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近年來以歷史敍事和知識份子題材寫作在讀書界聲名鵲起的趙柏田的歷史小說集,收入本集的七則故事,主角從歷史的底部浮上這個喧囂的時代說話:
一個追慕畫道的青年在對大師徐渭的尋找中遁形於一幅畫中;一個在夢境和香料中營造精緻生活的明朝作家;一個年代莫辨的復仇故事;一個對《世說新語》經典故事的後現代嘲諷;一場綿延了一個女人一生的秘密處決;一個詩人的前世今生……。講故事的人與故事中人在時空的某一個交叉點上邂逅相遇又合二為一……循著草蛇灰線,其本事或可一一追溯、考據到徐渭、陳獨秀、蘇曼殊、董若雨、王子猷。但所謂羚羊掛角,相由心生,他們不過是心靈世界的一個幻象。作者對生命中的種種不堪充滿同情,同時,他出色的想像力使得歷史呈現出第二個維度,一個由智力活動構成的全景式維度,歷史寫作也從勞役一躍而成為了一場歡慶。
本書特色
1.本書以當代口吻還原歷史現場,創造出穿梭古今的人物內在世界。
2.小說禪意與慾望互頁交融,描繪出虛實莫辨的迷離意境。
作者簡介:
趙柏田,中國知名作家、人文學者。主要著作有《我們居住的年代》(1999)、《站在屋頂上吹風》(2006)、《歷史碎影》(2006)、《岩中花樹》(2007)、《帝國的迷津》(2008)、《遠遊書》(2008)、《時光無涯》(2009)《赫德的情人》(2011)、《明朝四季》(2011)、《雙重火焰》(2012)等書。
章節試閱
昨夜,那個折磨了我幾十年的夢又攫住了我。夢裏我架著一把梯子登上天去。梯子斷了,我摔下來掉到了白雲上。棉花垛一樣柔軟的白雲裹住了我,我撒開腳丫在白雲上奔跑,我一口氣跑了十多里地還不止。突然,腳下的雲層被我不小心踏破,嘎啦一聲裂開,露出藍得發黑的天空。我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雙手亂舞,一縷縷風從指縫間滑過,我卻什麼也抓不住。在接連兩次墜落後,我掉落到了一條河邊,水草葉子如同婦人柔嫩的手指拂著我的臉。
自從滿人的鐵蹄踏進山海關後,我便時常做這個從雲端墜落的夢。改朝換代幾十年了,我還常常在夢中高聲驚叫。為此還連累妻子落下了久久不能治癒的失眠症。她時常被我從夢中驚起,然後數著念珠度過一個個長夜。解夢師說,這個夢寓意著我和我的家族在新朝的命運,從原先的高高在上淪落到了塵世間。可是我又不是什麼華冑子弟,鼎革前也不過是一個除去了青衿的諸生而已。我的曾祖是嘉靖年間的進士,最高的官職做到了吏部左侍郎,到得我爺爺只中得一個萬曆十一年癸未科的進士,連個外放的機會都沒落著,至於我父親,自我懂事起他就是個抱著個藥罐子的病病歪歪的人,他最不擅長的事就是生計營生,在我八歲那年就死掉了。
崇禎十六年春天我生過一場重病。家裏請來了一個庸醫,差點把我給治死。睡眠就如同一條混濁的河流,把我送入各種各樣的夢境。在夢中我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與歷代妖姬美女效雲雨之歡。現在看來,我一生的嗜夢癖就是從這年春天開始的。
我貪戀名山大川,早些年,老母在堂,想走也走不遠,為了能在夢中遊賞,我就在房間的四壁掛滿了山水畫卷。畫壁臥遊青嶂小,紙窗聽雨綠蕉秋。在四壁山水的包圍中,在雨打芭蕉聲中,悄然入夢,是多麼的愜意啊。這些年我夢遊所至的名山大川有廬山、武夷山、峨眉山、衡山和雁蕩山。這種夢中的旅行既無須為銀子不夠犯愁,也不必擔心身體吃不消。想想這樣的美事,我夢裏頭都要笑出聲來。我還採購來了大量木料,在屋上架設了一個亭子,屋上架屋,藉從高處遙望青山白雲,以更好地臥遊。我希望我的夢中有更多的山,為此我還選中了一塊風水極佳的地方想造一個亭子,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夢山亭,只因為資金闕如,這個計畫才沒有付諸實施。
我曾在夢國遊歷三年,做到了夢鄉太史的職位,管理夢鄉的國政。我的治國措施中的一項,就是成立一個夢社,由童子們任司夢使,把社友們千奇成怪的夢寄存在潯水之濱,由我集中保管。這些夢都保管在一隻一尺見方的大鐵櫃裏,這隻櫃子叫藏夢蘭台。
我對夢國作出的最大貢獻是為它編纂了一部歷史。在這部叫《夢鄉志》的書裏,我給這個國度分了七個區域:玄怪鄉,山水鄉,冥鄉,識鄉,如意鄉,藏往鄉,未來鄉。
去往夢國的道路有千條萬條,但芸芸眾生被豬油蒙了心,就是找不見。作為夢國的太使,我想我有責任對他們提供技術上的指導。出世夢的做法是,你想像你駕馭著日月,去趕赴諸神的宴會,在你的下面,萬頃的白雲如同一條澎湃的河,那些傳說中的蛟龍就像魚兒一樣游來游去。遠遊夢的做法:坐一輛世界上最快的馬車,一刻萬里,不到一個星期,三山五嶽就走遍了。藏往夢的做法:什麼也別去做,就只是坐著,讓腦袋像一個搬空的倉庫一般,一會兒你就會來到漢唐,運氣好的話,也可能到了商周。知來之夢的做法:將會白衣,霜傳縞素,法當震恐,雷告驚奇。看不懂吧,看不懂好好看。
為了更便捷地抵達夢國的指定位置,工具的作用也不可忽略。有八種常用的輔助工具不妨一試:藥爐,茶鼎,高樓,道書,石枕,香篆,幽花,雨聲。如果你想做抱著女人睡的那種豔夢,這些工具就用不上了。
有人說我那麼愛做夢是一種癖,一種病,我這樣告訴他們,夢是一味藥。宋朝有個禪師,把禪當作療救人生的一味良藥,寫了一本《禪本草》的書,我雖不才,也寫有一本《夢本草》。在這本書裏,我開宗明義就說,夢本草這味藥的性味與功用是:味甘,性醇,無毒(當然對意志薄弱者來說還是有微毒),益神智,暢血脈,辟煩滯,清心遠俗,如果你想長壽,最好天天服用。至於夢本草的採集方法,也十分簡單易行,不論季節,不假水火,只要閉目片刻,靜心凝神,這味藥就算是採成了。根據我多年研究,夢本草的產地不同,攻效也不同。最好的夢本草有兩種,一種是產自絕妙的山水間,一種是產自太虛幻境。這兩種都可療治俗腸。至於採於未來境、驚恐境的,雖然也有部分功效,但也會帶來名利心、憂愁這些副作用,弄得不好還會走火入魔,嚴重的還會發狂至死。
夢有雅俗,正如人有雅人俗人。我自以為平生做過的夢裏,最幽絕的一夢是在一個下著雨的晚上,我穿過兩塊山石搭成的拱門,又走過一條長長的松蔭路,登上了一個石樓。這座樓外表平常,但內裏的陳設十分怪異,樓中的幾榻窗扉,全都是切得四四方方的石塊。更令人吃驚的是石榜上還有七個篆體大字,如龍飛鳳舞一般,寫的是:七十二峰生曉寒。我現在的樓取名叫曉寒樓,屋前的池塘叫夢石樓塘,就是這麼來的。要是微染小恙,喝一點小酒,再在微醉後得一佳夢,遊遊名山啦,讀讀這個世界不存在的書啦,與古代的名人說說話啦,那病立馬就會好幾分。如果做了俗夢,譬如與女子交合之類的,我怕我夢醒後真會大吐一場。
回顧我長長的一生做的夢,那無數的人和事和物,組成的是一個多麼龐大的世界呀。但這一些,真的在這個實用的世界存在過嗎?它們是存留在我的大腦皮層,在某些個夜晚,如同電波一樣短暫,卻又像投進湖中的石塊激起的水紋永無止息。在我還是一個孩子時,父親就跟我說過,南方有一個國家,叫古莽之國,這個國家的人以醒著時做過的事為虛妄,以夢中發生的一切為真。我要是真的生活在這個國度是多麼的好。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放棄對這個國度的尋找。現在我老了,還沒有找到。找不到我就在自己心裏造一個吧。
昨夜,那個折磨了我幾十年的夢又攫住了我。夢裏我架著一把梯子登上天去。梯子斷了,我摔下來掉到了白雲上。棉花垛一樣柔軟的白雲裹住了我,我撒開腳丫在白雲上奔跑,我一口氣跑了十多里地還不止。突然,腳下的雲層被我不小心踏破,嘎啦一聲裂開,露出藍得發黑的天空。我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雙手亂舞,一縷縷風從指縫間滑過,我卻什麼也抓不住。在接連兩次墜落後,我掉落到了一條河邊,水草葉子如同婦人柔嫩的手指拂著我的臉。
自從滿人的鐵蹄踏進山海關後,我便時常做這個從雲端墜落的夢。改朝換代幾十年了,我還常常在夢中高聲驚叫。...
作者序
【跋】
寒夜,等待雪的消息,開窗關窗不知凡幾。雪未至,卻等來了臺北的一紙電郵。鄭伊庭先生在郵件中告訴我,「以當代口吻還原歷史現場」的小說《萬鏡樓》已評估完成,年初將由秀威出版。
有一刹那的出神,我還以為這世上另有一個趙柏田,他和我一樣以煮字為生,泅渡著一個個有雪或無雪的夜晚。也或許,我是一個時光旅行者,提前接獲了這封發自未來的信函?
感謝著名出版人薛原先生和海峽對岸的著名學人蔡登山先生,讓這本小書走到了公眾面前。
即將過去的辛卯年歲末,因網路上流傳的一張造型兇悍的龍年郵票,我正困擾於「歷史性偏頭痛」(羅蘭‧巴特語)。倒不是糾結於這幅透出騷動不安氣息的「壬辰龍」外形酷似一八七八年的大清龍票,而是悚然心驚於一百多年過去了,歷史的列車還是在環形車道裡打著轉。那病蟲般張牙舞爪的模樣,如同遊蕩不去的民族主義幽魂,還真把我嚇著了。這哪是雍容、自信的「龍」,分明是千百年來一直壓在我們自己身上的那條吸血蟲。
對於以歷史寫作為職志的我和我的同道們來說,把歷史當作一道食糧也罷,一副神聖的毒藥也罷,都意味著,我們是歷史的啖食者,也是見證者和祭獻者。
這些文字,即是前行途中一次小小的獻祭:先是吞噬歷史,然後反芻歷史。
三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個懵懂少年穿行在家鄉餘姚城──那是王陽明出生並度過人生初年的小城──的石板弄堂間,我就想著,總有一天我要為陽明先生寫一部書。歷史,過早地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個原核。過了四十歲,我部分地償還了這個願望。在二○○七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拙著《岩中花樹》中,我這樣說道:「歷史小說──如果有這樣一種文學樣式的話──並不只是小說家用他那個時代的方法去詮釋過去年代的人和事,它更重要的責任,乃在於把握、甚至創造一個內部的世界。」
這種向內的把握和重建,在我還沒有以歷史寫作為職志之前──那時我是正趨向沒落的先鋒小說的一個附驥尾者──就已經在中短篇小說寫作中先驗地坐實,後來的研究和寫作不過是這初聲的一個迴響。
收入本集的七篇小說,七則故事,主人公們從歷史的底部浮上這個喧囂的時代說話:一個追慕畫道的青年在對大師徐渭的尋找中遁形於一幅畫中;一個在夢境和香料中營造精緻生活的明朝作家;一個年代莫辨的復仇故事;一個對《世說新語》經典故事的後現代嘲諷;一場綿延了一個女人一生的秘密處決;一個詩人的前世今生;講故事的人與故事中人在時空的某一個交叉點上邂逅相遇又合二為一……
循著草蛇灰線,其本事或可一一追溯、考據到徐渭、陳獨秀、蘇曼殊、董若雨、王子猷……但讀小說的自由或在於用不著一一拘泥,羚羊掛角,象由心生,他們不過是心靈世界的一個幻象。也正因為此,歷史呈現出了第二個維度,一個由智力活動構成的全景式維度,歷史寫作也從勞役一躍而成為了一場歡慶。
感謝鄭伊庭編輯為此書出版付出的辛勤勞動。感謝最初發表這些作品的《江南》、《十月》、《山花》等文學期刊的謝魯渤、王占軍、何銳諸位先生。
趙柏田 二○一二年一月六日,初雪之日午時 於寧波
【跋】
寒夜,等待雪的消息,開窗關窗不知凡幾。雪未至,卻等來了臺北的一紙電郵。鄭伊庭先生在郵件中告訴我,「以當代口吻還原歷史現場」的小說《萬鏡樓》已評估完成,年初將由秀威出版。
有一刹那的出神,我還以為這世上另有一個趙柏田,他和我一樣以煮字為生,泅渡著一個個有雪或無雪的夜晚。也或許,我是一個時光旅行者,提前接獲了這封發自未來的信函?
感謝著名出版人薛原先生和海峽對岸的著名學人蔡登山先生,讓這本小書走到了公眾面前。
即將過去的辛卯年歲末,因網路上流傳的一張造型兇悍的龍年郵票,我正困...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