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泓堰。
一個江湖中罕有人不知的男人,一個據說擁有全天下最穩的一雙手的男人。他遭人暗算、命在旦夕的消息,在江湖上以星火燎原的速度漫延開來。他的朋友很多,但所有人都對他的傷束手無策。天下第一神醫斷定能夠救治的方式只有一個;能夠救他的只有一個人──莫霜痕。
聽起來不難,羅泓堰雖有許多朋友,但他卻是莫霜痕唯一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莫霜痕救了羅泓堰,以令人難以啟齒的方式,縱使他其實是一個有潔癖到近乎偏執的男人。
兩人的友誼至此漸漸改變。
羅泓堰發現,他再也不能冷靜地面對莫霜痕……
風過、雲散、月明。
情仇、情愁,似乎,亦隨風散……
章節試閱
楔子
荒山,驚雷落。
豆大雨點,跟隨著在不久之後落下。
雨中,纖瘦身影疾奔。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群壯漢追逐著她的行跡,迫使她倉惶飛奔,不時回頭張望。雖然雨水沖刷模糊了她的足跡,但對方人多勢眾,要找到她只是遲早的事。
再一會兒就好、只要再一會兒就好。至少,要撐到『她』來……
魏情苑一抹臉上的雨水,加緊腳步往心中的目的地前進。風雨裡屹立於山崖邊的涼亭,已出現在眼界裡。
那是魏情苑與『她』相約會合的地點。
涼亭裡,隱約可見佇立著一個人影。
雖仍相隔遙遠,但魏情苑已可感覺到,『她』略帶冷冽的劍氣。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終於稍感安定,早已近乎麻木的腳,似也回復一點知覺、腳步變得輕盈許多。
『她』來了……這風雨也就不算什麼了……
突然間、硬生生遏止自己的腳步。因為她突然發現那個身影並不是個女人的身影,儘管長髮如絲、遠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人都美麗,儘管身形單薄、實不及一般男人厚實;但那人氣息銳利逼人的程度,卻不是任何一個女人會擁有的。
情緒立刻變得比片刻前更要緊張十倍。該出現的人不在,『她』、出事了嗎?
涼亭裡的人在此時似乎也發現了她的存在,轉過身來。
一道電光閃現。
照亮了灰濛大地、同樣也照亮她和那個立身涼亭中人;蒼白臉容衣潔勝雪,劍雖猶在鞘魏情苑卻已感到一股凌厲劍氣迎面逼來,令人呼吸不禁為之一窒。
是傳說中的,那個『他』。那個傳說中最冷酷無情的人,傳說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改變決定的人,與『她』曾經十分親近卻因她而決裂的他──就算事隔多年的現在,她依舊清清楚楚記得他那時候的眼神。
犀利、無情,極其冰冷,縱然盛怒亦面無表情,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眼睛凍人心魄。
渾身衣裳早就溼透,此刻涼透心的寒意卻不是來自雨。
止步,不知該再前進與否。他在這裡是因為……?不論答案是什麼,現在與他正面遭遇並非明智之舉。
『她』說過,他一向討厭被打擾。
可是眼下,她偏又只有兩條路可走。
遠處漸近的嘈雜人聲,驚醒她的沉思猶豫;凌厲冰冷的劍鋒與被逮到之後無法預期遭遇的可能性,遲疑半晌後,她作出抉擇。
對不起,原諒我……等不到你來了……
狠一咬牙、她邁開步伐向前疾奔,不再回首顧盼。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乾淨、死得有尊嚴!
清脆雷鳴,響徹大地。
雨,更急了……
※ ※ ※ ※ ※
雨停。
灰暗天空仍佈滿陰鬱的厚重雲層,而她不復平日從容,用盡全力在山林裡放足狂奔,儘管已然萬分疲累也不敢有絲毫停歇;很快地,熟悉的建築便映入眼底。
然後是,一閃而過、劃亮天空的劍光。
恍如神蹟的一劍。
髮黑如墨、白衣勝雪,遍地泥濘無法玷染其一分一毫。他傲然佇立,劍尖略略低垂,眼簾也低斂,難以形容的肅殺靜寂。
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首,更添幾分淒涼。
對於落下斷崖的慘呼恍若未聞,神情一貫冷漠淡然,只看著他的劍。
不動如山。
劍身寒芒閃耀、凜冽徹骨,就如同他在江湖裡的傳說一般,令人膽寒。
莫霜痕。他的名字。
「……你殺了她?」靜默半晌,她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一路追尋蹤跡、以及事前她的交代,她可以確定魏情苑必曾到此。凌亂足跡在大雨沖刷下變得模糊不清難以追索,所以她的到來、遲了;殘存飄浮的腥氣令她心驚,眼前的景象更令她心痛。
找不到別的足跡了。凌亂痕跡到此一切終止,她知道他原就不容任何人玷污此地。
所以,他殺了?
他殺了嗎?!
劍尖最後一滴殷紅滴落,莫霜痕迴劍入鞘。「師父屍骨未寒,我不想和你動手。」對她說話,卻不曾多看她一眼,遙望遠山。
「你.殺.了.她。」像是不敢置信又挾幾許忿怨,語氣卻十分平靜。她盯著莫霜痕,一字一頓,似要將這一刻的憎恨憤怒狠狠牢記在心。
明知道的。對不?應該比誰都清楚,那個女孩子對她來說有多重要。為何動手?絲毫不念舊情?當真是,恩、斷、義、絕?!
莫霜痕冰冷的神情沒有半分改變,仍舊無情、漠然如故。淡淡看她一眼便轉過身,無聲無息消失在山嵐中。
像化身為雲霧,被風吹散身影。
她沒有追趕。縱然她知道,她應該可以追得上他的腳步,她唯一略略勝過他的也就只有輕功這一項而已。
很清楚,此刻若真要打起來,輸的絕對是她。
緩步踱至崖邊,矮身拈起些許土壤,暗紅色的土,顯然是沾了血的。
隨手拾起一枚小石子,拋落。
久久不聞回音,足見山谷深幽,好好的人摔下去只怕都會粉身碎骨,更何況他出劍向來不留活口──
「……情苑……」素手撫上亭柱、像是失去獨自站穩的氣力,聲音微微顫抖著,低低呼喚。「等我……我為你報仇以後,就來找你……」
此亭建於絕崖之上,為了禁得起霧氣及山嵐,用的本是相當堅實的木材。當她轉身離去後,柱上,卻指痕鮮明──
※ ※ ※ ※ ※
月滿。
正初昇,猶於山邊半掩面。
案上有酒,桌前有人。
人,把酒言歡。
月是明月、是圓月,皎潔清冷,萬籟俱寂中靜靜撒落一地似雪如霜;酒是好酒,陳年竹葉青,光是酒香便已令人不禁要為之醺然;人則是名人,兩個傳說擁有不凡雙手的男人。
一個好酒好友也好美人的男人、一個江湖中罕有人不知的男人,一個據說擁有全天下最穩的一雙手的男人。
所謂『穩』的意思,是指落入這雙手的東西,在他自己想放開之前,沒有任何理由能夠使這樣東西離開他的手。
羅泓堰。一個傳說離不開酒和女人的男人,卻也從沒聽說在哪個女人身邊久留過。
和他一起對月共飲的男人,也被傳說擁有一雙天下第一的手。
一雙,天下最靈巧的一雙手。
這雙手,可以做很多事、而且做得很好。出身名門,在嚴苛的教育下,他這雙手不但可以做菜、還可以刺繡,更可以撫琴、作畫、拉弓射箭或舞刀弄槍。
因為他自身的興趣問題,一些三教九流的功夫他也會得不少,像是易容、或者變些小把戲,當然不能略去他在江湖中最出名的那件:開鎖。
天下第一偷,夏謫月。
當然,要當一個偷兒,除了開鎖以外,身手自然也得不錯,至少輕功不能太差,否則三兩下便給人逮著了,憑什麼稱天下第一偷?再加上,家規向來嚴謹,若給逮著了,善後處理可是麻煩到極點。
但,夏謫月雖然一向自信滿滿,對於輕功這樁,倒是向來對一個人甘拜下風。
一個,他們此刻正在等待其大駕光臨的人;一個,雙眼不能視物的人;一個,被譽為天下第一神醫的女人;一個,據說擁有天下最美的一雙手的女人,席塵瑛。
「好慢啊~小席到底在幹什麼?」百般無聊下,夏謫月開始嘀咕。
羅泓堰沒答腔,只是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你啞了啊?」
「當然不是。」
「不然做什麼不說話?」
「你不知道小席在幹什麼,我又怎麼會知道?既然不知道,又有什麼好說的?」
夏謫月瞪了他一眼,「你和那姓莫的黏在一起太久了是不?居然開始學起他那副調調,看了就教人覺得不順眼。不說話看起來比較有魅力嗎?」
「欸,這倒沒有。說起來,我很久沒去看他了。」
夏謫仍然不太愉快地瞪視羅泓堰,端起酒杯湊近唇邊。「你一點都不擔心嗎?小席可向來是很準時的。」
「這……女人嘛,」眉輕揚,「總難免會有一堆男人所無法猜測的理由而延遲了。」看似慵懶態勢,左手支著桌面托腮。右手提起酒壺,斟滿杯、飲下。
沒有不耐,因為沒有等待。
「哼!」冷冷自鼻腔發音,「江湖上都傳說你是多情種子,真該叫這麼說的人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我怎麼了嗎?」
「對小席這麼漠不關心。」
「欸,你真的希望我對小席『關心』嗎?」瞇眼、眉輕挑,含意不明。
『關心』的背後,有很多種原因。
可以為情更可以為仇。
一陣靜默。
寒風悄悄掠過,烏雲蔽月。
好半晌,夏謫月才低聲咕噥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喝酒吧。」羅泓堰微微一笑,「說不定,她一會兒就到了。」
夏謫月猶想嘀咕,卻也沒能再說什麼。
羅泓堰與席家之間的恩怨不是他所能夠插口,雖然不管怎麼說他都覺得席塵瑛在這其中著實無辜,卻也不能夠多講什麼,畢竟再好的朋友也還是有不能插手管的事。
既然分屬兩個獨立個體,界線就必然存在;今天羅泓堰願意坐在這兒陪他等席塵瑛,已經是很夠朋友了。
無法再苛求。
只能悶著頭,喝酒。
「怎麼?這下換你不說話了?」
「我不想說話不行啊?」
「沒!我什麼都沒說。只是記得剛剛好像才有人說過,不說話不太好……欸,約莫是我記錯了吧?」
夏謫月沒好氣的睨視羅泓堰,「小席沒來我沒心情和你鬥,知道錯就閉嘴。」
羅泓堰聳肩、不置可否。「今天的月色不錯……」
「不錯你個大頭鬼!頭上烏雲一大片,月亮在哪裡!」
「欸,火氣別這麼大嘛,」笑嘻嘻地斟酒、飲盡,「小席這不就來了?」
佳人衣袂飄飄,如仙子降凡塵,乘風而來。
香隨風送,猶在人前。
「抱歉,我來遲了。」嬌柔嗓音,清雅不媚。
「我是沒關係,」羅泓堰再度斟酒自酌,「倒是有人擔心得脾氣暴躁了。」一旁夏謫月惡狠狠的瞪視他視若無睹。
席塵瑛微微一笑,「對不起,害夏大哥擔心了。」
「不不不、這、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回什麼才好,瞪向羅泓堰的視線更加飽含怨念。
或許是玩夠了。羅泓堰爽朗一笑,轉移話題道:「給什麼耽擱了?」
「嗯。在路上碰到點事兒……」
「坐下來說吧。」夏謫月充滿怨念的眼神已經到了讓羅泓堰無法忽視的地步,不得已、再度開口招呼。「什麼樣的事?」
雖然目不能視,卻仍是察覺到羅泓堰開口招呼的原因,席塵瑛的笑略帶點黯淡。「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個姑娘遭人追擊,受了點傷。我先將她安頓好才過來,不免耽擱了些時間。姍姍來遲,還請兩位大哥恕罪。」
夏謫月眉一挑,「追擊?什麼樣的人?」
「她傷重,我沒多問。」雖目不能視,席塵瑛依舊精準地尋到椅子所在位置落坐。
「你救她的時候沒遇著?」
「沒有。」輕搖螓首,「荒山野地,方圓五里內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多作解釋她為什麼敢肯定,兩個男人也沒有追問。因為他們都知道,席塵瑛除了雙手美得天下第一、醫術好得天下第一外,她的耳力之好亦堪稱天下第一。
「唔。」夏謫月皺起眉,「傷得很重?」
「是的。」溫柔和煦,教人如沐春風。「她倒在草叢中,呼救聲相當微弱,若非我恰巧經過,只怕她便會……」一言至此,突然住口不言,柳眉略蹙。
席塵瑛向來不喜見人傷亡,因此極避諱談及『死』,更何況對方是一個這麼年輕的女孩子。
那會讓她,想起多年前逝去的那名少女。
夏謫月沉思不語,羅泓堰自顧自飲酒,似全然不關心;看著羅泓堰悠閒的模樣,夏謫月不覺有氣。「你這個死蘿蔔,就只會喝酒。小席也是你朋友,好歹關心一下吧?」
羅泓堰睨他一眼,微挑眉。「關心?我剛剛表示過啦。」
「你──」夏謫月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
「夏大哥。」平靜、溫柔的聲音,芙蓉面上笑容淺淺,卻堅決得不容違逆。
沒有多說什麼,意思卻已很明顯。
她不希望夏謫月為了她而逼迫羅泓堰,哪怕她一直很希望,就算一點點也好,羅泓堰對她的事多表示一點點關心。
一直很希望,彼此之間能夠多親近一點,能夠回到十餘年前,回到一切悲傷都還不曾上演的時候,回到那個,偶爾聚首、談笑無忌的時候。
可是,那畢竟是不可能的。因為已經有一個人,永遠不會再回來。
「夏大哥不是答應為我說些有趣的故事嗎?該不會因為我來遲了,就沒得聽了吧?」笑笑,轉移話題。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太多太多無法挽回的事情,再怎麼追想,一去不回的終究不歸,歎惋沒有任何用處。
但,不歎惋,又如何……
※ ※ ※ ※ ※
美好的事物總是令人喜歡的。
羅泓堰一直都很喜歡、也很有閒情逸致欣賞,美酒在案、美景當前,若不好好享受,豈不浪費?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浪費的人。
涼夜獨酌雖然有種獨特的情趣,但他還是比較喜歡和朋友一起喝。只不過……當發現自己成了一支大型蠟燭,嚴重破壞朋友花前月下的氣氛時,他就寧可自己喝了。
陪著夏謫月等到席塵瑛來,不到半個時辰便藉故溜走,夏謫月說他不夠朋友,他可想大喊冤枉。雖然,他的走避,也不完全是因為想撮合夏謫月和席塵瑛……
見了只會痛苦,不如不見。
走歸走,他倒是沒忘記順手帶走一罈酒。
風吹得雲薄了,月暈、月昏。
這樣的夜這樣的月,實在不該獨賞。
高踞城樓頂、隨意坐下拍開泥封痛飲時,他不禁這麼想。
所以他背過身,不看天上淒清的月。
除了覺得浪費此等美景之外,也因為這樣的情景令他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一天。
雖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雖然他也早就以為自己該忘了;而今才發現,原來他還如此清清楚楚地記得。
清楚記得那夜清冷,清楚記得那月朦朧。
對影成三人。那個『三』卻不是天上月,而是一道纖長的影子,悄悄地、悄悄地落在他肩上、臂上、腿上,投映曲折交疊。
不禁一怔。什麼時候自己的警覺性變得這麼差?當然,也沒忽略這代表著,來人輕功相當不錯。打他行走江湖以來,只碰過一個人可以做到如此了無聲息的地步。
他嗅到略帶冷冽的香。
稍嫌冷利的香氣,更引他想起那個人。
那個,如霜似雪的人。
但他知道,現在那個人幾乎是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
突然很想見見那個人的面,突然被引出一種懷念的感覺,或許又是該去探望老朋友的時候了?抱持著這種感情回首望,但見、美人輕笑。
映入眼底第一印象是,這位美人有點怪。
甚至不只是一點,而是很怪。深更半夜,挑這時間散步,可真好閒情逸致?但最怪的不是美人散步的時間,本來就是有些人喜歡在晚上、半夜散步,因為他們根本見不得光。
見不得光雖然不是什麼好事,有時也不是什麼壞事;就像有白天也要有黑夜,有些事永遠擺不上檯面,卻總是必須存在。
他曾經見過許許多多美麗的女人,其中當然也有許多很奇特的;她們的奇特卻與眼前人的『怪』是截然不同的。
而認真要說哪裡怪偏又說不上來,只能說有種莫名的熟悉親近及隔閡感彼此矛盾地同時存在。美人的五官稱不上精細巧緻亦不算粗獷豪放,眉有些太濃唇略嫌太薄,眼神太過冰冷銳利少了一般女子多少會有的似水柔情;身形不甚豐腴倒也不致太骨感,只是很輕盈──像風一吹就會飛走的那種。
如果說一般女子是水,她就是冷霧、是寒雪、是冰霜,隨風飄行、縹緲難捉摸,舉手投足間風韻教人目眩神迷。沒有少女的青澀嬌嫩與成熟女子的老練甜膩,目光中的冷利摻了幾許挑釁,混著淺淺凜冽狂傲,若是男子必為好漢。
薄薄嘴唇開閤,似蝶翩舞。
「公子,請了。」綢帶繫髮,未盤髻、顯是未嫁,水藍衣袍隨風飄揚,長袖輕攏一揖到地。綢帶色白,為誰守喪?
沒有再多想什麼,羅泓堰回以一笑,「我是不是應該回一句『姑娘請了』?這麼文謅謅可不合我胃口。」雖然覺得眼前美人不尋常,他倒也不太在意。
畢竟,他認識的怪人實在不少。
「那麼姑娘我就不多客套了。」美眸微斂、以袖掩口,似輕笑;實則,是在掩飾自己的打量評估。似乎是個挺有意思的人啊……
羅泓堰眉一軒,舉罈向佳人,「喝不喝?」
「喝。為什麼不喝?」與她那冷漠外表不甚相襯,個性倒是豪爽得很。俐落接過偌大酒罈,以罈就口、昂首痛飲,竟是涓滴不灑。
「好酒。十七年陳的竹葉青?」
酒罈回到他手中時,罈中酒已去了大半。他歎口氣,「既是好酒,好歹你也留個一半給我啊……」
她不置可否、微聳肩,「你沒先說。」
看著她眨眨眼,猛地將罈中殘酒一飲而盡。「下次我會記得的。」抬袖擦拭唇邊酒水,盯著空罈喃喃自語道。
當然,那是說,如果有下次的話。似曾相識的夜、似曾相識的月、似曾相識的人,是巧合?或者……
他沒有再想下去。對他來說,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不是巧合都無所謂,他並不在乎,這個世界上值得在乎的事情已經很少了。
酒後,月下佳人清澈眼眸似籠霧,柔和了原本的銳利,加添幾許豔媚。
同時也,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找我,有什麼事呢?」
他沒有抬頭看。故不見美人豔媚、亦不見那一閃而逝的複雜。
「喲?」笑意清淺,卻如酒醺人。「怎麼這麼問?」倒還不算太笨,可惜警戒心實在太弱了點。
「姑娘總不成是三更半夜突然心情好,沒事跳個十幾丈高爬上這城樓頂散心吧?」
「欸欸欸,我是心情不好才來散心呀。」
站起身一拱手,「那姑娘請自便,恕在下不奉陪,先走一步了。」拎著空酒罈、轉身便要離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讓他一改過去好友成性的習慣,匆匆欲離。
「我也沒說我不是來找你的呀。」
佇足、回身,月下美人淺笑盈盈。他不置可否微聳肩,「好吧,那、什麼事?」
「只是,想請公子幫個小忙。」美人的笑依舊柔美,羅泓堰卻覺看來帶了幾分詭異。
幾分模糊。
他悚然一驚,猛地甩頭、用力閉上眼再睜開,卻沒能讓眼前景象變得更清晰;漸漸遠去的意識裡,依稀聽見美人幽幽低語。「他欠我的,我必要他十倍償還──」
第一章
羅泓堰遭人暗算、命在旦夕的消息,在江湖上以星火燎原的速度漫延開來。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受的傷、如何遭人暗算,也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調理他體內那一團亂無頭緒且狂妄增長的真氣,使之不致亂竄、甚而氣血逆流或者經脈爆裂身亡。
羅泓堰是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也一向很會交朋友,在這種情況下他的朋友自然不會只有小貓兩三隻。他受傷的消息傳了出去,他的眾家親朋好友們自然也都很焦急;連忙追查是誰下的手,以及該怎麼治他的傷。
束手無策。
那一團混亂似乎是外來強行灌入的,偏又十分巧妙。
四肢真氣盡鎖,滯礙不暢。
鬱積於胸腹間盤旋並迅速增強,若不盡早驅散,恐有性命之憂。
被譽為天下第一神醫的席塵瑛試圖以金針渡穴疏導,卻試得他嘔血連連,嚇得所有人都不敢再輕舉妄動。畢竟希望的是可以救活他,而不是讓他提早結束性命。
然後,『她』,來。
美人,如凌波仙子的美人,要命的美人。
風裡、霧裡走來,長袍、衣帶如水波飄盪,在場所有明眼人、不論男女,皆不禁為之氣息一窒。
超凡出塵、不染世俗習氣,如貶謫人間的天女。
冷傲、無情的天女。
席塵瑛看不見美人的笑,卻聞得到美人的香。
像花。
說不出像什麼花,有點冷冷的銳利,吸進胸腔裡的感覺像把臉貼在刀或劍上,透心寒冽外,還需小心翼翼以免被割傷。
讓她不禁想起一個人。
一個孤獨、寂寞,又冰冷的人。
那個人的住處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所以身上總是沾染了一點點花香;一點點,只有一點點。而在大多數時候沒有人會注意到那淡淡薄薄的香,因為在嗅到他的香之前便會先被他的殺氣與劍氣所震懾,奪去所有注意力。
或者也可以說,他的凌厲劍氣犀利非常,切斷他的香。
能夠靠近他的人很少,能夠靠近他、又有這個心思注意到這種小事的人幾乎不存在,或許也因為根本不認為需要注意。
席塵瑛的嗅覺很好。
可是她在『見』到『那個人』時也沒有注意到那人身上的香;她聞到的,是沾染在羅泓堰身上的香。不純然的花香、不摻脂粉味兒,沒有女子的溫柔甘甜,冷得無情的香。
不管男人女人,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獨特的味道。味道也透出了一個人的個性,那麼冷酷無情、又帶著無盡鋒銳的味道,不應屬於羅泓堰所有;再者,羅泓堰身上,也不常有這種味道,至少,她只有聞過少少幾次。
本以為是雪影山莊特有的花香,但花香沒有這麼冷;況且,她聞到這種味道的時候,也不是每次都在羅泓堰去過雪影山莊之後。
共通點是──莫霜痕。每次她聞到羅泓堰身上有這種味道,都是在羅泓堰見過莫霜痕之後。所以?那味道是誰的,並不難猜。
席塵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想起莫霜痕,美人的香其實與莫霜痕身上的味道大相逕庭,溫柔得像夢、一個很美麗很虛幻的夢,偏又帶點熱情灑脫具實感,自相矛盾且複雜。
真要說有什麼相似,也不過就是那點冷冽有一點點相像而已。
那一點,出塵離世的冰涼。
「你是誰?」美人的香並沒有困惑她多久,心眼若明、往往便比肉眼要來得容易揮開迷障,她很快便擺脫了美人帶給她的震撼。
「我是誰並不重要,」美人嗓音低柔,似午夜最幽怨的歌。像模糊,又很清晰,難以確切定位形容。「重要的是,我知道誰可以救他。」
「誰?」
「莫霜痕。」
向來不太沉得住氣的夏謫月立時從床沿跳了起來,出聲駁斥。「莫霜痕的醫術又不是很好!」至少,絕對比不上席塵瑛。
「有些傷不是醫術好的人可以治的。」美人笑得很開心,像個不解世事的少女那般天真的笑容,在那張已不算很年輕的臉上綻放,卻有種奇異的協調。「要他活命,就去找莫霜痕;不過,我可不保證他肯救。」
「……」席塵瑛微顰眉,思索著美人話中玄機。
不可否認,確實有些傷是得用特別的方法來治,而不是醫術好的人便可以醫;但羅泓堰是莫霜痕唯一的朋友,他又怎會不救?
雖說莫霜痕並不是個能依常理判斷的人,可他畢竟是個人。
「我給你們一句話,你們也該還我一句話。」美人止住笑,進屋後本已靜止不動的衣襬再度開始飄揚。「為我轉告莫霜痕,卿颸近日內將造訪。」
餘音未散,美人芳蹤已杳。
留下屋裡眾人,相對無言。
※ ※ ※ ※ ※
氣若游絲。呼吸似斷若續,胸腹微弱起伏,若不是莫霜痕眼力極好、極敏銳,只怕要將羅泓堰當成死人了。
冰冷瞳眸裡像有一點點感情,又似全然無情的漠然。
日將落,客已走,只留下傷者。
席塵瑛沒有說任何一句多餘的話,只是簡單說明羅泓堰的傷勢、她為何會送羅泓堰來找他以及轉達口信。
然後就走。
沒有問他救或不救。
與她一同前來的夏謫月雖然不放心就這麼將羅泓堰交到他手上,卻也一併被她以略為強硬的態度帶走;回復安靜的屋裡,只剩下他與意識不清的羅泓堰相對無言。
『卿颸』,記憶中塵封已久的名字。多少年了?不曾在他人口中聽聞呼喚,久到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這個名字。但其實,他永遠也不可能忘吧……
為傷者診察,脈動的混亂已令心裡有數約略是什麼狀況;再加上『卿颸』這個名字,事態不難明白。然而,要救不救?
像帶點嘲諷的笑揚起,也溶進淡淡的寂寞。
救或不救的答案是很明確的,用這麼曲折的手段是所為何來?卿颸……近日將來訪,所為何來?
算帳?
笑紋略略加深。
沒有再思索,抱起羅泓堰走向內室。
※ ※ ※ ※ ※
「你怎麼這麼放心把人交給他……」雖然乖乖跟著席塵瑛離開雪影山莊,夏謫月仍是滿懷不甘願。「那個姓莫的從來只會殺人不會救人,就這麼把人留在他那兒,很危險的。」
「但是將羅大哥留在你我身邊,又何嘗有辦法解救了?」
不輕、不重,席塵瑛敘述的語氣很淡然。
卻帶點憂鬱。
「現在我擔心的只是,莫莊主能救卻不願救……」
「欸、這……」向來見不得席塵瑛憂愁,夏謫月搔搔頭,思索著該如何安慰她。「應該不至於吧?那個姓莫的雖然惹人厭了點,還不到完全沒人性的地步。再怎麼說,笨蘿蔔都是他在江湖中唯一的朋友,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的。」
席塵瑛澀然一笑,「但願如此……」說不出口。怕,莫霜痕不救;卻也怕,莫霜痕救活了羅泓堰,卻讓他陷入另一個更難堪的僵局。
卿颸的暗示,令她不安。
只有莫霜痕能醫。非他不可?根據診脈的結果,她並非猜不出或許會用什麼方式醫治。而如果,非莫霜痕不可,他究竟肯不肯?
如果……他肯救,羅泓堰又該如何?
但願一切並非如她所推想。
但願,但願……
※ ※ ※ ※ ※
羅泓堰慢慢張開眼。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睜眼了,彷彿只是短短幾個時辰,又似乎已過許多年。試著坐起身,躺得太久身體有點僵。
鬆鬆筋骨,扭扭頸子、甩甩手,然後、視線在腕上鮮明指痕停駐。那是……原以為,在作夢的。
※ ※ ※ ※ ※
睜開眼也是一片黑暗。已經極為遲鈍的感官,仍舊可以感覺到身體與絲被沒有隔閡的接觸;一雙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整得相當整齊的手,揉蹭著。
自胸膛起始,緩緩移動向下。
原本一直鼓漲得難過,由胸至腹。
那雙手的觸碰,稍稍減輕了痛苦。
他很努力想要看清那雙手的主人是誰,怎奈周遭一絲光線也無。
只是有一種,淡淡、淡淡的熟悉感覺,悄悄地消弭對於未知應有的不安。
相信一個連樣貌都不清楚的人或許可以稱作愚蠢,尤其對他這種在江湖中打滾多年的人來說更是。但他就是相信這個人絕不會害他,不明所以。
按壓,沿著肌理向下。
至小腹仍未止。
雖然、似乎有幾分猶豫,而停頓片刻。
但,接下來的觸碰仍是毫不遲疑的。
他不禁輕吟出聲。說不出是舒服或難過,但那個部位被別人把玩著總是說不出的怪異。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這麼做過,當然更別說男人。
他並不是一個有斷袖之癖的男人。
試圖扭動、掙扎,卻渾身使不上力;無力抗拒,他也就只有認命。
反正,也不是很難過。
無法確知過了多久,撫觸停頓下來,移開;接著感到小腹下方一陣沁涼,似乎、被傾倒某種液體。
那雙手再度貼上。就著那液體,搓弄著;他仍然提不起力氣去反應什麼,卻知道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份已開始有了反應。
一種,很原始、而且不太好看的反應。
意識模糊,無法思考。只是以那部份為中心,皮膚漸漸變得敏感。體溫以很遲緩的速度上昇著,可是確實、並且似乎沒有停止跡象的攀升。
不斷、上昇,直到超越能夠容忍的極限,在那一瞬間,彷彿什麼東西崩了個缺口,腥稠的液體傾瀉而出。
似乎聽見了,喘息的聲音。
粗重的,卻有些遙遠。
很熟悉。
突然醒悟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意識又陷入茫然與昏沉,無法察覺那個人做什麼。
柔軟布料摩擦著大腿、布料之外,還有一種軟軟的細細的像絲的觸感,在搔弄著般,微微晃動。
突然清楚意識到那個人已跨坐上他的腰,並且似乎試圖讓他那剛傾瀉不久卻以極快速度再次挺立昂然的慾望進入自己的體內。
動作青澀,而且有點笨,似乎極缺乏經驗;身上的絲袍並未褪去,更像是羞怯使然。無力的雙手盲目而遲緩地摸索著,觸碰到那個人的膝、沿著曲線慢慢攀附而上,撫觸那個人的大腿,感覺到其肌肉線條似乎相當緊繃。
以及,觸感滑膩。
和一般用軟玉溫香來形容的女人不一樣,佳人如玉溫潤、更帶了屬於力的堅韌。
那個人反射性扣住他的手腕,像是將之想拉開;卻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沒有施力,僅只是扣著。「你……」聲音出口連自己都略為怔忡,花了不少時間才認出這個極其低啞的聲音是自己的。
對方的動作一時之間突然靜止下來。
慾望的上湧,非常突兀。
當然也可以說是很正常,畢竟他現在下半身赤裸裸地不著寸縷,有位同樣下身赤裸的佳人正跨坐在他腰上。氣氛詭秘,但那不是問題,人們對神秘的東西總是有著無限好奇,男人對擁有許多秘密的女人通常比沒有任何秘密的女人要來得有興趣;所以很多時候,這種詭異的氣氛反倒可以提高男人的性慾。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應該壓抑這份慾望,一個普通、有著正常性慾的男人,在這種情況都會興致高昂;他是個普通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那是肉體上的慾望。
只不過是生理上的發洩而已,他很少真正想要哪個女人。
生理上的發洩往往也不是必需,他從不曾覺得非要哪個女人不可;真非發洩不可時也不一定要找女人,自己用手解決也成。沒有誰是特別的,哪個女人都一樣,也許可以歸疚於多年以前,他的『心』已隨水逝去……現在他卻有股不可壓抑的衝動,想要進入這個正跨坐在他腰上的人體內、他想『要』這個人。
或許有一半的原因是,再也受不住撥弄。
這麼繼續下去,佳人也辛苦、他也辛苦。緩緩地、手指微動,輕柔摩挲那光滑的肌膚。是緊張嗎?掌心觸感微冷,讓他忍不住想起一句話形容:冰肌玉骨。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此刻他的體溫著實太高。
即使腦袋仍混沌不清,卻也明白方才傾倒在他下腹的液體有問題。
不管怎麼說,既然已到這步田地,該做的總是要做。然而所觸及的,卻盡是緊繃線條。「……別……繃那麼…緊……」會傷了你自己的。
他很想多說些話來安撫對方情緒,可是這麼簡單五個字就已費去他不少力氣。
沒有任何應答。只是感覺到幾個呼吸後,在他掌下的肌膚有著些微放鬆的傾向,手順著大腿曲線朝根部探去試圖讓佳人作好接受他的準備,就當、也順便幫他自己一把,他的慾望已鼓漲得略略發痛;佳人卻顯然有著一份矜持,不肯讓他碰觸禁地,將他的手提了起來。
他在心裡歎了口氣,藉著佳人將他手提起的力道,兩手搭在佳人的腰際。
佳人的腰很細,相當骨感的瘦削,腰桿挺得筆直,不肯稍曲。這樣的身體,很容易讓男人迷戀,因為很多男人都喜歡征服。
甚至近乎嗜虐的。
費盡力氣微微挪動下身,約略估量、對準入口,試著進入。佳人似乎也察覺他的意圖,不知是不安、抑或是故意挑逗他,扭動腰肢、輕輕摩擦他的堅挺。
小腹異常脹痛。幾度試著進入,奈何佳人的身體仍舊繃得很緊,始終不肯啟門迎人。
被色慾淹沒理智的男人是野獸。不知哪裡湧出的力氣,搭在佳人腰上的雙手使勁一壓、硬生生地長驅直入!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佳人全身在一瞬間繃到最緊;握住他手腕的手,霎時收束,力道大得不像女人、甚至有種幾乎要將他的手腕捏碎的錯覺。連背脊都狠狠弓了起來,但隨即、又回復筆直,顯見其意志力之堅強。痛呼封鎖在喉際,僅聞一聲微乎其微的輕喘,下體略略痙攣,緊緊箍住他,像拒絕他的入侵。
內部異常緊窒灼熱,意外地乾澀,僅有的滑潤唯方才傾倒在他下身的液體、及不久前恣放的精液。高昂的慾望讓他幾乎感覺不到痛,卻可想而知佳人一定不好受。
不明何故,小腹的漲痛感稍稍減退,意識霎時清楚了起來,甚至可以感覺到有某種液體自結合的部份緩緩滲出、滴到他身上。
這才自一片渾沌慾海中,找回一點點理智。佳人應是處子之身,他卻待她如此粗暴──不由,心生愧疚。手腳已恢復幾許氣力,扶住如柳細腰、正打算自其體內抽離,雙手卻被突然地扯下、甩開。
一時間怔愣愕然。隨後,感覺到佳人雙手按在他胸前,似乎意圖藉此支起自己的身體,一寸一分緩慢地、抽離。
他還來不及留戀不捨,佳人便已再次狠狠坐落。這一次,沒入的比前一次還要深,完整地、直吞沒至根部。
令他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輕微撕裂後被再次扯開的傷口似乎裂得比之前要大上許多,暖熱液體自相接的部份淌落在他腿上,再從他腿上劃過胯間滴至床褥,軌道甚為清晰。隨著動作,一滴冰冷水液落在手背上,也不知是汗、是淚?緩緩地擺動腰肢,像隱忍極大痛苦,腰、臀及腿都微微顫著。
心疼,為她莫名的堅持。雖然她的作為很像在強暴他,但他傷害了她卻也是事實。
時間緩緩流逝。
她的顫抖不曾停止過,她的腰肢款擺亦不曾,雙手在他胸口至腹間緩慢按壓游移,挑起他的慾火。似乎有什麼在流動,自他身體裡緩緩流進她體內,他的漲痛終於尋到出口而有所消減,他的意識也漸漸變得清醒。
雙手撐向床板,慢慢坐起身。沒有精神去詫異,何以他居然已經可以憑藉自力坐起身,佳人的反應早已經奪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這個動作對她而言似乎刺激相當強烈,擱在他胸膛上的雙手糾緊了他的上衣,下體更是一陣緊縮,迫得他險些棄甲歸降;原有的動作,自然也停止了。
可惜顫抖不曾。
感覺得到她並不是個知道怎麼服侍男人的人,動作生澀得可以。這份生澀卻出乎意料地勾動他身體裡最原始的獸性。伸長手臂想環抱住她,她卻推著他的胸膛意圖抗拒、只不過她為與那份劇痛抗爭似乎已耗去太多力氣,抵抗並沒有多大效用。
心裡再度暗暗歎氣,垂首靠在她肩上,她雖然似乎仍不甚願意,倒也沒反抗。她的肌膚相當細緻光滑,卻不似一般女人那麼柔軟。
淡淡地像是梔子花的香味沁入鼻腔。味道很熟悉,他卻怎麼也想不起那該是什麼,雙手交握於她腰後,開始緩慢搖晃著身體。
再輕柔的動作仍是不免扯動傷口,她連肩膀都微微顫著。
柔長髮絲披散在膝間。
隨著擺盪,長髮漾起的波紋偶爾會掃過小腿,形成一種似有若無的撩撥。已經無法確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只知道到後來,她本來非常僵硬的身子、柔順地隨著他的韻律擺動。
喘息細細、細細的,卻教人心癢難止。讓他明知對方應是初經人事,經不起久、也激烈不得,仍不太能控制自己。
黏膩本來是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可是隨著他們的交媾,發生在彼此下身的黏膩卻給了他一種莫名的親暱感。
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不是第一次沾染這種黏膩,可是這種感覺卻前所未有。
無法理解原因何在。他甚至有種衝動的想法,想要永遠抱著她永遠與她維持這份親密。
他想永遠擁有她。想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個性容貌一切一切,為什麼令他如此似曾相識?他又絕對可以肯定,他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雖然這份衝動在他醒後便成了令他不禁莞爾自嘲的笑話,可是在那一刻、那一瞬間,他是真心這麼企盼著。
無法計量,究竟這樣的一次交媾維持了多久。只是隱約記得,似乎在他第一次在她體內射精之後,她就想要終止這一次合歡。卻因為感覺到深埋在她體內的熱源沒有平息的意思,無聲地歎口氣、打消念頭。
吹拂在頸窩的溫暖呼吸,更引他心底一陣莫名感動。
說不出確切原因。
或許是隱約察覺了,她的性子應該是執拗、應該是孤傲地不習慣順從任何人;卻,順從了他的無法自制。親吻著她的頸,胸口消失已久的感動再度振盪,令他衝動地想在她身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他曾經擁有她的痕跡。
而在模糊淡去的最後記憶裡,他似乎聽見了遠方雞啼破曉──
※ ※ ※ ※ ※
指痕鮮明。
清清楚楚,是她留在他身上唯一痕跡。
就像他最後使盡所剩無幾的氣力留在她頸上的親吻。熱熱烈烈烙印在她頸部鼓動著生命脈搏的肌膚上,痕跡鮮明,他不必用眼睛確認也可以肯定。
靜靜將嘴唇停留在那指痕上,像在緬懷她留下的記號。
找到她。
是清醒後第一個下的決定、第一件想要做的事。
不管她是誰,不管她是為什麼這麼做,貞操對一個女人來說很重要。他可以肯定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不管別人知不知道,至少他和她都知道;更何況昨夜他已清楚察覺到,她並不是個習慣被他人碰觸的人,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她,他也應該要負起責任。
為她的犧牲,負起責任。
環視周遭。
景物相當熟悉,應是個他很熟悉的地方。
站起身、推開門,他便看見了那個他很熟悉的人。
※ ※ ※ ※ ※
清晨。
霧薄如紗。
莫霜痕於花前,傲然卓立,一動也不動,腰桿挺得筆直。
甚至是太直了。有種,僵硬的感覺。
他本不該站得這麼直,剛強易折。
清風迴旋,花香飄揚。
他的白衣也飄揚,長髮亦然。直披垂至近膝的長髮極難得地未束,柔柔垂落,細細密密覆蓋他的頸。他的劍剛,他的髮卻柔。
柔得像絲。
霧散。
莫霜痕已不在花前,而端坐於屋中。
長袍下襬平鋪,髮披散於袍上,黑白相映、對比強烈,衣白勝雪、髮黑逾墨,他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純粹,容不下一點雜質。
他在等。等著,該醒來的人醒來,或者、該到訪的人到訪。
※ ※ ※ ※ ※
羅泓堰一開門,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莫霜痕的背影。
心頭莫名一動,突然有一種奇特的情緒湧上。
柔髮如絲、雪白長袍既軟且輕,一切一切,都與莫霜痕太過相似。『她』,和莫霜痕是什麼關係?思索片刻,羅泓堰忽然笑了。
『她』和莫霜痕是什麼關係都無所謂,既然這裡是莫霜痕的地方,要找她必然就得問莫霜痕。踏著輕快的腳步行至莫霜痕身旁落坐,笑著打聲招呼:「早。」
莫霜痕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你終於醒了。」
「你很擔心我。」不是問句是陳述。
「……」沒說話代表默認。
「我能不能說兩個字?」
「不能。」
「為什麼?」
「因為不需要。」
再一次笑了。「但我還是得說,因為光是記在心上並不足夠。」
「……」閉了閉眼,然後睜開。「你是怎麼遇上她的?」
「她?」突然地轉移話題難免措手不及,再加上莫霜痕並未指明對方是誰,羅泓堰一時有些錯愕。但隨即反應過來:「那位姑娘?」
「嗯。」
羅泓堰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低柔嗓音已搶在他之前接話:「不是他遇上我,是我找上他。」
水色衣襬如波盪漾,雪白綢帶隨風飛揚。
美人立於牆頭,不見如何作勢便飄然而下,好輕功。認清來者何人,羅泓堰唯有苦笑,「好姑娘不該翻牆的。」
「我卻一直都是這樣找他的,」卿颸盈盈淺笑,「小師弟,你說對不?」莫霜痕沒有回答,只是神情淡漠地看著卿颸。
羅泓堰回頭望向莫霜痕,「她是你師姊?」說不上瞠目結舌,卻仍是極訝異。
「多年前已被逐出師門。」聲音淡淡、冷冷地,不帶感情。
卿颸不以為意,輕笑道:「欸,別說得這麼冷酷嘛;如果師父仍健在,只怕小師弟你今日也要被逐出師門。」
莫霜痕沒有答話。羅泓堰卻接著問了下去:「為什麼?」
「為什麼?」卿颸眨眨眼,抬手至唇邊半掩櫻唇,故作驚詫。
「你竟問我為什麼?」望向莫霜痕,笑道:「小師弟,你居然沒讓他知道?真是太不應該了。還有你,」春蔥般的手指指向羅泓堰,「你也很不應該。」
「我?」微挑眉,「怎麼說?」
卿颸未語先笑,「因為……」沒把話說完,因為莫霜痕已出劍!
楔子
荒山,驚雷落。
豆大雨點,跟隨著在不久之後落下。
雨中,纖瘦身影疾奔。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群壯漢追逐著她的行跡,迫使她倉惶飛奔,不時回頭張望。雖然雨水沖刷模糊了她的足跡,但對方人多勢眾,要找到她只是遲早的事。
再一會兒就好、只要再一會兒就好。至少,要撐到『她』來……
魏情苑一抹臉上的雨水,加緊腳步往心中的目的地前進。風雨裡屹立於山崖邊的涼亭,已出現在眼界裡。
那是魏情苑與『她』相約會合的地點。
涼亭裡,隱約可見佇立著一個人影。
雖仍相隔遙遠,但魏情苑已可感覺到,『她』略帶冷冽的劍氣。一直懸在半空的心...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