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 獨奏的孤單

颱風颳起了強大的風雨。
「維哲，救我、救我──」
我聲嘶力竭，大聲呼喊。
當挾帶滾滾黃沙的湍急水流覆向我，將我向下拉的同時，我心裡泛起前所未有的恐懼，知道自己大概已難逃死神的魔爪。在滅頂前一刻，我腦海裡所浮現的全是維哲的身影。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我想還會有一個人永遠懷念我。
如果死了還會有人將我深深收藏在記憶之中，那麼，死又何懼？
惡水無情攫住我的身體，將我帶往離維哲更遠的地方。我閉起雙眼，在維哲愛情的簇擁下，我有了赴死的勇氣。




第一章

往昔

每個人心裡都有很多個叫做「往昔」的抽屜，
那些抽屜關著很多有關青春的執著，
青春年華可以有很多執著，
但歲月卻不允許我們擁有執著太久。
不妨就趁還能揮霍青春的時候，多愛也多執著一些。


1.
我正在青春的故事裡，踩著青春的腳步向前行。

星期六的夜是個很浪漫美麗的夜，校園裡樂聲鼎沸，把每個前來參加音樂會的同學與來賓都帶往天籟般的殿堂。
學校音樂系公演的音樂會剛結束，我帶著我的大提琴，提著禮服裙襬小心翼翼地走向後台。一堆學弟妹跟朋友來到後台簇擁著我，直誇我的表演真好。
「學姐，妳的德弗札克協奏曲拉得實在太好了！」
「是啊，開場策馬欲奔、氣勢磅薄，太震撼了！」
「好在大家都認識妳，不然聽妳的琴音還以為妳是個高傲的女生呢。」
「還有，妳根本是用整個身體在拉琴，太感動人了。」
學弟妹們吱吱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
「謝謝你們的稱讚，把我說得太好了。」
我笑了笑，朝門口看去。王俞庭手裡捧著一大束花走了過來。
「景如歆同學，妳的花。」說完，她將花束遞給我。
「誰送的？」我問。
「愛慕妳的學弟囉。」
「別鬧了。」我將花接過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俞庭突然對大家說：「好了，學弟妹們，讓如歆學姐跟我換衣服吧，謝謝大家今天的蒞臨。」
「ＯＫ，學姐，恭禧妳們今天的演出成功喔。bye ～～」
學弟妹們打了招呼後，一一離去。
「大家似乎都喜歡妳拉的那首德弗札克協奏曲，但照我的感覺，我喜歡妳拉的巴哈大提琴無伴奏組曲，像陽光一樣暖洋洋的。」俞庭是今晚幫我伴奏的同學，她說完走進更衣室換衣服。
我聳肩一笑，也進了更衣室換衣服。
我跟俞庭換完衣服離開學校，來到附近的小吃街，打算在音樂會後吃點東西填填肚子順便逛一逛。一路上我背著大提琴，這個龐然大物幾乎就要壓垮我。
「看妳背琴還真不方便，趕快找個攤子坐下來吧。」俞庭可憐我說。
由於今天是週六，小吃街裡人聲鼎沸、熙來攘往，我們根本找不到位置。最後來到一家小茶館，裡面還剩幾個空位，我跟俞庭便走了進去。
俞庭進小茶館後有點兒沮喪，「本來想來這裡吃好吃又便宜的小吃，現在走進這裡不但不便宜，也沒有好吃的小吃可以吃了。」
「我的大提琴先生正在跟妳道歉呢，聽到沒？」我知道她是為了讓我的大提琴「有位置」可坐，才選擇這家小茶館，於是打趣地對她說。
「唉，算了！他道歉也沒用。看看外面人那麼多，要找位置吃東西也難。反正他是妳的寶貝嘛，我可不忍心見妳的寶貝被外面的人潮蹂躪，只好躲進這裡。」
我跟俞庭各自點了杯茶，外加幾份港式茶點，沒多久服務生就一一將茶跟點心送上，我們有點兒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妳吃完還要去哪？我沒辦法陪妳囉。」我說。
「不陪我？妳要去哪？」俞庭問。
「待會兒我還要去餐廳上班。」
從大二下學期開始，我就在高級餐廳或Live Piano Bar打工，演奏大提琴、鋼琴或是自彈自唱。這件事我一直瞞著爸媽，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繼續打工。他們對我的期望，並不僅只於我在那些餐廳或飯店有不錯的薪水。
「真是的，」俞庭笑說，「妳家又不缺錢，幹嘛要這麼辛苦去打工？也不想想我們就快畢業，還得辦畢業製作的音樂會呢，打工太浪費妳練琴的時間了。」
「還好啦，又不是天天打工，而且一個晚上才兩、三小時而已。」
「既然這樣就別去了。」
「不行，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賺錢，不想什麼都跟爸媽伸手。我不希望讓同學誤會，覺得我是個什麼都不會，只能靠家裡的小公主。」
「要賺錢等畢業後再賺啊，妳實力這麼好，還怕沒機會？妳爸媽不是希望妳能考上演奏家文憑嗎？我覺得妳實在太因小失大了。妳應該要進茱莉亞音樂學院，那裡才是屬於妳的地方，至於那些餐廳、飯店太商業了，妳這輩子就要這樣？」
「我現在沒想這麼多，只想做點我想做的事。我們音樂系的同學從小就照著規劃好的路走，一路從小學、國中、高中音樂班念到大學音樂系，這個小圈子裡一直都是同樣的人。我膩了，所以想出去闖一闖，走自己想走的路。」
「受傷了怎辦？」
「在家當公主就不會受傷嗎？」我突然有種悲哀的感覺。「家境再富裕也有可能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就像美好的愛情，如果沒有打包好搋在心口，瞬間就有可能會失去。」
俞庭見我哀傷，嘆了口氣。「妳是不是又想起他？」
我沒再說話，只是將視線拉遠，落在遙遠的天邊。看著夜空中點點星光，不由得想起置放於我心底抽屜的那個「他」。平時上課、生活，他總是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左心房的抽屜裡。我盡量不去開啟那個會令我感到傷痛的記憶抽屜，可是不開啟，心就不痛嗎？
大一那年他無故離去，一聲再見、一句分手也沒說，就像幽魂一樣尋不著蹤影，輕易從我生命退場而將我傷得很嚴重，疼痛自此像種在我身體裡、流竄在我血液裡，甚至就在我每一個呼吸間。我一直不清楚，為什麼他要這麼殘忍地對待我？是我不好，是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他已經不再愛我呢？難道說青春年華的愛情是最沒有保障，也最不可能長久的一種感情嗎？不，我一直不願意這麼想，因為當我愛上他的時候，的確真實地感受到一股熱流在我體內流竄，甚至是燃燒。我們朝夕相見，在不見面時彼此想念，那段歲月是我們之間的天長地久。
大二那年，我開始不停在鋼琴餐廳或高級飯店打工，拉琴、彈琴或唱歌。藉著我的琴音與歌聲，不停在尋找他。我心裡一直有個盼望：或許將來有一天，會有認識「他」跟我——我們之間共同的朋友，發現了我的琴音與歌聲而跑來告訴我，有關他的下落。
我不斷以這種方式，尋找毫無預警消失於青春年華的那段綿密愛情——我的青春之愛。如果注定要分開，就請給我一個理由，也請正式向我說聲「再見」好嗎？不然教我如何能就此放手，說服自己一切都已結束呢？

「如歆，如歆。」俞庭輕聲喚我。
她的呼喚將我從記憶中領回到現實：小茶館內，我們對坐在昏黃燈下。
「對不起。」我道歉。
「一定又想起他了吧，看妳想得這麼出神。」
我斂容笑了笑，「沒事，吃東西吧。」
吃完港式茶點，我與俞庭在小茶館前分手，直接前往打工的鋼琴餐廳。
轉了兩趟公車，我來到打工的鋼琴餐廳，入內後禮貌性地跟同事點了個頭，換好衣服便來到台前。我在鋼琴前坐下，內心青春的往事還悸動著，接著將雙手置於黑白琴鍵上，閉起雙眼、深吸了口氣，琴音一下就是1986年黃鶯鶯所唱的那首老歌「留不住的故事」。
在年輕的迷惘中，我最後才看清楚，
美麗和悲傷的故事，原來都留不住。
………
青春的腳步，它從來不停止，
每一個故事的結束，就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我唱著，將我的悲傷與愁愴一併寄予歌聲中，等著有人能聽懂我，並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他」的消息。

颱風颳起了強大的風雨。
「維哲，救我、救我──」
我聲嘶力竭，大聲呼喊。
當挾帶滾滾黃沙的湍急水流覆向我，將我向下拉的同時，我心裡泛起前所未有的恐懼，知道自己大概已難逃死神的魔爪。在滅頂前一刻，我腦海裡所浮現的全是維哲的身影。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我想還會有一個人永遠懷念我。
如果死了還會有人將我深深收藏在記憶之中，那麼，死又何懼？
惡水無情攫住我的身體，將我帶往離維哲更遠的地方。我閉起雙眼，在維哲愛情的簇擁下，我有了赴死的勇氣。




第一章

往昔

每個人心裡都有很多個叫做「往昔」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