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武功蓋世、英俊神勇,人稱「無敵」將軍,
奉皇帝之命,以「黑炫風」之姿,橫掃沿海一帶反賊倭寇。
這樣一個霹靂無敵超級帥的哥哥,酷酷地就沒收了她的真心,
讓她打從小時起就「煞」到人家,一想到他呀,連做夢都會流口水⋯⋯
啊,不是,是無時無刻不夢想著,
有朝一日,能與這位帥哥哥「超近距離」接觸。
不過,事實好像沒她想得這麼簡單喔?
真來個面對面接觸,她才發現——
原來這位哥哥不但冷酷,還外加固執、粗魯、霸道、蠻橫⋯⋯
重點是,他根本不信任她,還三不五時、隔三差五的懷疑她。厚〜
啐!難不成是她看走眼,糗大了?
不管不管啦!從小愛到大的,她就是那傳說中認死死的釦子一枚——
不管他有啥大秘密,就這樣決定吧!
她就是要他交出非她莫屬的真心!
章節試閱
第1章
夜,溫柔如絲,寧靜如畫,明亮的月光穿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崎嶇的小路上。
多草的山路吞噬了足音,林瑛快步走著,並未陶醉在這片溫柔與寧靜中。因為她知道,這不過是個假象。從倭寇的戰船衝破永寧灣的海浪,踏上永寧灣土地那天起,這裡再也沒有了溫馨和寧靜!
「小姐,危險!」
忽然,走在前面的護衛發出警告,她霍然止步,震驚地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正揮拳將她的護衛擊倒,她的心臟因恐懼而猛然收縮。
「小姐,快跑!」緊跟著她的另一個護衛抓著她跑進樹林。
她掙脫他的手,急切地說:「不行,我們不能留下他!」
護衛急了。「小姐,我們是為保護妳而來的,只能先以妳的安全為主,其他的都不重要,快走吧!」
說完,他不管她如何反對,抓起她就跑。可才跑出幾步,便感到勁風襲來,忠心的護衛僅發出一聲悶哼便匍匐倒地,彷彿死了般地再無聲息。
她好似被人猛推一掌,重重地仆跌,倒在護衛身上。
抬起頭,淡淡的月色中,她看到他緊閉的雙目和蒼白的臉,不由得驚駭地坐起身來,卻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彷彿一道剪影矗立在大樹下。
她發出一聲驚喘,然而眨眼間,那黑影來到她面前,粗壯的大手捂住她的嘴,將她從地上拉起並壓靠在他堅硬的胸前,而他的雙眼機敏地掃視著四周,確定她沒有其他的護衛跟隨著。
他非常高大,渾身散發著強大的力量。她想看清楚他,但樹林裡很黑,除了他閃閃發亮的雙目外,她什麼都看不清,只是她身體的每一處都能清楚地感覺到與他的貼近。
他是誰?倭寇嗎?他會對她怎麼樣?
她不安地想,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可是恐懼和憂慮隨著他的沉默積聚成巨大的壓力,促使她無法克制地拚命掙扎、扭打、推拒,並張開嘴咬了他的手。
他低咒一聲地抽回手,在她張嘴想喊叫時,將一團織物塞進她的嘴裡,接著她的雙手被扭到身後,一根感覺像是草卻堅固異常的繩索,綁住了她的雙腕。然後他粗魯地抱起她,將她甩上肩頭,大步走出樹林。
這番折騰中,她的髮簪掉了,髮髻散了,滿頭青絲披散在他的肩上和背上。她的喉中梗著被壓抑住的叫喊,胸口狂跳得彷彿能震垮整座山林。
出了樹林,他越走越快,幾乎是奔跑。
在一個山坡上,他忽然發出兩聲類似斑鳩的啼鳴。接著她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卻沒有人說話。從紛沓的腳步聲中,她猜測起碼有五六個人。
從他們行蹤詭異、隨意殺人來看,他們就算不是倭寇,也絕對不是好人。
想到此,她的心絞成了一團,不知他要將她帶到哪裡去?
彷彿過了一輩子,她終於聽到有人說話,聲音低低的,好像害怕吵醒什麼人似的,而她一句都聽不清。
當她的雙腳被放到地上時,差點兒摔倒,俘虜她的男人立刻伸出大手抓住了她的身子。
透過散亂的長髮,她看出自己正站在一個不大的帳篷裡。
一盞油燈擱在地面的石板上,石板旁有個睡鋪。
忽然,擋在她臉上的頭髮被撩起。她心頭一顫,卻聽到一聲錯愕的驚呼。
「老天,是妳——阿瑛?!」
當看到眼前美得讓人屏息的小臉時,高大的男人恍若被人當胸踢了一腳,驀然放開緊抓著她的手,後退一大步。
這女子有著光滑的肌膚和修長的眉,眉心那粒圓形紅痣令她顯得神祕而嫵媚,墨玉般的黑瞳閃耀著明亮的光芒,豐潤的紅唇被塞入口中的織物撐成圓形。
而她也認出了他,並如他一般震驚。然而震驚之餘,她清澈美麗的雙眸綻放出喜悅的光彩。可惜她不能說話,只能將散亂的長髮用力甩到腦後,向他走近。
「站著別動!」他厲聲阻止道。
她僵住,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還是那樣威武英俊,燈光在他突出的五官投下陰影,將他在長睫毛下閃動的雙眼襯得格外明亮。他線條清晰的臉上肌肉緊繃,高挺的鼻梁和輪廓分明的嘴形透著剛毅和決然。可在他看她的眼神裡除了震驚,還充滿了恨意。
恨?為什麼?她因困惑而微蹙雙眉。
好一晌,他們瞪著對方,空氣中只有他與她的呼吸聲。他突兀地抓過她的肩,將她拉到油燈前,銳利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彷彿要確定她確實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人似的。
他與她的臉僅在咫尺間,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呼吸,也可以感覺到他愈加高漲的怒氣。就在她懷疑他是否會就此掐斷她的脖子,讓她一命嗚呼時,他忽然扯掉了堵在她嘴裡的織物,並將它甩在石板上。
爾後,他的動作全然停止,就連目光也變得呆滯。
她因為喜悅而感到暈眩,激動地說:「郭大哥,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呀!你知道嗎?倭寇攻占了合歡島,你娘和芙蘭、芙蓉都在島上。」
他冷硬地說:「是的,我郭逸天回來了。我奉聖諭回來剿滅倭寇,我會奪回合歡島,救出我娘和我的妹妹,重建永寧衛。可是妳呢?妳到底是誰?」
他瞪著她,無法相信自己親手抓到的俘虜,竟是自己心目中最美麗單純的女子。
「郭大哥,我是阿瑛啊!」
「是的,妳是阿瑛,可妳為什麼不說妳是林家的阿瑛,是郭家的仇人阿瑛?」他聲音不大,可其中所蘊含的怒氣極其嚇人。
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脾氣的林瑛被嚇到了。她眼眶裡盈滿了淚水,驚惶地說:「我……我不是你的仇人!」
「不是嗎?」他發出憤怒的冷哼。「少裝出無辜的樣子!如果不是我跟蹤妳大半天,親耳聽到妳的護衛怕妳哥哥發怒勸妳返回林家堡的話,我恐怕真會再次被妳林大小姐所騙!」
「你跟蹤我?」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咒罵,她驚訝地問。
「沒錯,我跟蹤妳。」他的面容變得更加冷峻。「我很好奇,一隻美麗的小鹿,是如何從防守嚴密的惡虎嘴邊大搖大擺走出來的?」
「我沒有大搖大擺,倭寇雖然封鎖了永寧灣,但他們害怕魔鬼灘,我是從那裡溜出來的。」
她的回答令他的目光一凜。「少編瞎話,別忘記我是誰!魔鬼灘此刻正是漲潮之時,除非妳會飛,否則怎能衣鞋不濕地走到這裡?」
「那是因為我走了一條密道,它不需要涉水。」見自己一再地被他誤解,她感到十分傷心痛苦。
看到那雙明亮清澈的烏瞳霎時盈滿淚水,他的心一顫,視線定在她的身上。
她高昂著頭顱站在他面前,身軀挺得筆直。哪怕神情疲憊、面帶悲悽,可仍如他記憶中那般美麗,那雙與他對視的目光一如往昔般充滿了愛慕與崇拜。
過去,那目光每每擾亂他的心神,此次也不例外。但想到她的所作所為和自己目前面臨的困境,他實在無法對她的處境表示同情。
三個月前,以日本武士黑山秀男為首的倭寇大肆侵擾福建惠安、永寧一帶,直接威脅到廣州、泉州的安全。由兵部推薦,出生永寧合歡島,靠戰功擢升為寧台參將的他奉詔出任永寧衛指揮使,從浙東帶兵前往平倭。
從接到聖旨、集結軍隊到離開浙東趕赴此地,他只用了正常換防所需不到一半的時間。然而,一路走來,他不斷得到壞消息:倭寇登陸、惠安城被毀、永寧衛指揮使戰死,泉州告急……
尤其令他痛苦不堪的是,今天傍晚登陸時,竟獲悉他的家——合歡島已於昨日清晨被倭寇攻占,母親和島上數千居民被囚,大妹妹郭芙蘭負傷墜海,先被倭寇俘獲,再被世仇林家堡堡主擒走。國難家仇糾結在心,令他坐立難安。
在山坳紮營後,他即帶了幾個親信前往永寧探查敵情。
歸途中,遇到幾個形色匆匆、言辭可疑的人,於是他暗自跟蹤,不料卻從他們的對話中獲悉,其中那個全身著黑衣戴頭帽的女人竟是林家堡的大小姐,這個發現令他情緒一振。
他早就聽說,林家堡堡主林嘯雖然無情,但對他唯一的妹妹非常保護。因此他決定抓捕她,用她來換回芙蘭的自由。
郭、林兩家的祖先數百年前為避中原戰亂,攜親帶友遷徙來此,前後看中了長滿合歡樹的無名島,並為爭奪占領權大打出手。最後林家戰敗退出合歡島,在與之一溪相隔的象鼻山築堡定居,從此兩族互為仇人,誓言永不往來。
可令他吃驚的是,這位世仇之女竟然是他早已認識的、妹妹們的好朋友!
林嘯抓走他大妹,行趁火打劫之實!林家女兒把他——堂堂合歡島島主、大明朝武功赫赫的大將軍騙得團團轉。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新仇,他絕對要與舊恨一起清算!
帶著難以釋懷的憤懣之情,他怒瞪著林瑛。他恨她的欺騙和偽裝,更恨她直到此刻還敢用那種充滿愛慕的目光看著他。「林小姐,妳隱瞞身分在合歡島出現,還很得意我的兩個傻妹妹都被妳的小把戲給騙了,是不是?」他恨聲問。
面對他的怒氣,她惶恐地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合歡島收留的孤女?哈!」他不給她機會解釋,繼續諷刺道:「我記得芙蘭、芙蓉是這樣告訴我的,那一定是妳哥哥為妳出的主意,對不對?這麼多年,妳竟然騙取了我家人的信任和歡喜,甚至連我也差點動了心。對此妳一定很有成就感吧!說不定這次倭寇攻占合歡島,獨獨放過妳的林家堡,也是妳的功勞……」
他毫無根據的推斷刺傷了林瑛的心,她不能讓他褻瀆自己的感情!
「不要這樣說我,我從來沒想過要欺騙你。林家堡能逃過此劫,是因為石牆十分堅固,倭寇打不下來,才改為全力攻打合歡島。」她靠近他,試圖說服他。
他彷彿無法忍受她的靠近似地猛然推開她,令她差點摔倒。
他及時抓住她的胳膊,發現她的身體顫抖不已,心裡很不是滋味。可想起她的欺騙和生死未卜的母親、妹妹們,他的嘴殘酷地抿起。「妳不必再作解釋,我該知道的事都知道了。」
他的冷酷和偏執激怒了她,她勇敢地抹去淚水,站直身子對他說:「你少自以為是!你所謂的知道,不過是憑你自己的想像臆斷出來的,那不是事實!」
他的目光由她憤怒的眼睛轉向她鼓動的頸,再滑向她挺身玉立的身軀。
因為被反綁著雙臂,她的腰背挺得很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凹凸有致的身子吸引。和上次見面時相比,她更加豐滿成熟了。不過記憶中每次見到她,他都有同樣的感覺。但這次不同的是,她不再是笑靨動人、乾淨整潔的漂亮姑娘,而是一身狼狽、神情沮喪的俘虜,他對她的欣賞和好感也變成了鄙視和憤怒。
想到自己曾對她的美麗心跳不己,曾因她的崇拜而感到自豪,更曾為她的愛慕而喜悅。他不由得怒火攻心,一把扯過她的手臂,將她手腕上的繩子解開扔在地上,怒氣騰騰地說:「好吧,既然妳認為那是我的臆斷,那就讓我聽聽妳的狡辯吧!」
雙手一恢復自由,林瑛立即抓著他的手臂,十分焦慮地說:「郭大哥,那不是狡辯。」
「少囉唆,就從妳如何欺騙我們開始說吧!」他再次揮開她,拒絕她的靠近。
他絕決的態度讓林瑛心裡發涼,喃喃道:「我永遠不會欺騙你……」
「說謊的林家人!」他低聲的咒罵打斷了她的低語。
她沒有回嘴,繼續喃喃地說:「以前對你隱瞞身分,是因為我害怕說出我的身世後,就再也見不到你。如果我知道今夜抓我的人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反抗。」
「是嗎?」他冷笑。
她認真地點頭。「是的,請你相信我。」
「那芙蘭和芙蓉呢?妳是不是也想告訴我,妳沒有欺騙她們。她們知道妳的真實身分,卻仍然樂意接納妳?」
他的譏諷和冷漠像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窩。她強忍著心痛回答他。「是的,她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林家堡的人,但她們沒有排斥我,還帶我去合歡島。」
「妳的混蛋哥哥呢?他也很高興把妳送到世仇的斬刀下嗎?」他譏誚地說。
眼淚在眼眶裡滾動,她用力忍著不讓它們墜落。「我哥哥不是混蛋。他只是和你一樣,被家族的仇恨魔咒困住了。而且他從來不知道我去合歡島的事,否則他會把我鎖在塔樓頂。」
鎖住!想到纖細嬌小的她被終日鎖在黑暗的塔樓,一抹從不曾預期的憐憫浮上心頭,但他立刻將其排除。此刻,他不能再對她抱任何幻想,他與她本是世仇,如今再加上她的欺騙和她哥哥的所作所為,他與她注定是敵非友。
林家人個個狡猾,他們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一切,永遠不能相信他們!
看著她貌似純真的面孔,祖父和父親生前的訓誡回響在耳邊。他提醒自己,不必在乎她的說謊,因為她算不上什麼,用她救回芙蘭才是重點。
他冷然轉身走離她,充滿鄙夷地問:「那麼妳告訴我,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令妳不顧自身安危,一個年輕女子深更半夜的在山林裡亂跑?」
「是……我想去泉州府求救。」
「走路去泉州?」
撒謊!他的嘴角輕蔑地揚起,不得不佩服。即便如此,那雙與他對視的美目依然清澈澄明。
見自己的解釋根本沒起作用,反而導致他更多的敵意,林瑛覺得非常沮喪,但仍振作精神告訴他實話,希望以此證明自己:「我真的是從密道溜出來的。」
「又是密道?」他朝她皺起眉頭。「林瑛,妳真的以為我很好騙嗎?」
女孩臉色蒼白,情急地說:「郭大哥,我沒有騙你!那密道是我和芙蘭、芙蓉一起發現的,它有好幾條通道,還可以通往合歡島。」
她認真的神情讓郭逸天略感猶豫,身為合歡島繼承人,他當然知道島上有很多海蝕洞可以相互貫通,但他從未聽說有任何密道可達林家堡。
不過他也明白她也許並沒有撒謊。他在很小的年紀時就被爹娘送去泉州少林寺習武,在合歡島居住的日子並不多,因此對合歡島的認識並不完整。
可是他不想在她面前承認,更不想被她主導了「審訊」的方向。
「算了,省省力氣吧,直接說妳到底離家幹什麼?」他語氣冷淡地轉回話題。
「我確實是去泉州。」面對他的懷疑,林瑛心口發痛。「不管你信不信,我與芙蘭、芙蓉是好朋友,得知今晨合歡島落入倭寇之手,島上無人逃出時,我很難過,想去泉州府求救。為避開倭寇,今夜特意帶了兩個護衛逃出堡。」
「妳真好心。」郭逸天發出冷笑。「可據我所知,合歡島並非無人逃出,只不過這個人不是自己逃出來的,而是被人抓走的。」
他瞪著她的眼睛冰冷而無情,她的心痛苦地揪著。「是的,我聽說芙蘭墜海後不幸被倭寇抓走了。」
「妳聽說的沒有錯,我妹妹確實不幸,可抓走她的並不是倭寇。」
「不是倭寇?那是誰?」他充滿敵意的眼神令她渾身發涼,明知道最好不要問,但對芙蘭的關心令她無法住口。
「真會裝,妳分明知道是妳哥哥抓走了她,卻想在這裡裝好人!」
他強烈的指責讓她大吃一驚。「不,我哥絕不會做那樣的事!」
「妳當然會那樣說。」他輕蔑地冷哼。
不要這樣,你應該相信我!她想對他大吼,可他不屑的神情讓她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木然地看著他——這個她從八歲起就愛上的男人。
她的眼睛將她未出口的話全都表達了,因此他以無可置喙的語氣正告訴著她:「妳不必費心為他掩飾,因為毫無意義。等我用妳換回芙蘭後,自然會放妳離開,在那之前,妳得老老實實地跟著我!」
跟著他!
她聽到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而後是全然的寂靜。
那是她渴望多年的邀請,是她願意用生命交換的允諾。可他不該用那麼冰冷的眼神看著她,不該用那種恐嚇的語氣告訴她,更不該將她當作仇敵對待。
當他說完那番話,自負地站在那裡等待她順從的回應時,她覺得心中矗立多年的神祇正在坍塌,最美好的情感正在被支解。
此刻,那雙在夢中總是與她深情對望的黑眸正冰冷地注視著她,其中透露著幹練的色彩和豐富的閱歷,不帶絲毫溫情,卻有太多的仇恨與懷疑。這不是她能夠讀懂的眼神,更不是她夢裡追念的!
在淚水流出前,她轉身往帳篷門口走去。她得離開這裡,在失望將她擊倒之前,在失去理智出手打他之前,她必須離開,到無人的地方去舔舐心裡的傷痛。
可是她走不了,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胳膊。還來不及驚呼,她的鼻子已撞上一副堅硬的前胸,他低沉的聲音震動了她的耳鼓。
「妳想到哪裡去?」
他的碰觸在她身上引來一陣輕顫,心也怦然亂跳起來。她驚慌、窘迫地用手頂著他的胸脯,想逃離他散發著熾熱陽剛之氣的身體。
但他不讓她逃走,只允許她用雙掌頂在他的胸膛上。於是她用力撐著他,以確保自己的臉與他的身體之間有適當的距離。
可是他對她的吸引力實在太強。當他俯身向她時,他身上的熱力令她四肢發軟;當她盯著他臉上線條優美的肌肉和輪廓完美的雙唇時,她的嘴巴因憶起他曾在她額頭上留下的親吻而變得乾澀;當感覺到手掌下他雄壯的胸膛有力的起伏時,她的小腹不知羞恥地收縮,她為自己不自重的反應感到羞愧,卻無法阻止。
「我要去找我的護衛。」她垂下頭虛弱地說,內心感到惶惑和不安。
「妳現在是我的俘虜,有聽說過俘虜可以來去自由的嗎?」他的聲音充滿著調侃。可當她抬頭看他是否帶著笑意時,只在他臉上見到冷峻和無情。
「他們是為保護我才得罪你的,不該任由他們死在路邊。」
見她是真心關心屬下,他聲音略微放緩,道:「我只是輕輕點了他們的穴道,死不了,說不定此刻已經回到林家堡了。」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你把他們打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憤怒令她忘記了羞澀,她用力推他,並發出低聲抗議。
他將她抓得更緊,緊得她相信自己的手腕必定留下了淤傷。
「坐下,沒有我的許可,妳不許離開這裡!」他將她推倒在睡鋪上,可她立刻跳起來往門外跑,他輕鬆地將她攔住。
「讓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冷酷的臉!」她反抗他。
激烈的掙扎使她散亂糾結的長髮擋住了她的臉,她與他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但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憤怒,他能準確地察覺到她的恐懼。
「我很抱歉妳不得不看到我這張臉,因為現在妳是我的俘虜……嘿,不要亂動,別逼我傷害妳!」他的回答引起她更激烈的反抗。
為了避免她的撕打傷及她自己,他用雙手抱住她,將她禁錮在懷裡。而當他的雙臂環在她腰上時,她的身子僵住,讓他享受到了片刻暖玉溫香抱滿懷的甜蜜,那讓他有一剎那的失神。
就在他剛想放鬆雙臂時,她忽然更加用力地掙扎,而她的心在他緊密的擁抱下如擊鼓似地狂跳著。
「安靜下來,否則妳只會傷到妳自己。」他抱緊她,在她耳邊警告道。
「我不想安靜!」她因過度的憤怒和委屈而失控地拍打他的胸脯,任淚水汩汩不絕地流下面頰,沾濕凌亂的長髮。「騙人的,全是騙人的!」
她深為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恥,也為過去那麼多年對他的癡戀痛心。她沒有想到,一個美夢的破滅居然如此令人傷心。
聽到她的話,郭逸天的目光一凜。「除了妳欺騙別人,沒有人欺騙妳。」
「有!所有傳言都欺騙了我!」她抽泣道。「你根本就不英明也不公正,你不是英雄,不是我心目中的郭大哥,我……竟愛了你這麼多年!」
她的眼淚晶瑩剔透,她的傷心如此真實,她對他的譴責令他震驚不已。早已習慣了她的愛慕與崇敬,忽然聽到她對他的否定,他頓時感到很不舒服。
「我早就告訴過妳,不要說那個字,因為妳根本就不懂它的涵義!」他的臉彷彿戴上了面具,聲音冷漠而尖刻。
「不,你才是不懂愛的人!」
她的堅持令他面色凝重,低沉地說:「缺乏誠信的愛要來何用?」
她的身子猛然一顫,他的言辭雖然冷漠,卻流露了失望和痛苦。若非有情,他怎會有如此痛心的結論?
難言的愧疚感令她的眼淚越流越多。「我從來不想欺騙你……」
「我不需要妳的解釋!」他打斷她,抓住她的雙臂搖晃著她,彷彿想將她從對他的迷戀中搖醒。「收起淚水,我討厭看到它們。我從沒說過我是英雄,那些傳說也不是我編的,是妳自己傻得要去相信它,又怎能怪別人騙了妳?」
他的搖晃令她感到很不舒服,臉色變得蒼白。
發現她的異狀後,他立刻放開握在她手臂上的雙手。
當她癱軟地往下墜落時,他將她摟在胸前,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修長的手指拂開覆蓋在她臉上的長髮,嚴厲地說:「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才是我——郭逸天,我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不是無知女孩幻想出來的英雄,我會生氣罵人也會打仗殺人,所以如果妳相信傳言,那只能說妳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她淚眼迷濛地看著他,感受到他托著她身體的雙手所傳遞出的溫柔,彷彿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她與他初次相見時的情景:他們靠得很近,就像現在一樣。他輕柔地為她額頭上的傷口抹藥,用輕鬆的語氣安撫她。讓她為他心跳、為他臉熱、為他歡笑……這樣的男人怎會有顆冷酷的心?
咽下淚水,她輕聲問:「除了生氣罵人、打仗殺人,你會笑會哭會愛嗎?」
他僵住,雙眼閃過一束快得幾乎無法捕捉的火花,但她仍捕捉到了它。於是她的心生出希望,可他冷酷的話語迅速將那微弱的希望之光毀滅。
「會,我當然會笑會哭會愛,可這所有一切都與妳無關。因為妳永遠是林家人,當我笑時會是妳悲傷的時候;當我哭時會在妳看不見的地方。而我愛我的家人,所以如果誰要是敢傷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會讓他一輩子活在地獄裡!」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伴著冷硬的目光似刀劍般刺入她的心臟,他的「家人」中永遠不會有她,她的位置早已被釘死在他的「仇敵」名單上。
他的雙臂仍圈著她的腰,可他的恨意冰凍了她。她渾身冰涼,筋疲力竭,除了僵立在他懷裡外,再也無力反抗。
郭逸天知道應該放開她,可是將她輕擁在懷裡的感覺出乎意料的好。她柔軟的長髮垂在他手背上,帶給他的酥麻感導致他肌肉收縮,而她身上發出來的芳香也蠱惑著他的感官,他忍不住擁近她,深深地嗅了一口。
這小小的動作喚醒了她,她像被針刺到一樣猛地推開他。「不要這樣對我——」
她強烈的反彈令他的臉色更加難看。是的,他怎麼能夠被她蠱惑?對她產生那樣溫柔的情感?她是他的仇人!
他沒有放開她,而是將她壓倒在睡鋪上,用嚴厲得令她驚懼的聲音說:「妳是我的俘虜,我想怎樣對妳就怎樣對妳。現在妳乖乖地待在這裡,否則我會讓妳變成木頭人!」說完,他大步走出了帳篷。
「木頭人?」林瑛喘著氣坐直身體,透過淚眼看著他絕情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真的用這種粗暴的語氣威脅了她。「郭大哥,你……我恨你!」
走出門外的郭逸天聽到她哭泣中的咒罵,身形略微一頓,但隨即又覺得如此一來更好,就讓她恨他吧!恨總比愛簡單,而他並不想跟林家人發生糾纏不清的感情。
可是,為何她的淚水和失望的恨語會帶給他一種酸澀的苦?
他用手指壓了壓發脹的雙眼,也壓下了心頭湧動的苦澀,向他的士兵走去。
「郭大哥,我……但願我能恨你……」
帳篷內,林瑛躺在睡鋪上,望著發白的帳頂,任淚水流淌,任十年的夢想破碎。
他真是她十年來一心一意想著、夢著、愛著的夢中情郎嗎?
難道她所擁有的愛不過是用一個個動人的、不存在的幻影編織成的美夢?而要粉碎它竟是如此容易,只需要一個冷酷的喚醒就行?
可是,就算他已經將她喚醒,就算她想恨他,但她卻做不到。因為她無法遺忘已經做了十年的夢,不能遺忘那無數個思念的夜晚和白天!
是的,她不能。正如同不能阻止太陽升起一樣,沒人能阻止她愛他的心。
第2章
十年前。
三月末的永寧城,九街五圍十一巷人潮湧動,媽祖廟前炮銃震天響,人們擊鼓奏樂、演戲唱歌,獻上五牲、五湯和十錦,祭奠媽祖誕辰。
當道士開始做醮,香客開始祈福時,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從擁擠的人群腿縫間鑽出,靈活的大眼睛往四處一溜,提著裙襬往廟宇左側波浪形的山牆跑去。
牆角下躺著一條不能屈腿的小狗,進廟燒香時她看到牠,姊姊說牠的腿受了傷,她想去照顧牠,可走不掉。現在趁大人們忙著祈禱時,她終於可以溜出來了。
可當她靠近時,那條小狗竟瘸著腿逃開了。
「狗狗別跑!」她小嘴一噘地追趕過去。不料小狗鑽到了山坡草叢裡,她不甘心地追上去,卻忽然腳下一空,墜入一個洞裡。
泥沙落下,她驚恐地喊叫,但與環繞廟宇四周的鐘磬鑼鼓聲相比,她細弱的聲音如同拍打崖壁的驚濤所灑落的點點浪花。
「不要怕,我來拉妳。」
頭頂傳來溫柔甜美的嗓音,她抬起頭,小小的洞口出現一個女孩美麗的剪影。
她好美,美得不像真人。難道是娘娘化身為凡人來救她?洞內的女孩想,仰著小臉問:「妳是救人的娘娘嗎?」
洞口傳來輕快的笑聲,一隻修長玉手伸向洞中。「我不是娘娘,但我會救妳。」
「哦,可是我搆不著妳啊!」洞裡的女孩踮起腳、伸直手臂也碰不到她的手指,不由深感遺憾。
美麗的女孩似乎也很遺憾,但她不肯放棄。「妳等著,我去想辦法。」
「喂,妳不要走!」被困於洞內的女孩絕望地喊,卻看到美麗的女孩已經消失在洞口,她只能暗自祈禱那個女孩不會扔下她跑掉。
一陣腳步聲趨近,洞口出現令人歡喜的身影,隨即一根藤蔓降下,而後是甜美的聲音:「用雙手抓住它,我把妳拉上來!」
洞內的女孩明白了,欣喜地說:「妳真聰明!」
可惜女孩主意雖好,力量卻不足。一番努力後,被救的人依然在洞內,救人者自己也跌落洞中。
「哎喲,都怪我太重,害妳也掉下來了。」扯開掛在兩人身上的藤蔓,幫氣喘吁吁的美麗女孩站起身來時,紅衣女孩內疚地說。
「不是妳的錯,是我沒用,我該去喊人來救你的。」
「唉呀,妳的頭破了,眉心有個血點子!」紅衣女孩看到對方正流血的額頭時,驚恐得要哭了。
「別擔心,我掉下來時踫到石頭了,而且這是胎記不是血點子,妳別擔心。」漂亮女孩用手摸摸額頭安慰她,但卻摸到粘粘的液體。看到手指上鮮紅的血時,心裡也有點發慌,不由面色蒼白。
「呃,好多血啊!」紅衣女孩驚慌地說,撩起衣袖為她擦拭額頭上的血。「都是因為我……妳會不會很痛?」
「不很痛,妳不要擔心。」看著她哆嗦的樣子,漂亮女孩微笑著從兜裡扯出一塊漂亮絲巾。「還是我自己來吧!」
聽她說不太痛,紅衣女孩略感安心。可是看著那塊被弄髒的手帕,她仍然感到憂慮。「這麼多的血,怎麼辦?」
「別怕,血很快會乾的。」女孩安慰她,並換個話題問道。「妳叫什麼名字?為何掉到洞裡來了?」
「我叫芙蓉,都是那條瘸腿小狗害我摔下來了。妳呢?妳幾歲?」
「我叫林瑛,今年八歲。」
「喔,妳比我姊小兩歲,比我大兩歲。」她開心地說。「妳也是來拜娘娘的?」
「是的,不過我不喜歡看道士作法,所以跑出來,結果聽到妳的呼叫。」
「我也不喜歡,才跑來找小狗,害妳掉下來。」芙蓉慚愧地說。
「不要再那樣說,有我來陪伴妳不好嗎?」
「當然好,一個人被悶在這裡,我好害怕!」
「不用害怕,等外面的鑼鼓聲停歇後,我們一起喊救命。」
她的鎮靜給了芙蓉極大的安慰,她羡慕地看著她。「妳好漂亮,而且好勇敢喔!就像我大哥一樣。妳做我的朋友好不好?」
她的讚美讓林瑛很開心,可將她與她的大哥作比,這讓她稍微覺得好奇。不過她喜歡朋友,因為她是那麼的需要朋友。「好啊,我很高興有妳做我的朋友。」
「太好啦,我們拉勾!」芙蓉快樂地伸出手,林瑛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小指頭勾在她彎曲的指上,兩人一同唱起來:
「金鉤鉤銀鉤鉤,妳的東西給我吃,我的東西給妳吃,從此都是好朋友,誰悔誰就變小狗!」
唱完,拉完,朋友之盟就算完成了,芙蓉熱情地邀請道:「阿瑛,我們永遠是朋友,以後妳到我家來玩,我娘和我的哥哥姊姊一定會喜歡妳。」
「他們不認識我,怎麼會喜歡我呢?」很少離家的林瑛擔憂地問。
芙蓉小胸脯一挺,振振有辭地說:「因為妳幫助我,還為我流了血,我的家人當然會喜歡妳。我大哥最講義氣,只要他喜歡,合歡島的人都會喜歡妳!」
「合歡島?!」林瑛的臉色忽然變了。「妳是合歡島的郭家人?」
「是啊,我是郭芙蓉,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因為我是林家堡的林瑛。」
此言一出,兩個女孩都成了泥塑石雕似地僵住了。
半晌後,六歲的芙蓉憤怒和不解地說:「為什麼大人們不許我們來往?妳這麼漂亮、這麼好,我喜歡妳。」
「我也喜歡妳,可是我們兩家是世仇,互不來往已經超過三百年。」林瑛的聲音同樣悒鬱。「妳的家人不會讓妳跟我來往的。」
「我才不管呢,我要妳做我的朋友!」
林瑛第一次見識到郭家小姐火爆的脾氣,她小小的拳頭在潮濕的洞壁上敲打著,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小臉因為憤怒而發紅,聲音高亢堅定。「我不管,我們已經拉過勾,誰都不許反悔,妳要反悔嗎?」
「我不會反悔。」林瑛保證,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有這個新朋友。
「那記住囉,我們永遠是朋友!」
「蓉兒,找朋友需要到獵狐洞裡嗎?」
頭頂傳來清脆的聲音,芙蓉立刻叫了起來,因此林瑛知道了來者的身分。
「姊姊,快救我們。我追小狗掉下來,阿瑛為了救我也摔進來了,還受了傷,妳看,她流了好多血哦!」
說著,她還用雙手托起林瑛的下巴,讓上面的姊姊看到她流血的傷口。
洞口的女孩很乾脆地說:「等著,我去找大哥來。」
芙蓉安心地坐下,仰頭看著洞口說:「她就是我姊姊芙蘭,所以現在我們不用擔心了。我大哥會來救我們也會幫妳治傷,他好有本事,又不怕黑,再深再黑的山洞都難不住他,而且只要他把手放在妳的傷口上,妳就不會疼了。」
「妳大哥不是在泉州少林寺習武嗎?」見她如此崇拜她的大哥,林瑛好奇地問。
「是的,他和二哥都在少林寺,只有重要日子才回來。今天是娘娘生辰,他是族長,當然要回來祭拜。」
林瑛還想問,就見芙蓉仰起的小臉上布滿笑容。「大哥,快救我們!」
「閉上嘴,小淘氣,大哥可不想讓妳吃一嘴泥。」
「阿瑛,快護著臉。他就是我大哥郭逸天。有他在,我們什麼都不用擔心啦!」芙蓉咯咯地笑著告訴她,並用手抱住臉。
林瑛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她完全被洞口高大強壯的身軀吸引了。
她抬起頭望著上方,欣喜地想,郭家大哥醇厚低沉的嗓音真好聽,而且他對芙蓉說話的親暱口氣也讓她格外羡慕。
她也有兄長,可她與哥哥不是很親近。也許從小被責任壓著,她的兄長比較沉默寡言。因此當看到芙蓉的大哥像壁虎般沿著洞壁攀下,一邊輕鬆說著話,一邊將笑個不停的小妹夾在腋下回到洞口時,她心裡充滿了感動。
「大哥,你快下去救我的朋友。」剛站穩腳的芙蓉對她大哥發號施令。
「妳的朋友為何要我去救?」大哥顯然在逗她,可芙蓉不知,急得發脾氣。
「你就是得去救她,她是為了救我才跌下去的,而且她受傷了,都是我害的!」
「大哥,你真的要去救阿瑛,她滿臉都是血呢!」
這是芙蓉的姊姊芙蘭的聲音,而後是她們的大哥寵溺的聲音。「好啦好啦,妳們兩個退到一邊去,別堵著洞口礙我的事。」
「姑娘,靠邊站,別讓我壓到妳。」悅耳的男聲由上方傳下來。
洞內的林瑛知道這是對她說的,她本想大聲回答他,卻發現心跳聲壓過了她的聲音,她不知道頂上的人是否聽到了她的回應。
就在她緊貼著洞壁站好時,洞口的光線被擋住了。
一個黑影降下,僅僅喘口氣的功夫,她眼前已聳立著一個英俊挺拔的男子。他很魁梧高大,由於他的存在,洞內顯得十分狹窄,當她仰起頭來時,發現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什麼距離,自己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而他寬闊的胸膛足有她兩個身子那麼寬。
他有雙令人畏懼的黑眼睛,她很好奇當他跟他的妹妹們說話時,是不是也用這樣嚴厲的眼神看她們。如果那樣,那她真的很佩服他妹妹們的膽量了。
「抬起臉,讓我看看妳頭上的傷。」
他的聲音很輕柔、很好聽,跟他嚴厲的眼神一點都不像。
她順從地抬起臉,視線由他開始長鬍鬚的下巴,慢慢移到他的臉上,立刻被他俊美的五官吸引了。
他長得一點都不溫柔,粗硬的線條和冷峻的眼神讓他看起來很冷漠。可是站在他面前,她卻有種安全感。她的心跳似乎震動了小小的山洞,她好擔心那會嚇到他。幸好他只專注於她的傷口,並未留意她失禮的注視和狂亂的心跳。
他的目光在她眉心小紅痣上停了停,柔聲道:「忍著點,等我把妳弄出去,給妳擦上藥膏後,這傷很快就會好了。」
他溫和的聲音穩定了她的情緒,她輕言細語地回答他:「我沒事。」
「是的,有我在,妳不會有事。」他話音剛落,林瑛只覺得身子一緊,轉眼就被他帶著「飛出」了洞口。
當他把她穩穩地放回地面時,郭家姊妹倆立刻圍住了她。而她仍驚詫不已,遺憾自己還沒來得及體會在他懷裡的感覺,因為那實在是很短暫的瞬間。
「這麼漂亮的臉蛋,我們可不能留下任何傷疤喔!」他將她拉近輕鬆地說,而他手中多了個小瓷瓶。「會有一點點痛,不過我會很小心,盡量不弄痛妳。」
他的口氣彷彿在哄一個愛哭鬧的任性小孩。
他撫摸她額頭的手輕柔得像輕風吹拂,對從小幾乎沒有享受過這種憐愛的林瑛來說,那是一種新奇而溫馨的體驗。她忽然有種想哭、想撲進他懷裡的衝動。
但她知道自己當然不能那樣做,於是,她將雙手緊緊地背在身後。
「阿瑛不要哭,我大哥的藥很靈呢!」芙蓉湊過來安慰她。
聽到小妹的話,郭逸天立刻停住手,俯下身,當看到她眼裡晶瑩的淚水時,擔憂地問:「很痛,是不是?」
「不,一點都不痛。」她搖頭,淚珠順勢滑出了眼眶。
他看著那一粒粒淚珠,驚訝地問:「那妳為何哭?」
「因為……從來沒有人像這樣幫我擦藥。」她羞愧地抹掉眼淚,細聲細氣地說。
他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將藥膏輕輕地塗抹在她的傷口上,問道:「妳爹娘呢?他們不照顧妳嗎?」
「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爹也去世了。」想到兩家的仇怨,她不敢說太多。
原來這個漂亮女孩竟沒爹沒娘,他不由同情地問:「那是誰在照顧妳呢?」
「乳娘。」
他明白了,理解地說:「難怪妳這麼安靜乖巧!妳一定很孤獨。」
他的話讓她的眼睛又紅了。乳娘疼愛她,但因眼睛不好,照顧她時難免粗糙。哥哥忙碌,除了每日晚飯陪她外,其他時候她很少看到他。其他僕人對她是有求必應,只是她從小就不是個愛使喚人的女孩,因此她的孤獨和寂寞沒人知道。但這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卻能一眼看出她的孤獨、瞭解她的寂寞,這怎能不讓她心動?
可是,她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他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用細布擦淨她額頭上多餘的藥膏和血污後,告訴她:「只要今天別再踫到它,這個傷口會很快復原,最多留下一點淡淡的印子。」
「謝謝你,郭大哥。」她根本不在乎是否會留下傷疤,只擔心能否再見到他,可是她不敢問。
「我才該謝謝妳,如果不是為了我妹妹,妳也不會受傷。」
他的目光依然犀利,但帶著暖意。小林瑛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只是靦腆地微笑。
「好啦,我進去了,妳們兩個要跟我進去嗎?」他直起身子問他的妹妹。
「不了,我們陪阿瑛。」芙蓉最先回答。
可是阿瑛的眼裡似乎只有高大強壯的郭逸天,她呆呆地望著他。心想,要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
恍惚中,她看到他對她揮揮手,或許是對他的妹妹們揮手。之後,他像一陣風似地飄走了,但卻在她懵懂的心裡投下了一粒小小的、帶著溫情與期待的種子。
「阿瑛,我大哥幫人擦藥真的一點都不痛,是吧?」芙蓉快樂地問她。
「是的。」林瑛穩了穩神,轉頭看著芙蘭,坦言道:「我是林……」
身材細瘦、五官與她大哥極為相似的郭芙蘭立刻打斷她的話。「我知道妳是誰,芙蓉告訴我的。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妳救過芙蓉。既然妳是我妹妹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要跟妳們拉勾。」
芙蓉高興地又笑又叫,林瑛也很開心,因為她又多了一個朋友。
三個女孩坐在山坡上,再次拉勾立誓,並約定以後就在魔鬼灘見面。而林瑛想到她嚴守家規的哥哥,便要求她們悄悄來往、不要聲張,以免惹出麻煩。
她的憂慮立刻得到芙蘭的響應。
「沒錯。」雖然只有十歲,但這個郭家女孩顯得很早熟。她說。「雖說郭林兩家的仇恨都過去幾百年了,但我們的兄長仍固執得像牛,他們肯定不會准許我們來往。所以,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的好,反正魔鬼灘那裡本來就沒有人會去。」
自此,被郭、林兩族視為禁區的魔鬼灘,成為她們相約歷險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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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灣是一條狹長的海域,它東迎大海,北倚永寧城,南臨風景如畫的合歡島,背靠峰巒競秀的象鼻山。
林家堡就建築在象鼻山的懸崖之上,在它的南端,有道山崖橫空而出,像一隻臥身昂首的猛虎般蹲伏在岩石上,那裡被人稱為虎頭礁。
虎的前爪前伸,撲進驚濤駭浪的魔鬼灘,連著合歡島;昂起的頭仰天長嘯,頷下是一道陡峭的崖壁,高達數丈,下抵暗礁密布的險灘,上指深邃無垠的長天。
這裡山上掛瀑布,河中奔激流,岸邊陡崖聳峙、古槐蔽日;河水暗潮洶湧、漩渦幽深。經過千百年海濤的撞擊拍打,部分岩石斷碎在海裡成為礁石,山體則在年復一年在狂潮細浪的衝擊下形成一層層、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海蝕洞。隨著時間和海浪的侵蝕,海蝕洞有的隆起,有的下陷,最終形成一個個彼此獨立,或彼此相連的幽洞,與森林河流糾結著隱藏在山脈之中。
三個女孩經常相約在這片神祕幽僻的險灘捉魚捕蟹,攀崖探險。芙蘭、芙蓉還將家裡廢棄的船運到這裡,三人在急流中學習船技。在樹林裡模仿哥哥們練武,累了,就躺在厚厚的草地上說著各自家中的趣聞軼事,聊著各自心中的夢想。
林瑛對她們說林家堡的趣事,說她的乳母和她面冷心熱的哥哥。
郭家姊妹說得最多的是她們的大哥,因為郭逸天無疑是合歡島上最受尊敬的人,即便他長年不住在島上,但他的影響力從未間斷。
自從八歲時見過他後,林瑛心裡就住進了那位英俊嚴厲的郭大哥。因此她很喜歡聽她們講他的故事,有時當她們不說時,她還會開著話題引她們說。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她們的話題不斷深入,林瑛雖然很難見到郭逸天,但她感覺自己與他越來越熟悉了。
在一種期待和瞭解中,她對他的愛慕日漸積累。她渴望見到他,儘管每次見面都是在集會或者慶典上;儘管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多了個美麗的仰慕者。對她來說,只要能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心滿意足了。
就在她們結識後的次年秋,一天午後忽降暴雨,一時來不及跑回家,她們只好沿著山崖來到虎頭礁下避雨,竟無意中發現一個十分隱密的洞口。於是鑽進去,在狹窄的洞裡燒火烤魚蟹。吃飽歇夠後,雨也停了。
走出洞外準備回家時,她們震驚地看到虎頭礁下駭浪滔天,洪水不僅吞沒了魔鬼灘,沖走了她們的小船,也淹沒了她們返家的路。
三個女孩傻了,只好再回密洞,沿著狹窄的石洞探尋出路。
很快,她們又有了驚人的發現:這個窄小崎嶇的石洞竟然通向合歡島上,芙蘭、芙蓉住的小樓後院。這個意外發現令她們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歡跳。
而後她們決定繼續探險,找出通往林家堡的出口。
可那很不容易,洞內岔路多,洞口多堆積著碎石灌木。在找到兩個洞口都與林家堡無關後,她們並未洩氣。
最終在山洞底部發現一個細長的小洞,趴在洞口往外一看,女孩們忘記了疲累,快樂地笑了。
儘管這個洞口更像一條石縫,但洞外正是林家堡地勢最高的牆垣拐角,隱蔽性極好。
這條密道的發現令她們興奮不已,分手前,三個姑娘發下重誓,絕不把密道的事告訴第四個人,就連最親的親人都不能說。
從此,她們借助這條密道,不僅能自由出入,還能偷偷溜進對方家中探險。但由於林家堡結構緊密,人口集中,為了避免撞到人,她們的此類探險多在合歡島上,而林瑛也因此有了更多接近郭逸天的生活和親人的機會——瞭解他、熟悉他的機會。
隨著年齡的增加和感情的積累,她對他的崇拜與仰慕轉變成了深深的暗戀。那是一種痛苦而甜蜜的感情,她愛他,卻是既不能讓他知道也不敢讓旁人知曉,就連對好朋友芙蘭姊妹也不敢透露半點相思。
她所能做到的,只是將他深藏在心裡暗自思念。當郭逸天回家或出席重要節日慶典時,在遠處默默地凝望他。
思念中,他在她心中的形象越來越高大,越來越完美。
終於有一天,她洩漏了心中的祕密。
那是她十三歲生日的前一天,郭家姊妹告訴她,她們第二天要去泉州看望她們的大哥。因為他即將離開少林寺,赴京參加武舉考試,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讓我跟妳們一起去。」她連想都沒想就說。
芙蘭沒說話,只是用那雙彷彿知曉一切的目光沉靜地看著她,令她相信自己的心事根本瞞不過聰明敏銳的郭家大女兒。
「那是白天耶!」單純的芙蓉則對她的心事毫無所知,直言道:「會有好多人看到我們,妳忘了去年在魔鬼灘我們差點撞上妳哥哥時,妳嚇得半死的事?這次如果被他發現,準會責罰妳,我可不想害妳被鎖住。」
「不……我不怕。」她雖然說不怕,但口氣卻有點猶豫。她也擔心被哥哥發現,哥哥本來脾氣就不好,近來更加的惡劣。如果被他發現她暗中跟郭家來往,一定不會輕饒她。可是,如果放棄——
看到她眼裡的遲疑,芙蘭也開口勸她:「妳還是別去了,等送完大哥回來後,我們會告訴妳有關大哥的所有事情。」
不,她不能放棄!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他了,放棄這次機會,也許得過好多年才能再見到他,這讓她怎能忍受!
「明天是我的生日,只要我說去泉州買東西,我哥一定會答應。」她堅定地說。「告訴我你們會在哪裡,我讓我家的船送我過去。」
芙蓉還想勸阻她,但她姊姊開口了:「那妳來吧!我們會在刺桐港,妳讓妳家的船明日上午到那裡,我會找人來帶妳。」
林瑛頓時轉憂為喜,開心地說:「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上午會在那裡等妳!」
那天剩下的時間,林瑛彷彿變了個人,一改往常的恬靜安詳,變得活潑快樂,笑靨動人。就連陪她吃晚飯的哥哥都感覺到了她的興奮,不由歉疚地對她說,以後他會記得讓人常陪她出門玩玩。
哥哥的歉意帶給她小小的罪惡感,但即將見到心上人的喜悅取代了一切。那一夜她幾乎整夜沒睡,看著天邊的星星,期盼著天明。
第二天上午,她的船如約趕到刺桐港,卻沒有看到任何郭家人,只有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等在那裡,說請她到他店裡去坐坐。
她猜想他一定是芙蘭派來給她引路的,不由暗自高興。
看到只有芙蘭、芙蓉在屋裡時,她很驚訝。「妳們怎麼在這兒?郭大哥呢?」
「阿瑛,我大哥走了。」性急的芙蓉簡單的一句話,令她心頭一涼。
「什麼?」她神色愀然。
芙蓉急切地告訴她:「本來大哥要進京考舉,可是有位大人說倭寇橫行,辦什麼武舉,要帶大哥去打倭寇。我娘也說好男兒當為國分憂,還說等我二哥再學幾年功夫後,也要他去打倭寇,大哥就這樣跟隨那位大人走了。」
「郭大哥走了!」她兩眼茫然地看著窗外,失魂落魄地想:過去他在泉州習武,一年總能見幾次,如今他走了,走遠了,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心一酸,她伏在窗臺上哭了。
她這一傷心痛哭,將郭家的兩個女兒都哭懵了,但也幡然知曉了她的心事。
芙蓉走到她身邊,拉拉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阿瑛,妳真的很喜歡我大哥嗎?」
「我……我很……」林瑛知道自己失態了,她哽咽著想克制自己的感情。可她不知道,一旦潰堤氾濫的感情,豈能說收就收。
十五歲的芙蘭將她摟進懷裡,陪她落淚,輕聲安慰她:「他會回來的!」
就在那一天,三個女孩之間又多了一個祕密:美麗的阿瑛喜歡郭家大哥。
▂ ▂ ▂
女孩們的心事伴隨著年紀在長大,責任也在增加。
又一個夏日到來,林家堡的青壯年大都跟隨堡主出海捕撈,林瑛在安排好人手曬魚、補網,又到海邊送走海上接應的漁船後,獨自走上雄峻的牆垛。
清爽的海風吹拂著她,炎熱消退,她舒適地靠著牆堞,視線由眼前蜿蜒的河流轉向遠處濃蔭覆蓋的魔鬼灘,耳邊彷彿聽到當年三個女孩清脆的笑聲。
她們已經好久沒去魔鬼灘了。自十四歲後,她成了林家堡的女主人,替哥哥管理家務。在那之前,芙蘭已成為郭老夫人的得力幫手,協助處理島上事務,芙蓉雖然無事一身輕,但失去她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到魔鬼灘玩耍。
對林瑛來說,這一年多來最煩惱的事,莫過於那些不斷前來提親的人。
乳娘總催她定下來,哥哥也問過她是否中意其中一位。可她對那些提親者毫無興趣,自然是來一個回絕一個。好在無論乳娘如何絮叨,哥哥倒是從不勉強她。
對此她很感謝哥哥,因為她的心早已給了那個充滿陽剛之氣,英俊得令人不敢細看的男人。雖然已經兩年多沒有見到他,但透過他的妹妹,她知道他的大部分事情。知道他現在已經是威震海疆的將軍,倭寇聽到他的名字都會膽戰心驚;還知道他親自招募訓練了一支平倭軍,其中不少人來自合歡島,因此被人稱為「郭家軍」。也因為有這些人,關於他的消息才能源源不斷地被傳回來。
她為他感到驕傲,也為他擔心。火砲不長眼,誰知什麼時候會挨上?
視線不由地轉向河對岸的合歡島,這兩天太忙,她一直沒空過去,不知島上是否有郭大哥的新消息傳回?想到這兒,她跳下城垛往密道走去。
狹窄的密道這幾年早被她們走熟了,就算閉著眼睛,她也不會走錯。
出了密道,她按照慣例,先在庭院裡轉了一圈,沒發現異常後才進入那幢郭家姊妹居住的小樓。
她走到門口,靜靜地打開門走進去。剛拐過樓道,她突然撞到一個人身上,那是一副高大而強壯的身軀。那人好奇怪,走路靜寂無聲,動作卻迅捷如風。才撞到她,一雙大手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將她拉住。
雖然因為他的拉力,她沒有摔倒,但對方胸前的鐵環還是碰痛了她的額頭。
她悶哼一聲,摸著腦袋仰起臉,心猛然一跳:一個軍人!
「姑娘,我沒撞傷妳吧?」
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她霎時忘了呼吸,眼前分明是她思念已久的心上人!
「郭大哥,你回來了?」她忘情地抓住他。
郭逸天聽到她熱情的呼喚,皺起了眉頭。「妳是誰?我們見過嗎?」
他居然不認識她了!這令她好失望。
「我是……」她剛想自我介紹,忽然記起自己敏感的姓氏。因為怕他像哥哥一樣牢記家仇,當即住了口,用手撥開額上散髮,指著那裡淡淡的傷疤說:「你還記得這個嗎?七年前,在泉州娘娘廟……」
「妳——阿瑛,妳是那個為救芙蓉掉進洞裡的小阿瑛,對吧?」
他終於還是沒有忘記她!林瑛快樂地點頭。「嗯,正是我。」
「噢,妳長大了,比以前更漂亮了。」郭逸天驚艷地看著她清秀的小臉,溫和地問。「剛才我有沒有撞痛妳?」
林瑛搖搖頭,感覺彷彿喝了酒似地腦袋暈乎乎的,身子輕飄飄的。
郭逸天想放開她,可她卻緊緊抓著他的衣袖。「郭大哥,你又要走了嗎?」
「不,我剛回來,要住二十來天才走。」
「是嗎?那太好啦!」聽他可以回來這麼久,她感到格外開心。
他看著她美麗的笑靨,心裡感嘆道:她不再是那個羞怯愛哭的孤獨女孩,而是一個漂亮的小女人啦!
第1章
夜,溫柔如絲,寧靜如畫,明亮的月光穿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崎嶇的小路上。
多草的山路吞噬了足音,林瑛快步走著,並未陶醉在這片溫柔與寧靜中。因為她知道,這不過是個假象。從倭寇的戰船衝破永寧灣的海浪,踏上永寧灣土地那天起,這裡再也沒有了溫馨和寧靜!
「小姐,危險!」
忽然,走在前面的護衛發出警告,她霍然止步,震驚地看到一個高大的黑影正揮拳將她的護衛擊倒,她的心臟因恐懼而猛然收縮。
「小姐,快跑!」緊跟著她的另一個護衛抓著她跑進樹林。
她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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