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長河中,每個人都是一艘飄搖的小船,
載浮載沉,尋找愛情的邊岸……
十年糾纏、橫跨兩代,瓊瑤譜出最動人的愛情交響詩!
瓊瑤親自挑選
10大愛情代表作
只要愛著你,我就不怕迷失前行的方向,
只要看著你,我就能夠勇往直前的遠航,
而那指引的光,就在你眼神中,在你笑容底……
他,像是一條船。紀遠生來就是不能被征服的,他擁抱自由、四處漂浪、遊戲人生──直到可欣出現。每當可欣注視著紀遠,那眼睛就像是一舉看穿他的心底,讓他的悲傷、恐懼、不安,頓時卸下了所有的武裝……
她的愛,也像是一條船。湘怡明白,嘉文永遠都是個需要呵護及疼愛的大男孩,她也知道在嘉文心中,可欣是永不能被抹滅的。可是湘怡始終存著一個小小的幻想:有一天,嘉文會發現自己的愛,如同汪洋守護著小船,期待他的回航……
他們的人生,就像是一條船。時代的不幸拆散了杜沂和雅真,整個世界錯過了一段美好的戀愛。但當時光慢慢走過,當杜沂決定再次鼓起勇氣,把握遲來的相守,雅真該繼續埋藏這個遺憾,還是勇敢成為彼此的港灣?……
作者簡介:
瓊瑤
本名陳喆,一九三八年生於四川。
瓊瑤從小即接受古典文學的洗禮,九歲便發表第一篇小說〈可憐的小青〉;十六歲時以「心如」為筆名,於《晨光》雜誌發表了小說〈雲影〉。
二十五歲時,瓊瑤在《皇冠》雜誌上發表她的正式出道作《窗外》。故事中的「師生戀」情節在當時雖充滿爭議性,卻成為暢銷超過百萬本的話題之作,而她浪漫華美的文風和高潮迭起的劇情,也從此風靡了整個華文世界無數男女!
瓊瑤已出版六十五部作品,部部膾炙人口!甚至有人盛讚:如果沒有瓊瑤,這世界上將只剩下現實的愛情!她的作品也創下被改編次數最多的紀錄,幾乎每一部作品都曾被改編成電影或電視劇,更捧紅了許多知名演員!瓊瑤也參與影視製作,不但主題曲都由她親自作詞,後期並嘗試編劇,其中《還珠格格》系列更在華人社會掀起了一股空前的「還珠熱」!
愛情是每個人生命中永遠不變的課題,在忙碌、疏離的現代社會中,瓊瑤的小說將帶給我們的不只是愛情的美麗藍圖,也是每一顆寂寞的心最渴望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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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民國四十二年,耶誕節。
夜晚的空氣清清涼涼,細雨輕飄飄的、不著邊際的灑著。柏油路面被雨洗亮了,浮漾著燈光和人影。一幢天主教堂高聳的十字架上,垂下兩串明明滅滅的彩色小燈泡,裝飾而點綴了夜。另一幢西式洋房裡,蓓蒂佩姬和桃樂絲黛正在唱盤上高歌,樂聲洩出了門窗,夾雜著無數的歡笑和叫鬧,把冷冷的夜唱活了。
紀遠不慌不忙的從街道上踱了過去,咖啡色的皮夾克上映著水光,濃密而略嫌零亂的黑髮濕漉漉的。帶著幾分閒散,他滿不在乎的踩進地上汪著雨的水潭中,那泥濘的腳和它的主人一樣,有著特有的灑脫和滿不在乎的味道,用充滿自信和優越感的步伐,穩定的走過大街,轉進一條寬寬的巷子。
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條,他尋找著紙條上所寫的門牌號碼。終於,他停在兩扇朱紅大門的前面,望了望那佔地頗廣的圍牆,和門上掛著的「杜寓」的牌子,他伸手按了門鈴,靠在門柱上等待著。
門開了,一個裝束得很整潔的下女好奇的打量著他,透過門內的走道和不大不小的花園,紀遠可以看到裡面燈燭輝煌的房子,和大廳前懸滿彩色小燈泡的迴廊。花園中顯然也經過一番佈置,一棵棵冬青樹上全懸著小燈,連扶桑花的枝椏上,也拖著長長的綵條。屋內人影幢幢,笑聲洋溢,隨著人聲笑語,大鼓、小鼓、大喇叭、小喇叭……的樂聲也湧了出來。紀遠跨進大門,不自覺的感染了那份歡樂氣息,而微笑了。
「先生,你找誰?」整潔的下女,用一副懷疑的神色問。
「杜嘉文,」紀遠說:「在不在?他請我來參加晚會。」
「是的,從這邊走。」下女指著走道和大廳,一面望著紀遠泥濘的褲管和濕淋淋的衣服,奇怪著這是從什麼地方跑來的客人,像來自荒野,周身都帶著泥土味。
紀遠拋開了小下女,大踏步的走過走道,跨上台階,迴廊上正有一對年輕男女在依偎談心,都不由自主的把眼光調過來望著他。他逕自走向大廳,推開了玻璃門,跺了跺腳,把鞋底在鞋墊上擦了擦,還沒有跨進大廳,已經有個人直衝了過來,一把抱住紀遠的肩頭,歡呼的大嚷著說:
「好呀!紀遠,你總算來了!」
「夠朋友了吧!嘉文?」紀遠笑著說:「你別碰我,渾身都是泥。我剛從山上下來,回到家裡,看到你留的條子,左一個『立刻』,右一個『立刻』,害我衣服都沒換就跑來了!」他打量了一下大廳裡面,打了蠟的地板光可鑑人,四壁懸著無數的小吊燈,沙發和椅子放在屋子的四周,中間空下來當作舞池,大約有十幾對客人正分散在大廳的各處,他的出現顯然引起了全體的注意。他望望自己,笑著說:「我這副樣子怎麼進來,不怕弄髒你的屋子?」
「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還不趕快進來!都是咱們同學,你認得的。」杜嘉文喊著說,不由分說的把紀遠拉了進來。杜嘉文是個白皙而頎長的青年,看起來文質彬彬,和後者那微褐色的皮膚,粗獷而帶點野性的神情正成了反比。他那身漂亮的鐵灰色西服和深紅色領結,更和紀遠敞開的皮夾克,以及夾克裡面套頭的毛衣成了更鮮明的對比。紀遠站在門內,微仰著頭,依然帶著他那滿不在乎的微笑,環視著室內的人。
「嗨!紀遠!你失蹤三天,居然還魂了!」又一個瘦瘦長長的青年跑了過來,順手把一杯飲料遞給了紀遠。「山上怎樣,打到獐子沒有?」
「打到許多新鮮空氣!」紀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齒,使他那多稜角的臉顯得柔和了許多。「這次運氣不好,碰到下雨天,野獸全躲著不肯出來,追一隻野豬追了一夜,也沒打著。胡如葦,你真對打獵有興趣,改天和我一起去怎麼樣?」
「好呀!你別說了不算數!上次你就說要和我一起去,結果還是偷偷的溜了。」胡如葦噘了噘嘴,那原來就顯得孩子氣的臉龐就更孩子氣了,兩道眉毛長得太近了一些,猛看過去成了個一字,有股天生的滑稽相。
「不是不和你去,是怕你獵不著野獸,等會兒被野獸獵走了,我對你父母交不了帳!」
「什麼話!」胡如葦大叫:「欺侮人嘛!」
又有幾個相識的同學圍了上來,男男女女都有,紀遠被包圍在核心,這個一句,那個一句的詢問他打獵的情形。他握著杯子,不慌不忙的答覆著,談笑著。室內原有的熱鬧空氣全轉了方向,這個剛從山上下來的狩獵者成了所有客人注目的對象。一個少女排開人群,莽撞的衝了過來,像從地底冒出來一樣,突然的停在紀遠的面前。拉著杜嘉文的袖子,她大聲的喊著說:
「哥哥,你不給我介紹!」
紀遠有一秒鐘的眩惑,面前的少女有種與生俱來的,令人心跳的力量。兩道過份濃黑的眉毛底下,是對飛舞著的長睫毛和炯炯迫人的黑眼珠,一件黑色套頭毛衣,緊裹著個成熟而挺拔的身子。紅色的緞質圓裙上,綴著無數小銀片,迎著燈光閃閃爍爍。一頭野豹,應該是不太容易馴服的!紀遠迎視著對方肆無忌憚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又微笑了起來。
「哦,真的,紀遠,我該給你介紹一下。」杜嘉文笑著說:「這是我妹妹嘉齡,外號叫小野貓,會咬人會抓人,我勸你少惹她!」
「哥哥!」嘉齡警告的喊,「你當心!」
「我當心什麼?」杜嘉文翻了翻眼睛:「我又不追求妳,挨不上妳的爪子。」
「你要不要試試看?」杜嘉齡挑起了眉毛,轉身就向她哥哥撲去,杜嘉文一把拉住她,急急的說:
「別!別鬧,嘉齡!給紀哥哥看著笑話!」
「紀哥哥?」嘉齡站住了,眼光又調回紀遠的臉上,對他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彷彿一個畫家在打量他的模特兒似的。然後點點頭,對紀遠一本正經的說:「我不叫你紀哥哥,我叫你紀遠,我從不叫別人什麼哥哥,又彆扭又肉麻,你也千萬別喊我什麼妹妹,否則,我渾身的寒毛都會立正,你可以叫我嘉齡。」
「好吧!嘉齡。」紀遠微笑的彎彎腰,嘴邊有一抹難以察覺的嘲弄意味。
「紀遠,」嘉齡凝視著對方,眼睛中閃爍著好奇。「我早已知道你了,哥哥成天就談你,你的打獵啦,外交手腕啦,吹牛啦,跳舞啦……好像你是個萬能之神似的,我早就想看看你有些什麼苗頭了……」
「好了,紀遠,」杜嘉文說:「你找上麻煩了,當心我這個妹妹出題目來難你,她的跳舞是有名的,而且,她有個好歌喉,你們等會兒可以表演一個男女對唱。現在,跟我來吧,我要介紹你認識一個人。」
說著,他拉住紀遠,把他從人群中拉了出去。唱機上,不知是誰換上了一張「維也納的森林」,於是,一部份的人又恢復了跳舞,室內重新喧囂而活潑了起來。紀遠出現所造成的短暫混亂又重歸於平靜。杜嘉齡迅速的捲進了舞池,和胡如葦翩翩起舞,圓裙子旋轉得像隻大彩蝶。
紀遠跟著杜嘉文走向一扇落地窗的前面,在那兒,放著一棵高高的耶誕樹,從樹頂到下面都綴著小燈泡和星星、鈴鐺、小球等飾物,佈置得華麗無比。樹底下,堆滿了一包包大小不等的耶誕禮物,有個長頭髮的少女正蹲在樹下,在每包禮物上貼上標籤。
「等一下我們有個交換耶誕禮物的節目,」杜嘉文說:「用抽籤的方式,誰抽到幾號的就拿幾號。」
「糟糕,你可沒向我說明要帶耶誕禮物,我兩手空空的來,怎麼辦?乾脆我也不抽籤算了。」紀遠說。
「我已經補了一包禮物進去。」地上的少女盈盈起立,輕輕的插進來說了一句。
紀遠望著面前這個女性,用不著杜嘉文介紹,他也猜得出來她是誰。一件合身的黑色旗袍,修長而略嫌瘦弱的身子,披肩的長髮,和那對若有所訴的眼睛。杜嘉文不止一百次把她的照片拿給他看,更不止一百次告訴他關於她的種種。
「嗨!」紀遠不等介紹,就招呼著說:「我猜,妳應該是唐小姐。」
「不錯,」對方笑了。「你是紀遠。」
「我是紀遠,」他再點點頭,「妳是唐可欣。」
「這樣比叫我唐小姐好得多。」她微笑的說:「你和我想像中完全不同。」
「是嗎?怎麼不同?」
「你沒有我想像中漂亮,卻比我想像中更富有個性。嘉文總把你形容成一個四不像的人,一會兒是花花公子,一會兒又成了流浪漢,一會兒是武夫,一會兒又成了書生。」
「他本人就是這樣,」杜嘉文在一邊笑著說:「可欣,妳別忙,等妳認識他深一些的時候,妳就會發現我說的一點也不錯,他是個名副其實的怪人,不能用常理推測。」
「嘉文喜歡幫我吹牛,」紀遠望著唐可欣說,後者帶著笑的嘴角有一抹溫存和親切,那朦朧的眸子卻是飄忽而難以捉摸的。「不過,妳和我想像中完全一樣。」
「你想像中的我是怎樣的?」
「和我所看到的一樣美,一樣好。」
那微笑消失了,朦朧飄忽的眸子轉為清晰,這張臉忽然變得冷淡和疏遠了起來。她點點頭,用種世故而客套的語氣說:
「謝謝你的讚美。」然後,她轉向杜嘉文。「我要去洗洗手,滿手都是糨糊。有件事先和你打個招呼,湘怡要在十點鐘以前回去,你最好到時候送她一下,她回去晚了又要看哥哥嫂嫂的臉色。」
「好,我知道,我讓胡如葦送她回去。」
「胡如葦?」可欣笑笑:「胡如葦全心都在你妹妹身上。」
「嘉齡?不可能!她還是孩子呢!」
「十八歲了,還是孩子?」可欣嫣然一笑,轉身走到後面去了。杜嘉文目送可欣的影子消失,解釋的說:
「湘怡是可欣最要好的同學,就是坐在那邊沙發裡穿綠衣服的那個。本來,我們想把她介紹給胡如葦的。」望了望紀遠,他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覺得可欣如何?」
「好極了,」紀遠順口說著,搜索的望著舞池裡旋轉的那條紅裙子。「你的眼光和運氣都不壞,什麼時候訂婚?」
「寒假裡,可能陰曆年前後,預備大大的慶祝一下,你當然要來。」
「如果我不在山上的話。」
「那麼冷的天你還要爬山,什麼癮?」
「冷天爬山才夠味呢,想到合歡山賞雪去。」
杜嘉文注視著紀遠,後者那寬闊的額角下,藏著一對令人永遠看不透的眼睛,他漂亮嗎?並不。但他渾身都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不止吸引女孩子,也吸引男孩子,吸引任何和他接近的人,或者,是由於他有一股強韌的生命力,時時刻刻,你會覺得那生命力像噴泉般從他身體裡湧出來,使人不知不覺的被他的幹勁所左右。握著紀遠的手臂,杜嘉文搖了搖頭。
「我不瞭解你的生活方式,紀遠。」
紀遠微微一笑,把眼光從飛舞的紅裙子上調到杜嘉文的臉上,他由衷的喜歡嘉文,喜歡他的憨厚和那種與生俱來的溫文儒雅。如果說嘉文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太漂亮了一些,漂亮得稍帶著點脂粉味。但是,他待人的熱情和坦率又彌補了這不算缺點的小缺點。在學校裡,杜嘉文始終是教授們另眼相看的對象,也是女同學暗中傾慕的對象。紀遠望著他那清秀的兩道眉毛,和挺直的鼻子,暗中自思,如果他是個女孩子,可能也會愛上嘉文。唐可欣何其幸運,這樣好的未婚夫,還有──他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室內佈置──這麼好的家世。
「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和他的背景有關,」他淡淡的說,伸手去觸摸窗子上垂下來的一串銀色的紙穗。「你和我的背景太不相同,你有個溫暖的家庭,還有很正常的戀愛及穩定的生活。我呢?必須自己去找尋──」他停住了。
「找尋什麼?」
「找尋什麼?」紀遠重複了一句,背脊靠在窗櫺上,嘴角浮起一絲自嘲的笑。「找尋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他瞇起眼睛,有一團輕霧從他眼睛中飄過去。「一些使我能夠安寧下來的東西。」
杜嘉文再搖搖頭。
「我還是不瞭解你。」
「你慢慢的會瞭解,」紀遠說。音樂停了,一支新的舞曲正放了出來。「人就是這樣,有的人一生都在找尋中,而不知道自己在找尋什麼。」他笑了,注視著前面,臉色突然變得生動而明朗起來:「你妹妹來了,她年輕得像一朵迎春花,活躍得像一簇跳動的藍色火苗──」目視著那捲過來的紅裙子,他又低低的加了一句:「如果燃起燒來,會是不可想像的。」
真的,那火苗已經竄到了紀遠和杜嘉文面前。毫無顧忌的,她一把就抓住了紀遠的手,嚷著說:
「你不是跳舞專家嗎?只管站在這兒幹什麼?來!希望你的舞跳得和你爬山的技術一樣好!」轉頭對著她的哥哥,她又拋下了一句:「哥哥!你這主人怎麼當的?冷落了湘怡,當心可欣怪你!」
說著,她已經把紀遠拉入了舞池,這是個快節拍的「吉特巴」。紀遠說:
「妳不怕我身上髒?」
「髒?哈!」嘉齡喊,「沒有男孩子是乾淨的!」
於是,一陣旋轉跟著一陣旋轉,舞池裡飛動著閃爍的紅裙子。音樂淹沒了她,旋律支配了她,輕巧的步伐,靈活的身段,轉,轉,轉!一舞既終,嘉齡大大的喘了一口氣,瞪視著含笑而立的紀遠。
「你!真有你的!」
「妳也不錯!」紀遠說。把嘉齡帶向沙發旁邊。在那兒,嘉文正和一個梳著辮子的少女坐在一塊兒攀談。那少女有張蒼白的臉,大眼睛怯生生的仰望著他,看起來卻是楚楚動人的。
「我給你介紹一下,紀遠。」嘉文說:「這是鄭湘怡小姐,可欣同班同系的同學,師大史地系的高材生。」
「鄭小姐。」紀遠彎了一下腰,順勢坐了下來,看著辮梢的黑蝴蝶結,和那件陳舊的綠毛衣及綠裙子,交疊著的雙腳,和一雙後跟已泛白的平底黑皮鞋。「怎麼不跳舞?」他笑著問。
「我──不大會跳。」湘怡低低的說,帶著拘謹和不安。
「妳應該學!」嘉齡插進來嚷著,不由分說的拉住湘怡的手。「來!讓我教妳!」
「不,不,別鬧,好妹妹!」湘怡央求的說:「妳看,那些男孩子們在起鬨,準是要妳去唱歌,妳去表演一個吧!」
真的,那些男孩子們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接著,胡如葦就被抓到人群中間,硬給扣上了一頂紙做的尖帽子,身上披了許多彩色紙條,拿著一根長長的拐杖糖,被推了出來。搖搖擺擺的,胡如葦晃了過來,在嘉齡面前一站,舉著拐杖,蹙著他的一字眉,像個小丑般立定,又敬了個滑稽兮兮的禮,說:
「鄙人奉全體來客之要求,請我們今晚的公主──杜嘉齡小姐表演一曲獨唱!」
說完,他又誇張的鞠了一躬,那頂活搖活動的帽子就掉了下來,他慌忙伸手接住,誰知帽頂上不知是誰放了一小紙杯的果汁,這一下,果汁傾倒,弄了胡如葦一頭一臉。所有的來客都嘩然的大笑大叫了起來。杜嘉齡就在笑聲和鬧聲之中,被簇擁到房間的正中。一時,掌聲雷動,杜嘉齡笑吟吟的站著,略一沉思,就高歌了一曲英文的〈親愛的約翰〉。唱完,大家都怪叫了起來,拍著手,大喊著:「再來一個!」紀遠斜倚在沙發上,望著那被群眾所包圍的少女,嘴邊不由自主的又浮起了他慣有的微笑。
「她的歌喉真不錯,是不是?」
他身邊有個女性的聲音在問,他回過頭去,唐可欣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正含笑望著他。
「嘉齡對功課沒興趣,」她繼續說:「她應該去學聲樂。」
「不錯,她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女歌唱家。」紀遠泛泛的應著。
嘉齡顯然再不唱一個歌,是不能脫身了,但是,更顯然,她也不想脫身。拍了拍手,她高聲的說:
「好了!好了!我再唱一支歌,這支歌是你們都沒有聽過的,題目叫〈船〉。」
紀遠覺得身邊的唐可欣震動了一下,他詫異的看過去,唐可欣正把手裡的杯子放到小茶几上,一面站起身來走開。當她起身的一剎那,紀遠注意到她微鎖的眉頭,同時,聽到她低低的一句自語:
「她不該唱這一支歌。」
紀遠不解的調回眼光,望著屋子中間的杜嘉齡。大家已經安靜下來了,嘉齡微昂著頭,清晰而婉轉的唱了起來:
「有一條小小的船,
飄泊過東南西北,西北東南。
盛載了多少憧憬,多少夢幻。
船兒美麗,夢兒旖旎,
穿過海洋,渡過河川,
來來往往無牽絆。
春去秋來,時光荏苒,
憧憬已渺,夢兒已殘,
美麗的小船,
不復昔日的光輝燦爛!
經過風暴,涉過險灘,
盛滿時光,載滿苦難,
何時才能卸下這沉沉重擔?
經年累月,飄泊流連,
白日苦短,夜來苦寒,
何處是我避風的港灣?
我已疲倦,我已顢頇,
憧憬已渺,夢兒已殘,
何處是我停泊的邊岸?
我已疲倦,我已顢頇,
何處是我停泊的邊岸?
憧憬已渺,夢兒已殘,
何處是我避風的港灣?」
歌聲結束,餘聲繚繞。大家靜了幾秒鐘,又爆發的一陣叫好。紀遠看了看杜嘉文,他現在瞭解了唐可欣皺眉的原因,何等沉重的歌詞!似乎不是這種場合所該唱的。杜嘉文笑了笑,說:
「歌詞很美,是不?」
「太感傷了,誰寫的?」
「不知道,」杜嘉文搖搖頭,「譜是可欣配的。」
「真的?她不是學歷史的嗎?」紀遠十分詫異。
「她父親是個音樂家,已經去世好多年了。她對音樂的造詣很深。」
「哦。」紀遠搜索的望著窗子旁邊,那兒亭亭的立著一個人影。他有種朦朧的恍惚,突然間,覺得不再感染那歡樂的氣息,而遺世獨立起來。一種根藏在內心的寂寞,隨著那喧囂的樂聲洋溢,迅速的充塞在屋中的每個角落裡。
民國四十二年,耶誕節。
夜晚的空氣清清涼涼,細雨輕飄飄的、不著邊際的灑著。柏油路面被雨洗亮了,浮漾著燈光和人影。一幢天主教堂高聳的十字架上,垂下兩串明明滅滅的彩色小燈泡,裝飾而點綴了夜。另一幢西式洋房裡,蓓蒂佩姬和桃樂絲黛正在唱盤上高歌,樂聲洩出了門窗,夾雜著無數的歡笑和叫鬧,把冷冷的夜唱活了。
紀遠不慌不忙的從街道上踱了過去,咖啡色的皮夾克上映著水光,濃密而略嫌零亂的黑髮濕漉漉的。帶著幾分閒散,他滿不在乎的踩進地上汪著雨的水潭中,那泥濘的腳和它的主人一樣,有著特有的灑脫和滿不在乎的味道,用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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