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CASE1 零
在漫天飛舞的灰燼中,我看到真正的魔術……
***
「請在這張紙上寫你的名字。」
在亞熱帶夏天裡,男子穿著黑色套頭長袖上衣,室內只開著電風扇,無視又悶又溼又熱的天氣;而坐在他面前穿著條紋短袖襯衫的男子卻早已滿頭大汗,無心留意對方想叫他做什麼。
黑衣男子把桌上的紙移動到對方面前,微笑提醒著對方。
收到神祕的笑容後,條紋襯衫男子雖有些不耐,但還是照著對方的話動作,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
寫好之後,他將紙條遞給黑衣男子。
拿回紙條後,他用黑筆以名字為中心,外框畫了一個人形,有頭有手也有腳,並拿剪刀照外框黑線沿線剪下。
纖細又修長,完全沒有任何勞動痕跡的手拿起人形剪紙,黑衣男子說:「你剛剛寫下名字的時候小心遺留了什麼在上面喔……」
在對方的注視下,黑衣男子又把剪紙放回桌上,但手離開紙張之後,人形彷彿是有了生命力般,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這……」條紋襯衫男子覺得不可思議,直盯著它看。
雖然跌跌撞撞,不過『它』真的在走路。
「它是你的一部份喔!」雙手高舉,完全沒有碰到紙張的黑衣男子笑道:「益岡,益岡!」
與條紋襯衫男子同名的人形剪紙聽到自己的名字之後轉過身來,面對著黑衣男子,向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倒下,魔法消失。
「不錯吧?這個新魔術。」
黑衣魔術師翹著二郎腿,在胸前交疊修長的手指,像一個等待老師誇獎的小朋友般,用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名叫益岡的男子輕拍著雙手,「很棒很棒,是下次要發表的魔術嗎?」
魔術師緊盯他的臉,半晌,隨即閉上眼。
他知道他又失敗了。
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有虛偽的稱讚。
魔術師突然起身,轉過頭道:「你是來收這期的保費吧?我沒忘。」
***
收完保費後,保險員益岡未多作停留,旋即離開魔術師的宅第。
臨去前回首,還看到幾隻鴿子在那幢高級住宅的庭園上空展翅飛舞。
每次到魔術師家中收保險費時,他總會表演一個魔術。
不管多麼不可思議、多麼新穎、多麼奧妙的魔術,保險員都覺得那只是個騙人技倆罷了。
一個知道操作方法的話,任何人都會的技倆。
當然,站在他的立場,總要裝得一副很佩服他的樣子。
因為魔術師這個客戶在他的名單裡可是個大客戶,他只保了壽險,保額卻高達上億,當然每期的保費金額也相對的高出別人好幾倍。
所謂的壽險,就是不管你是意外死、老死、病死都會給付,通常職業風險比普通人高出許多的魔術師,保險公司不受理他的工作意外險;但壽險就沒這個問題,只是,若發生需要用到壽險的不幸意外,他也花不到這筆錢。
魔術師沒有結婚也無子嗣,連親戚朋友都很少的樣子,因為受益人欄上填的是一個不同姓氏的人名。
保險員曾好奇問他是誰?魔術師也只是淡淡地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一個重要到願意把上億元保費送給他的……朋友?
保險員心底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
「我下禮拜要到歐洲表演一場掙脫術。」
初冬季節,仍穿著一樣黑色套頭上衣的魔術師把這期的保費交給保險員後,順便開口預告接下來的表演。
「這邊有轉播嗎?有的話我會收看的。」
保險員總是這樣回答,但他其實很少看他的表演。
「會轉播喔。」帶著神祕色彩的聲調愉快地道。
保險員離開後,卻也馬上忘了這件事。
這天,他坐在鬧區的廣場旁休息,剛拜訪完一位客戶家,他顯得有點疲憊,精神上也是,因為這個月的業績並不太好。
大電視牆底下的人們傳來驚呼聲,他好奇地轉過頭,畫面上的字幕寫著:「水深火熱掙脫術.初次發表」。
一個巨大的鐵箱子,旁邊有許多黑衣工作人員,緊接著出場的是保險員熟悉的面孔,那個魔術師。
這時他才想起,他好像說過要到歐洲表演……
黑衣工作人員拿著油筒拼命的往他身上倒油,接著在身上點火,看轉播的觀眾們驚呼連連。
全身著火的魔術師緩緩進入鐵箱子中,工作人員迅速地上鎖,用鐵鏈捆好,然後,一台大型的起重機把鐵箱子吊起,放入海中,旁邊字幕寫著:「它將被放置到大約四層樓深的地方」,畫面右上角也同時出現倒數數字,那是人類能閉氣的極限時間。
觀眾們都屏息以待,保險員默然地看著螢幕,沒有任何感覺,惟有腦中突然閃過魔術師上億的保額數字……
***
翌日,各家報紙的頭條都是魔術師掙脫術失敗的消息。
超過預計完成的時間後,對魔術師有信心工作人員又等了十分鐘。最後,他們不得已地急忙拉起鐵箱子,箱子早已經被打開,可是卻未見魔術師的人影。
搜救隊一直打撈到隔天都沒有找到任何東西,有些人說他已死,有些人說他早就順利逃走了,一定會在某天突然出現嚇死大家。巨額保費的事也被挖出來八卦,保險公司的對外說法是:「無法確定當事人是否死亡,故不給予賠償。」
二個多月後,魔術師仍未現身,大家也慢慢放棄尋找他的念頭。
保險員經過魔術師的富華宅第,無人整理的庭園已經開始荒蕪,屋頂上的白鴿卻仍在空中盤旋,像是在等待主人回來似地,未曾離去。
此時,保險員已經不在保險公司工作了。
自魔術師失蹤的那天起,保險員的業績一直沒有起色,他本身也對此工作感到厭倦,因此便毅然地辭職離去。
他接著當過業務員、宅配人員、便利商店店員……等,現在則在夜市擺著地攤。
夜市裡偶爾也會出現幾個三流魔術師在表演魔術,恰好就在保險員的攤位附近,一整晚看下來,保險員也稍稍看出魔術技倆的奧祕。但是,看跟做畢竟還是有差別,回家後他也曾試著「變魔術」,卻老是失敗。
雖然知道魔術都是經過不斷的練習才能熟練,可是他真的沒想到做起來會這麼地難。
那傢伙大概真的有什麼別人沒有天份吧?
保險員想起那個常表演魔術給他看的魔術師。
***
又過了幾年,保險員也成為一名三流魔術師,在夜市或小場合表演著魔術。
深入此道後,他才明白,魔術師當年表演的都是獨一無二的魔術,魔術界裡沒有人知道箇中的奧祕。
每晚,他都會想起他的神祕笑容與細長手指,還有他的魔術。
──不、不可能有真的魔術!
抱持著這種想法的保險員繼續努力實驗後,才逐漸揭曉他的魔術的神祕面紗。
「這位小姐,請在這張紙上寫你的名字。」
「您剛剛寫下名字的時候小心遺留了什麼在上面喔……」
「跳動的紙人」,這個魔術原理不難,只需要上千上萬次的練習……
***
成為小有名氣的魔術師的他,買下一幢豪華的宅第,也開始豢養白鴿。
這天,有位年輕男子來拜訪。
「您好,我是姓簡。」
年輕男子微笑著遞上名片,他長得非常俊帥,連身為男人的保險員也忍不住稱讚。
但對方名片上面的職業卻不是什麼偶像明星,他是一名律師。
請律師進門後,對方隨即道出來意:「這裡有一份遺囑是要給您的。」
「給我的遺囑?」
「您還記得這位魔術師嗎?」簡律師拿出一張老舊的剪報,是當年魔術師逃脫術失敗的新聞。
「當事人的失蹤年數已經到達法定判定死亡的年限,所以我來宣讀遺囑,這個案子本來是另一名律師負責的,不過他已經退休了,由我接手。」
「嗯……我了解了,請你宣讀吧。」
魔術師的遺囑對保險員來說也是一場魔術。
遺囑寫道:「把所有資產全留給保險員,連壽險的全數金額也是給他的。」
魔術師失蹤後,每個月仍有委託人替他繳納保費,而如今魔術師被法律判定死亡,保險公司當然也得依約把上億元的金額給他。
原本受益人的名字也不是魔術師的朋友親戚,正是上一個律師。
「最後,接著一段遺囑……」
***
帶著一箱一箱現金,保險員半夜開車到無人的海灘,把紙鈔倒在沙灘上。
「如果你現在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魔術,那請代我完成我的最後一個魔術──『零』,把我留給你的錢全數燒燬,然後唸十次『零』。」
──遺囑的最後一段這麼寫著。
保險員毫不猶豫,隔天就到銀行在眾人的注目下把現金領出,謝絕警察的護送,一路開到最南端的這個海灘,點火,燒燬國幣。
海風把鈔票的灰燼捲起,也有燒到一半的鈔票在空中飛舞,在夜空中閃起片片火光,保險員一點也不心疼。
他看著燃燒中的火堆,唸著那段咒語:
「零、零、零、零、零、零、零、零、零」
「霖……」
保險員最後一個字唸的是他的名字。
燒紅的烈焰中,走出一個人影,是保險員最想見到的那個人。
「你總算相信了……」
闊別十幾年,魔術師的聲調沒變,依舊帶著神祕色彩,但他無法在自己臉上施展魔術,開始有了皺紋。
「霖……世界上真的有魔術……」保險員快步上前緊抱著對方。
兩人在漫天飛舞的鈔票灰燼下相擁,完成這本世紀最偉大的魔術。
CASE2 中提琴
市立交響樂團的團練室裡悠揚的樂聲飄出,經過的行人們無不側耳傾聽美妙的樂章,正當大家聽得入迷時,指揮卻打斷了樂曲的行進。
「Stop!Stop!」
日常團練也穿著正式西裝外套的指揮氣急敗壞地揮著手,頭髮也跟著他的怒氣揚起,就好像音樂課本裡樂聖貝多芬的髮型一樣,著實感受到他怒意。
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的樂手怔住,有的看著指揮,有的連忙對照著樂譜,看是不是自己拉錯、吹錯或是彈錯。
指揮也不囉嗦,馬上指出讓他盛怒的人是誰,頸子九十度往左一轉,目光如同雷射一樣,貫穿那名中提琴手的左心房。
「中提琴……」
指揮的聲音比低音大提琴還要低,看著中提琴陰陰地道:「這是進行曲,不要拉成哀怨小調的感覺!還有,牙齒痛就趕快給我去看牙醫!」
「是……嗚……」那名中提琴手托著自己左臉頰,依然用小調的旋律哀痛地回答。
***
「唷,你今天出盡了風頭呢,中提琴。」
小號一手拿著金得眩目的小喇叭,一手拍著正在整理樂譜的中提琴,露出陽光的笑容,揶揄對方。
中提琴哀怨地轉頭看著好友,又幽幽地轉回來繼續整理樂譜。
「你怎麼啦?」
中提琴用含著滷蛋般的語調,痛苦地回道:「唔……我牙齒痛不想說話……」
「那就趕快去看牙醫啊……對了,咱們家的指揮還真厲害,你今早來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你牙痛呢……嗯?你今天早上是什麼時候來的啊?看到你的時候已經在團練了……」
「我八點半來的。」
中提琴手在心底暗暗腹腓,唉,反正我就是沒什麼存在感,就跟我的樂器一樣。
中提琴的音色不若小提琴突出,也不像大提琴一般存在感很重,在樂團裡也總是被遺忘的那群。
「喔……那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牙醫啊?你不是很怕看牙醫嗎?」小號提議道。
中提琴搖搖頭,「你今天不是要去聽地下樂團嗎?去看打擊部的某人……」
「啊哈哈哈……」小號興奮地用手狂拍著中提琴,他喜歡打擊部的某人早已不是新聞了,「哎唷哎唷,別說這麼明白嘛……」
他們談話的聲音引來一旁正在削簧片的雙簧管側目,他隨即開口道:「請你們安靜一點好嗎?我必須專心。」
「喔……抱歉。」自知理虧的小號轉過頭去道歉,但轉回來時卻咋舌,小聲地說:「Oboe他又來了,是生理期喔?」
「別亂講,等等被聽到怎麼辦?」中提琴連忙提醒他。
雙簧管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人,但是個性冷淡陰鬱,在樂團裡沒有特別要好的朋友。由於缺額還沒找到合適人選的關係,團內雙簧管目前也只有他一個人。
而小號總覺得這傢伙怪里怪氣,與他不合。
不過今天他心情好,倒也不在意雙簧管,也不想跟對方吵架。
「好啦,那我先走嘍,記得一定要去看牙醫喔!」
小號三兩下就把樂器收好,拎著樂器箱跟包包往出口走去,但這一小段路他也可以跟花蝴蝶一樣這邊講二句、這邊講三句。
中提琴看到不禁失笑,小號雖然有時候講話直了點、個性衝了點、感情表達方式強烈了點,但在樂團裡人緣卻是最好的,如同他的音色嘹亮高亢。
忽然,中提琴耳邊冒出這麼一句:「大會報告、大會報告。」
「唔哇!長笛,妳別嚇我啊……」
身後的人是挺著大肚子的長笛手,只看她的臉的話,必定會誤以為她是個還在讀音樂系的大學生,然而肚子裡尚未出生的小嬰兒卻早有二個哥哥跟一個姐姐,她的年齡也是這樂團裡的最大謎團。
「別怕別怕,姐姐給你壓壓驚喔。」長笛笑著拍拍中提琴的頭。
「呃……有事嗎?」
「喔!差點忘了,我是來報八卦的,請原諒孕婦啊,老公說我懷孕的時候常忘東忘西的,都是這小傢伙害的!」長笛邊說還邊拍了肚皮二下,中提琴看了都快嚇死了…….有什麼萬一怎麼辦?
「有什麼八卦啊?」
「有二則八卦新聞,先說比較有趣的那個好了,小號喜歡打擊部的王傑嘛。」
「啊?王傑是誰?」中提琴只記得以前有個穿著皮衣騎著野狼機車的歌手叫「王傑」……
「就是打定音鼓的那個啊!偶爾還去地下樂團兼差打爵士鼓的那個!」
「他叫『王傑』?」
「你不覺得很像嗎?我都這麼叫他。」長笛笑道。
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有點像,中提琴暗忖。
「不過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嗎?」
「哎,小朋友,我還沒說完嘛,聽說王傑喜歡雙簧管。」
「什、什麼?」中提琴嚇到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打擊竟然喜歡跟小號最不合的雙簧管……
長笛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繼續道:「還有還有喔,你猜雙簧管對誰有好感?」
「我不知道……」
「當然是小號啊!這真是太棒了,完美的三角關係啊!」
一時之間還不懂彼此關係的中提琴,在腦中描畫著三人對彼此的觀感後連連看……
還真的是三角關係耶?!
「……那怎麼辦?」中提琴煩惱著要不要跟小號說這件事。
「沒怎麼辦啊……繼續觀察他們的關係啊,喔,對了,另一個比較無關的八卦是,下次公演的協奏曲還沒定案,指揮正在煩惱著,以上報告完畢!拜拜。」像風一樣來去無蹤的長笛隨即退場。不過別忘了,她是一名孕婦。
「協奏曲啊……」中提琴托腮想著,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很想試一次,當協奏曲的獨奏樂器。
他喜歡中提琴,因為中提琴的聲音接近人聲,是一種優雅中帶點鼻音似的聲音。
在第一次聽的時候就著迷上了,然後一直學習、演奏到現在。
只是,中提琴這個樂器就跟他的人一樣,在團體中總是沒有什麼存在感,以中提琴當主樂器的協奏曲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會選到他啊……
***
中提琴提著沉重的樂器箱,前往牙醫診所的路上的心情也很沉重。
雖然都這麼大的人了,說怕去看牙醫真的很丟臉,不過他真的就是很害怕看牙醫啊……
方才要離開團練室前,指揮還走過來塞了一張牙醫診所的名片給他,一副「你一定得給我去看牙醫」的臉,讓中提琴心生畏懼,不得不往診所前進。
唉,本來還想說今天已經比較不痛了說……指揮應該不會打去那家診所問我有沒有去吧?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去看牙醫啊……
「啊?走過頭了……」想著想著不小心走過頭的中提琴手再連忙倒退回去,佇足在牙醫診所前,東張西望了許久,最後還是把心一橫,走了進去。
牙醫診所裡窗明几淨,布置裝潢非常有設計感,不太像傳統的牙醫診所,這種清爽的氛圍稍稍減緩了中提琴的緊張心情。
「請問有預約嗎?」櫃台小姐親切地問著。
「沒有。」
「那您有來過嗎?」
「也沒有……」
櫃台小姐有點為難地皺眉,「不好意思,我們診所採預約制,您要不要先預約看診的時間……」
剛看完前個患者的牙醫朝櫃台道:「小綠,有患者?」
牙醫坐在診療椅前方,戴著口罩跟眼鏡,中提琴看不太清楚他的面貌。
「醫師,他沒有預約,也是第一次來……」
「下個預約者什麼時候會到?」
「三十分鐘後……可是裡面包含醫師您的休息時間。」
「沒關係,讓他進來。」
「啊……我可以下次再來的……」想求個緩刑的中提琴手連忙說。
櫃台小姐卻以為他在客氣,笑道:「沒關係的,醫師說可以您就進去吧。」
聞言,中提琴的肩膀垂得更低了。
他把樂器跟袋子放在外面,不忘囑咐小姐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
安頓好「吃飯的傢伙」後,他慢步走入,提心吊膽地緩緩躺上診療椅。
牙醫默然的拿起圓鏡,邊用清水沖刷邊檢視他的牙齒,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中提琴很想拔腿逃走。但是,頭都洗了下去了,也只能把它洗完……
他緊閉雙眼,默默唸著: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大略檢視完後,牙醫才開口道:「你的智齒長歪了,最近應該很痛吧?」
「嗯。」他張著嘴回答。
「好,漱口。」
中提琴手起身漱口,想要再躺下的時候椅子卻已被立了起來。
他疑惑地轉道:「嗯?」
「下次預約時間拔牙,不拔掉不行。」牙醫放下工具後道。
「什、什麼?!不拔不行嗎?」中提琴泫然欲泣地哀求對方。
「不行。」冷血的牙醫斬釘截鐵地道:「還有,小綠幫我拿個牙刷過來。」
櫃檯小姐隨即遞上牙刷給牙醫,中提琴則害怕地站在離他五步之遠的地方。
「過來啊,我要教你正確的刷牙方法。」牙醫命令式地喚道,對方仍不想移動,他把口罩拿下再開口道:「我說的話聽不懂嗎?」
沒地方逃的中提琴也只能慢慢地走到他面前,這名牙醫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年輕,而且看起來完全不像邪惡可怕的牙醫,他有著一副剛毅正派的臉孔。
「看好喔,你的刷牙方法是錯誤的,要從裡面開始……」拿著齒模的牙醫作出標準刷牙示範,但講到一半卻發現中提琴完全沒在看他,「喂,我在講解給你聽耶?」
「我……我怕……那個。」別過頭的中提琴,指著他手上的齒模。
牙醫輕嘆了口氣,從櫃子裡拿了一隻新牙刷,「我直接示範給你看好了。」
他走到中提琴手身後,又命令式地道:「把嘴巴張開。」
「啊?」中提琴疑惑地張嘴,隨即伸入的是一隻牙刷。
「把牙刷以45度角置於牙齒與牙齦的交界處……」牙刷碰到他的牙齒。
「從裡面開始,以一次二顆牙齒為單位這樣刷……」
如同從後方抱著對方似的,二人身體貼得非常近。
口腔內的牙刷以完全不會傷到牙齦的力道溫柔又徹底地刷著他的牙。
「你看你這邊都有茶垢……正確的刷牙是兩分鐘,不是三十秒匆匆結束。」牙醫像囈語般在他耳邊柔聲播放。
最後,在牙醫師謎樣的魔力下,中提琴學會了正確的刷牙方法,並預約了下次拔牙的時間。
***
中提琴手的職業除了擔任市立交響樂團的中提琴手外,還兼任音樂才藝補習班的小提琴老師。畢竟只靠交響樂團的微薄薪水,實在無法在這個消費水平為全國之冠的城市裡生活下去。
說來也很有趣,以前的小提琴手是因為技巧及資質不夠,為了進入交響樂團餬口才轉而拉中提琴,而現在交響樂團的中提琴手卻為了溫飽,而兼差教授小提琴,實在有些諷刺。
中提琴坐在一對一教學的小房間裡教授小提琴。
學生是一名年僅八歲小學二年級的小女孩,她正奮力地練習小提琴,從她的表情看得出她很認真且全心全意地演奏,但手裡的小提琴仍發出難聽的嘶啞聲。
平常若是聽到這種聲音,中提琴必定會叫她停止演奏,重新指正她的姿勢。可是今天的中提琴卻看著學生發呆,思緒飄到了那名牙醫的身上。
那天之後,中提琴每天都照著他的指示刷牙,溫柔地刷著,緩慢地刷著,邊哼著波麗露舞曲,邊想著與牙醫那天的情景。
長約十七分鐘的舞曲結束,才發現自己刷到手都酸了,牙齦也出血了。
明明自己跟小號不一樣,他不是個容易一見鍾情的人啊……為什麼會這樣呢……
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中提琴的耳膜,才把他的心思拉回到小提琴課上。
「停停,映婕,老師上次不是說過了嗎,妳這樣的姿勢不正確喔。」中提琴起身重新矯正小女孩的姿勢。
這是教小朋友學小提琴常有的困擾,這個禮拜教過的東西如果小朋友回家沒有練的話,下禮拜上課時就會發現自己心血都白費了。
小朋友雖然學得快,但忘得更快。
所以,中提琴希望家長能夠陪同上課,然而只有收入高過一般水準的特殊家庭,父母才有空陪同上課。
折衷方案是,下課家長來接小朋友時,中提琴會叮嚀家長一些重點,讓家長回去看小朋友練習的時候可以提醒一下。
不過,映婕上了三個多月的小提琴,中提琴到現在還沒看過他的父母,每次都是保母來接送,他也考慮過直接跟保母說明說不定會比較有效。
「老師,可是爸比說我這樣拉比較好聽耶……」
「剛剛……哪樣?」
她再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拉出咿咿呀呀不成樂句的聲音。
「爸爸真的說這樣比較好聽?比我上次教你拉的曲子還好聽?」其實她是一個很有天份的小朋友,上次那首曲子已經拉得很不錯,只是這禮拜又全變了調。
「嗯。」她重重地點頭,「爸比說剛剛那樣比較好聽……」
映婕爸爸的品味……還真是特別,中提琴心想。
「那媽媽呢?」父母當中管教小孩的通常都是母親,所以中提琴打算從母親這方下手。
「爸比說媽媽跑了。」
「啊?」
「爸比說他只要有我跟工作就夠了。」
這什麼奇怪的父親啊……中提琴皺眉。
「你爸爸的工作是什麼呢?」
映婕聞言便露出雪白的牙齒,「我爸比是牙醫喔。」
「牙、牙醫!?」
不會……那麼巧吧?
***
「啊,您是……三點半的預約?」牙醫診所的櫃台小姐似乎已經認得中提琴了。
「對……」中提琴邊回答邊偷偷探視著正在裡面工作的牙醫。
還是很難想像這麼年輕的牙醫竟然有個八歲大的女兒,而且老婆跑掉是怎麼回事?
中提琴從對方女兒透露的情報得知,牙醫似乎是個工作狂,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都沒問題的可怕工作狂。在家也沒有其它娛樂,只有牙醫相關的書籍跟一堆齒模。映婕想學小提琴是自己提議的,牙醫爸爸對音樂完全沒有興趣。
「你在擔心嗎?拔智齒的事。」櫃台小姐看中提琴頻頻望向裡面的樣子,以為他害怕拔牙齒。
「呃……嗯……有點……」
總不能跟她說他是完全忘記拔智齒好像很可怕的事,一心全懸在牙醫的家務事上了……
「放心放心,我們診所的牙醫是出了名的會拔智齒的喔,上次還有別間診所轉過來的患者,牙醫還是處理得漂漂亮亮的,而且拔智齒會打麻醉,加上他的技術,其實不太痛喔。」櫃台小姐極力稱讚自家牙醫,一直稱讚到牙醫叫下一名患者時才結束。
「今天要拔智齒。」
牙醫說完便開始動作,一切的流程都經過精密計算似的,一直保持著四四拍的節奏,沒有任何一個不必要的動作。
正咬著棉花的中提琴很意外,拔牙的時間花得比想像中的少,痛覺也是,真的如同櫃檯小姐所說的一樣,牙醫的技術很高明。
他沒再跟牙醫說到話,臨去前,櫃台小姐親切地叮嚀,四到八個小時間不能吃東西,如果會痛的話要吃止痛藥,還有,預約下次看診時間。
***
今天團練時,指揮的臉色不太好看。
小號少了一把,定音鼓演奏得亂七八糟被指揮罵了好幾次,樂曲又一直不能順暢的進行。
不只指揮,大家都很煩躁,就跟外頭五月的天氣一樣,又熱又悶。
最後,指揮提早了半個小時結束了團練,明明八月就要公演了,這樣真的來得及嗎?大家內心都有一個大問號,忐忑不安地收拾樂器。
中提琴有點擔心小號。
發現他今日缺席時,他趁中場休息時間打了電話給他,耳邊卻只傳來海頓的《降E大調小號協奏曲》來電答鈴,現在打過去也是一樣的旋律重複播送。
「找不到人嗎?」長笛坐在中提琴身旁說。
「嗯……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是小號跟王傑告白被拒絕了喔。」長笛語調彷彿在吹奏詼諧曲般,輕鬆愉快。
「什麼?!」
「哎,反應別這麼大嘛,這不是早就知道的結果了嗎?我上次不是跟你說王傑喜歡Oboe了?只是……有一點我不懂,為什麼他今天把定音鼓敲得跟打雷一樣?」
「這……畢竟拒絕別人了嘛,總會影響到心情的。」
中提琴突然想到他對牙醫異樣的情愫。突然跑去想認識人家、牽關係,一定會被當作怪胎的……因此,他一直沒有任何行動。
所以,他很佩服有勇氣告白的小號,雖然最後是這樣的結果。
長笛搖搖頭,肯定地道:「不不,據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會這樣就被影響心情的人,嗯,這點還要詳加調查!」
中提琴開始懷疑長笛是不是也有在徵信社兼差。
「對了對了,我又忘了跟你說另一件事,真是,都是小寶害的。」長笛跟上次一樣拍打著肚子,中提琴這次仍來不及阻止她。
「下次要公演的協奏曲總算定下來了,是西貝流士的《小提琴協奏曲》,當然是由我們最天才的首席獨奏,以上,報告完畢。」
大腹便便的長笛還是一樣來去如風,說完話就旋即離去。
原本還在擔心小號的中提琴,注意力一下子又被這一個八卦給吸引過去。
西貝流士的《小提琴協奏曲》,雖未躋身四大小提琴協奏曲之列,但中提琴個人還蠻喜歡的,特別是中段小提琴solo的裝飾奏,可以表現出小提琴手的高超技巧……
「唉……」 中提琴不自覺自怨自艾起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輪到自己呢?
「嘆什麼氣?」
「呃,指、指揮?」怎、怎麼大家都喜歡突然出現在我身邊嚇我啊?
「我有事要跟你說。」
「是……」該不會是要說今天演奏的事嗎?今天一整天他都沒被點到名啊……
「八月中旬的公演,除了已經定案的行進曲、協奏曲外,我們想再加演白遼士的《哈羅德在義大利》。」
──《哈羅德在義大利》!?
這是每一個學習中提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的曲子,因為這首交響曲的其中一個樂章是用中提琴來作獨奏的……所以……所以……
「我希望你來擔任獨奏。」
中提琴高興得幾乎要跳上指揮台上演奏一八一二序曲。
***
拔完智齒的中提琴還是常去看牙醫,雖然櫃台小姐有些起疑,但還是沒點破他的行逕,工作狂牙醫仍盡忠職守地洗他的牙齒,教導他正確的牙線使用方法。
五月到八月中間發生了很多事。
像是小號總算從被拒的陰影走出來,而幫助他的人竟然是雙簧管!打擊現在對小號的態度有點微妙,不知道是內疚還是……
看來這三人組在今年夏天還是要繼續糾纏下去,當然,這些八卦還是由親愛的長笛小姐提供。
映婕則在中提琴的細心指導下,琴藝日漸進步,也慢慢地開始懂得欣賞古典樂曲。
「老師,我好喜歡《魔法師的弟子》這首曲子喔!你可不可以教我怎麼拉?」
中提琴上次借給映婕的迪士尼音樂動畫《幻想曲》裡,使用《魔法師的弟子》當成配樂,她聽了非常喜歡。
有時候會搭配其它方法讓小朋友對音樂產生興趣,是中提琴慣用的老招數。
「可以啊,我下次把譜拿過來,我們一起拉,不過……老師還有一件事想拜託映婕喔。」
「什麼事呀?」
「這兩張是老師的樂團下禮拜的公演入場券……妳可以邀請爸爸帶你一起來聽嗎?」雖然利用小朋友有點卑鄙,但無論如何他想讓他聽聽美妙的音樂,除了工作之外,世界上還有更多很多有趣的事啊!
「哇哇,老師會上場演奏嗎?」映婕拿著入場券開心地道。
「會啊,一定要來聽喔!」
「嗯!」
***
「Bravo!Bravo!Bravo──!」
滿場歡聲雷動的讚美聲讓這場演奏的成功不言而喻,其中被人讚不絕口的,即是那段中提琴的獨奏。
中提琴剛回到後台,其它人都還沒來得及向他恭賀時,他就放下樂器跑了出去。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只有長笛笑開懷。
「老師!這邊!」
散場的人群中,一個穿著可愛碎花小洋裝、梳著包頭的小女生猛揮著手,她身後站著沒戴口罩的牙醫爸爸。
中提琴在演奏途中早就眼尖地發現對方來到會場,興奮之情難以壓抑,所幸獨奏時沒有出任何差錯。
「老師你好帥喔,演奏也好好聽,還好我有叫我爸比帶我來看!」
「謝謝,妳今天也好可愛。」中提琴先彎腰誇獎著自己的學生穩定一下自己的心情後,起身要對牙醫說話時,沒想到對方卻先開口。
「你是小女的小提琴老師嘛?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映婕的爸爸。」
牙醫很有禮貌地伸出手,中提琴卻愣住了。
初次見面初次見面初次見面……
此時,中提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無存在感,不管是樂器或是演奏他的人都一樣。
CASE3 指揮的詠嘆調
身為一個指揮者,我熱愛音樂跟我的樂團。
一個指揮上台,當然不是只有露露屁股揮揮魔術棒就了事。
他必須調合各個樂器及各部的演奏,意志堅定地統一大家對這首樂曲的詮釋,才能將最棒的音樂呈現給觀眾。
當然,這只是檯面上的事情。
除了在音樂上的專業外,指揮也要精通數國語言,並擁有良好的人際關係及溝通技巧。
每一個樂手對於自己的音樂當然都有所堅持,但還是難免有雨天心情不好、生理狀況不佳、失戀、相戀等等突發狀況。
為了讓我最愛的樂團演奏出最美妙的樂章,在某些必要時候,我會小小地暗中幫忙,你可以說我是樂團裡的小精靈,也可以說是樂團裡的老媽子。
***
「這家不行,牙醫太粗魯了,連例行檢查都這麼痛……」
指揮邊搖頭邊從一間牙醫診所走出來,並拿出紅筆在寫滿牙醫診所的便條紙上將這間劃掉,然後繼續走到下一間牙醫診所。
為了樂團裡鬧牙痛的中提琴,指揮細心地一家一家檢驗。
他對整個樂團都非常關心,誰落枕誰感冒誰手痛誰心情不好全都逃不出他的「法耳」。
從上個禮拜的團練開始,犯了牙痛的中提琴拉不出悅耳的音色。
聽說他有點害怕牙醫,所以一直遲遲不願就醫,可是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生理影響心理又連帶影響演奏出來的音樂,故指揮便趁著下午有空時上街尋找著技術優良又不會讓人心生恐懼的牙醫師。
「接下來是……這間。」指揮抬起頭看著這間裝潢較新穎的牙醫診所。
嗯,外觀不錯,裝潢擺設也很舒適,進到裡面的指揮左右巡視著。
「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櫃台小姐親切地問道。
「啊,不,我沒有,我第一次來。」
「那不好意思喔,可能要請您先預約,下一次再過來。還是……您要等一會,待醫師休息結束後我問問看他能不能幫你看?」
「好啊,麻煩妳了。」
指揮離開櫃台到一旁坐著等候,左邊坐著一個也是要來看診的婦人。
「少年仔,第一次來喔?」
「呃……是啊。」指揮陪著笑臉,心想我都已經三十好幾了啊!
「這個牙醫技術一極棒的吶,我的假牙都是他弄的,又快又不會痛吶。」
「真的嗎?」太好了,總算找到一個符合他的理想的牙醫。
「真的啦,我怎麼會騙你咧,可是這個醫生醫術好之外,就是個性有點古怪,我就住在附近而己,有一次看到他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還問我是誰咧,明明都已經在這邊看好幾年了,聽說他只認得人的牙齒不認臉的……」
個性古怪這倒無所謂,能把我們家中提琴的牙醫好就好!
***
除了幫中提琴找牙醫外,指揮最近還有另一個隱憂。
樂團裡流傳的八卦新聞,當然也逃不過他的「法耳』。
目前的三角關係是正三角型,可是是倒過來的三角型,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它搖搖欲墜。
就像原本平淡的樂句突然從鋼琴的最左鍵一路琶音到最右鍵般,發出劃破寂靜的高音。
小號對定音鼓告白了!
「我、我喜歡你!」
指揮可以用他的指揮棒發誓,他絕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可是,為了整個樂團著想,他在房門前停下了腳步,從沒關好的門縫,可以看到小號拿著他的招牌金色小喇叭滿臉通紅地對著定音鼓,定音鼓則是撇過頭不去看他。
──完了!這樣不行啊!指揮在心底暗叫道。
「不、我……討……厭那……」
定音鼓難耐地一字字說出,小號只聽到「討厭」兩個字就奪門而出,還差點撞到指揮,不過他大概沒察覺吧。
唉,他不知道定音鼓跟莫札特一樣,討厭小喇叭這種樂器嗎?而且他還更嚴重,已經到了看到就會怕的地步,拿著小喇叭對他告白,他根本聽不進去吧?
***
「唉……」
在四處散落著總譜的房間,指揮獨自一人發出長嘆。
好不容易決定好的曲目又被打亂了,因為原定的曲子裡有段小號的獨奏,但他連團練都沒來,怎麼可能放心的把獨奏交給他呢……其它人來吹這段的話又……
指揮抓了抓那頭比貝多芬的髮型還狂野的亂髮,「碰」地一聲倒在譜堆中,還有幾張樂譜因此而揚起又飄落在地。
「好不容易中提琴的牙齒好了,弦裡奏出的音樂有著戀愛般的感覺讓人著迷……可是這下子又換小號……」
突然指揮靈光一閃,「那……把獨奏換成中提琴不就成了!」
他連忙從譜堆中翻躍而起,到架上尋找著那首《哈羅德在義大利》,有最著名中提琴獨奏橋段的交響曲。
***
八月公演的排練順利的進行。
指揮也用公權之便,開了定音鼓一個玩笑,讓大家都知道他怕小喇叭,希望能讓小號手知道他那天的告白被拒是有外力因素的。
但他的好意似乎沒得到效果,因為已經有人趁虛而入,現在每次都可以看到雙簧管跟小號連袂出現,明明之前二人是青蛙與蛇的天敵關係說……
我真是不懂啊,指揮看著兩人有說有笑離去的背影想著。
定音鼓雖然有點落莫,可是還不至於影響他的情況;中提琴還是一樣狀況很好,但聽說他最近常常去看牙醫?
不管怎樣,現在的狀況已達到微妙的平衡,照這樣下去公演應該可以完美地落幕……
***
「Bravo!Bravo!Bravo!!」
畫下最後個手勢後,指揮閉上眼享受著掌聲。
如同他所預想的,第一場公演得到熱烈的回響,回到休息室後他原本要好好地稱讚中提琴一番時,發現他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指揮又基於愛護樂團及團員的精神跟著出去。
看到中提琴對著一對父女說話,那爸爸長得還真有點眼熟……如果不看他鼻子以下的話……
「老師你好帥喔,演奏也好好聽,幸好我有叫我爸比帶我來看!」小女孩說。
「謝謝,妳今天也好可愛。」中提琴彎著腰對她道。
男人很有禮貌性地伸出手後說:「你是小女的小提琴老師嘛?你好,初次見面,我是映婕的爸爸。」
指揮在想起來他就是那個牙醫的同時也聽到這句話。
中提琴呆站在原地,表情僵硬,像受到什麼打擊似的。
散亂的樂章在指揮腦中拼湊,去看牙醫回來後,像戀愛般的樂音,再繼續常常去看牙醫……然後現在……
他連忙跑過去,因為地板太滑還差點跌倒。
「張開嘴,發『啊』的音!」
「啊?」平常聽習慣指揮指示的中提琴反射性地做著指揮說的動作。
「啊!你不是那個拔智齒的!原來你是小女的提琴老師啊?」牙醫見了他的牙齒後驚呼。
***
躺在堆滿花束的休息室沙發上,指揮有種連續指揮三場音樂會的疲累感。
牙醫總算是認出中提琴,而且對他非常有印象,因為他的牙齒越來越潔白漂亮,而來聽這場音樂會也收到效果,最後二個男人帶著一個小女孩開心地去逛唱片行找古典樂CD去了。
外面傳來敲門聲,「指揮你在嗎?」
「在,請進。」指揮從沙發上發出慵懶的聲音。
來者是挺著大肚子的長笛,預產期也是指揮煩惱的事項之一,幸好在巡迴演奏後的九月。
「指揮指揮,大消息啊!」長笛完全不像個孕婦跳到沙發旁道。
「什麼事……」我好累,不想聽八卦了……
「Oboe跟王傑同時跟小號告白了唷。」
「啊?」指揮彈起身來大叫。
「剛剛才傳來的最新消息呢。」長笛笑道。
指揮雙手插入亂髮中叫著:「還有五場公演耶!三角關係太難解了啦!」
「三角關係難解,變成四角不就好了?」
據說,隔天指揮就跟雙簧管告白了。
CASE1 零
在漫天飛舞的灰燼中,我看到真正的魔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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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在這張紙上寫你的名字。」
在亞熱帶夏天裡,男子穿著黑色套頭長袖上衣,室內只開著電風扇,無視又悶又溼又熱的天氣;而坐在他面前穿著條紋短袖襯衫的男子卻早已滿頭大汗,無心留意對方想叫他做什麼。
黑衣男子把桌上的紙移動到對方面前,微笑提醒著對方。
收到神祕的笑容後,條紋襯衫男子雖有些不耐,但還是照著對方的話動作,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
寫好之後,他將紙條遞給黑衣男子。
拿回紙條後,他用黑筆以名字為中心,外框畫了一個人形,有頭有手也有腳,並拿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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