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貨幣是這個時代的上帝,金融資本家就是這個年代的先知!
生存在現代經濟社會的我們無法否認:貨幣塑造世界歷史,並決定我們的未來。
金融資本的興起標誌了工業革命的年代已經過去,全世界都捲入「以錢賺錢」的時代。貨幣不僅是我們日常流通的現金,還包括各種金融市場的投資工具。從現實面來看,身為金融文盲,我們淪為貧民的機會愈高,致富的可能性愈低;從知識面而言,對於金融影響世界的力量與過程理解愈多,我們才可能穩定立足。
何況經過近年來如雷曼兄弟引起的金融危機,世界政經局勢將重新洗牌,面對中美國(Chimerica)的興起,台灣如何應對?
本書作者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 貫通歷史與財經兩大領域,是全球矚目的美國外交政策權威評論者。他不只爬梳過去,更預示未來:中國加美國將成為占全球經濟產值超過三分之一的經濟體(Chimerica),這個有著獅頭、羊身、龍尾的古代怪獸,動見觀瞻,企圖宏偉。而中國、美國都是台灣重要的貿易夥伴,兩國的發展嚴重牽動台灣的經濟命脈,此一議題我們無可迴避,弗格森的見解值得深思。
本書從一個歷史學家的角度,對現代金融資本主義的起源、爬升、崩陷,做了鳥瞰式的梳理,讓我們得以理解過去,面對未來。
這是了解金融知識的最佳啟蒙書,是對金融資本主義發展的清楚詮釋。金融資本是人類歷史進步的力量,也是社會罪惡的根源,它清楚地映照人類的醜陋與墮落,但同時展示了人類的美麗與偉大。
作者簡介:
尼爾·弗格森
出生於一九六四年的蘇格蘭,美國哈佛大學歷史系與商學院經濟史學家,是當前西方身價最高、影響最大的歷史學者之一,曾任牛津大學、紐約大學、及哈佛大學教授。專長貫通歷史與財經兩大領域,研究重心為經濟史和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研究,是全球矚目的美國外交政策權威評論者,在二○○四年被《時代》周刊評選為「影響世界的100人」之一。
其他重要著作包括:《羅斯希爾德家族》(The House of Routhschild)、《巨人――美利堅帝國的興盛與沒落》(Colossus: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American Empire)、《帝國――大英世界秩序的興亡以及給全球強權的教訓》(Empire: The Rise and Demise of the British World Order and the Lessons for Global Power)等書。
個人網頁:http://www.niallferguson.com。
譯者簡介:
杜默
資深文字工作者,曾任叢書主編、雜誌執行副總編輯。歷任首都、自立、中晚、中時、自由等各報國際新聞中心。譯有:《玻璃紙咖啡豆》、《美國遊戲:單邊主義與為德不卒?這個超級強權背棄世界了嗎?》、《CIA:罪與罰的六十年》、《後美國世界》、《僧侶與科學家:宇宙與人生的對談》、《欲望解剖室》、《天使墜落的城市》、《不可思議的年代》等書。
章節試閱
《貨幣崛起》導論
金錢、現鈔、孔方兄、阿堵物、不義之財、利錢、賞金、備款、資財:不管叫做什麼,錢都挺重要的。在基督徒看來,愛錢是萬惡的根源;在將軍眼中,錢是打勝仗的關鍵;在革命家心目中,錢是勞動者的枷鎖桎梏。然而,錢到底是啥玩意?是西班牙征服者認為的銀山?或者,不過就是泥板和印刷的紙張?在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裡,怎麼會大部分的錢都看不見,而只是電腦螢幕上的數字?錢從哪裡來?又都跑哪兒去了?
貧者愈貧,富者愈富
二○○七年,美國人平均所得(略低於三萬四千美元)成長近5%,但同一時期的生活所需也增加3.5%,亦即一般美國人的所得實際只成長1.5%。扣除通膨,從一九九○年以來的十八年裡,一般美國家庭的所得幾乎沒有改變過,只增加了7%。以一般美國人的情況和高盛(Goldsmith Sachs)投資銀行執行長布蘭克費恩(Lloyd Blankfein)相比較,二○○七年他的薪資、紅利加配股所得比前一年多了25%,共計7,370萬美元,約莫是升斗小民的二千倍。同一年,高盛的淨營收為460億美元,超過克羅埃西亞、塞爾維亞和斯洛維尼亞;玻利維亞、厄瓜多爾和瓜地馬拉;安哥拉、敘利亞和突尼西亞等一百多個國家的國內生產毛額(GDP)。高盛總資產首度跨越一兆美元門檻。其他的華爾街執行長也大賺一筆。根據《富比士》(Forbes)雜誌的報導,「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的傅爾德(Richard S. Fuld)賺進7,190萬美元、「摩根大通」(JP Morgan Chase)的狄蒙(James Dimon)2,070萬、「美國銀行」的劉易斯(Kenneth D. Lewis)2,010萬,緊追在後的還有「花旗集團」(Citigroup)的蒲林斯(Charles O. Prince)1,990萬、「摩根史坦利」(Morgan Stanley)的麥晉桁(John Mack)1,760萬、「美林」(Merrill Lynch)的賽恩(John Thain)1,580萬。儘管如此,布蘭克費恩差二○○七年金融界收入最高的人還遠得很。連「全國金融」(Countrywide Financial)的莫茲羅(Angelo R. Mozilo)賺進一億零二百八十萬美元,跟一些避險基金(hedge fund)經理人比起來也還是小巫見大巫。例如,老牌避險基金經理人索羅斯(George Soros)賺了29億美元;城堡投資集團(Citadel)的葛理芬(Ken Griffin)和另外兩大避險基金的創辦人一樣,也都有超過二十億的美元入袋。二○○七年美國金融界薪資最差的執行長是「貝爾斯登」(Bear Stearns)的凱尼(James E.Cayne)690,757美元,跟先前九年賺進將近二億九千萬不可同日而語。在此同時,全球卻有將近十億人每天只靠一美元勉強過活。
三○年代以來最大的金融危機
其實,二○○七年是大蕭條以來最嚴重金融危機的開端。這些財經人之所以坐擁高薪,最主要的理由是他們具有特殊才情,特別是在風險管理方面格外突出,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所發生的大小事件,不啻是在嘲諷這種論調。到我準備出本書的平裝版而做修訂時,貝爾斯登靠JP摩根出面解救才免於倒閉,全國金融由美國銀行接管,美林也遭受同樣的命運,雷曼兄弟則已破產。花旗集團在二○○八年虧損187億美元,花光二○○五年以來的利潤;美林虧損358億,一九九六年以來的利潤全泡湯;高盛和摩根史坦利迫於形勢,雙雙由投資銀行轉型為金融控股公司,意味一九三○年代以來肇始的商業模式壽終正寢。存活的銀行都接受了美國財政部依「問題資產重建計畫」(Troubled Asset Recovery Programme)挹注的資金。然而,政府救助也止不住股價持續下跌,不免引發上述業者起碼有幾家會徹底收歸國有的揣測。舉例來說,到二○○九年二月,花旗集團的股票已經從二○○七年六月的55美元跌到只剩1.49美元。
各位是否氣憤世界如此不公平?惱怒肥貓資本家和賺飽紅利的銀行家?想不透貧、富與鉅富之間怎會有天壤之別?有此感受的不只各位。綜觀西方文明史,世人對金融和金融家的敵意從沒斷過,大抵根源於認為這些靠放貸為生的人形同依附農業和製造業等「實際」經濟活動的寄生蟲。之所以形成這種敵意有三大原因:部分由於欠債的人數往往多於債主,而前者很難對後者懷有好感;部分是由於金融危機和醜聞屢見不鮮,使得金融儼然成為貧窮與變動頻仍的元凶,而非繁榮和安定的推手;另一部分的原因則是,幾個世紀以來,世界各國的金融服務業者幾乎都是少數民族或弱勢宗教群體的成員,他們雖被拒於擁有土地與擔任公職的門外,卻因為特有的血緣與信賴關係而在經濟上卓然有成。
貨幣是人類進步的要素
儘管世人對「齷齪錢」的成見根深柢固,錢卻是進步的根源。套句布倫諾夫斯基(Jacob Bronowski,我在學生時代看過他介紹科學發展史的電視節目) 的話,貨幣的誕生是人類進步的要素。金融創新不是吸血鬼的傑作,只想榨乾負債家庭的血,或將孤兒寡婦的積蓄當作賭注,反而是人類從苟延殘喘地賴活著,提升到今天眾人所知的物質繁榮高峰不可或缺的因素。從古巴比倫到今日的香港,文明能夠崛起,借貸制度的演進與技術的創新同等重要。義大利文藝復興的燦爛光華,建立在銀行與債券市場所提供的物質基礎上。企業金融則是荷蘭與大英帝國不可缺少的基石,正如同二十世紀美國的成就跟保險、抵押貸款金融和消費信貸的進展脫不了關係。或許,一場金融危機也預示美國全球龍頭的地位式微。
每一個重大的歷史現象背後都暗藏一段金融祕辛,本書就是要闡明其中最重大的祕密。舉例來說,文藝復興之所以能創造藝術與建築市場榮景,便是因為梅迪奇家族(Medici)等義大利銀行家將東方數學應用在金融上而賺了大錢;荷蘭共和國能贏過哈布斯堡帝國,是因為擁有史上第一個現代股票市場,在財政上勝過擁有當世最大的銀礦;若不是有個蘇格蘭殺人犯創造史上第一次股市泡沫,瓦解法國金融體系,進而引發大革命,法國帝制的問題便無法解決;比起在滑鐵盧打敗拿破崙的威靈頓公爵,羅特希爾德(Nathan Rothschild)的功勞不遑多讓。阿根廷在一八八○年代是全球第六大富國,一九八○年代卻淪為通膨嚴重的窮國,全是因為愚蠢的金融政策造成債務違約與匯率貶值惡性循環,自毀長城。
閱讀本書便可了解,為何生活在全世界最安全國家的人,也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各位將會得知,形塑英語系民族特別熱中買賣房屋的時代與理由。最重要的或許是,各位可以看到金融全球化如何模糊了已開發市場和新興市場的舊分野,使中國搖身變成美國的銀行──共產主義債權人借錢給資本主義債務人,這種變化著實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人類躍升為銀行家的時期
貨幣的崛起有時顯得銳不可擋。二○○六年,全世界的經濟總產出值為48.6兆美元左右;全球股市總資本額則為50.6兆美元,多了4%;國內與國際債券總值為67.9兆,多出40%。「金融行星」(Planet Finance)不僅逐漸令「地球行星」相形見絀,轉動的速度也快多了。外匯市場每天有3.1兆美元轉手,全球股市每個月有5.8兆美元轉手;每一週的每一天,每個鐘頭的每一分每一秒,全球各地都有人在交易。新的金融活動形式也在不斷演進。舉例來說,二○○六年的槓桿收購(leveraged buyout,借錢來支應收購公司所需)總量飆升至7,530億美元;「證券化」(securitization)暴增的同時,抵押貸款之類的個人債務在分割後重新組合包裝出售,把抵押擔保證券(mortgage backed security)、資產擔保證券(asset-backed security)和質押債務憑證(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 CDO)的年度發行總額推向三兆多美元。衍生性金融商品(devirative)──衍生自利率交換(interest rate swap, IRS)或信用違約交換(credit default swap, CDS)的契約,成長更加快速,到二○○六年底時,所有「場外交易」(over-the-counter,排除在交易所進行的買賣)衍生性商品的名義價值逼近400兆美元。在一九八○年代之前,這類商品幾乎聽都沒聽過。新的金融機制也在增生。第一檔避險基金成立於一九四○年代,直到晚近的一九九○年代,避險基金總數仍只有610檔,管理金額不過389億美元。到了二○○六年底時則有9,462檔避險基金,管理資金總額達到1.5兆美元。此外,私募股權(private equity prtnership)也呈倍數成長。同時間,銀行設立了一堆稱為「管道」(conduit)的管理投資公司和「結構性投資工具」(structured investment vehicle,簡稱SIV,金融史上最巧妙的簡稱),讓潛在風險性高的資產不出現在資產負債表上。影子銀行體系彷彿已然成型了。如果說過去四千年見證的是人類躍升為思想家,現今的我們顯然正處於人類躍升為銀行家的時期。
一九四七年時,金融業只為美國增加2.3%的國內生產毛額總值,到二○○五年時,對GDP的貢獻度已上升到7.7%。換句話說,現在付給員工的薪資中,每十三美元就有一美元是付給金融服務產業的工作者。金融業在英國更為重要,二○○六年時已占英國GDP的9.4%。此外,金融業也已成為當世最吸引學術人才的磁石。一九七○年時,我任教的哈佛大學只有5%左右的畢業生進入金融界服務;到了一九九○年,這個數字已上升到15%。 二○○七年的比例更高。據《哈佛赭紅報》(Harvard Crimson) 報導,二○○七年畢業班有超過20%的男生和10%的女生,表示他們的第一志願是到銀行上班。這能怪他們嗎?近年來,長春藤聯盟畢業生投身金融業的總和薪資約為從事其他業種的三倍呢。
泡沫早晚都會破滅
到二○○七年班畢業時,全球金融的成長勢頭必然難以阻擋。恐怖分子攻擊紐約和倫敦擋不住,中東戰火擋不了,全球氣候變遷絕對也攔不住。從二○○一年底到二○○七年中,儘管美國有世貿中心被毀、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以及諸多極端氣象事故,金融業持續擴張仍是這段期間引人注目的景象。的確,九一一效應立即使道瓊工業指數掉了14個百分點,但兩個多月之後便恢復九一一之前的水準。甚至,二○○二年雖是令美國股市投資人失望的一年,但之後股市便銳不可擋,至二○○六年秋季即超越前一次高峰期(網路股狂熱)。到了二○○七年十月初,道瓊工業指數幾乎比五年前的谷底整整上漲了一倍。到二○○七年七月三十一日為止的這五年間,全世界只有兩個股票市場每年有二位數的報酬率。美國股市的表現可不是特例。新興市場債券也強勁揚升,不動產市場(特別是英語系國家)的資產增值相當可觀。投資人不管把錢投進大宗商品、藝術品、美酒佳釀,還是外國的資產擔保證券,都能賺錢。
這些奇觀該怎麼解釋呢?有一派說法認為,最近的各項金融創新,從根本改善了全球資本市場的效率,讓風險可以分散到最能承受的人身上。熱心人士興沖沖地談論波動不再,志得意滿的銀行家則紛紛舉辦以類似「卓越演化」(The Evolution of Excellence)為題的會議。二○○六年十一月,我就不期然地出席一場這種會議。在巴哈馬群鳥萊弗礁(Lyford Cay)一處豪華會議廳內,我的演講主題稍有閃失便會造成全球金融體系的流動通性銳減,因此我們應該更加審慎,不要指望好年頭可以無限期地持續下去,聽眾不為所動,甚至有人認為我杞人憂天。現場有位經驗最老的投資人甚至建議主辦單位,「明年完全排除外部演講人,改播《歡樂滿人間》(Mary Poppings)。」提到《歡樂滿人間》,倒是勾起我的兒時記憶。茱莉‧安德魯絲(Julie Andrews)的影迷大概還記得,這部一九六○年代拍攝的長青音樂劇,劇情圍繞著一椿當時即已顯得饒富古意的金融事件──一八六六年以來倫敦便未曾出現的銀行擠兌。
無巧不成書,雇用瑪麗‧波平絲(茱莉‧安德魯絲飾)為褓姆的家庭就姓班克斯(Banks,意為銀行),而班克斯先生確實也是道斯銀行(Dawes)的資深行員。有一天,在班克斯先生的堅持下,她帶著班克斯家的孩子到銀行參觀,老道斯先生建議班克斯先生的兒子麥可把零用錢(二便士)存進銀行。不巧的是,小麥可想買飼料餵銀行外頭的鴿子,於是要道斯先生「還我!還我錢!」更不巧的是,有些銀行客戶聽到麥可的要求後陸續提出存款,不多時,帳戶所有人蜂擁而至,銀行不得不暫時止付。班克斯先生想當然耳地遭到革職,以致感嘆自己「在意氣風發之際搞得一團糟」。這句話想必會讓英國北岩銀行(Northern Rock)前執行長艾普爾加斯(Adam Applegarth)心有戚戚焉,他在二○○七年九月也遭遇同樣的命運:北岩宣布已向英格蘭銀行(即英國央行)尋求「流動性補強融通」(liquidity support facility)後,存戶蜂擁到各地分行擠兌。
二○○七年夏季侵襲西方各國的金融危機,適時提醒我們一則金融史上恆常的事實:所有的榮景泡沫早晚都會破滅,看跌的賣家遲早會多過看漲的買家,貪婪終不免陡然變成恐懼。我在二○○八年初完成為寫這本書而做的研究時,美國經濟衰退的可能性已擺在眼前。一年後,我在修訂平裝版的〈導論〉時,美國經濟已遭逢一九八○年代初以來最嚴重的衰退,陷入長期不景氣的可能性極高。這是由於美國企業設計新產品的能力每下愈況?還是技術創新的步調突然趨緩所致?都不是。二○○八至○九年經濟緊縮的近因是金融問題,精確地說,是所謂次級房貸的違約件數增加,造成信貸制度一陣抽搐。現今的全球金融體系精細難懂,從美國阿拉巴馬到威斯康辛州的貧窮人家,可以利用複雜的貸款形式購屋或辦到二度抵押貸款,而(他們並不知道)這些貸款往往跟其他類似的貸款綁在一起,重新包裝成質押債務憑證(CDO)後,由紐約和倫敦的銀行賣給德國的地方銀行和挪威地方政府等機構,歐洲的投資者便成為房貸的實際放款人。這些CDO分割得很細瑣,聲稱原始貸款人支付利息簡直跟美國十年期公債一樣可靠,是細水長流的收入,值得給予AAA的評等。這種做法等於點石成金,把金融煉金術提升到嶄新的境界。
然而,一旦一到二年的低利「優惠期」期結束,房貸重新設定較高的利息,借款人開始付不出錢了。這是美國不動產泡沫開始破滅的徵兆,引發一九三○年代以來房價最大降幅。隨之而來的是緩慢而具有終極殺傷力的連鎖反應。所有形式的資產擔保證券,包括很多並非以次級房貸為擔保的投資工具,價值都暴跌。銀行為了持有表外資產的證券而設置的體制,例如「管道」、結構性投資工具,都陷入大麻煩。銀行一接手這類證券,本身的資本/資產比便陡然踉蹌下跌。美國和歐洲的央行調降利率,透過特殊的「短期標售工具」(term auction facility, TAF)提供貸款,設法紓解各家銀行的壓力。然而,不管是發行商業票據、出售債券或彼此周轉,美國銀行可以借到錢的利率,仍然高出官定的聯邦基金目標利率甚多。此外,原本要支應私募股權併購企業所需的貸款,也可大打折出售。歐美許多知名銀行在大失血之後,不僅得向西方世界的央行尋求短期援助以重建準備金,更得向亞洲和中東國家的主權財富基金請求基金挹注,以重整資本基礎。但到二○○八年初,外國投資人已對跌跌不休的銀行股胃口盡失。
從次貸風暴到全球危機
如今回想起來,從次貸危機演變成全球金融危機,彷彿以慢動作發展一般。儘管美國不動產價格早在二○○七年一月就開始下跌,股市仍然持續上揚到十一月,甚至到了二○○八年五月時,標準普爾五百指數(Standard and Poor’s 500 index)仍然只比前一年十月的最高點下滑10%。雖然國家經濟研究局(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NBER)在二○○七年十二月就宣布衰退期已經開始,美國消費者仍抱持否定態定,並未撙節開支,直到二○○八年第三季——也就是決定性的九月,「大蕭條」時期結束,美國危機爆發成全球危機,造成亞洲和歐洲經濟體出口銳減,以及大宗商品價格泡沬破滅,每桶原油價格飆漲到133美元。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只賺幾千萬的人,怎麼會虧掉幾十億?共和黨政府怎會落到把「聯邦房貸協會」(FHMA)、「聯邦房貸抵押公司」(FHLMC)和保險業鉅子「美國國際集團」(AIG)收歸國營的地步?尤其是,為何美國房貸市場的危機不只造成美國蕭條,更可能引發全球性蕭條?要回答這些問題,必須先了解至少六個獨特卻相互關聯的金融現象:
一、怎會有這麼多美國和歐洲銀行出現如此高槓桿的資產負債表。換句話說,他們的債務與放款金額怎麼會高出資本基礎這麼多;
二、包括房貸債務和卡債在內,各種不同的債務如何「證券化」,也就是如何包裹、分割成各種類似債券的證券;
三、各國央行的貨幣政策為何只著眼於極狹義的通膨,無視股價及後來的房價有泡沬化的潛在風險;
四、由AIG領銜的美國保險業,為何從傳統的風險保障跨足衍生性商品市場,去賣極不確定的金融險;
五、大西洋兩岸的政治人物為什麼要利用各種誘因擴大房貸市場,提高一般家庭的自有住宅率;
六、是什麼因素使得亞洲各國政府,尤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認為應該累積數兆美元的外匯存底,資助美國解決經常帳赤字。
金融知識應該是常識
有些讀者可能看得霧煞煞。其實,所謂銀行資本/資產比聽起來好像很專業,但絕不是只有學術界才會感興趣。畢竟,當年美國銀行體系「大緊縮」就被歸咎為引發近代史上最嚴重的經濟浩劫,也就是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大蕭條的元凶。 (註七)所以,本書的目的之一便是要讓一般讀者了解金融,特別是了解金融史。英語系國家有極大比例的一般民眾對金融很無知,這是存在已久的事實。根據二 ○○七年的一項調查,儘管信用卡公司收取極高的循環利息,美國每十個持卡人中就有四個沒有按月付清最常使用的信用卡帳單。將近三分之一(29%)的受訪者表示,根本不曉得循環利率是多少;另有30%的人認為,循環利率低於10%,而實際上絕大多數信用卡公司所訂的利率都遠高於這個數字;一半以上的受訪者承認自己在學校時對金融問題「所學不多」或「從沒碰過」。二○○八年的一項調查則顯示,三分之二的美國人不知道複利是怎麼計算的。水牛城大學管理學院研究人員所做的調查顯示,讓尋常的高年級中學生回答個人理財和經濟相關問題時,他們只答對52%的題目。其中,只有14%的人知道,持有股票超過十八年的投資報酬率往往高於美國政府公債;知道存款利息達到相當額度才要課所得稅的,還不到23%;整整59%的人不知道公司退休金、社會福利險和401(k)計畫有什麼差別。這不是美國獨有的現象。二○○六年,英國金融服務管理局(Financial Service Authority, FSA)進行的民眾理財常識調查便發現,五分之一的人不知道通膨5%和利率3%對他們存款的購買力有何影響;十分之一的人不知道買一架原價250英鎊的電視機,到底是減三十鎊還是打九折划算。誠如這個例子所顯示,這些調查所問的都是最基本的問題。因此,能解釋選擇權賣權和買權有何不同的受訪者屈指可數,一點也不奇怪。至於能知道CDO(擔保債務憑證)和CDS(信用違約交換)的差別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民眾對錢的無知常令政治人物、核心銀行家和商業大亨搖頭嘆息,其來有自。一個期待大多數個人自行管理開支與稅後所得、期待大多數的成人擁有自己的房屋、任由個人決定存多少錢來養老或是否要買健康保險的社會,讓民眾這麼欠缺做出明智理財決定的能力,日積月累下來肯定會在未來釀成大問題。的確,我認為今天的危機多少可以從不了解金融史的角度來解釋,而且這種現象不僅限於一般民眾。「宇宙主宰」也不太注意歷史教訓,只是一昧把希望釘在已經證明是「假神祗」的精密數學模型上。
要了解複雜的現代金融機制與術語,第一步是找出它們來自哪裡。唯有了解某一金融機制或工具的起源,才比較容易理解它們現今的角色。因此,本書將依序介紹現代金融制度的主要構成元素。第一章探本溯源,討論金錢和信貸的起源,第二章談債券市場,第三章談股市,第四章聊聊保險,第五章談不動產市場,第六章則探討國際金融的興衰起伏。每一章都會談到一個關鍵的歷史問題。錢是何時以金屬呈現,又變成紙幣,終至完全消失無蹤?債券市場靠著設定長期利率就能支配整個世界,這是真的嗎?央行在股市泡沫榮景和破滅上扮演什麼角色?為什麼說保險未必是避險的最佳方式?人們是否誇大不動產投資的利潤?中美經濟相互依存,到底是全球金融安定的要素,還是異想天開?
要涵蓋從古美索不達米亞到現代微金融(microfinance)的金融史,無疑是指派給自己一項不可能的任務。為求行文簡潔,我不得不略過很多細節,但若能讓一般讀者在心中對現代金融制度留下更清晰的焦點,仍然值得一試。
機會屬於懂得金融的人
我寫這本書也讓自己獲益良多,但其中有三個看法特別顯著。第一,貧窮並不是貪得無饜的金融家壓榨窮人所造成。貧窮跟金融機構不足的關係較大,也就是沒有銀行,而不是有銀行的存在。唯有當借貸人可以接觸到有效率的信貸網絡,才能逃過高利貸業者的魔掌;唯有當儲蓄者可以把錢存在可靠的銀行,這些錢才能從無所事事的有錢人手中轉到辛勤的窮人手上。這一點不僅適用於當今的貧窮國家,更適用於所謂已開發國家中的赤貧社區,亦即「國內非洲」(Africas within)。以我的出生地格拉斯哥(Glasgow)為例,從買牙膏到交通費等一切開銷,有些人每天只有六英鎊可以花,但當地高利貸索取的利息可能高達年息百分之一千一百萬。
我的第二項體認是關於有沒有「平等」。如果說金融制度有缺陷,這缺陷就在於反映和彰顯我們人類的模樣。正如我們從數量越來越多的行為金融學(behavioural finance)研究中得知的,金錢會過度放大我們反應,遇到順境即興高釆烈、遭逢逆境就消沉不振的傾向。歸根究柢,榮景和破滅都是我們情緒波動的產物。此外,金融也會擴大人與人之間的差異,使運氣好和精明的人愈來愈有錢,運氣不好和不怎麼精明的人愈來愈窮。歷經三百多年的分流之後,現今的金融全球化意味著世界已不能再截然劃分為富裕的已開發國家和貧窮的低度開發國家。全世界的金融市場愈趨整合,金融知識豐富的人機會愈大,金融知識不足的人向下流動(downward mobility)的風險也愈來愈高。相對於非技術性和半技術勞動的報酬,資本投資的報酬率已然飆高,單單因為這一點,這世界在總收入分配方面就已不再是平的。「取得金融知識」的報酬空前龐大,金融無知所受的報應之嚴重,也是前所未見。
最後,我終於了解,由於金融體系真的是複雜萬端,且箇中有許多關係是非線性的、甚至雜亂無章,有些事比金融危機的時機與幅度更難精準預測。貨幣的崛起從未平順,每一次新挑戰都能引出銀行家和這一幫人新的因應對策。金融史與安地斯山的稜線一樣,不是平緩向上的曲線,而是一連串參差、不規則的高峰及深谷。或者,換個方式來比喻,金融史跟典型的演化發展很相似,只是發展時程比自然界的演化緊湊許多。美國財政部助部長萊恩(Anthony W. Ryan)於二○○七年九月在國會指出,「正如有些自然界的物種滅絕一樣,也許有些新的金融手法事後證明並不比別的手法來得成功。」這種達爾文主義式的措辭,我寫來似乎相當順理成章。
我們是否已瀕於金融世界週期性「大滅絕」的邊緣,宛如埋葬地球90%物種的末二疊紀(end- Permian)滅絕,或讓恐龍消失無蹤的白堊紀─第三紀(Cretaceous-Tertiary)浩劫?人為的氣候變異已在全球各處的自然棲地造成重大破壞,生物學家憂心此種發展不無道理。肆虐全球金融體系的金融機制大滅絕,則是另一種緩慢而令人痛心的人為浩劫,我們也應該關切其發展。不只一位經驗老到的美國觀察者(聯準會前主席葛林斯潘〔Alan Greenspan〕之外,還有財政部前部長鮑爾森〔Henry Paulson〕)提到,這次危機「百年難得一見」。一九三○年代以降確實不曾有這麼多金融機構面臨滅絕之虞,但未能預見危機的人不能以此為藉口。歷史明明白白告訴我們,真正的大危機的確會發生,而且頻率往往比百年一次更高。
基於上述種種理由,不管各位是勉強度日,還是奮發想當世界的主人,了解貨幣崛起的必要性再也沒有比現在更迫切的時候了。本書若能打破橫在金融知識和其他知識間的危險壁壘,我的辛苦就沒有白費。
《貨幣崛起》導論
金錢、現鈔、孔方兄、阿堵物、不義之財、利錢、賞金、備款、資財:不管叫做什麼,錢都挺重要的。在基督徒看來,愛錢是萬惡的根源;在將軍眼中,錢是打勝仗的關鍵;在革命家心目中,錢是勞動者的枷鎖桎梏。然而,錢到底是啥玩意?是西班牙征服者認為的銀山?或者,不過就是泥板和印刷的紙張?在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裡,怎麼會大部分的錢都看不見,而只是電腦螢幕上的數字?錢從哪裡來?又都跑哪兒去了?
貧者愈貧,富者愈富
二○○七年,美國人平均所得(略低於三萬四千美元)成長近5%,但同一時期的生活所需也增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