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粉絲
Ⅰ
大理石牆面、歐風的雕花飾品、散發柔和光線的水晶燈座。這裡是高級飯店的女廁。
雖然是廁所，裝潢卻比蓓蓓那間月租六千元的小套房高級數十倍。
蓓蓓對著鏡子補上唇蜜，趁著還有空檔又刷了幾下睫毛。她眨了眨眼睛，瞳孔放大片讓整個人更顯俏麗。
就在她對著鏡子檢查儀容之際，手機傳來震動。
蓓蓓接起，「喂？敏姐。」
敏姐是她的經紀人。
「快一點，昌哥他們來了。」敏姐說道。
「好。」蓓蓓說罷，掛上手機。
她迅速將化妝品掃進包包裡，然後深吸口氣，以她認為最為優雅的姿態走出廁所。
她往包廂走去。
敏姐就站在走廊上等她。
「可以嗎？」敏姐將蓓蓓拉到一旁問道。
敏姐今年三十多歲了，戴著一副粗框眼鏡，樣子略嫌肥胖。頭髮沒染、沒燙，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在演藝圈打滾的人。
「嗯。」蓓蓓點頭。相較起來，蓓蓓洋溢的青春氣息，怎麼看都像是一名年僅二十歲的大學生。淺栗色的波浪捲髮，略濃卻能增加性感指數的妝容，大又無辜的眼睛，還有露出胸線與肩膀的小洋裝。
「等一下不要亂說話，別得罪昌哥。」敏姐再三提醒。這些話早在數天前，她就不斷地重覆過了。
「好。」蓓蓓又是點頭。其實她有點緊張，第一次應付這種場面。
敏姐打量了蓓蓓一眼，作完最後確認，才牽著她的手進到包廂內。
包廂裡面已經坐了兩個男人，蓓蓓知道他們是誰，但之前都沒有正式認識過。
敏姐笑得燦爛，為雙方介紹道：「這位是昌哥，這位是林書橋。她就是蓓蓓。」
「喔，長得很漂亮。」昌哥說道。
被喚作昌哥的人是今天的主角，他是電視製作人，手中有不少節目，要是能和他攀上關係，以後的通告就不用愁了。
「坐這邊吧。」敏姐一邊說，一邊按著蓓蓓的肩膀，讓她坐到昌哥身邊。
昌哥笑了笑，直接伸手摸向蓓蓓的臉，「皮膚也很好。年輕就是好，不用靠什麼保養。下次妝化淡一點，這太濃了，顯得老氣。」
「好。」蓓蓓尷尬地點頭，她不習慣被不熟的男人觸碰皮膚。即使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也知道今天究竟是來幹麼的，可真正上場時，仍是全身緊繃、無法放鬆。
昌哥又問道：「有什麼專長嗎？」
「我……我會唱歌。」蓓蓓結巴說道。
「她唱歌不錯。」敏姐加把勁吹捧：「等一下要不要去唱歌？我讓蓓蓓唱個幾首給昌哥、書橋聽聽看。」
「等一下呀？」昌哥想了想，看向林書橋：「等一下有空嗎？」
「我OK呀。」林書橋說。
林書橋是一家汽車代理公司的小開，和不少女藝人交往過，他爸爸同時也是許多節目的廣告贊助商。
昌哥確認後，才向敏姐回覆：「好哇，先吃飯吧！點菜，我們就不點酒了，晚點去唱歌時再喝。對了，阿敏，再多叫點人來吧，唱歌還是熱鬧一點好。」
聽到這裡，蓓蓓的心涼了半截。昌哥要敏姐多找點人過來，看樣子是對她不太滿意，才會想看看還有哪些人可以挑選。
蓓蓓尷尬地低下頭，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好，我等會兒打電話問問。」敏姐說道。
隨即，他們點了少少幾道菜，看起來昌哥和林書橋都對這頓飯不感興趣，急著要去KTV續攤。
等待菜餚上桌的空檔，敏姐不斷說著蓓蓓的好話，但聽起來就像電台在推銷膏藥，「蓓蓓的個性很好，今年還在念大學。對了，妳不是參加那個社團，跟昌哥說說。」
「我是話劇社的。」蓓蓓總算找到話題，「我也很喜歡演戲。」
「昌哥，你那個節目的小單元可以找蓓蓓試試嘛。」敏姐說道。
「好，下次、下次。」昌哥說道。
「蓓蓓，昌哥也很會導戲，妳有什麼演技上的問題也可以請教昌哥。」敏姐說到這，用肘支了支蓓蓓。
蓓蓓立刻會意，「昌哥可以教我演戲嗎？拜託昌哥。」她裝可愛地咬著下唇撒嬌。
「好哇。」昌哥揚起笑容，隨後不客氣地勾住蓓蓓的肩膀，「很多人演戲放不開，這是最大的問題。蓓蓓，妳的尺度到哪裡？」
「我……」蓓蓓說道：「我願意為藝術犧牲。」
「哈哈哈哈。」昌哥和林書橋聞言，皆笑了出來。
「蓓蓓很聽話、很受教的。」敏姐說道。
「那今晚先和昌哥試著演情侶吧？」林書橋推波助瀾地說道。
「嗯。」蓓蓓羞澀點頭。
「好，先演情侶，接下來再演夫妻，要循序漸進。」昌哥接著話梗說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在蓓蓓的手臂上亂摸。
氣氛總算和緩了些，四人又閒聊了一陣。林書橋不時低頭打些短訊，不知又在和哪些女藝人搞曖昧。
服務生一會兒將菜餚端上桌，是一盤翡翠牛肉捲。
昌哥轉頭向蓓蓓說道：「女朋友，幫男朋友服務一下吧。」
「好。」蓓蓓笑了笑，替昌哥挾了一塊到碗裡。
不料昌哥卻張開嘴巴，示意蓓蓓餵他。
林書橋挺識相的，笑道：「女朋友要體貼一點，才能栓住男朋友的心。」
「昌哥，我餵你。」蓓蓓雖是不甘願，但還是假裝溫柔地餵了昌哥一口牛肉捲。與其說是在扮演女朋友的角色，蓓蓓更覺得自己變成了酒店妹。
她有些受辱，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敏姐事前已經提醒過她，得罪昌哥就別想在演藝圈混下去了。
「蓓蓓真乖。」昌哥滿意點頭。
林書橋和敏姐陪著笑。
不期然地，林書橋的手機又嗶嗶了兩聲。他低頭檢視螢幕，一會兒便向昌哥說道：「Emily說她在附近，等一下要過來。」
「原來你忙了整晚，就是在和Emily談情說愛。叫她快過來，等一下一起去唱歌。」昌哥說道。
聽到這，蓓蓓和敏姐相視一眼，兩人都露出複雜的神情，她們都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Emily。
Emily是當紅的女藝人，又會唱、又會跳，還出了幾本暢銷寫真書、瘦身書，各家媒體都搶著邀她上節目。
若說她是A咖，蓓蓓就是個連C咖都得勉強才能擠得上的小模。
昌哥沒注意到蓓蓓和敏姐的表情，他向林書橋調侃道：「什麼時候和Emily混熟的？」
「上次在H牌的服裝發表會上遇到的。」林書橋說道。
「喔，不錯嘛。」昌哥使了個眼色。
兩人嘻嘻哈哈了一陣。
敏姐笑容僵硬地問道：「那我訂個大包廂好了。」
「嗯，好。」昌哥點頭。
話剛講到這裡，包廂門就被敲響了。
Emily的動作很快，幾句話的時間竟然就到了。
她閃身進入包廂，笑著和大家招手，「哈囉，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這邊坐。」林書橋即刻起身，讓Emily可以坐到他身旁，表現得像是謙謙君子。
Emily走過去，一見到昌哥，立刻給了個甜美的笑容：「昌哥，好久不見。」
「喔，妳最近太忙了，今天要不是書橋請妳過來，可能我們又見不到了。」昌哥客氣地說道，手也從蓓蓓的肩膀放下。
蓓蓓望著Emily，Emily不愧是當紅藝人，舉手投足都顯得大氣。她的落落大方，和蓓蓓小家碧玉的感覺全然不同。
「敏姐也來了。」Emily的視線最後落在蓓蓓身上，「這位是敏姐的藝人嗎？」
「Emily姐姐妳好，我叫蓓蓓。」
「不要叫姐姐，叫我Emily就可以了。」Emily親切地說道，隨即轉身拉過一名同行的女孩，為大家介紹道：「她也剛出道，是我們公司剛簽下的新人，我的小師妹──李靜君。」
李靜君的長相甜美，留著一頭及腰的烏黑長髮，是位氣質美女，「你們好，我叫李靜君。」
「喔，看起來好像鋼琴老師。」昌哥的眼睛發亮，全然忘了蓓蓓坐在旁邊。
「賓果！昌哥太聰明了。」Emily彈了下手指，說道：「她會彈鋼琴、寫歌，是創作型歌手。」
「挺有才華的。」昌哥頻頻點頭，熱心地問：「妳們吃了沒？」
「剛吃過才來的。」Emily答道。
自從她一進來，所有的風采就全被她給搶了。
「你們先吃吧，吃完再去唱歌。」Emily說道。
「不吃了，也不餓，讓妳們等不好意思。」昌哥向林書橋問道：「你要吃嗎？」
「不餓。」林書橋有志一同地說。
「好，那我們買單吧。」昌哥說到這，總算記起敏姐和蓓蓓也在場，他接著說道：「阿敏，妳的藝人就不用過來了，妳和蓓蓓先回去好了，改天再約。」
敏姐表情一詫，蓓蓓也是一陣愕然。
不是說好要唱歌嗎？怎麼忽然……要她們先回去？
蓓蓓的臉上熱辣辣的，彷彿被甩了一巴掌似的困窘。
「一起去吧。」Emily說道。
「沒關係，阿敏她們還有事要忙，我們自己訂包廂吧，就不要麻煩她了。」昌哥說道「我等一下打電話，怕無聊的話，我叫小克他們過來。」
「嗯，好。」Emily沒有再發表意見。
敏姐明白昌哥的心意，索性就不自討沒趣了，她順著昌哥的話起身，「嗯，那我帶蓓蓓先回去了。」
「慢走，改天聊。」昌哥不留人地揮手。
「再見。」Emily笑咪咪地說道，儼然是勝利者的姿態。
敏姐帶著蓓蓓離開包廂。
一走出來，蓓蓓的眼眶不禁紅了。
她被退貨了。
蓓蓓又羞又惱，她很清楚自己是來出賣身體，藉此換取電視的曝光度。她本來覺得難堪，不想這麼作，可是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跨出這一步，卻沒想到會被退貨。
還有比她更丟臉的嗎？蓓蓓咬著下唇，強忍住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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