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一、
「哥……哥哥?」顧明錦一臉驚駭地瞪大了臉。
沈令暉緩慢地睜開眼,不知道為什麼,那雙眼睛竟成了血紅色,顧雪襟察覺一絲不對勁,按住了正想起身走過去的顧明錦,而沈令暉勉強站直了身軀,臉上居然露出一絲近乎恍惚的微笑。先前尚存一息而陡然偷襲的魔物已被阿鸞解決,沈令暉緩慢地回頭看了魔物的屍身一眼,手指稍稍一動,一柄兵刃便驟然出現於手中。
「沈令暉。」顧雪襟來到他面前,微微皺眉。
兩人目光對上,沈令暉唇畔仍帶著一絲微笑。
良久,顧雪襟最終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那種感覺很怪異,眼前的人分明是沈令暉,卻一點都不像是他所知道的那個沈令暉,先前魔物竭盡最後力量的一擊穿透了沈令暉的心臟,作為一個凡人,沈令暉絕不可能還若無其事地站著,唯一可以想到的解釋是,這個人——現在正在操控這具軀體的人,並不是沈令暉。
一瞬間,顧雪襟腦海中轉過千百個念頭,而沈令暉卻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笑道:「讓開。」
顧雪襟沒有讓開,只是沉著地凝視對方,沈令暉也不以為意,繞過他來到魔物屍身前,抬手便將銳利的兵刃插進魔物體內,縱向一剖,那顆如漆黑石頭般的魔核便從腥臭的血肉中露了出來。沈令暉取出那顆魔核,口中喃喃唸了一段法訣,魔核周遭散發的黑氣忽然就煙消雲散,而漆黑的魔核也漸漸變作常人血肉一般的顏色,甚至隱隱跳動著,彷彿活人心臟。
「你不阻止我?」對方突如其來地回頭道。
顧雪襟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並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但是有一點他還是明白的——這個人似乎是在以某種方式挽救沈令暉的生命,姑且不說該不該阻止對方這件事,光是沈令暉的身軀正在對方的掌握之中,神識似乎也暫時沉睡著,他就不能輕舉妄動;沈令暉的命還握在對方手上,他有所顧忌,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沈令暉」笑了一下,那笑容中隱隱含著一絲說不出來的複雜意味,他鬆開手,那柄兵刃便憑空消失,顧雪襟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那顆不再漆黑的魔核慎重地放入先前被貫穿的胸膛之中,彷彿變戲法似的,被割裂的皮肉逐漸合攏,彷彿自有意識地修復著血管、神經與肌肉,片刻後,「沈令暉」低頭凝視著胸口,那裡除了尚未拭去的血汙以及破碎的衣物之外,皮膚表面已經變得完好如初。
「你究竟是什麼人?」顧明錦低聲問道。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對方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回想起先前那柄兵刃,又瞧著對方的神色,一絲過去從未想過的念頭劃過心頭,顧雪襟來不及細思,那句話便脫口而出,「你是昭成?」
「沈令暉」一怔,收起了微笑,露出了五味雜陳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你是怎麼發現的。」
「那柄劍看起來有些眼熟。」顧雪襟道。
「是,那是我過去的佩劍。」昭成淡淡說道。
「你上了他的身。」顧雪襟並未直言奪舍,但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出乎意料的是,昭成搖了搖頭,歎息道:「你到現在都尚未發現,倒是遲鈍得不像你了。」
「什麼意思。」顧雪襟隱隱察覺一絲異樣,但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心中罕有地生出了一絲焦躁。
昭成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卻道:「當年的事你也還記得,我那時確實是死了。只不過,死後尚有一絲元神殘留於洞府之中,後來又附到沈令暉身上。」
顧雪襟並不愚笨,自然知道對方是在解釋,然而這點卻全然說不通,沈令暉與他幾乎是同寢同食,如果身側的人被旁人上了身,顧雪襟不可能分毫都不曾察覺,他之所以沒發現昭成上了沈令暉的身,甚至連一絲一毫不對勁都沒有察覺,這些跡象只有一個理由能夠解釋:他們兩人的元神本出同源,並無不同之處,所以就連顧雪襟與顧明錦這些慣於修煉神識的修士都全然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他想到這裡,不免一陣愕然,「你們是……」
昭成淡淡道:「當年我死後,魂魄重入輪迴,投胎轉世,那便是沈令暉。」
顧雪襟一時說不出話。
這怎麼可能?不,這當然是可能的。過去他也聽聞過這種事,修士於修為上停滯不前,又無飛昇成仙的可能,往後多半會想方設法將長久積累的修為封於元神之中,待肉身死去後投胎轉世,換了一副身軀,等元神甦醒後再重新開始修煉;然而這是一種古老的祕法,便連顧雪襟也只是聽聞過而已,從未見過有人嘗試,沒想到昭成卻當真成功了。
顧雪襟想起過去沈令暉害臊地凝視著他的眼神,一時恍然。
是了,除了昭成之外,還有誰會對他這般執著?縱使沈令暉是昭成投胎轉世,也不再擁有那些修為,但是性格喜好多半是不會變的。怪不得顧明錦當時會卜筮出那樣的結果,顧雪襟與沈令暉有緣,自然不可能事出無因。他想到這裡,心頭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
「他知道……」
昭成搖頭,「我沒告訴他。」說著,又頓了頓,才道:「我讓他練了《太始契元經》。」
顧雪襟一怔,眉頭皺起。
《太始契元經》他沒修煉過,但也知道是什麼法訣,那是能分神化元,又能使元神重而歸一的法門,昭成當初大抵就是用了此法,才在轉世前留下了一絲元神;昭成此時讓沈令暉修煉,無非是要讓彼此元神重新融合,這樣一來,原本封存於沈令暉元神中的修為與記憶便能被昭成解開,兩人元神合二為一,而沈令暉從此再也不能稱作凡人,甚至也不是過去的沈令暉了。
顧雪襟不禁道:「你讓他修煉,豈不是讓他踏上修道之路?他不會情願的。」
昭成瞧著他,神情複雜,半晌後方道:「對我來說,那不是『他』,而是『我』。」說著搖了搖頭,歎息道:「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還會嘗到這種滋味,偏偏那又是我自己的轉世,實在是……」他神情悵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
顧雪襟不大明白他在說什麼,也並不在意,而是轉念一想,道:「不對,那《太始契元經》若是修煉成了,你又何必拿那魔核當作……」他說到這裡,終於恍然大悟。
「你說得不錯,《太始契元經》他才修煉到一半,但是他偏偏性命垂危,若是不拿那魔核充數,只怕他立時就要死了。」昭成苦笑道,「我原本想令他不知不覺地修煉此法,等到功法大成,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也沒什麼可追究的,偏偏世事不盡如人意。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與他神識之間的界線早已模糊,只差最後一步,就會真正融合。」
「這件事已無轉圜餘地?」
「沒錯。」昭成頷首。
那張臉上露出了鎮定自若的神情,瞧著卻極為陌生,沈令暉從來不會在他面前露出這種神情。顧雪襟想道,沈令暉瞧著他時,不是躲躲閃閃,要不然就是尷尬窘迫,甚至是害羞,跟現在這個人的神色截然不同。然而這件事既無轉圜餘地,他又能為沈令暉做什麼?顧雪襟抿了抿唇,目光一動。
昭成不禁伸出手,似乎想碰他,但很快又意識到這麼做並不恰當,便將手收了回去。
「我沒想過會再遇上你。都說冥冥之中自有緣分,我們之間的孽緣大抵抑是如此。」昭成自嘲道。
「你看過沈令暉的記憶?」顧雪襟忽然問道。
昭成搖頭。
顧雪襟瞧著他,一時間也不知道想了什麼,卻將一旁的顧明錦抱了起來,在昭成面前放下,昭成望著他,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難得地露出了茫然神情。顧明錦呆呆地望著他,雖然知道那並非沈令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那種讓人無意識地想要親近的感覺並未減少,反而更甚。
「你是……」他困惑地道。
昭成望著他,沒有說話。
顧雪襟淡淡道:「當年你離去後留下的,不久後你就逝世了,我來不及告訴你。」
昭成一怔,露出了愕然神情,登時說不出話了。
顧明錦向來老成,哪裡不懂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昭成也聽懂了,兩人面面相覷,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半晌後,昭成終於鎮定下來,伸出手摸了摸顧明錦的頭頂,低聲對顧雪襟道:「你……當真是出人意料……」嗓音隱隱顫抖,顯然正壓抑著情緒。
顧雪襟倒是一派淡然,不為所動。
昭成靜了片刻,彷彿經過了長久的猶豫,才道:「那件事,便由你告訴沈令暉吧。」他想了想,又道:「若是不繼續修煉,也沒什麼大礙,只是以那魔核作心臟,會比常人長壽一些罷了。」
「那你又會如何?」
「就像現在一樣,我不能離開這具身軀,就算出現,也不過是偶爾罷了,畢竟要我一輩子都待在識海之內是不可能的。」昭成說到這裡,不知道為什麼,竟隱隱有些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在洞府中等候多年,本也沒想到真能與轉世的自己相會,繼而重新開始修煉,他有千萬種方式能哄沈令暉接著修煉下去,讓彼此重新融合,但終究還是不打算這麼做,算是半放棄了原先的目的。
顧明錦的出現是一個意外,昭成當初對沈令暉的記憶只是驚鴻一瞥,知道這孩子大約是顧雪襟的後代,卻沒想到會是他與他的……這對他而言,完全是超乎預想,也無法預料的事情。彷彿有什麼不能圓滿的缺憾無意間被這個孩子的存在填補了,顧雪襟是他始終求而不得的存在,過去如此,往後亦然,但如今竟然有他們血脈相融的後代存在,其他的憾恨似乎都可以放下不提了。
昭成笑了笑,忽然閉上雙眼,一瞬間,那單薄的身軀便如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倒下,顧明錦慌忙攙住了他,顧雪襟躬身探看,對方那雙血紅色的雙眸已經恢復成原本的顏色,也就是說,現在掌控身體的不是昭成,而是沈令暉。昭成言出必行,顧雪襟倒不擔心對方做出奪舍之事,只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向沈令暉解釋這件事。
昭成與沈令暉本出同源,知道這件事的同時,顧雪襟不免相當吃驚,但很快地又意識到這件事其實不難理解,甚至隱隱有了「原來如此」的感覺。倒不是說沈令暉與昭成有諸多相似之處,只是在某些地方,他們相似得驚人,比如掩蓋在溫和性情下的堅定,還有對於顧雪襟的執著,但他們也有不少不同之處,至少昭成絕不會像沈令暉那樣,經常窘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他想到這裡,將懷中那人抱起,往屋內走去。
適才對他們發起攻擊的,已是那魔物最後的一片元神,正是因為將魔核交給了顧明錦,以他做餌才引來了魔物;顧雪襟對這個計畫不置可否,但看在兒子神情堅決的分上,便也應允了,卻沒想到沈令暉竟會中途回到這裡,反而涉入一場無妄之災。
誠然沈令暉確實傷重瀕死,不過顧雪襟也並非沒有手段救他,而昭成急於替沈令暉取來魔核充作心臟,大抵也是在為將來留下一條後路,如果沈令暉當真願意修道,那魔核往後自是助益極大,然而這話倒也不必明說,顧雪襟與昭成都是心知肚明。
顧雪襟將沈令暉放到床上,替他蓋上棉被。
「父親……」顧明錦送走了阿鸞,跟著進了房間,輕聲喚道。
「什麼事。」他淡淡道,並未刻意降低音量。沈令暉此刻正在沉眠,呼吸綿長,這具原本僅是凡人的軀體正在適應新的「心臟」,不管外界如何喧鬧吵雜,沈令暉一時半刻間也不可能醒來的。
「哥哥……不,我是說剛才那個人……」顧明錦猶疑地問道,語氣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冒犯父親。
「是你的另一個父親。」顧雪襟坦然道。
顧明錦忍了忍,還是不禁期期艾艾道:「那,他……跟哥哥……是……」
「元神是同一個。」他言簡意賅地答道。
顧明錦大概是明白了他沒有說明此事的心情,只挑了關鍵的問題發問,得到解答後便不再多話,只是神情變了幾回,一時彷彿有種古怪的喜悅,一時又似乎有什麼地方還想不明白而覺得困惑,一時又是神思恍惚,神情千變萬化,不一而足。
顧雪襟倒不像兒子一樣震驚之下喜怒形於色,只是望著床上那人,心中有千頭萬緒,卻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竟隱隱生出一絲罕有的躊躇。他不知道沈令暉怎麼會跟著昭成修煉法訣,但從昭成所說也可以猜出一二,昭成大概本來是想瞞著沈令暉此事繼而哄對方修煉的,只是現在不得不出面以這種方式替沈令暉延續生命,而等沈令暉醒來之後,卻得由他來解釋這件事情。
他想到這裡,不禁低頭望向那人,眸色漸深。
沈令暉感覺自己彷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他似乎正被什麼東西追趕著,他努力地奔跑,跑得極快,但是那東西還是追了上來,他心中駭然,就在已經無路可走的時候,忽然腳底踩空,他只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一陣驚恐,倏地睜開雙眼。
……是夢?
他想起自己沉入黑暗中之前發生的事,連忙伸手查探自己的身體,身上沒有任何傷口,曾經被魔物貫穿的胸膛抑是完好如初。這是怎麼回事?沈令暉茫然地想道。他又一次確認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沒有任何奇怪的感覺,一點也不疼痛,先前被穿刺的痛楚似乎不過是夢境帶來的錯覺。
「你醒了。」顧雪襟道。
沈令暉轉頭望向他,到了這時才注意到對方的存在,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周遭,注意到是自己在顧家租賃的房間,有些迷惑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昏迷了三日。」顧雪襟語氣平靜。
「三——三日!?」沈令暉一臉愕然,「這怎麼可能……」
很快地,他想起先前記憶中的可怕場景,難不成那並不是做夢?顧雪襟彷彿看出了他的疑問,低聲道:「三天前你受了魔物重創,傷勢嚴重,有人替你延續了生命,所以你平安無事,只是昏迷了幾日。」
沈令暉一愣,「所以那不是夢?」
這話一出口,瞧著顧雪襟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禁一陣尷尬。
然而顧雪襟也沒有嘲笑他,只是以一種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的奇妙眼神凝視著他,良久,才開口道:「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因為對方神情嚴肅,沈令暉也跟著起身,正襟危坐。
「三天前救了你的人,是昭成。」顧雪襟平淡道。
沈令暉聞言,頓時一陣心慌意亂,結結巴巴道:「昭……昭成?」
「你不必隱瞞,我已經知道他暫且棲身於你識海中的事了。」顧雪襟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髮,似乎是想藉由這種舉動安撫他。
不得不說,這個動作確實有用,沈令暉心頭微微一鬆,眼看顧雪襟不像因為被隱瞞這件事而生氣動怒的模樣,便想了想,小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只是……」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的這句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沒關係。」顧雪襟顏色淺淡的雙眸中並無半分不悅,「我想說的,正是這件事。」
「什麼意思?」沈令暉一時怔愣,瞧著顧雪襟的模樣,不知不覺竟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昭成讓你修煉了《太始契元經》,那是一種讓分離的元神重新聚合的法訣。」顧雪襟平靜道,「你如今修煉到半途,要讓他離去已是不可能了。」
沈令暉愕然,花了片刻細想對方話中意思,一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上了昭成的當,不禁道:「可、可是他當初明明發過誓,不會奪舍……」
「這點確實沒錯。」顧雪襟語氣淡然,彷彿說著什麼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似的,「等你與他重歸一體,那就無分彼此了,自然也不會有奪舍的問題。」
「重歸一體?」沈令暉難得敏銳地注意到了關鍵字,心中愈發不安。
「是。」顧雪襟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昭成投胎轉世過後,便作為沈令暉而重新降生。你與他,原本就是同一個人。」
在對方說出這句話後,沈令暉第一個反應是:這是在開玩笑嗎?然而顧雪襟神情冷靜,眉眼凝肅,半分都沒有在開玩笑的樣子,沈令暉怔了怔,想開口說話,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想問,你憑什麼肯定這件事?有什麼證據?然而他更怕自己表明了這些疑問,而對方卻有理有據地駁回他的疑問,從而肯定這件事是真的。
他恍惚想起,自己為什麼要相信昭成?不就是因為當初隱隱有些憐憫對方嗎?然而按照顧雪襟現在的說法,他可憐的對象,其實就是過去的他自己……現在想來,那些想法何其可笑。沈令暉想笑,卻發現自己完全笑不出來。
顧雪襟將幾天前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次,包括昭成救了他,以魔核充作他的心臟,還有兩人如今不得不共存的現狀……沈令暉渾渾噩噩地聽著,只覺腦海中一片混亂,幾乎無法思考。等到顧雪襟將那些事情言簡意賅地交代過後,沈令暉才抬起眼,茫然地問:「所以……我現在,不算是人類了?」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但仍點了點頭,「你的心臟已經換過了,就不再是原本的你了。雖然說壽命與生存方式沒有改變,不過從維持生命存在的本質而言,確實是如此。」
沈令暉聽到這裡,沉默地垂下頭,一語不發。
這些事情來得太快又太多,他無法立即消化,那些讓人錯愕的資訊全部擠在腦海之中,沈令暉感到一陣頭痛,幾乎不願再思考這些事情;修道或者延續生命之類的,原本就是離他最為遙遠的事情,他甚至還無法立即意識到這些變化意味著什麼,即使顧雪襟說過他的生存方式沒有改變,但生命的本質畢竟是改變了,或許終有一日他的生活方式也會因此改變也說不定。
沈令暉迫切地想要見到昭成。
他想問對方,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瞞騙他,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出實話?但他心中也同樣明白,如果昭成一開始就這麼說,他多半不會答應,甚至不會答應昭成修煉《太始契元經》,這樣一來,一切都不會照著昭成的預定走,所以對方才寧可用言語上的漏洞欺瞞他,也要達成讓他修煉《太始契元經》的目的。
就在這時,頭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觸感。
是顧雪襟的手,正帶著一絲依稀可見的溫柔碰觸他的頭髮。
「昭成既然這麼告訴我,就不會毀約。」
對方大抵是以為他還在糾結於關於修道的事情,所以才這麼寬慰道。
沈令暉忍不住問:「你相信他?」
顧雪襟點了點頭。
沈令暉心中五味雜陳,半晌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畢竟按照對方所說,他與昭成原本就是同一人,然而他對這點還是沒有什麼實感,就算昭成與他過去確實曾經是同一個人,不過現在也不再是了,他們具有不同的閱歷,不同的人生,因此他們是不同的人,又怎麼可能毫無隔閡地重新融合在一起。
儘管昭成或許對顧雪襟做出了某種承諾,但是沈令暉心中仍存有一絲懷疑,然而顧雪襟既然這麼說了,他也就沒有將那些話說出口。一股失落與沮喪湧上了心頭,他忍不住想,要是沒有發生這樁意外,而昭成不得不出面,自己是否就被他像溫水煮青蛙似的哄騙著修煉整部法訣,而後一無所知地與對方合而為一?從顧雪襟所說的話看來,大抵就是如此。
他想責怪昭成,但是仔細想想,對方究竟做錯了什麼?原本的昭成留下那一點元神,就表示上輩子的他早已決定轉世後要繼續修道,而沈令暉的意願原本就不在昭成考量的範圍之內,所以事情才會演變到這種地步。
事到如今,究竟該怎麼做,沈令暉也不明白了。
「他會一直留在我身體內?」他終究忍不住問道。
顧雪襟點了點頭。
「他會對我做什麼?」沈令暉想了一下,發現這種說法不算恰當,又換了種說詞,遲疑道:「他……能掌控我的身體嗎?」
顧雪襟思考了片刻,「現在不行,以後或許可以。」
他微微一怔。
「你修煉了《太始契元經》,你們兩人的元神已經有一半糾纏在一起,就像纏在一起的線團一樣,除非剪斷任何一方,要不然不可能順利分開。」顧雪襟平靜道,「你的元神比他完整,而他的元神比你強大,兩方勢均力敵,如果真的不擇手段分開,也說不準會變成什麼模樣。」
即使顧雪襟沒有特意解釋,沈令暉也隱約能明白,元神糾纏在一起,既然連分開都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又談何全身而退?只是他的元神不比昭成強大,如果堅持要將彼此的元神分開,屆時受創的說不定還是他自己,況且就連昭成所棲身的這具軀體也是他的,昭成或許可以孤注一擲,他卻必須投鼠忌器。
「我到底該怎麼做?」沈令暉勉強壓抑著慌亂開口道。
「只有兩個方法。」顧雪襟起身,來到床沿坐下,低聲道:「一是維持現狀,往後你們各安其所,互不干涉;二是繼續修煉《太始契元經》,你與他合而為一,繼續修道。」
沈令暉想了一下,還是無法做出決定,不管哪一個選項他都不想選,但是除此之外,似乎又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心煩意亂之下,隨口道:「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選?」
「我不知道。」顧雪襟道。
沈令暉聞言,不免望向對方,這個答案在他預料之中,但他沒想到對方答得如此乾脆果決。
顧雪襟對他帶著一絲詫異的視線不以為意,靠在床頭,平靜道:「我從未遇過這種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你不願與他融合,無非是不願修道,我卻不是這樣。」
「那你又是怎麼想的?」他小聲道,「我……應該怎麼做?」
「你可以慢慢考慮,想選哪個都無所謂,我會幫助你。」顧雪襟定定道。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彷彿是給了他什麼承諾似的,沈令暉登時感到些許安心,先前的惴惴不安雖然並未立即煙消雲散,但總算是比先前淡去些許。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自從認識了顧雪襟,他的生活就再也不能以平凡形容,總是有各種事情讓他一再感到吃驚,到了現在,雖然還無法立刻接受昭成往後可能會長久地寄宿於自己體內的事實,但是他已經漸漸地習慣了這些奇異事情的發生。
他忍不住露出一個苦笑。
……如果必須不擇手段地分開元神,昭成與我……你希望是誰存活下來?
這個疑問在心中盤旋良久,沈令暉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將這個問題問出口;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不僅是在為難顧雪襟,也是在為難他自己,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儘管這是他的疑惑,但是不管哪個答案似乎都不公平,況且這也不是什麼是非明確的選擇題。
「別擔心。」顧雪襟忽然這麼說道。
沈令暉還來不及說話,就覺得肩上傳來一股柔和的力道,他被壓得俯下身軀,整個人被迫側枕在顧雪襟的大腿上,而顧雪襟說了那句話後,又回到了往昔的沉默之中,只是那隻手有意無意地摩挲著他的頭髮與耳朵,又如同某種難以言喻的安撫,也像是撫摸寵物一般,那種親密的感覺令人無法自拔地沉淪;他忍不住閉上眼,暫且將那些煩心的事情拋到腦後,像是畏寒的動物一樣,緊緊貼靠著對方。
一、
「哥……哥哥?」顧明錦一臉驚駭地瞪大了臉。
沈令暉緩慢地睜開眼,不知道為什麼,那雙眼睛竟成了血紅色,顧雪襟察覺一絲不對勁,按住了正想起身走過去的顧明錦,而沈令暉勉強站直了身軀,臉上居然露出一絲近乎恍惚的微笑。先前尚存一息而陡然偷襲的魔物已被阿鸞解決,沈令暉緩慢地回頭看了魔物的屍身一眼,手指稍稍一動,一柄兵刃便驟然出現於手中。
「沈令暉。」顧雪襟來到他面前,微微皺眉。
兩人目光對上,沈令暉唇畔仍帶著一絲微笑。
良久,顧雪襟最終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那種感覺很怪異,眼前的人分明是沈令暉,卻一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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