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以做官：嵇發根短篇小說選

人事
在下選「人事」作題，不僅僅因為看過《西遊記》，末了那阿儺、伽葉向唐僧玄奘要人事，說：「聖僧東土到此，有些甚麼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西方極樂世界尚且興「人事」，何況凡世人間！在下選「人事」作題，還因為一不小心捲入連鎖出現的瑣碎而無法排解的「人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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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開始發生在在下單位裡新來的老笪身上。老笪從北地調來雖只年把時間，與在下卻已是無話不說肝膽相照的赤膊知己了。要不，像在下這般可算老練通達之人，豈會為他辦事而捲入人事之網的！
老笪五十掛零。正宗老三屆裡的大哥，發配邊地，在凍天雪地裡熬過二十多個年頭，好不容易才拉家帶口回到故里。這老笪屬文曲星，在那裡是一方才子，卻絲毫不會風流，只會吞吐書文。這就正著，來在下單位最合適不過，所以單位領導十分地歡迎。
看官不知在下的單位是個啥單位吧？看看屋裡四壁一櫥一櫥的線裝書，便可猜出八九分來。眼下市場活躍，全民經商，上班找資訊，下班做買賣，官倒民倒，見錢眼開，不亦樂乎。唯有這個不得一志不識時務的市誌辦，冷冷清清，死水一潭，盡幹些鑽故紙堆、爬格子、做學問的傻事。老笪整日不哼不哈，長條個弓在案邊，是做這些傻事最認真的一個，因此成果累累，也更加乾瘦弓背。笪夫人來單位哭訴，說老笪不愛惜身子即不愛單位不愛家不愛老婆！單位領導就找老笪談話，吩咐悠著點。老笪只是嘿嘿笑，事後依然故我，當然老笪畢竟是才子，亦頗能詼諧，遇到難得的閒散工夫譬如政治學習或參加上級主管部門會議開始前，也會乘機逗兩句笑話，諸如你的屁像轉了九個彎，佛靠金裝人靠脫光、人生識字糊塗始萬般下品唯讀書之類調侃，往往令同室捧腹。
春去夏來，自然界萬物進入旺季。老笪卻忽似換了一個人。
這天早上，老笪上班一落座便喚在下賤名：施文！又不言語，只是長歎了一口氣。在下坐在他背後，望著他細長的的蝦背暗忖：多時未曾這樣，一定碰著啥煩難事了。
老笪剛調來時節，亦如此歎過氣。在下天生一副俠骨心腸，也管閒事，便問有何難事。老笪轉過身看著在下，好一陣才囁喃說，施文，派出所戶籍小民警想是欺生，一會說少這一會說少那，連跑三天還是辦不好。在下說這有何難呀，小事一樁，幫你辦便是。畢竟在這個城市土生土長人頭熟，老笪的戶口遷移和其他調動手續，在下輕車熟駕地辦妥了。老笪感動之極，捧一條煙相謝。在下說老笪，你這是做啥當我啥人了！這煙你放好，下次或許有用，不然就不是朋友了。老笪不好意思地放好煙，連連作輯打躬，千恩萬謝，從此，他視在下為忘年交。

人事
在下選「人事」作題，不僅僅因為看過《西遊記》，末了那阿儺、伽葉向唐僧玄奘要人事，說：「聖僧東土到此，有些甚麼人事送我們？快拿出來，好傳經與你去。」西方極樂世界尚且興「人事」，何況凡世人間！在下選「人事」作題，還因為一不小心捲入連鎖出現的瑣碎而無法排解的「人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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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開始發生在在下單位裡新來的老笪身上。老笪從北地調來雖只年把時間，與在下卻已是無話不說肝膽相照的赤膊知己了。要不，像在下這般可算老練通達之人，豈會為他辦事而捲入人事之網的！
老笪五十掛零。正宗老三屆裡的大哥，發配邊地，在凍...

一九九八年出版中短篇小說自選集《斷層》，就一個中篇《無奈人生》，餘均短篇。二○○七年又將九○年代後期寫的，陸續發表於二○○○年至二○○五年四個中篇結集出版，書名《月河殤》，受點好評，有點小影響。自一九九八年至二○○三年，五年中連續發表的幾十個短篇和小小說，一直擱置著。好心人包括省內許多老文學朋友都勸我，再出個自選集，趕緊申報個中國作協會員吧。我已無此心了。人步入老年，雖則六十六七是老人隊伍中的「小弟」，但畢竟已歸屬老年人了。再說，已號稱研究員，省作協會員也算是個作家吧，往高裡評得求人要表格，求推薦，挺麻煩的。況且《湖州市誌》編務正忙著。便擱下了。
《湖州市誌》，已令我二度擱下小說創作。第一次是一九九一年至一九九五年，趕上一輪修《湖州市誌》，是副主編。五年中未曾創作。待一九九六年初重新拾起，較長時間裡很不適應。第二次是二○○三年至今。儘管到二○○三年，我的小說創作似已入途，發了不少篇什。然此次是擔任《湖州市誌》主編，不說擔子重，只說應不辜負專業與本職，也得令小說靠靠邊。雖則十分可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文學朋友見了我，無不替我惋惜，我只能付之以一笑。
這次，朋友為我尋著個出版機會，覺著不可放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便抓緊整理奉上。當然並非為評個「國家」會員（此早已絕念），而是一為敝帚自珍——自我欣賞；二為推薦自己——讓人欣賞。
在這個集子裡，共收入短篇小說三十個，另附評論兩則。集中《生死界》、《芳園三醉》、《捉姦》、《殺屠》、《附身》五個短篇，都寫煤礦生活，我曾在那兒工作過二十二個春秋，至今夢繞魂牽的。餘均大社會題材。所寫，自然多半底層人生活。即使涉及官場、機關，筆下活躍的也都是小人物。其中，我自己最喜歡的是《生死界》、《花鳳橋誌異》、《你不可以做官》、《瞄準凍瘡》、《割痔記》等。《你不可以做官》、《瞄準凍瘡》兩個曾在《中國西部文學》同時推出。《你不可以做官》被評論為「是個好小說，折射一種官場心態——想當官而不得」。《生死界》寫的是地面的情敵，到了煤礦井下，一旦在生命危急關頭也會伸出援手，這正是煤礦工人人格的最偉大處。《花鳳橋誌異》是寫一個地方誌工作者對待舊方誌某些文過飾非的記載的反思和求證。《割痔記》在幽默詼諧的嬉笑聲中鞭撻丑類。有人說，小說中總有作者自己的影子。這話也許不錯。當然不同的人看同一小說，體會不盡一樣，所謂「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是也。我不是自詡我的作品怎麼樣，而是真心希望讀者能夠喜歡。
在編次、出版這個集子中，趙財富、李全給予了大力幫助，在此表示衷心感謝。
最後一個要說的問題是：小說要不要再做下去？曾經有打消的念頭。朋友中有支持有反對。前番，文聯的楊靜龍建議我別放棄。正猶豫不決著，編次了這個集子。在重新挑選和審視這些舊作的過程中，我決定了繼續把小說做下去。當然還是過去一貫的思路——

我筆天遺寫小民，猶言塵事說階層；
人生漫道辛酸味，長短是非任說評。

再加一層意思——

立世雖無揮劍膽，毫頭方寸有千軍。
松幹竹節沖天直，不向崖頭矮半分。

苕邊歸客　嵇發根　壬辰年秋日

一九九八年出版中短篇小說自選集《斷層》，就一個中篇《無奈人生》，餘均短篇。二○○七年又將九○年代後期寫的，陸續發表於二○○○年至二○○五年四個中篇結集出版，書名《月河殤》，受點好評，有點小影響。自一九九八年至二○○三年，五年中連續發表的幾十個短篇和小小說，一直擱置著。好心人包括省內許多老文學朋友都勸我，再出個自選集，趕緊申報個中國作協會員吧。我已無此心了。人步入老年，雖則六十六七是老人隊伍中的「小弟」，但畢竟已歸屬老年人了。再說，已號稱研究員，省作協會員也算是個作家吧，往高裡評得求人要表格，求推...

自序
人事
生死界
植樹節那日
花鳳橋誌異
芳園三醉
大潦
堅實的堤
你不可以做官
瞄準凍瘡
割痔記
十人九痔
苗子
小小的故事
捉姦
殺屠
附身
世態四題
苕城故事（四題）
苕城舊事（四題）
苕城舊事（二題）
【附錄】《浙江文壇》二○○八卷評──《你不可以做官》

自序
人事
生死界
植樹節那日
花鳳橋誌異
芳園三醉
大潦
堅實的堤
你不可以做官
瞄準凍瘡
割痔記
十人九痔
苗子
小小的故事
捉姦
殺屠
附身
世態四題
苕城故事（四題）
苕城舊事（四題）
苕城舊事（二題）
【附錄】《浙江文壇》二○○八卷評──《你不可以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