落腳處，如今一待已過了十二年。
期間，歷經工作失意、健康警訊、轉換職業、創業失敗、摸索人生、破繭重生，我其實最想問自己的是：我有成為當初想要的那個自己嗎？
你呢，你有成為當初想要的那個自己嗎？
這是一個對任何人來說都難以回答清楚的問題，因為在這時代我們並不容易了解真實的自己。在這人人想要（或被迫）展現自己最好一面的時代，我們會以別人的最佳狀態來度量自己的現況——而且還是拿自己的最壞情況去比較——想當然最終只會居於劣勢。若想好好認識自己，就必須一個人靜靜地剖析自己，試著在生活點滴中努力榨出自認的那一點好，說服自己其實也是有努力地活。
然而，很難，是吧？所以我想寫這本書。一本關於人生只跟你我自己有關的書，想經由我的故事來訴說我走過的路，體會過的煩憂。我想寫出我尋覓自己的過程，讓你也能在茫然時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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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談那麼多自己的事，真的會有人想看嗎？這世界太嘈雜，每個人顧好自己都沒時間，還能有多少心思了解別人的事？但我的閱讀體驗是喜歡讀別人的故事，所以也就喜歡寫自己的故事。
不久前才從書上讀到，研究指出與人產生共鳴最好的方式，就是分享自身遭遇的經驗。與其在聽完別人的故事後給出點評見解，更好的方法是在聽完別人的故事後，也掏出自己的故事跟對方分享。雙方透過彼此的故事自能產生交流，其餘不言而喻。
這聽起來跟閱讀體驗頗為相似。寫作者寫好一本書，看起來受限於載體只能單方面地傳遞，實際上卻透過文字橫跨時空傳達心中的想法。若有幸，某一篇故事與讀者產生共鳴，讓讀者憶起自己的故事並在心中迴盪，作者與讀者無須碰面便能產生交流。
而在此書中，我想跟你交流的是自己過往一些自認有趣，也有點難為情的故事。在撰寫期間，我試著用兩倍速播放過去人生的記憶，在印象深刻處再慢速播放，試圖找出哪些人生片刻影響了現今的我。有些是在小學、國中階段，有些是大學、研究所階段，有些是剛出社會階段，有些則是近兩三年的事。
回顧時，我也訝異自己的生命歷程看似幾十年，卻能輕易化作幾個時間點來帶過。我想人生確實如此，雖然看似每天在重複過著日子，還是要盡可能在當下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一天。說不定你今天發生的事，正在造就未來十幾二十年的你。
***
站在魁北克遊客中心的地圖前，我已做好準備挑戰那條最難的登山路線。心中卻有一股聲音響起：我真的能夠應對最難的路線嗎？冷靜下來後，開始盤算自己有多少能力，還有多少遊玩時間。考量當天抵達時已過中午（沒有規畫的後果），為了確保能在天黑前下山，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簡單的那條路。
也好在沒選最難的路，因為不久後我就在錯綜複雜的山間迷了路，差點下不了山。
在約莫走了三四十分鐘的上山路後，我準備依循原本的路線回去。然而，曾聽聞上山容易、下山難，除了體力可能在上山時耗盡，下山的路段因為身體重心在前，加上秋天山林溼氣重，地面溼滑容易跌倒，回程下山的路顯得相對困難。
此外，那座國家公園可行走的路線非常多變，上山沿路有許多岔路可以走向不同的路線，原則上只要沿著路往上走，不知不覺就能抵達某一個觀景區。可是一旦換成下山，那些岔路反倒變成十字路口，加上我是遊走在大片楓林裡，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以及當初是沿哪一條路上來，一時之間找不到原路回去原本的登山口。
原本應該只要再花十分鐘就能下山的路程，花了快二十分鐘才回到原先的登山口，體感上更是覺得過了四五十分鐘。驚嚇之餘，也慶幸當初沒有選擇最難的路線。
這或許也是人生，你可能會後悔自己當初沒有選擇走最想走的那條路，但又如何知道你此刻的路不是最適合你的路？人生的路，總是要走過才知道。這條路，也必須你自己走才行。
***
有時覺得寫作的過程跟人生相似，如同此序從開頭順著自己的思緒，修修改改走到了這裡，磨合，汰換，更迭，沿路敲著順手的鍵盤，聽著順耳的音樂，喝著順口的綠茶，留下喜歡的段落，一個人平靜地寫著，沉浸於喜歡的氛圍。
想起雪梨那間十九世紀維多利亞式的商城，狹長的廊道，中間一排餐桌連綿貫穿，兩旁店家彼此依附，有飾品店、工藝店、咖啡廳、甜點店，看得我每個紀念品都想買，每塊蛋糕都想吃。但我終究只有一個胃，一趟有限的旅程，一個大小適合我的背包，能夠裝進的事物沒那麼多，必須都是自己喜歡的才行。
人一生，來來往往會有很多的人從生命中經過，有些人是一出生就有關係，有些人在成長過程連結了關係，有些人則是沒了關係也沒關係。但有一個人（你能想到），是一輩子都會有關係，那個人是自己，值得我們永遠喜歡的自己。
人生這條路，陪自己散步，沿途所路過、所聽聞、所遇見、所體會，最終都是只跟自己有關——
願我們都是愈來愈喜歡。
人生只跟自己有關，不需要每個人都喜歡
■艾‧語錄
當你想改變時，會有很多人不看好你。
然而，這世界並不缺打擊人的方式，
缺的是為自己打氣的方法。
學會鼓勵自己，
因為努力的人都在用心經營自己的人生，
反之無理的人才會存心阻礙別人的生活。
記得，你的努力，討厭你的人不懂沒關係，
因為你的努力，就是為了跟他們沒有關係。
我是早讀生，求學期間跟班上同學相比，我都是年齡偏小的人，至今依然疑惑這是否影響到我的人格發展。
依稀記得小學入學日那天，一群和我年齡相仿的新生分別排在不同隊伍準備辦理入學手續，我卻被分配在特別隊伍之中，排隊準備進行智力測驗，以便學校判定我是否符合提早就讀的資格。
後來我合格通過，從此在求學過程中，我注定會是班上年齡較小的人；若在同年級中遇到同樣月份出生的同學，他們的年齡通常也是大我一歲。
「為什麼要讓我早讀？」我曾經好奇問過母親，得到的回覆是：當年如果不提早送我進學校，他們擔心我會遊蕩在外被人帶壞，或是因為晚入學成為班上的「大齡生」，在學校欺負年紀較小的同學。
只能說我自己小時候可能太頑皮，所以父母並不擔心我提早入學成了被欺負的那個人。總之，父母擔心我因為那一年的空窗期，失去做人處事的分寸，所以就提早把我送進小學了。
早讀是好是壞，很難說。好處是，我會比隔年才入學的同儕提早一年畢業，從而提前累積了一年的工作經驗。我曾經竊喜這是我的幸運，畢竟人生不過百年長，我父母的明智已經先幫我爭取到一年的工作資歷。
然而，我也懷疑早讀阻礙到自己的學業發展，導致我國中成績一落千丈。雖然這聽起來根本就是藉口，但確實有研究表明早讀生在學業發展上的劣勢。
比如美國有學者分析，八月出生的學童被診斷為過動症的比例，較其他月份出生的學童來得高。學者推測是學校入學時間為每年的九月一號，因此同一個班級中，八月出生的人會比前一年九月出生的同學年齡小將近一歲。相比之下，年紀愈小的人愈容易坐不住，因此被誤認為過動症的機率也變高。
其他研究則顯示，早讀生更容易被誤判為智力不足跟問題兒童，而且在學校過得比較不愉快。相對來說，九月、十月出生的人因為體型發展的優勢，更容易被選拔為校隊，長期獲得老師的肯定，在人格發展中增添更多信心。
過動不過動，高齡或低齡，優秀不優秀，智力高或低，表現好或壞，本來就是相對值而非絕對值，都是跟周遭的人比較而衡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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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出社會後的人生也是如此。所謂的「成就」都是相對值而非絕對值，一個人的表現、際遇的好壞，都得看跟誰比。
只是，跟別人比難免會分出高下。有時即便你已經很努力，但周遭有人比你更努力，你還是會被視為不夠認真的人。即便你已經很努力工作，但親友中有人收入比你高，你就可能被視為沒有用的人。即便你喜歡獨處，但別人邀約聚餐你卻拒絕，在某些人眼中你就是不合群。
以人的本性來說，我們擅長在別人身上看到自己所缺少的部分，而非發現自己身上別人所沒有的特點。因此，當我們拿自己跟別人比較時，認為自己「落後」的機率很高，長期處在比較的心態之中，也就容易覺得自己不如人。
如同哲學家孟德斯鳩所說：「如果一個人只想要幸福，這不難做到；但我們總是想要比別人更幸福，這非常困難。因為我們會認為別人過得比實際上更幸福。」
壞消息是：我們永遠無法解決不滿足的問題，生活中總會存在比自己更富有、看起來更幸福的人。好消息是：我們其實都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幸福，只是需要時常提醒自己而已。
所以，比較是毒藥，只是這個毒藥，人又忍不住想吞。畢竟人性總是會好奇自己身處社會上的哪個位置，習慣用別人的角度來打量自己。
而這一打量，我們反而不認識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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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喜好比較不全然是壞事，還要看你喜歡在什麼地方比較。
好比求學期間跟別人比課業，或是踏入社會後跟別人比績效，那可以視為上進心；如果是喜歡跟別人比誰的家境更優渥、誰賺的錢更多，那就是虛榮心了。上進心是跟人比內在能力，虛榮心比的只是外部環境。
此外，人也不能失去比較的能力，因為如果不懂得比較，我們就會分不清該怎麼拿捏自己行為上的分寸。
比如，你打算在某家店買一個要價三千元的物品，但朋友告訴你只要多走十分鐘到另一家店買就可以省五百元，你去不去？應該會去。不過如果你打算買的是三萬元的沙發，多走十分鐘到另一家店買也是省五百元，你還去嗎？去的動力相信應該減弱很多。可是，倘若大腦失去比較的能力，那無論是走十分鐘還是十天，你就都會去了。
愛情也是。為什麼人對初戀對象會特別有印象？不是初戀對象條件有多好，而是在初戀之前我們沒有對象可以比較，要等到第一次刻骨銘心地分手了，才有辦法知道誰是真的好。
也難怪，人更不容易忘記初戀，因為我們會不自覺用初戀來跟後面的交往對象比較，每比較一次就要回想初戀一次，如同複習單字，久了就烙印在大腦裡。直到某天你認定眼前那一位才是更重要的人，心中重新建立起新的分寸，失去參考價值的初戀對象也才漸漸從你的生命中淡出。
所以，比較其實也是為自己找一個分寸，重點在於，這個分寸最好是以你自己為主，而不是以其他人為主，更不該以社會世俗的標準為主。
以別人為主，我們會不斷從別人身上看見自己缺少的東西，不知不覺都在活給別人看。比較愈多次，我們也愈容易失去自己。
以自己為主，則代表學習辨識自己的情緒，而不是時常揣測別人的情緒；代表我們為自己而活，願意比昨天的自己好一點；代表我們願意把人生的重心拉回到自己身上，慢慢練習分辨哪些事應該在乎，哪些人應該珍惜，何時應該鞭策自己，何時又應該安放自己。
***
對於早讀的影響，其實我也沒有多少頭緒。我倒是曾想過：如果我再晚一兩個月出生，隔一年才能入學，等於換到一條不同的起跑線，如此一來我的人生際遇會不會完全不同？就讀不同的班級，結識不同的朋友，也遇見不同的另一半，進入不同的行業，過著跟現在截然不同的人生。
或者，是否真的會如同父母所言，我因為多出那一年的空窗期，失去做人處事的分寸？
我永遠不會知道結果，也不會知道哪個比較好，何況我也不應該把命運全然交由出生那一刻來決定。人很擅長找理由，當我們遇到不順遂的事情，可以輕易編織出導致那件事發生的任何理由。然而，當你把自己的命運牽連在過往生命中的某一刻、某個人或某個理由時，也等於把變好的自主權拱手讓出去。
人生，重要的不是起點，而是過程；關鍵不是你能否比過別人，而是你有沒有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有能力選擇未來要去哪裡，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這一切只跟自己有關，不需要讓每個人都喜歡。
重要的是，我們心中要有一個做自己的分寸。
可以比較，但記得不是為了比過別人，而是為了找到更好的自己。可以衡量人生，但記得要依照自己喜歡的分寸做出選擇，選擇為自己而活，選擇為值得的事努力，選擇當其他人覺得你不屬於他們那一群時，你依然堅持走好自己想走的那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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