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它就存在於這裡,有幽長的甬道,
申字型的墓室,黃腸題湊,五重棺。」
大學教師若子楚看著考古遺址,這片廣大的黃土之下
一定有著帝王的靈寢沉睡在那裡。
只是探究歷史痕跡的熱情在地產小開陸昃眼中,
一個歷史博物館的價值遠不如商業大樓值錢。
不論是獨身交涉、對自己揮拳、吞了就診金……
若子楚就像是驚喜箱的個性,叫陸昃愈看愈著迷,
忍不住的欺上前,一步一步踏入對方的世界,
企圖接近他、影響他,然後要他……愛上自己。
誰知道初見面時的那份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彷彿他們的靈魂早在相識前就彼此呼應著。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西安城郊
工地塵土飛揚,機械的運轉聲震天。
若子楚帶了群學生匆匆忙忙的穿行於被挖得坑坑窪窪的工地,他們的目標是工地南面的一處小土丘,在那裡,若子楚曾發現過古代陶器殘片。
尚未走進,在塵土瀰漫之中,一位學生驚喊了一聲。
只見原先那小土丘幾乎被掘平了,兩架挖土機正在那裡忙碌的工作。
若子楚擰著一對眉頭,手裡死捏著那張文物部門開的協調文件,因為憤怒,身子微微的顫抖著。
有幾個男學生衝過去制止了挖土機,並且與工地的工人發生了衝突,很快工地工頭與保全人員都走了過來,一、二十個人,大有幹上一架的架勢。
這幫人氣焰甚是囂張,且手裡都帶有工具。
若子楚的那幾個文弱學生自然不是對手,何況他們身上帶著的只是些刷子、小鏟子之類的考古工具。
「我要見工地的負責人劉先生。」若子楚掃視著這幫蠻橫的保全人員,冷冷的對此區的工頭說道。他前日就已經在電話裡跟工地負責人談過了,在他們未完成發掘時,發掘現場不得動工。
「劉先生不在。」對方十分不耐煩的說道。
「不是躲起來吧?」若子楚冷笑了笑,還真是個講信用的人啊。
「我這裡有張市文物部門開出的證明,允許我們在此進行考古活動,我們有這個權利。」
若子楚將手裡的文件展開,冷冷地說道。他知道他追究不了工地破壞發掘現場的責任,只能爭取將發掘活動進行下去。
「要找破爛就快點,工期都快趕死人了!」
工頭接過若子楚提供的文件看了下,十分厭煩的說道。
隨後,就當是默認了若子楚與其學生繼續發掘的權利,保全人員們都散開了。
「若老師,我們就這樣算了嗎?」看著被挖土機破壞了的土丘,學生們很是不滿。
「若老師,你看這些陶碗都是被挖土機鏟碎的!」另有學生手裡捧著幾片碎陶器,惋惜的說道。
若子楚拿過一塊碎片,看了看上面的圖案,只是溫和地說了句:「這是清代的物品,製作得也比較粗糙,沒關係的。」
「可是,若老師,土層都給破壞掉了,這裡有好幾個時期的遺物啊。」一位文靜的女學生睜著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喃喃說道。
「是的,所以現在辨認土層已經是不可行了。大家將陶片都揀起來,帶回去再根據型器類型分類。」
若子楚點點頭,平緩地對他的學生們說道。
「若老師,我們要是再沒找到關鍵性的文物,是不是就不能再發掘這片遺址了?」
一位蹲在不遠處,一直默默扒著泥土的男生突然抬起頭來說道,他的鏡片上滿是泥土,白色的襯衣袖子上也是。
若子楚對那男學生點了點頭,雖然他並不想打擊學生的積極性。
「大家認為這裡可能是什麼類型的遺址?」若子楚看著他勤奮勞作的學生,微微一笑。
「會不會是以前的生活區啊?」
「有可能是陶窯遺址。」
「我覺得是陶窯的廢品垃圾堆。」
學生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若老師認為呢?」有位同學詢問若子楚,於是其他學生都齊齊看向他。
「這片區域,很可能是墓葬區。我與伯永先生曾經帶洛陽鏟來探勘過,我們比較偏向這個看法。」
若子楚露出了略帶迷茫的表情,他一直覺得這裡肯定埋有重要文物,但是他現在還證明不了,因為沒有證據。
「西安多漢陵,搞不好這下面有座漢陵也說不定。」
男生們興奮的摩拳擦掌。
「考古的發現,機遇與運氣起到很大作用。」子楚笑著說道,大的考古發現更多的時候是憑藉著運氣。
「我當年的導師曾經在河南發現過一座戰國的陪葬坑,但到現在也還沒有探勘到墓葬的方位。」
若子楚想起了他當年也是懵懂學生,也曾像這樣跟著他的老師進行田野考古,不免感到感喟。
當時的田野考古根本沒這麼多麻煩,無須與政府建設部門、開發商打交道。雖然村民偶爾會去偷發掘出來的物品,但總是能追回來。並不像現在這樣,這些開發商及其員工竟會直接破壞現場,毀壞文物。
「看看我找到什麼!」一聲歡快的呼聲響起,將若子楚的思維拉回。他的一位女學生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人偶頭像,露出興奮的表情。
眾人都圍了過去,於是有人拿出礦泉水輕輕沖洗了人偶的泥土,人偶頭清晰裸露了出來,那是一個巴掌大的陶偶頭像,從髮式與五官看應為女性。
「大家再仔細找找,應該不只一個。」若子楚只看了一眼,便激動的說道。
如果他沒看錯,那人偶的髮髻與五官風格很明顯是屬於漢時的,這類造型他曾從漢茂陵出土的殉偶裡看到。
當若子楚帶著幾個小人偶頭像前往文物局時,心裡還是有些憂慮。
學生們雖然辛苦找了一天,但只發現六個造型各異的陶偶頭,其他的部位並沒有找到。
在發掘現場被破壞下,想從雜亂的泥土層裡找出想要的東西,最好的辦法是進行淘洗。也就是淘洗泥土,挑揀出雜物,分辨文物。但這一個工程,至少得一、二個月的時間。先別說工地那邊肯定死活不答應,文物局是否肯組隊撥活動基金都成問題。
局長倒是很坦率,看了看那六個陶偶頭後,只說了句:「這裡是西安,滿坑滿谷的文物,這種的,隨便哪個工地都能撿一個。」
「陶偶有漢代的風格,我懷疑是殉葬明偶。」若子楚細細將陶偶頭收起來,不甘心的說道。
「確實很可能是墓葬裡的陪葬品。」局長倒不反對。
「不過,除非工地確實掘出了墓葬,否則不能干涉工地建設,要是都這樣出了件小文物,就要讓人家工地停工,那西安早就不用進行城市建設了。」
局長很明顯在打著官腔,或許對他而言,一座遍地是文物的古城,這樣還不確定價值的文物,毀掉了也還多得是。
「我知道富麗地產這次投標的用地是政府的一項重要工程。」
若子楚平淡地說道,他本來對於什麼房產業是一竅不通,是因為這次的事件,他才去關注的。
「知道就好,這事不是我說了算,你要真堅持就去找建設部門反映下。」
局長丟了這句話,喝起了茗茶,翻看起了報紙,很顯然的做了送客的姿態。
「我去過那裡了。」若子楚有些沮喪地說,他將裝人偶頭的盒子放進了包裡,已經準備離開了。
結果,他仍舊是像個皮球一樣被人踢來踢去。
看來,最後的辦法,大概就只能是去找駐西安分公司的富麗地產的頭頭談談了。
作為一位大學講師,子楚只有二十七歲,算是非常的年輕。
他求學時成績十分優越,但是最後卻選擇留校教書,既沒有去國外進修,也沒有去文物單位就職。
做出這樣的抉擇,可能是因為他家三代都是教師,而他同時也算是具備了一位教師應有的品格與良知。
前往富麗地產公司大樓「拜訪」富麗西安分公司經理前,子楚只稍微準備了份資料,考古這種東西,太複雜了外行人根本看不懂,所以只能是最直觀的。
他的目的其實很小,只是希望富麗地產在西郊的F區工地區能夠保證延遲個兩三日再開工。他只是一位大學的歷史系講師,沒辦法派人去二十四小時盯著工地,不准他們動工。
而現在,陶偶的出土,至少說明了那片土丘區域可能有漢墓,而且可能還被破壞了。只要挖土機再往下面挖土,那麼墓葬可能將被毀於一旦。即使,那不是什麼重要的漢墓,規格不大,陪葬品稀少,但那畢竟是文物,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兩千多年前的文物被毀壞掉。
另外,是職業的本能,讓子楚相信那區域裡將會有珍貴文物出土。西漢皇帝的陵墓大多數葬於西安郊外,有類似於西漢茂陵明偶的出土,就表明那可能也是處陵墓區域。
搭了電梯爬上六樓,在招待室裡得知陸經理正在開會,得下午三點左右才有空。
子楚看了下時間,發現可能得等一個鐘頭時,便在沙發上靜坐了。
他今天下午並沒有課,所以用過午餐後便過來了。
他從不曾與地產商人打過交道,心裡還是有些不安。事實上由於職業與生活圈的關係,商人對子楚而言也算是個陌生職業。
當一個鐘頭的時間過去後,子楚便問招待室裡的工作人員,那位陸經理是否有空。
工作人員打了通電話去經理辦公室詢問,而後便叫子楚稍待片刻。那表明,這位陸經理知道子楚的身分,並且還準備見他一面。
很快,一位容貌姣好的文秘走了進來,禮貌的帶走子楚。
子楚一開始設想過這位陌生的公司高層可能是位腆著肚子的中年男子,但事實出乎他的意料。
那是位三十歲左右的精練男子,十分輕慢的坐在辦公桌前,正在聽一位職員的報告。
子楚走進辦公室時與這男子對了一眼,不過這位年輕的商人卻漠然的移開眼神,全然當他不存在一樣。
不知為何,子楚感到煩躁,或許是因為他受到的輕慢,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麼。
秘書安排子楚在靠牆的一排沙發上坐下,那位置正好在這位陸經理辦公桌對面。
那位站著,漲著臉喋喋不休的職員走後,子楚已經在這辦公室裡被晾了十五分鐘。而且荒謬的是,這位姓陸的商人隨後還目中無人般的陷入沉思之中。
「陸經理,是否有空?」
子楚平淡地問道,他既然前來,就不在乎對方的冷落,是打算爭取一個機會。
陸經理抬起了頭,很明顯的皺了下那一對英氣的眉頭,輕慢的打量著子楚。
「說吧,有什麼事?」乾巴巴的問道,連基本禮貌都沒有。
「我叫若子楚,是位歷史系講師,想跟你談一下西郊麗景花園工地裡的文物保護一事。」
子楚大聲說道,對方既然沒打算離開他的辦公桌,子楚也不打算離開他坐著的角落。
「我聽說了。」這位有錢老闆輕嗤道,他既然是從事地產開發的,遇到文物保護問題必然不是第一回。
「你可挖出了什麼珍貴文物?」幾近譏諷的口吻,此人很顯然對干擾他樓盤建造的人並不抱有好感。
「不知道陸經理的珍貴是什麼定義。」子楚反問道,他終於確定從一開始進這間辦公室伴隨著自己煩躁的情感,就是對於此人的一種莫名厭惡感。雖然,只是一面之緣,沒道理去厭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
「我又不研究那些土疙瘩,那是你們的能力範圍。」很蔑視的話語,很明顯的毫無文物觀念,甚至還十分的蔑視文物。
子楚感到憤怒,就如同昨天在工地裡見到挖土機在挖考古現場時,那種難得的體驗。
「你應該去找文物局或其他有關部門而不是我,如果真挖出什麼國寶,警局早就出動警員二十四小時看護了,還輪得上你這樣一位歷史老師到處奔波。」
很輕蔑的口吻,說時悠閒地十指對頂,旁若無人。
「是的,你說得對。」子楚倒是表現頗為理智與冷靜,即使這是羞辱,但對方說的也是實情。
「我認為那是座陵墓或是陵墓陪葬坑,而等你們用挖土機將墓葬毀壞掉時,一切就都太遲了。」
子楚離開沙發,朝辦公桌走去。
「這是昨天從工地出土的陶偶,這是茂陵曾出土過的。」
子楚從包裡取出證據擺放在辦公桌上。
「你可以比照一下,它們很相似,從髮髻到五官的表現,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子楚激動地說道。
「是有點像。」對方打量著圖片資料與陶偶原件,饒有興致地說道。
「我建議你去找文物局。」簡直是不露痕跡的收回興致的表情,再次用冷漠到輕慢的口吻說道。
「我去過了。」子楚回道。
「我們只需要三天的時間,打開地底下的文物,而你們在F區停工三天。」
子楚彷彿不甘心般,抬起頭對上對方的眼睛,幾乎是在懇求。
「不可能,知道為什麼嗎?」男子很愉快的笑著,他的臉剛毅而英俊,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惡意。
「樓盤建成後,每平方米的售價將不低於六千,而在原地建一座博物館,那可是幾公頃的佔地。就說說你自己吧,你是否有可能傻到拿幾個億去建公園?」
很簡潔直白,且聽起來似乎還頗有道理,但卻無疑是十分無賴與無恥的話語。
「我是有些明白了。」子楚有一小會兒愣住了,而後冷冷地說道。他迅速地收起了桌上屬於自己的物品,放進包裡,已經打算離開。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子楚譏諷道,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氣走了拜訪者,奸商卻望著子楚離去的門口,陷入沉思。
今天算是見識到了,真是個無恥的商人!
子楚始終認為一個有點學識與良知的人,都該有文物保護的意識。
而現在卻領教了一位,即使是在自己地產裡發現陵墓也要鏟掉建樓房的人。
他是沒有幾個億去建公園,但如果他有的話,他倒真是會拿出去為一座陵墓建原地博物館。
中國歷史悠久,但細數起來,就那麼幾位皇帝的陵墓保存下來,能有多少陵園被發現,被破壞。
當然,前提是,子楚也沒證據證明西郊富麗地產的工地裡確實有陵墓。
「也就是說,你單憑這幾件小玩意就想說服那老滑頭?」
在市文物保護單位裡,市文物工作隊的嚴隊長大手把玩著一個陶偶頭像,正吃驚的說道。
「我說你在學校待傻了吧。」
嚴隊長非常嚴肅的說道。
「在西安搞地產,文物局老頭那關沒先去通個門路,還有什麼搞頭。」
將陶偶頭放在放大鏡下,細細的觀察。
「蛇鼠一窩。」子楚擰了下眉頭,忿忿地說道。他確實是有些天真,以前都沒碰觸到官商勾結腐敗層面。
「嗯,刀工很精緻,規整。是有那麼點味道。」
嚴隊長放下放大鏡,自言自語道。
「可以確定是漢時明偶,而且這一小批陪葬品的質量還挺高的,很顯然是貴族墓葬以上的規格。」
嚴隊長掏出菸,點了起來。
「那怎麼辦?」子楚困惑地問道。
本來想拿來給身為文物工作隊隊長的校友診斷下,如果真的沒什麼價值,那麼他就決定放棄了。但現在證明了,他的預感很對。
「我倒是不怕什麼流氓保全,好歹也算政府僱員。」嚴隊長吞雲吐霧,表情被煙霧所掩,但看得出他皺了下眉頭。
「問題是上頭不同意,沒有考古經費啊。」
整個文物工作隊是窮得響叮噹的,就算他這個隊長說服隊員賠上工作隊那點家底,但還是撐不了幾天。
「算了,等他們鏟出墓葬,真的出土了重要文物,再說吧。」
自暴自棄的話語,反正也是無可奈何了。政府都不注重文物保護,他們這些底層從事者與關注者,能力畢竟太微弱了。
「你還記不記得六年前那座晉代大將軍墓葬?」嚴隊長又掏了支菸點上,也不理會他將辦公室搞得烏煙瘴氣的。
「當然記得,那時我還是低年級學生呢。」子楚笑道,臉上帶著對學生時代的懷念之情。
「他媽的,市區大搞建設,工程不得拖延,結果呢,整座墓葬全部被毀,被搶走的文物更不計其數。等我們趕到時,就剩幾塊破磚破瓦了。」
「聽說伯永先生當時是氣得差點暈過去了,你們還和建築工人打了一架。」
子楚澀然一笑,帶著感喟。
也只有從事這行業,才能真正明白這些人對於文物真切的情感與對於文物保護的真摯呼籲。
「明日,我帶隊員過去看看,如果真挖出墓葬來,再想辦法。」
嚴隊長收起了笑容,低頭抽起了菸。
嚴長昊要說動他的隊員們,其實很容易,文物工作隊是那種哪有文物往哪鑽的。而且經常從事工地文物搶救,算是挖土機下的扒土專業戶了。
上頭沒有撥經費,幾個隊員勒緊腰帶自行進行搶救也不是一兩次的事了。
搞文物工作的就是窮,尤其是文物工作隊的,工資不高,還經常倒貼,主要還是本身的嗜好與責任感在構成他們的動力。
***
正午太陽毒辣,工地白日班次的建築工人正在休息,而這時候嚴隊長則帶領他的隊員們進行搶救發掘。
富麗工地的F區土丘區域,已經被挖土機挖得坑坑窪窪,挖出的淤泥,則倒卸在一側,淤泥裡夾雜著大量的碎陶片。
嚴長昊與他的隊員,趴在堆積如小山的淤泥堆裡扒著。他們身側放著一個個大臉盆,裡面裝著一些零碎的文物。
若子楚從學校趕來時,嚴隊長與其工作隊正在與F區的建築工人起衝突。
這幫號稱挖土機下的扒土專業戶們根本不理會建築工人的驅趕,正賴在土坑裡不出來。
「有發現嗎?」若子楚旁若無人的爬下深土坑,走到嚴隊長身邊,興奮地問道。
「找到大量陶偶,身軀頭手都有。」嚴隊長伸手指了指放置在腳邊的臉盆。
「奇怪的是,還沒找到其他的陪葬品及墓室、棺木本身。」嚴隊長用滿是泥土的手從淤泥裡掏出了一隻陶偶的小腳,平淡地說道。
「會不會是墓室土穴被破壞了?」若子楚打量了下土坑四壁,確實找不到墓室的痕跡。
「我比較擔心是陪葬坑。」嚴隊長搖了搖頭,憂鬱地說道。
「隊長,拿棍子的來了。」身側一個聲音響起,嚴隊長抬起頭,看到前方走來了一群工地保全人員。
看來是建築工人們趕不走他們,去搬人來了。
「東西收好,走人。」嚴隊長擦了擦雙手,倒是十分冷靜地說道。
於是隊員們收拾起工具和文物,紛紛爬出了土坑。
「又是你!他媽的,找打是不是?」幾個保全人員圍住了子楚,手裡掂量著木棍。
「我們是市文物工作隊的。」嚴隊長大聲說道。
「我管你們是什麼隊的!總之不准在工地開工時間影響工程進度!」
前日不曾見到的工地負責人走了過來,氣勢洶洶。
「要不,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惡狠狠地看向工作隊員手裡捧著的臉盆,很顯然在恐嚇。
「若先生,文物局的協調是在不影響工程進度下,容許你們在這裡發掘。你們三番兩次的來搗亂,算什麼意思?」
不虧是工地負責人,直接質問子楚,說話極其尖銳。
「看來對於那份協調文件我們有不同的定義,那是份文物保護協議,而不是工地保護協議。」子楚冷笑。
「在沒有通知文物相關部門前,你們就自行破壞文物,下手也太狠了吧?」
子楚手一揮,指向那片坑坑窪窪的區域。
「你去問問文物局,我們是否有過通知了。」工地負責人訕笑道,即使一開始沒通知私自搞,現在也肯定是打通了關節。
「子楚,走啦。」嚴隊長拉了下子楚的手臂,示意他無須再跟對方爭議。
都說了,如果有關機構不給富麗地產開綠燈,他們根本不會如此囂張了。子楚其實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心裡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回到市博物館的辦公室後,文物工作隊便開始清洗陶偶,並進行拼合。
由於數量比較多,要完成拼合工作估計得幾週的時間。
嚴隊長讓隊員先拼合了一件完整的陶偶,並將之帶往了茂陵博物館裡。
第二章
家距離學校有一段路程,並不遠,子楚是以自行車代步的。西安這座文化古城從外觀看,就是「土」氣十足,遍地的文物古蹟,每到上下班時間,街道上一眼望過去,汽車、公車裡夾雜著自行車隊,浩浩蕩蕩。
下午的課上完,子楚就騎了車出了學校。每天同一條路來來往往,早就騎得駕輕就熟了。
由於還沒到下班時間,路上車輛並不擁擠。
子楚穿著一件深色西褲,上身是一件白色的襯衫,腳上踩著雙有些陳舊的皮鞋,往自行車隊裡一排,很難辨認出他是位大學講師還是位工廠裡的普通職工。
子楚正慢條斯理地踩著自行車,身側一輛跑車突然擠開其他車輛往前竄了過去,子楚反應不及,險些被蹭倒了,抬頭看了開車的駕駛一眼,直覺得有幾分眼熟。
此時,前頭的路燈亮了起來,汽車停在人行道前,子楚的自行車則靠了過去,與之並排停著。
「原來是你。」子楚冷冷地說道,開車那麼野蠻,適才差點蹭倒了他,居然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
對方抬頭看了子楚一眼,露出慵懶的表情。
「怎麼,有什麼事?大學講師。」
譏諷地說著,同時目光打量著子楚騎的那輛自行車,嘴角挑了起來,似乎在輕笑。
「你是否記得剛才蹭到人了?」子楚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踩著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而對方開了輛跑車,他以前從不曾仇富過,但對待此人則是另當別論。
「怎麼,刮到你的車了?」男子邊說邊悠然地掏出了錢包,抽了三張大鈔,遞向子楚。
「夠吧?我看夠你換輛新的了。」很明顯故意挑釁的話語。
「你難道連說句:不好意思,不小心蹭到你了都不會?」子楚看著那三張大鈔,生平第一次有種怒火中燒的感覺。
「你還想怎樣?」男子將錢塞回錢包,抬起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子楚。
此時,路燈再次亮起,子楚抬腳冷不防地踹向對方車門,然後矯健的騎著車往自行車道前去。
「呵,有意思,就這脾氣,還為人師表呢。」男子看著那清瘦的身影被車流淹沒,饒有興致的說道。
***
陸昃心情愉悅的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搭電梯上了三樓,然後回到自己的居所。
門一打開,就聽到裡面有音樂聲傳出,於是擰了下眉頭。
走進大廳,將西裝外套脫下,隨手丟在沙發上。
「你回來了。」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走了出來,一頭長髮優雅的在腦後盤起,身上穿著件色澤亮麗、性感的背帶短裙。
「還沒走?」陸昃扯著領帶,往沙發上一坐。
「想再留一晚嘛,還不是捨不得你。」女子像蛇一樣纏了過來,修長曼妙的手臂摟著對方的脖子。
此時,陸昃的手機響了,他推開了女子,拿著手機走到落地窗前接聽。
「……哪裡?哥們兒幾個都在?好好,那地方是不錯……我就過去。」
掛掉手機,陸昃拿起了丟在沙發上的西裝,就準備出門了。
「你上哪去?」女子坐在沙發嬌嗲著。
「聽著,限妳今夜,給我搬出去。」
陸昃警告道,他並沒有大聲吼道,不過那張臉上可是帶著幾分戾氣。
女子噘了噘嘴,不高興的應了句:「知道了啦。」
陸昃剛關了門離開,一個沙發坐枕就砸向了木門。
「真是爛男人!誰看上誰倒霉。」
女子生氣地念叨著,返回寢室裡便開始收起了衣物。
拉開衣櫃,看著男人那一櫃價值不菲的衣服,女子愉悅一笑,取下了幾件襯衫,擰了口紅蓋子,在上面大肆的塗鴉。
***
子楚將車停放在市博物館的後門,交由看車的老婆婆看管。
他前往文物工作隊的辦公室,此時正是上班時間,工作隊只要沒出隊,就會在辦公室裡。
子楚進了辦公室,只見到彎身打掃衛生的大嬸,文物工作隊竟連一個留守的都沒有。
「大嬸,他們都上哪去了?」
子楚問清潔工,他今天過來是想關注下陶偶的拼合進度。有幾具是完整的?完整的數量多不多?都是什麼形態的?
「今天出隊了,你要找他們,現在也不早了,明天再來吧。」
清潔工大嬸說了一句,又埋頭倒起垃圾。
子楚無奈,只得離開。
走到後門去取自行車時,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子楚回頭,看到了騎摩托車進來的嚴長昊。
嚴隊長脫下安全帽,將摩托車開進停車場停放好後,便取了份文件夾朝子楚揮揮手,示意他到裡面談。
再次返回文物工作隊的辦公室,嚴隊長泡了杯茶遞給子楚。
「你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誰。」嚴隊長十分愉悅的說道。
「老館長嗎?」子楚喝了口茶,笑道。
「不是,是吳老先生,就是當年負責兵馬俑二號坑發掘工作的那位老前輩。」嚴隊長說時,臉上露出了幾分敬意。
「吳老先生不是退休了嗎?能幫上忙嗎?」子楚有點吃驚地問道。
「若問權方面的,他固然沒有,但是聲望還在。」嚴隊長為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也是巧合,我本來在茂陵博物館裡跟收藏室的館員磨嘴皮子,正好吳老先生在。他看了我帶去的陶偶並問了些情況,他認為我們是發現了陵墓的陪葬坑,不是墓葬主體。」
嚴隊長有些激動地說道。
「這樣你還高興得起來,我倒希望是座小規模的墓葬。」
子楚露出了憂心的表情,只是陪葬坑的話,那墓葬主體的位置還是個謎。而且有陪葬坑,意味著墓葬屬於高規格的。
「別喪氣,我還沒說完呢。」嚴隊長打斷了子楚的話。
「吳老先生說這幾日正要舉行一個座談會,是關於郊區漢陵保護的。他說會將這發現在座談會提出來,如果得到支持的話,就沒有問題了,局長那邊也沒話說。」
「座談會大概什麼時候舉行?」子楚問道。
「下週。」
「那來不及,工地已經在F區打地基了。」子楚搖了搖頭。
「那還有什麼辦法?」嚴隊長不免也有些煩慮地問道。
「你們拼合了幾件陶偶了?」子楚今天來,主要就是為了問這個。
「有五件。」
「那夠了。」
「夠什麼?」
「夠找日報記者來報導一下。」子楚平靜地說道。
「再提供給他們茂陵出土陶偶的對比圖片,最好能報導成第二座茂陵規模的漢陵陪葬坑被發現,或許能引起輿論的注意。」
子楚露出嚴肅的表情,而嚴隊長思索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
陸昃翻看著日報經濟版面,在這版面有富麗地產的整頁廣告,製作得十分的精美。
他習慣性的只是翻看經濟版,看完後,合上報紙就給丟在了辦公桌上。
他並沒留意到,報紙的首頁右下角有一則關於文物的新聞報導,標題名就叫做:挖土機下的漢皇陵。
陸昃是正午的時候才知道了這個消息,因為不少市民打電話到公司抗議,公司銷售部門的電話甚至被打爆了。
陸昃叫秘書將收走的報紙拿回來,翻到了社會版塊,閱讀了這篇頗具煽動性的新聞。記者的主要訪談部分,是關於一位若姓的大學歷史系講師的談話。提到了富麗地產的蠻橫及對文物保護工作者的百般阻繞,且如果得不到有關部門的支持,可能一座漢代陵墓將被破壞掉。
陸昃邊讀邊笑著,就像是事不關己,且還興致勃勃。
「還真沒看出來,這麼伶牙俐齒。」合上報紙,雙手對握,托著下巴,輕笑著。
「要不要找人去教訓下?」辦公桌對面的長沙發上,翹腳坐著個剪短平頭的男子。
「放心,人就是做了,也能擺平。」見陸昃沒有回應,短平頭男子誇張地說道。
「犯不著和一個窮教書的計較。」陸昃不贊同地擺了下手。
「老錢,你就帶些人去工地裡守著,這幾天要防人來鬧事。」
陸昃倒不小看輿論的力量,到時候,真有市民跑去工地鬧事,那就有些麻煩了。
「好說,有我老錢在,就是閻王也不敢來。」老錢笑著戴上墨鏡,離開了陸昃的辦公室。
殺人越貨的事情,陸昃從不做,但他也不是個家底乾淨的地產商。這世界上,沒有地產商是真正乾淨的,為了跟對頭競標用地,恐嚇、威脅,教訓的手段有的是。同樣為了趕走頑固的搬遷戶,搞重建開發,不也是除了殺人外其餘手段都用了。
既然,輿論都在譴責,為了不影響企業的聲譽,陸昃同意了在F區停工一個月。由考古隊規劃區域下探井,如果一個月後,仍舊沒能定出陵墓的方位,那麼他就愛莫能助了。
***
子楚在上課,正講得入神,教室的木門卻響起了聲響。
子楚回過神來,見是校長正在叩門,示意子楚出來說話。子楚有些無奈,吩咐學生自習,便跟隨校長前去圖書館談話。
「子楚,平日看你穩穩重重的,怎麼會如此意氣用事。」老校長坐在圖書館閱覽室裡的桌子前,有些激動地說道。
子楚低著頭不說話,那則新聞報導後,學校裡也引起小小的轟動,甚至歷史系與考古系的學生還私下商議要組成工地監督小組,好在消息傳到校長耳朵裡,幾個組織者被校長叫去訓了一頓。
「年輕人,做事要冷靜。這事就算對我們學校影響不大,也會影響你以後的前途,你想過沒有?」老校長就像是在教訓自己的孩子一般。
「總得有人去做吧!」子楚呢喃了一句。
「這些年有多少文物被工地建設毀掉,我們從事這行業的,又怎麼忍心。」
子楚低聲述說著。
「老吳,我覺得子楚這次是做對了。」齊伯永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閱覽室門口。
「你也是,年齡一大把了,還湊什麼熱鬧。」校長看了齊伯永一眼,於是兩個人一起訓了。
這次的新聞報導,也有關於齊伯永的採訪,不過他的話語比子楚委婉。
「伯永先生。」子楚感激的看向這位教了大半輩子書的教書匠。
「子楚,你日後大概無望在文物機構任職了。」伯永拍了下子楚的肩膀,這次是將市文物機構都間接得罪了。
「這個我早就考慮過了。」子楚有些無所謂,反正他比較適合當教師。
「另外,富麗地產是全國知名企業,這事一出,會不會對你下黑手可就難說了。」
伯永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
子楚只是笑笑,他倒還真沒想到這點。
「這幾日就好好待學校裡,別再跑工地。」老校長無奈搖了搖頭,叮囑道。
子楚點了點頭。
不過,下午課一上完,子楚仍舊是騎車匆匆離開了學校,往工地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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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局為了表示對這次事件的重視,給文物工作隊撥了資金,還從省裡調了支地質探勘隊,協助尋找陵墓。
「按漢陵安置陪葬坑的習慣來講,墓葬會位於陪葬坑的南邊。」
嚴隊長在臨時搭建的工地小屋裡,與地質探勘隊討論著。
「漢陵以鑿山為葬和積土為封兩種,所以,可能位置在於南面的採石場區域,也可能是南面的任何地方。」
嚴隊長繼續對探勘隊的成員解說道。
「我很好奇,你們怎麼就確定這裡一定有墓,且是陵墓?」
一位探勘隊的年輕隊員迷惑地問道。
「因為有陪葬坑的出土必然有墓葬。」
嚴隊長掏出了菸點了起來。
「陪葬坑出土的陶偶是漢代的風格,那就可以知道此陪葬坑是漢時的。在漢代有陪葬坑的墓葬是可以確定為皇陵或王陵規格的。而西安郊區是漢皇陵的主要葬地。」
嚴隊長邊抽著菸邊滴水不漏地說道。
「聽起來很神奇。」由於專業的不同,身為一位地質探勘的工作人員,顯然是不懂考古學的。
考古學之所以在外人看來如此的神祕,就在於它的深澀。
「你們這些儀器也挺神氣的。」嚴隊長打量著探勘隊運來的大量儀器,笑著說道。
地質探勘有尋找地下礦物的能力,而這種能力也可以用來尋找墓葬,因為墓葬裡有金屬陪葬品,漢代的墓葬一般會有青銅器用具及相對少量的鐵器兵器,所以能在儀器裡有反應。
按常理而言,只要儀器有了反應,就能基本定出墓葬的所在位置。
與地質探勘隊交換了下看法,嚴隊長便走出了木棚小屋,查看隊員們下的探井是否有收穫。
將洛陽鏟繫上長繩,功夫好的,可以打至一二十米深的土層。
文物工作隊的隊員們劃分區域下探井,尋找可能有的地下遺蹟。
而地質探勘隊的隊員,主要的工作是工地南面的廢舊採石場,滿是石礦的地方,洛陽鏟是起不了作用的。
「土層有沒有異常?」嚴隊長尋問正在下探井的隊員。
「土層沒有被擾亂,共兩層,為耕土層與生土層。」隊員鏟上來一鏟土,將之倒在一側,低頭查看,仍舊是生土層。
「換地方下探井,這區域可以排除了。」嚴隊長拍了下隊員的肩膀,安慰道。
烈日炎炎,在沒遮沒攔的工地上長時間幹體力活,那是非常辛苦的。
「長昊,可有什麼發現?」不遠處,子楚用手遮了下太陽,正朝嚴隊長走來。
「暫時沒有。」嚴隊長蹲下身子,正不甘心的檢查著洛陽鏟從深地層裡帶出來的泥土。
子楚走到了那小堆翻出的泥土前,也蹲了下來,細緻的查看。
「耕土層……」子楚摸了摸一些棕色的泥土,比較鬆軟,得出了個結論。
「生土層……」子楚抓了把純黃無雜質的泥土,打量了一番,喃喃說道。
所謂的生土層,就是沒有受到人類活動干擾,沒有留下任何人類活動痕跡的土層。發現這樣的土層,就表示已經是到底了,再探下去也毫無意義。
「沒有早期人類活動的痕跡,非常純淨。」子楚拍拍手上的沙土,從地上站起。
「連續下了幾個探井都沒有收穫,找不到古人活動的痕跡,更別說什麼墓葬陵園之類的遺址。」
嚴隊長皺著眉頭,臉色有些愁苦。
「或許是『鑿山而藏』。」子楚輕輕一笑,眺望著不遠處的那片荒廢的採石場,幾位探勘組的成員正艱難的往上頭運載儀器。
「我記得你的導師年輕的時候曾經在河南發現過車馬殉葬坑,結果找了十來年都沒能找到墓葬。」
嚴隊長笑了笑,同樣看向遠處的採石場。
「黃老師說他是運氣不好,他常說一位考古工作者不僅需要嚴謹的學識,還需要超常的運氣。」
「不過,你相不相信直覺?」
子楚回過頭來看向嚴長昊,微微一笑。
「我覺得它就存在於這裡,有幽長的甬道,申字型的墓室,黃腸題湊,五重棺。」
子楚露出了神往的表情,就彷彿他親眼看到一般。
「你啊,要不要參與文物工作隊的工作?」
嚴隊長失聲笑道,有時候子楚會給人怪異的感覺。雖然認識他的第一天,就覺得此人渾身上下流淌著的,皆是歷史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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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闆,怎麼上這來了。」
一見到那輛銀灰色的藍寶堅尼開進工地,駐守工地的老錢就迎了過去。
一輛有著飛翼車門設計的跑車,雖然顏色選擇的是中規中矩的銀灰色而不是常見的、標誌性的橙色,但還是挺招搖的。
陸昃下了車,打量起老錢身後那幾位身材魁梧的跟班。
「這兩天有沒有人來鬧事?」陸昃掏出菸抽了起來,他瞇著眼看著前方工地照明燈下塵土飛揚的工地。
因為工程要趕進度,所以工人們日夜輪班。
「鬧事的倒沒有,不過每天都有不少市民跑進工地看那些人挖墓。」
老錢不屑地說道,在他眼裡,文物工作者不僅怪異而且完全無法理解。
「沒人鬧事就好,鬧的話,擺不平就叫老黃喚些警員來。」
陸昃不以為然地說道。他口裡的老黃,是這一片區的警隊隊長。
說完這些話,陸昃眺望著工地遠處那片明亮的發掘現場,文物工作者很顯然還在奮戰。這幫人到時真挖出什麼皇陵來,他就有得麻煩了。
西郊這片工地,是陸昃親自選的。競標前,他還看過相應的資料,知道此地不屬於漢陵的保護區。
不過凡事沒絕對,不屬於卻又偏偏遇上,幾個億建公園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
想想也是奇怪,公司北上進軍西安本身可能就值得商榷;而不在市區競標用地,跑郊區來,現在看來更是值得商榷。
問題是,他何以會選擇這樣的地點。最初,在他眼裡,這片不起眼的地方,到底是如何吸引了他呢?鬼使神差啊。
陸昃正難得望著遠處工地感喟著,卻見一個人推著輛自行車,緩緩走來。
工地的工人也就算了,即使是文物工作隊的人員也無所謂,但那身影卻十分的眼熟。
有些過長的劉海,一副平實無華的眼鏡,隱隱可辨認的端正五官。穿著的仍舊是在陸昃看來不上檔次的素色襯衫,一條深色的西褲。
修長的手臂推著車,不慌不忙地走著,散步似的。
真是膽子不小啊!居然還敢上工地來。
陸昃看著那身影不懷好意的笑著,這麼一個無錢無權的年輕教師可是擺了他一道,他無疑是太小看他了。
「老錢,將他帶過來。」
陸昃將香菸丟地上,嘴角微微上揚。
得到指示,老錢與另一位手下便朝子楚衝了過去,一個踢倒了子楚的自行車,一個拽住了子楚的手臂,子楚掙扎著,但老錢揮了一拳在子楚的腹部,子楚吃疼幾乎趴下。
看著好戲的陸昃,看到子楚挨了一拳,挑了下眉頭。
很快,子楚被丟在了陸昃面前,子楚在昏暗中摸回了自己的眼鏡戴上,爬起身還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他似乎也並不慌亂。
「若老師,又見面了。」調侃的口吻,還帶著幾分愜意。
子楚看著陸昃,死死盯著他,臉色因為憤怒而有些潮紅。
「你想怎麼樣?」子楚冷冷地問道,他挨了一拳,知道是遇到尋仇的。
「給你一個教訓。」陸昃笑道,他打量著又一次對他露出橫眉冷對表情的子楚,竟很滿意。
子楚冷哼了一聲,旁若無人的朝後面倒地的自行車走去。他還不信了,工地那麼多工人在呢,這些人還能將他怎麼樣。
就在子楚靠近自行車那會,老錢竟冷不防地的將子楚打倒了,他一拳揮在了子楚臉上,子楚倒地,隨即老錢一腳抬起就踹。
「住手!」本來只是在一旁看戲的陸昃出乎意料的大叫了一聲,老錢懵了一下,再次抬起的腳這才放回了地上。
子楚痛苦的咳嗽著,弓身在地上,他本就是個缺少鍛鍊的人,皮肉不厚實,挨這幾下子,很吃力。
「我有叫你打他嗎?」陸昃怒聲道,同時人趕了過來。
老錢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表情。老錢不明白,以前,這種事不是經常幹嗎?「喂,沒事吧?」陸昃蹲下身,推了推子楚。
子楚仍舊痛苦的咳嗽著,適才,老錢那腳顯然踹得狠,搞不好是踢到了脆弱部位。
沒聽到回聲,陸昃有些不安,伸手去拉起子楚,子楚被打傷的嘴角有血,臉色竟有些蒼白。
有些人就是不經打,何況是被一位魁梧大漢--退役阿兵哥如練沙包般的打了。
陸昃想拉起子楚,已經緩過氣來的子楚推開了陸昃,他搖晃站著,此時他眼睛都有些血紅了。隨後,讓人吃驚的是,子楚竭盡力氣揮了陸昃一拳,同樣打在了陸昃的嘴角。
陸昃痛得咧嘴,但同時制止住了要前去教訓子楚的老錢。
子楚喘著氣,擦去嘴角的血跡,然後彎身拉起了自行車,動作有些困難的跨了上去,朝門口緩緩地騎走了。
他本該回去發掘現場,因為他受傷了,需要幫助,但他又不想讓嚴隊長及其隊員知道。
子楚忍著疼痛,騎著自行車,在路上緩緩的前進。由於天色已經黑了,又是郊區,街燈昏黃,小道昏暗。
子楚本想撐著騎出郊區,前往最近的醫院檢查下,但因腹部實在疼痛難忍,且一身冷汗直冒,使不出力,於是停在了路邊休息。
說心裡不難受是騙人的,他活了這麼些年,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
趴在自行車頭,緩著氣的子楚,聽到身後有車輪聲的時候,他抬起了頭。
一輛眼熟的跑車,還有一個絕對眼熟的人。
車門像蝙蝠翼一樣打開,車內的人探出身子,說了句:「上來,我送你去醫院。」
「有病。」子楚第一次如此罵人,他趴在自行車上,目光滿是怨恨。
「上來。」車內的人再次催促,子楚不理會。
陸昃看著橘黃燈光下那張滿是汗水的臉,嘴角還有沒有擦乾淨的血跡,低聲咒罵了句,竟下了車去拽子楚。
子楚掙扎著,但力氣不及對方,硬是被拖上了車。
「你做什麼!還講不講理!」子楚怒叫道,但陸昃將之擋在車廂裡頭,油門一踩,便飛速的前進。
廢話,他要講理,也就不會折騰你了。
「我的車……」
子楚怒極的叫聲,消失於空蕩的街道。
第一章
西安城郊
工地塵土飛揚,機械的運轉聲震天。
若子楚帶了群學生匆匆忙忙的穿行於被挖得坑坑窪窪的工地,他們的目標是工地南面的一處小土丘,在那裡,若子楚曾發現過古代陶器殘片。
尚未走進,在塵土瀰漫之中,一位學生驚喊了一聲。
只見原先那小土丘幾乎被掘平了,兩架挖土機正在那裡忙碌的工作。
若子楚擰著一對眉頭,手裡死捏著那張文物部門開的協調文件,因為憤怒,身子微微的顫抖著。
有幾個男學生衝過去制止了挖土機,並且與工地的工人發生了衝突,很快工地工頭與保全人員都走了過來,一、二十個人,大有幹上一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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