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壓抑也最熱情,最強悍也最溫柔!
在愛與恨的棋局中,我們都是任人擺佈的棋子……
瓊瑤:《煙雨濛濛》可能是我小說中感情最深刻、衝突最強烈的一部!
改編拍成電視劇,創下收視率53%史上最高紀錄!
瓊瑤親自挑選
10大愛情代表作
驕傲的我,遇上了倔強的你。
奔放的我,遇上了堅定的你。
如果這是命中注定,
我情願抛開命運、抛開自己去愛你……
陸依萍恨死了那扇紅色大門。
她也恨透紅色門後的所有人:那個虛偽的小老婆雪姨和她的兒女、無情趕走自己和媽媽的父親……她更恨母女倆為了生活,每個月都不得不向「那邊」搖尾乞憐的折磨。
總有一天,她要把這一切全還給他們!
沒想到,機會很快就來了,就在遇見何書桓的那天。大學高材生的他,是雪姨極力巴結的女婿對象,但他卻和依萍心靈相繫,渾然不覺旁人的妒恨,更沒發現其實從兩人第一次相遇,他便成了依萍掌心的棋子。
操弄著這顆棋子,依萍暗自享受著報復的快感。然而,就在書桓終於吻上她的那瞬間,她卻忽然不明白自己了──
這快樂、這激動,到底是恨?還是愛?……
作者簡介:
瓊瑤
本名陳喆,一九三八年生於四川。
瓊瑤從小即接受古典文學的洗禮,九歲便發表第一篇小說〈可憐的小青〉;十六歲時以「心如」為筆名,於《晨光》雜誌發表了小說〈雲影〉。
二十五歲時,瓊瑤在《皇冠》雜誌上發表她的正式出道作《窗外》。故事中的「師生戀」情節在當時雖充滿爭議性,卻成為暢銷超過百萬本的話題之作,而她浪漫華美的文風和高潮迭起的劇情,也從此風靡了整個華文世界無數男女!
瓊瑤已出版六十五部作品,部部膾炙人口!甚至有人盛讚:如果沒有瓊瑤,這世界上將只剩下現實的愛情!她的作品也創下被改編次數最多的紀錄,幾乎每一部作品都曾被改編成電影或電視劇,更捧紅了許多知名演員!瓊瑤也參與影視製作,不但主題曲都由她親自作詞,後期並嘗試編劇,其中《還珠格格》系列更在華人社會掀起了一股空前的「還珠熱」!
愛情是每個人生命中永遠不變的課題,在忙碌、疏離的現代社會中,瓊瑤的小說將帶給我們的不只是愛情的美麗藍圖,也是每一顆寂寞的心最渴望的夢想!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代序──
寫瓊瑤,讀瓊瑤,體會瓊瑤
【皇冠文化集團創辦人】平鑫濤
五十年來的辛勤筆耕,瓊瑤出版了六十五部作品。讀過她全部作品,甚至全套收藏的書迷大有人在,但對於新生代的年輕讀者,那麼龐大的數量,可能會覺得沉重。出版社在重新整理、編輯全集前,計畫請瓊瑤自選十部代表作,先行提供給「舊雨新知」們典藏。瓊瑤對這計畫,欣然同意,也慎重的選出書單。
編輯們希望她為典藏版寫一篇序,但她正忙於電視劇「新還珠格格」的製作,分身乏術。而且,她這個人,對於寫序,最沒辦法。她總是問我︰
「序是什麼?我會寫小說,寫歌詞,寫劇本,就是不會寫序!」
記得以前出版她的書,要她寫序,她也是推三阻四,能拖就拖,能賴就賴。即使勉強寫了,也三言兩語交卷。這次,她乾脆把這「任務」交給了我。說是相知數十年,我應該更能為她寫序。做為她最忠實的讀者,和台灣唯一的出版者,以及生命中的伴侶,我只能接下這「不太容易」的工作。看著她選出的書單,我想,我明白她寫作生涯中的種種心路歷程,也能體會出她選書的思考脈絡:
《窗外》是她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全部作品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不可否認,《窗外》的故事中,有她自己的影子。純純的、怯怯的初戀,在十九歲萌芽,也在十九歲悽悽苦苦的結束。記得當年我收到她的手稿,成為這部作品第一個讀者。那是一個星期六,我幾乎不眠不休,一口氣讀完了那二十幾萬字。然後,我迫不及待的寫了一封信給她,告訴她,皇冠將用最快的速度,刊載這部小說,也出版這部小說。那時,我就明白,這個故事烙印在她生命裡,是她心中的「最痛」。也只有如此真實的感情,才能讓這本書引起讀者的共鳴。
寫《窗外》時,她只有二十五歲,已經結婚,有個才一歲半的孩子。丈夫的公務員薪水微薄,她的生活非常艱苦。她是抱著孩子,完成這部小說的。她後來告訴我,如果她再晚上十年來寫《窗外》,一定不是這樣的版本。因為當時她還年輕,那份初戀帶來的傷痛依然強烈,她才會寫得那樣真情流露。
《窗外》在當年《皇冠雜誌》上一次刊出,激起了讀者空前的反應,單行本發行後,更一發不可收拾,出版的第一年就再版六十五版,超過百萬本。當年的讀書風氣不太蓬勃,但《窗外》引起了狂飆。
《窗外》的強烈反應,引爆了瓊瑤內心澎湃的創作熱情。她接著寫下《六個夢》系列小說,分別在《聯合報》及《皇冠》刊載。其實這些故事的情節豐富、人物生動,每一篇都有足夠的素材可以發展成長篇。但她等不及,把它們寫成一個個中篇,因為她必須先有稿費生活,才能去寫長篇。《六個夢》是預先存下的「生活費」,每月發表一篇,她就可以支持六個月,去寫她早就想寫的一部長篇──《煙雨濛濛》。她說:「這是我小說中感情最深刻,衝突最強烈的一部。」
《煙雨濛濛》寫父女之間的愛恨交織,寫男女之間的情感糾結,情節峰迴路轉,真可謂「劇力萬鈞」。在《聯合報》連載期間,獲得極大迴響,連載到中間時,每天清晨有數百學生,在報社門口排成長龍,等待剛剛出刊的報紙,以便先讀為快。
《煙雨濛濛》拍成電視連續劇,創下收視率百分之五十三的史上最高紀錄。
瓊瑤是在一九四九年初夏,隨著大批人潮到達台灣,那年她只有十一歲,最小的妹妹才三歲。
大多數那時期來台的人,都懷抱著短暫停留的想法,但一年一年過去,回鄉夢斷,漸漸的落地生根,在這塊土地上成長、教育、成家立業,時代改變了這群人的命運,這群人也改變了這塊土地的生態。人與人之間的悲歡離合,換了些角度,繼續輪轉,只是平添了不少鄉愁的牽絆。
瓊瑤在這段生長的過程中,很早熟的體驗著周遭人物的故事,也默默的觀察著父母那一代的適應與轉變。寫完《煙雨濛濛》,她接受最大的挑戰──寫一部跨越兩代,從抗戰寫到遷台十幾年,知交聚散、牽涉兩岸的故事。
《幾度夕陽紅》寫來十分艱苦,寫了十萬字一度停擺。故事的台灣部分,尚能得心應手,寫到抗戰時重慶的學生生活,她完全陌生。幸好有位名畫家廖未林,抗戰的期間在重慶讀過美專。那天我陪著瓊瑤,去見廖未林,他又說又畫的提供了充分的資料,我見瓊瑤專注的傾聽,再問了好多的問題。一個下午的聚會後,她滿意的告訴我︰「沙坪壩已經在我腦海裡了!」
於是,李夢竹、何慕天、楊明遠、小羅……這些人物,在《幾度夕陽紅》裡演出了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愛,他們的相聚與別離。這部小說再度暢銷,被搬上大銀幕,拍成電影,轟動一時。後來我們的傳播公司,又改拍電視連續劇,非但在台灣大受歡迎,且是第一部在中國大陸推出的台灣連續劇。
《幾度夕陽紅》發表到出版的這一年,瓊瑤離婚了。從高雄搬到台北來。她租了一幢小小的房子,正式成為了專業作家。她有極好的想像力,也有極佳的記憶力。她的母親,出身名門,家裡的親戚,多得數不清。兩岸阻斷以後,這些親戚,有的來到台灣,有的留在大陸,有的去了國外。每次,她母親的親戚們相聚,談的都是親人們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她又根據了一個真實故事,寫了《船》。只是把《船》的時間背景,從抗戰時期,搬到了一九五三年的台灣。這是一部年輕人的故事,愛的故事,婚姻的故事,也是一個淒涼的故事。香港邵氏電影公司把它拍成了電影。
有一位文友,以自己的故事寫了一個長篇,但自己十分不滿,並且越改越糟,最後放棄了。他把這故事「送」給瓊瑤,要求瓊瑤完成他的願望。故事中的若干枝節給了她靈感,完成了《彩霞滿天》。
瓊瑤是個很難捉摸的女人,她能靜能動。寫作時可以幾個月不出門。寫完了一部書,就會不甘寂寞,鬧著要旅行。有時我們會出國,不出國的時候,就開著車,隨興到台灣各處遊玩。
有一天在去宜蘭的途中,發現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而湍急,經過一座小小的、古舊的石橋,幾無人跡,曲徑通幽。我們走著走著,忽然發現一座廢墟,斷垣殘壁上是大火燒過的痕跡,石磚上還有雕刻,顯然曾經是棟華麗古典的建築。瓊瑤頓時被這座廢墟迷住了。她在一塊石礅上靜坐了好一會兒,望著遠山,目光凝聚──我想,她那時已經看見了她幻想中的人物:失明的柏霈文、痛苦的章含煙,還有被大火吞噬的「含煙山莊」……是的,這趟旅行之後,她寫了《庭院深深》。第一章就有這樣的句子︰
「她猛的站住了,她的視線被路邊一個建築物所吸引了,建築物?不,那只能說曾經是建築物而已──那是一片殘磚敗瓦,一個火燒後的遺址……」
一個特殊的景色,觸發靈感,對瓊瑤而言,是常有的事。二十多年前去中國大陸旅遊,在北京聽到傳說,說「公主墳」這地名是葬了一個乾隆的義女,這居然激起了她的文思,寫下了百萬字的《還珠格格》,後又改拍成一百多集的電視連續劇。
瓊瑤的小說,常常都有真實故事為藍本,但是,都經過了她的「美化」。有時,她也會用人物的個性,去發展她的故事。她常說︰
「每個人的人生,是悲劇還是喜劇,都由於他自己的個性造成。」
她的《在水一方》中的盧友文,是她寫人物個性的代表作。盧友文才情出眾,胸懷大志,希望寫出千古巨著,但說比做容易,到處碰壁,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憤世嫉俗。終於破壞了自己的婚姻,把整個人生,弄得支離破碎。這部小說,也改編成了電視劇,播出時,很多人寫信給瓊瑤,說︰「我就是盧友文!」於是,我體會到,她不是真的寫「某『一個』這樣的人」,而是寫「某『一群』這樣的人」。
瓊瑤小說中的人物,大都是善良的、可愛的,即使發生無奈的遭遇、不幸的悲劇,也是好人與好人之間的摩擦、撞擊和矛盾。她不喜歡寫十惡不赦、令人髮指的壞人。
但《失火的天堂》裡,她寫了一個壞人,壞得不能再壞!
小名「豌豆花」的小孤女,命運多舛,繼父魯森堯對她百般凌虐、強暴,使她十二歲就懷孕在身,還引火燒她,幸好一對善心的醫師夫婦及時營救,收養了她,改名潔舲──純潔的小船,並醫好了她身心的創傷。
潔舲亭亭玉立,美麗動人,大學畢業後,戀愛、訂婚,前途充滿希望,不幸就在這個時候,惡魔魯森堯又出現,這回,連潔舲的至愛也離開了她。她終於徹底崩潰,結束了她的生命,遺書這樣寫道:
「我終於知道天堂的顏色了,它既非純白,也不透明,它是火焰般的紅。因為天堂早就失火了,神仙都忙著救火去了,至於人間的那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祂們實在管不著了。」
善良的人徹底被擊敗,邪惡之徒沒有受到懲處!瓊瑤寫此書時心情沉重。她說:
「這種人世界上不是很多嗎?這種事不是不斷在發生嗎?」
寫此書,也許正是對不平的控訴吧!但是,她說,寫壞人太不快樂,以後不再寫這種書。這本《失火的天堂》,成為她比較特殊的一部著作。
一九八八年春天,瓊瑤回到了闊別三十九年的中國大陸,短短的四十天,她稱之為「是我生命中的一段『歷程』。」
這段旅行,也是她寫作歷程的一個轉捩點。她著迷於寫大陸背景的民初小說,從《雪珂》開始,寫了《望夫崖》、《青青河邊草》、《梅花烙》、《水雲間》、《新月格格》與《煙鎖重樓》;接著她著手寫長達五十萬字的《蒼天有淚》。
《蒼天有淚》寫了善,也寫了惡;寫了生,也寫了死;寫了愛,也寫了恨,故事也有很壞很壞的「壞人」,但他最後出家為僧,瓊瑤曾說:
「儘管在生命裡,無數坎坷,也受過許多挫折,我依然相信『愛』,相信『善』,述說人類的『真情』,一直是我寫作的主題。」
瓊瑤就是這樣一個女子,我跟她生活了半輩子,看著她辛苦卻著迷的寫作,以前「迷」寫小說,後來會打電腦了,發現可以飛快的打字,就開始「迷」寫連續劇。她認為連續劇可以寫得非常細膩,有時,小說反而做不到。她的思想,很少受到外界的影響。她堅持寫自己愛寫的題材。我常常覺得,她雖然年紀大了,對工作還維持著年輕時的熱情。每次寫作或編劇時,她全力以赴,好像在「燃燒」著她的生命。她對我說︰
「但願,我生時有如火花,死時有如雪花!」然後,她解釋說︰「活一天,就要維持熾熱的心。死的時候,要保持沒被污染的靈魂,像雪花般飄然落地,化為塵土。這樣的人生,就是我要的人生!」
她說得那麼浪漫,把死亡也加以美化。這就是我認識的瓊瑤,如果你們要讀瓊瑤,應該瞭解到,她寫的,就是她相信的愛情,相信的美麗。她也因此,活得忙碌而充實,像火花般熾熱。
名人推薦:代序──
寫瓊瑤,讀瓊瑤,體會瓊瑤
【皇冠文化集團創辦人】平鑫濤
五十年來的辛勤筆耕,瓊瑤出版了六十五部作品。讀過她全部作品,甚至全套收藏的書迷大有人在,但對於新生代的年輕讀者,那麼龐大的數量,可能會覺得沉重。出版社在重新整理、編輯全集前,計畫請瓊瑤自選十部代表作,先行提供給「舊雨新知」們典藏。瓊瑤對這計畫,欣然同意,也慎重的選出書單。
編輯們希望她為典藏版寫一篇序,但她正忙於電視劇「新還珠格格」的製作,分身乏術。而且,她這個人,對於寫序,最沒辦法。她總是問我︰
「序...
章節試閱
又到了這可厭的日子,吃過了晚飯,我悶悶的坐在窗前的椅子裡,望著窗外那綿綿密密的細雨。屋簷下垂著的電線上,掛著一串水珠,晶瑩而透明,像一條珍珠項鍊。在那圍牆旁邊的芭蕉樹上,水滴正從那闊大的葉片上滾下來,一滴又一滴,單調而持續的滾落在泥地上。圍牆外面,一盞街燈在細雨裡高高的站著,漠然的放射著它那昏黃的光線,那麼的孤高和驕傲,好像全世界上的事與它無關似的。本來嚒,世界上的事與它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嘆了口氣,從椅子裡站了起來,無論如何,我該去辦自己的事了。
「依萍,妳還沒有去嗎?」
媽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她剛剛洗過碗,手上的水還沒有擦乾,那條藍色滾白邊的圍裙也還繫在她的腰上。
「我就要去了。」我無可奈何的說,在屋角裡找尋我的雨傘。
「到了『那邊』,不要和他們起衝突才好,告訴妳爸爸,房租不能再拖了,我們已經欠了兩個月……」
「我知道,不管用什麼方法,我把錢要來就是了!」我說,仍然在找尋我的傘。
「妳的傘在壁櫥裡。」媽說,從壁櫥裡拿出了我的傘,交給了我,又望了望天,低聲的說:「早一點回來,如果拿到了錢,就坐三輪車回來吧!雨要下大了。」
我拿著傘,走下榻榻米,坐在玄關的地板上,穿上我那雙晴雨兩用的皮鞋。事實上,我沒有第二雙皮鞋,這雙皮鞋還是去年我高中畢業時,媽買給我的,到現在已整整穿了一年半了,巷口那個修皮鞋的老頭,不知道幫這雙鞋打過多少次掌,縫過多少次線,每次我提著它去找那老頭時,他總會看了看,然後搖搖頭說:「還是這雙嗎?快沒有得修了。」現在,這雙鞋的鞋面和鞋底又綻開了線,下雨天一走起路來,泥水全跑了進去,每跨一步就「咕嘰」一聲,但我是再也不好意思提了它去找那老頭了。好在「那邊」的房子是磨石子地的,不需要脫鞋子,我也可以不必顧慮那雙泥腳是否能見人了。
媽把我送到大門口,扶著門,站在雨地裡,看著我走遠。我走了幾步,媽在後面叫:
「依萍!」
我回過頭去,媽低低的說:
「不要和他們發脾氣哦!」
我點點頭,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回過頭去,媽還站在那兒,瘦瘦小小的身子顯得那麼怯弱和孤獨,街燈把她那蒼白的臉染成了淡黃色。我對她揮了揮手,她轉過身子,隱進門裡去了。我看著大門關好,才重新轉過頭,把大衣的領子豎了起來,在冷風中微微瑟縮了一下,握緊傘柄,向前面走去。
從家裡到「那邊」,路並不遠,但也不太近,走起來差不多要半小時,因為這段路沒有公共汽車可通,所以我每次都是徒步走去。幸好每個月都只要去一次。當然,這是指順利的時候,如果不順利,去的那天沒拿到錢,那也可能要再去兩三次。
天氣很冷,風吹到臉上都和刀子一樣鋒利,這條和平東路雖然是柏油路面,但走了沒有多遠,泥水就都鑽進了鞋裡,每踩一步,一股泥水就從鞋縫裡跑出來,同時,另一股泥水又鑽了進去。冷氣從腳心裡一直傳到心臟,彷彿整個的人都浸在冷水裡一般。
一輛汽車從我身邊飛馳而過,剛巧路面有一個大坑,濺起了許多的泥點,在我跳開以前,所有的泥點,都已落在我那條特意換上的,我最好的那條綠裙子上了。我用手拂了拂頭髮,雨下大了,傘上有一個小洞,無論我怎樣轉動傘柄,雨水不是從洞中漏進我的脖子裡,就是滴在我的面頰上。風捲起了我的裙角,雨水逐漸浸濕了它,於是,它開始安靜的貼在我的腿上,沿著我的小腿,把水送進我的鞋子裡。我咬了咬嘴唇,開始計算我該問那個被我稱作「父親」的人索取錢的數目──八百塊錢生活費,一千塊錢房租,一共一千八百,乾脆再問他多要幾百,作為我們母女冬衣的費用,看樣子,我這雙鞋子也無法再拖過這個雨季了。
轉了一個彎,沿著新生南路走到信義路口,再轉一個彎,我停在那兩扇紅漆大門前面了。那門是新近油漆的,還帶著一股油漆味道,門的兩邊各有一盞小燈,使門上掛著的「陸寓」的金色牌子更加醒目。我伸手撳了撳電鈴,對那「陸寓」兩個字狠狠的看了一眼,陸寓!這是姓陸的人的家!這是陸振華的家!那麼,我該是屬於這門內的人呢?還是屬於這門外的人呢?
門開了,開門的是下女阿蘭,有兩個露在嘴唇外面的金門牙,和一對凸出的金魚眼睛。她撐著把花陽傘,縮著頭,顯然對我這雨夜的「訪客」不太歡迎,望了望我打濕的衣服,她一面關門,一面沒話找話的說了句:
「雨下大啦!小姐沒坐車來?」
廢話!哪一次我是坐車來的呢?我皺皺眉問:
「老爺在不在家?」
「在!」阿蘭點了點頭,向裡面走去。
我沿著院子中間的水泥路走,這院子相當大,水泥路的兩邊都種著花,有茶花和台灣特產的扶桑花,現在正是茶花盛開的時候,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依然顯得清晰。一縷淡淡的花香傳了過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是桂花!台灣桂花開的季節特別長,媽就最喜歡桂花,但,在我們家裡卻只有幾棵美人蕉。
走到玻璃門外面,我在鞋墊上擦了擦鞋子,收了雨傘,把傘放在玻璃門外的屋簷下,然後推開門走了進去。一股撲面而來的暖氣使我全身酥鬆,客廳中正燃著一盆可愛的火,整個房裡溫暖如春。收音機開得很響,正在播送著美國熱門音樂,那粗獷的樂聲裡帶著幾分狂野的熱情,在那兒喧囂著,呼叫著。夢萍──我那異母的妹妹,雪姨和爸的小女兒──正斜靠在收音機旁的沙發裡,她穿著件大紅色的套頭毛衣,一條緊而瘦的牛仔褲,使她豐滿的身材顯得更加引人注目。一件銀灰色的短大衣,隨隨便便的披在她的肩膀上,滿頭亂七八糟的短髮,蓬鬆的覆在耳際額前。一副標準的太妹裝束,但是很美,她像她的母親,也和她母親一樣的充滿了誘惑。那對大眼睛和長睫毛全是雪姨的再版,但那挺直的鼻子卻像透了爸。她正舒適的靠在沙發中,兩隻腳也曲起來放在沙發上,卻用腳趾在打著拍子,兩隻紅緞子的繡花拖鞋,一隻在沙發的扶手上,另一隻卻在收音機上面。她嘴裡嚼著口香糖,膝上放著本美國的電影雜誌,搖頭晃腦的聽著音樂。看到了我,她不經心的對我點了個頭,一面揚著聲音對裡面喊:
「媽,依萍來了!」
我在一隻長沙發上坐了下來,小心的把我濕了的裙子拉開,讓它不至於弄濕了椅墊,一面把我濕淋淋的腳藏了一些到椅子背後去。一種微妙的虛榮心理和自尊心,使我不願讓夢萍她們看出我那種狼狽的情形。但她似乎並不關心我,只專心的傾聽著收音機裡的音樂。我整理了一下頭髮,這才發現我那僅有十歲的小弟弟爾傑正像個幽靈般呆在牆角裡,倚著一輛嶄新的蘭陵牌腳踏車,一隻腳踩在腳踏上,一隻手扶著車把,冷冷的望著我。他那對小而鬼祟的眼睛,把我從頭到腳仔細的看了一遍,我那雙悽慘的腳當然也不會逃過他的視線。然後,他抬起眼睛,盯著我的臉看,好像我的臉上有什麼讓他特別感興趣的東西。他並沒有和我打招呼,我也不屑於理他。他是雪姨的小兒子,爸五十八歲那年才生了他,所以,他和夢萍間足足相差了七歲。也由於他是爸爸老年時得的兒子,因此特別的得寵。但,他卻實在不是惹人喜愛的孩子,我記得爸曾經誇過口:
「我陸振華的孩子一定個個漂亮!」
這句話倒是真的,我記憶中的兄弟姐妹,不論哪一個「母親」生的,倒都真的個個漂亮。拿媽來說吧。她只生過兩個孩子,我和我的姐姐心萍。心萍生來就出奇的美,十五、六歲就風靡了整個南京城。小時她很得爸爸的寵愛,爸經常稱她作「我的小美人兒」,帶她出席大宴會,帶她騎馬。每次,爸的馬車裡,她戴著大草帽,爸拿著馬鞭,從南京的大馬路上呼叱而過,總引得路人全體駐足注視。可是,她卻並不長壽,十七歲那年死於肺病。死後聽說還有個青年軍官,每天到她墳上去獻一束花,直到我們離開南京,那軍官還沒有停止獻花。這是一個很羅曼蒂克的故事,我記得我小時很被這個故事所感動。一直幻想我死的時候,也有這麼個青年軍官來為我獻花。心萍死的那一年,我才只有十歲。後來,雖然有許多人撫著我的頭對媽說:
「妳瞧,依萍越長越像她姐姐了,又是一個美人胎子。」
但,我卻深深明白,我是沒有辦法和心萍媲美的。心萍的美麗,還不止於她的外表,她舉止安詳,待人溫柔婉轉,決不像我這樣毛焦火辣。在我的記憶中,心萍該算姐妹裡最美的一個──這是指我所知道的兄弟姐妹中,因為,爸爸到底有過多少女人,是誰也無法測知的。因此,他到底有多少兒女,恐怕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除了心萍,像留在大陸的若萍、念萍、又萍、愛萍也都是著名的美,兄弟裡該以五哥爾康最漂亮,現在在美國,聽說已經娶了個黃頭髮的妻子,而且有了三個孩子了。至於雪姨所生的四個孩子,老大爾豪,雖然趕不上爾康,卻也相差無幾。第二個如萍,比我大四歲,今年已經廿四歲,雖談不上美麗,但也過得去。十七歲的夢萍,又是被公認的小美人,只是美得有一點野氣。至於我這小弟弟爾傑呢?我真不知道怎麼描寫他好?他並不是很醜,只是天生給人一種不愉快感。眼睛細小,眼皮浮腫,眼光陰沉。人中和下巴都很短,顯得臉也特別短。嘴唇原長得很好,他卻經常喜歡用舌頭抵住上嘴唇,彷彿他缺了兩個門牙,而必須用舌頭去掩飾似的。加上他的皮膚反常的白,看起來很像一個肺病第三期的小老頭,可是他的精力卻非常旺盛。在這個家裡,仗著父母的寵愛,他一直是個小霸王。
收音機裡,一個歌曲播送完了,接著是個播音員的聲音。他報告了一個英文歌名,然後又報出一連串點唱的人名,什麼「××街××號××先生點給××小姐」之類。夢萍把頭靠在椅背上,小心的傾聽著。爾傑在他的角落裡,對他的姐姐很發生興趣的望了一眼,接著又悄悄的翻了翻白眼,開始把腳踏車上的鈴按得叮鈴叮鈴的響,一面拚命踏著腳踏,讓車輪不住的發出「嚓嚓」的聲音。夢萍一唬的把雜誌摔到地下,大聲的對爾傑嚷著說:
「你這個搗蛋鬼,把車子推到後面去,再弄出聲音來,小心我揍你!」
爾傑對他姐姐伸了伸舌頭,滿不在乎的按著車鈴說:
「妳敢!男朋友沒有點歌給妳聽,妳就找我發脾氣!呸!不要臉!妳敢碰我,我告訴爸爸去!」
「你再按鈴,看我敢不敢打你!」夢萍叫著說,示威的看著她弟弟,一面從地下撿起那本雜誌,把它捲成一卷捏在手上,作勢要丟過去打爾傑。爾傑再度翻白眼,把頭抬得高高的,怡然自得的用舌頭去舔他的鼻子,可惜舌頭太短,始終在嘴唇上面打著圈兒。一面卻死命的按著車鈴,鈴聲響亮而清脆,帶著幾分挑釁的味道。夢萍跳了起來,高舉著那卷雜誌,嚷著說:
「你再按!你再按!」
「按了,又怎麼樣?」一串鈴聲叮鈴噹啷的滾了出來,爾傑高抬的臉上浮起一個得意的笑。「啪」的一聲,那卷畫報對著爾傑的頭飛了過去,不偏不斜的落在爾傑的鼻尖上。鈴聲戛然而止,爾傑對準他姐姐衝了過去,一把扯住了夢萍的毛衣,拚命用頭在夢萍的肚子上撞著,同時拉開了嗓門,用驚人的大聲哭叫了起來:
「爸爸!媽!看夢萍打我!哇!哇!哇!」
那哭聲是如此洪亮,以至於收音機裡的鼓聲、喇叭聲、歌唱聲都被壓了下去。如果雪姨不及時從裡面屋裡跑出來,我真不知道房子會不會被他的聲音震倒。雪姨向他們姐弟跑了過去,一把拉住爾傑,對著夢萍的臉打了一巴掌,罵著說:
「妳是姐姐,不讓著他,還和他打架,羞不羞?妳足足比他大著七歲啦!再欺侮他當心妳爸來收拾妳!」
「小七歲又有什麼了不起?你們都向著他,今天給他買這個,明天給他買那個,我要的尼龍襯裙到今天還沒有買,他倒先有了車子了!一條襯裙不過三、四百塊,他的一輛車子就花了四千多!……」夢萍雙手扠著腰,恨恨的嚷。
「住嘴!妳窮叫些什麼?就欠讓妳爸揍一頓!」
雪姨大聲叱責著,夢萍憤憤的對沙發旁邊的小茶几踢了一腳,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洩憤的把收音機的聲音播大了一倍,立刻,滿房間都充滿了那狂野的歌聲了。雪姨攬過爾傑來,用手摸摸他的腦袋,安慰的說:
「打了哪裡?不痛吧?」
爾傑一面嚷著痛,一面不住的抽噎著,但眼睛裡卻一滴眼淚都沒有。雪姨轉過身來,似乎剛剛才發現我,做出一股驚訝的樣子來說:
「什麼時候來的?妳媽好吧?」
「好。」我暗中咬了咬牙,心裡充滿了不自在。雪姨拉著爾傑,在沙發裡坐下來,不住的揉著爾傑的頭,雖然爾傑挨打的地方並不在頭上,但他似乎也無意於更正這點,任由他母親揉著,一面不停的嗚咽,用那對無淚的眼睛悄悄的在室內窺視著。
「爸在家吧?」我忍不住的問,真想快點辦完事,可以回到我們那個簡陋的小房子裡去,那兒沒有豪華的設備,沒有爐火,沒有沙發,但我在那兒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媽一定已經在等著我了,自從去年夏天,我為了取不到錢和雪姨發生衝突之後,每次我到這兒來,媽都要捏著一把汗。可憐的媽媽,就算為了她,我也得儘量忍耐。
「振華!依萍來啦!」雪姨並不答覆我,卻對著後面的房子叫了一聲。她的年齡應該和媽差不多,也該有四十六、七了,可是她卻一點都不顯老,如果她和媽站在一起,別人一定會認為媽比她大上十歲二十歲,其實,她的大兒子爾豪比我還要大五歲呢!她的皮膚白皙而細緻,雖然年齡大了,依然一點都不起皺摺,也一點都不乾燥。她很會妝扮自己,永遠搽得臉上紅紅白白的,但並不顯得過火,再加上她原有一對水汪汪的眼睛,流盼生春,別有一種風韻,這種風韻,是許多年輕人身上都找不出來的。她身材纖長苗條,卻豐滿勻稱,既不像一般中年婦人那樣發胖,也沒有像媽那樣枯瘦乾癟。當然,她一直過著好日子,不像媽那樣日日流淚。
爸從裡面屋子裡出來了,穿著一件駝絨袍子,頭上戴著頂小小的絨線帽,嘴裡銜著他那年代古老的煙斗。他皺著眉頭,用嚴肅的眼光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我雖然不喜歡他,但依然不能不站起身來,對他恭敬的叫了聲爸爸。他不耐的對我揮了揮手,似乎看出我這恭敬的態度並不由衷,而叫我免掉這套虛文。我心中頗不高興,無奈而憤恨的坐了回去,爸眉頭皺得更緊了,回過頭去對夢萍大聲嚷:
「把收音機關掉!」
夢萍扭了扭腰,噘起了嘴,不情願的關掉了收音機,室內馬上安靜了許多。爸在雪姨身邊坐了下來,望著爾傑說:
「又怎麼回事了?」
「和夢萍打架了嘛!」雪姨說,爾傑乘機把嗚咽的聲音加大了一倍。
爸沒有說話,只陰沉的用眼光掃了夢萍一眼,夢萍努著嘴,有點膽怯的垂下了眼睛,嘴裡低低的嘰咕了一句:
「買了輛新車子就那麼神氣!」
爸再掃了夢萍一眼,夢萍把頭縮進大衣領子底下,不出聲了。爸轉過頭來對著我,眼光銳利而森冷,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一點笑容都沒有,好像法官問案似的:
「怎麼樣?妳媽的身體好一點沒有?」
虧你還記得她!我想。卻不能不柔聲的回答:
「還是老樣子,常常頭痛。」
「有病,還是治好的好。」爸說,輕描淡寫的。
治好的好,錢呢?為了每個月來拿八百塊錢生活費,我已經如此低聲下氣的來乞討了。我沉默著沒有說話,爸取下煙斗來,在茶几上的煙灰碟子裡敲著煙灰,雪姨立即接過了煙斗,打開菸葉罐子,仔細的裝上菸絲,再用打火機點燃了,自己吸了吸,然後遞給爸。爸接了過來,深深的吸了兩口,似乎頗為滿足的靠進了沙發裡,微微的瞇起了眼睛,在這一瞬間,他看起來幾乎是溫和而慈祥的,兩道生得很低的眉毛舒展了。眼睛裡也消夫了那抹嚴厲而有點冷酷的寒光。我竊幸我來的時候還不錯,或者,我能達到我的目的,除生活費和房租外,能再多拿一筆!
又到了這可厭的日子,吃過了晚飯,我悶悶的坐在窗前的椅子裡,望著窗外那綿綿密密的細雨。屋簷下垂著的電線上,掛著一串水珠,晶瑩而透明,像一條珍珠項鍊。在那圍牆旁邊的芭蕉樹上,水滴正從那闊大的葉片上滾下來,一滴又一滴,單調而持續的滾落在泥地上。圍牆外面,一盞街燈在細雨裡高高的站著,漠然的放射著它那昏黃的光線,那麼的孤高和驕傲,好像全世界上的事與它無關似的。本來嚒,世界上的事與它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嘆了口氣,從椅子裡站了起來,無論如何,我該去辦自己的事了。
「依萍,妳還沒有去嗎?」
媽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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