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翻譯VS.人生解讀
當兩者都誤譯時,修改後還能重來嗎?
重回《刺蝟的優雅》擁抱人生、探索自我的溫暖氛圍
這並不是一本藉此訓誡的教條式小說,透過漢妮這段自我發現,我們看到了人生雖難免有殘酷插曲,但它同時也以極寬容的溫柔樣貌面對誤譯的可能,並且帶來了更多難以預料的精彩與多岐。
──資深譯者 詹慕如
那些曾經被誤解的愛與堅持,轉過身看,是否只是一連串的誤譯?
如果有一個契機,你會不會想重譯過去那些失敗的愛情與親情?
精通多國語言的漢妮,正著手於一本以一位能劇演員為靈感的暢銷日文的小說翻譯,就在翻譯完成之際,她在一次散步途中發生墬樓意外,導致她的腦部語言區受損,成為一個無法說母語的失語症患者。受傷後的她雖然可以理解別人話語,但卻只能說出日語,這樣的她對於無法與外界溝通感到挫折與疏離。
在生病的過程中,原本她認為可說是完美的翻譯,卻遭受到小說原作者對她在譯文中加入過多個人揣測的嚴重指責,讓她下定決心探訪原著小說主角的原型,證明自己的翻譯是正確的,在過程中,漢妮也重新審視自己的成長、婚姻和與她的兩個孩子相處的記憶,尤其是對與她斷絕往來已經六年的女兒的點點滴滴,因為對自己有著近乎苛刻的完美要求,當她以同樣標準對待兒女卻遭到強烈抵抗時,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她必須思考自己的翻譯,自己的人生過往,這一切是否都因她的主觀而造成了誤譯,也必須去思考,這一切,還能夠修改或重譯嗎?
作者簡介:
妮娜‧休勒
第一部小說《油畫》(The Painting),便獲得〈舊金山紀事報〉2004年最佳圖書獎與其他眾多大獎,並已翻譯成包含簡體中文等多種語言,曾獲得二○一○年「手推車獎」(Pushcart Prize)提名,
畢業於史丹福大學,並獲得黑斯廷法學院的法律學位和舊金山州立大學的創意寫作碩士學位,目前在舊金山大學教授創意寫作課程。
譯者簡介:
楊士堤
淡江日文系畢,自由譯者。
譯有《阿川流傾聽對話術》、《北斗》、《助產士三部曲》等書
Steveyang1122@gmail.com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資深譯者詹慕如
「休勒以銳利的智慧檢視了翻譯與人際關係的複雜世界。」
紐約時報暢銷小說《法語課》(French Lessons)作者愛倫.蘇斯曼(Ellen Sussman)
尼娜.休勒藉由漢妮.舒伯特的語言天賦向我們傳達了,語言在文學與生活裡的重要性。而漢妮的失落也讓我們曉得,一旦我們失去自己的孩子時,我們將會經歷多麼漫長的痛苦過程。」
《星期三姊妹》作者梅格.克雷頓
「漢妮原本堅信自己的高尚美德是一種正確的行為準則,但她最後卻發現語言的本質竟是如此模糊。當我們嚐試著跨越與我們所愛的人之間的隔閡時,翻譯的技巧便成了一種優美的象徵。」
《Curled in the Bed of Love》作者凱薩琳.布拉迪(Catherine Brady);「歐克納短篇小說獎」得主。
「這是一部傳達出慈悲與智慧,並且讓人記憶深刻的抒情小說。尼娜.休勒讓故事裡的翻譯家失去她的母語,並且前往日本進行一趟發現自我之旅。你一定不能錯過這本小說。」
紐約時報暢銷書《Cane River and Red River》作者拉麗塔.塔德米(Lalita Tademy)
「一場母親與女兒的美好旅程。尼娜.休勒以抒情的散文帶領讀者進入一個充滿不同語言的絢麗世界,並且感受其中人物的愛與憤怒。這是一本充滿懸疑,並且讓人印象深刻的精采小說。」
《海德格的眼鏡》作者泰莎.法蘭克
名人推薦:資深譯者詹慕如
「休勒以銳利的智慧檢視了翻譯與人際關係的複雜世界。」
紐約時報暢銷小說《法語課》(French Lessons)作者愛倫.蘇斯曼(Ellen Sussman)
尼娜.休勒藉由漢妮.舒伯特的語言天賦向我們傳達了,語言在文學與生活裡的重要性。而漢妮的失落也讓我們曉得,一旦我們失去自己的孩子時,我們將會經歷多麼漫長的痛苦過程。」
《星期三姊妹》作者梅格.克雷頓
「漢妮原本堅信自己的高尚美德是一種正確的行為準則,但她最後卻發現語言的本質竟是如此模糊。當我們嚐試著跨越與我們所愛的人之間的隔閡時,翻譯...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次郎站在餐廳裡吃著醃小黃瓜時,看見一條流浪狗跑進他家的院子裡灑尿。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猛力撞上車庫門,整棟屋子隨即劇烈搖晃了起來。
他跑過走廊打開門後,發覺車庫的電動門已經被撞開,水泥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玻璃。黑色本田的引擎還在持續運轉,排氣管不斷排出藍色廢氣。他的老婆坐在駕駛座上,身體往前傾並且呆若木雞地瞪視前方,看來似乎還在懷疑自己是否撞到了牆壁。
他跑到車旁拍打玻璃。「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妳先把車窗打開!」
但愛子沒有轉頭,她的雙手仍然緊抓著方向盤。她的指甲在頻繁啃咬下曝露出粉紅色的嫩肉,儘管這雙手次郎已經看過了幾百次,卻依舊感到觸目驚心。愛子有如靈魂出竅的模樣更是把次郎給嚇傻了,他感到周圍的時空似乎開始四分五裂,而他的思緒也隨之分崩離析。他猶豫不決地想著要先把愛子拖出車外,還是要先打電話叫救護車,或者先通知愛子的醫生。
昨晚睡前,愛子又對次郎說她的心已經變得千瘡百洞,而她的生命正從那些裂口處緩緩地流失。「妳想要我怎麼幫妳?」次郎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挫敗感,因為愛子已經把這些話掛在嘴邊說了一年了。「妳只要說出來,我就會立刻去做。」就連次郎也感覺到自己聲音裡的憤怒與無奈。
如同突然驚醒般,次郎發覺車門沒有上鎖。他打開車門,關上引擎並且拔走車鑰匙。儘管愛子看來似乎沒有受傷,但次郎卻依舊感到憂心,因為他曉得愛子的傷是在她的內心深處。愛子已經看過幾十位醫生,但他們全都無法確定愛子罹患的究竟是哪一種疾病。
漢妮放下小林的小說。這本小說在日本暢銷的部分原因是,小林在一次的受訪中表示,自己在認識了能劇的知名演員大黑一郎後,深受他的魅力所震撼並因此以他為主角創作出這本小說。他告訴雜誌記者:「一郎曾經遭遇表演上的瓶頸並且沉寂了五年,但最後他還是成功地讓自己重獲新生,因此我寫下這本書也是在向他表達我的敬意。」
但大黑一郎這個名字對漢妮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她也不是很了解能劇。她只曉得這種日本古典戲劇的演員全都說著一口生硬晦澀的語言,而且每個角色都擁有各自專屬的面具。能劇不但有伴奏,還有著像古希臘劇一樣的合唱橋段。漢妮向出版社表示,她在翻譯前得先讀過這本《特洛伊木馬旅行》,並且了解小說裡的主角特質後,才有辦法以適當的文字翻譯這本小說。她思考了一會兒,並在占滿一整面牆壁的黑板上寫下一句日文。
「苛立ち」在日文的意思是焦慮。漢妮心想,次郎,你當然會感到焦慮,因為這一年多來你帶著愛子四處尋醫,但她的病情卻毫無好轉,醫生們甚至搞不清楚她罹患的究竟是什麼疾病。四、五個月來,你始終在原地踏步。你的生活已經變得一團混亂,而你對於眼前的狀況卻是束手無策。
接著,漢妮又在黑板上寫下「やり場のない憤り」。這句日文代表的是一種莫名的憤怒,或者是一種既無助又茫然的心情:「やるせない気持ち」。
漢妮在黑板上工整地填滿一排粉筆字後,心想次郎怎麼會在感到焦慮後,立刻湧現莫名的憤怒與無助?
無論小林的意思是什麼,眼前她都只能靠自己去理解。十一個月來,她一直專注在這本小說的翻譯上。儘管她曾經寫過幾封電子郵件詢問小林,但小林總是只簡短地回覆:「我現在很忙」、「請妳試著揣摩」、「我正在忙著寫另一本書」。然而,當出版社把前三章的譯文寄給小林後,小林卻立即回信批評漢妮刪掉了許多他在小說裡不斷重複的重要語句。漢妮向出版社表示,小林或許不了解英語和日語之間有著太多的差異;而且,日語習慣把動詞放在句子的後面,因此聽者總是得等到最後才能明白說者想表達的是什麼。經過這次的相互指控,出版社和漢妮討論後決定等到漢妮完成整本小說的翻譯後,再把完整的譯稿寄給小林。
雖然次郎有著莫名的憤怒,但至少他不會像美國人一樣在房間裡跺腳和咒罵。次郎的字義是第二個兒子,但漢妮心想小林應該要把他命名為「いさむ」,因為這個字在日文的意思是勇氣。小說裡,次郎的老婆在不明原因下意識逐漸模糊,而次郎只能獨自面對這有如一場試鍊般的婚姻。他的憤怒或許細微到難以察覺,但卻又如此真實的存在。儘管如此,次郎對愛子依舊始終懷抱著包容、體貼、耐心與關懷,因此漢妮認為次郎絕對稱得上是個既勇敢又堅強的男人。
「いったい何をしてほしんだい。」(妳想要我怎麼做?)小林由於焦慮而省略了敬語的助動詞「です」。
昨晚,漢妮夢見次郎對著她輕聲地問:妳想要我怎麼做?在漢妮的夢裡,次郎的聲音不但沒有絲毫的焦慮,甚至還帶有勾引的味道。最近幾個月,出現在漢妮夢境裡的次郎總會表現出一些帶有情慾的舉動;他會偷偷地親吻漢妮,或者是把腳伸到餐桌下挑逗漢妮。漢妮不僅會夢見一幕幕凌亂的床單與交纏的肢體,她甚至可以聞到次郎身上的迷人體香劑與大地的氣息。漢妮會對次郎萌生愛意或許只是自然而然的結果,因為她和次郎已經共處了好幾個月,而且她每天總是一睡醒便立即投入小說的翻譯。
昨晚的夢裡,次郎的聲音就像一道溫暖的空氣纏繞、包裹著漢妮的身體。接著,她的眼前浮現出陶瓷浴缸、水蒸氣,耳邊傳來水花四濺的聲音,而且有一個男人正在用沐浴乳輕柔地撫摩她的腳指。漢妮心想,這個男人不可能是大衛,因為男人使用的語言是日語。但男人的聲音也不同於她死去的丈夫比呂,而且她夢見比呂時總是她在服侍比呂。次郎的觸摸帶給漢妮的原本是一陣顫抖和酥麻,但隨後她開始感到一種神聖的感覺,因為他的動作就像在替她進行一場傅油或洗禮的聖事。
漢妮隱約感覺到飢餓,並開始回想自己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隨後,她想起自己早上吃了一顆蘋果和一根胡蘿蔔,接著又想起在這之前她曾聽到一通電話的鈴聲;那通電話很可能是大衛打來問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而這當然也包括了晚餐後的例行活動。更早之前,她還聽見了金門大橋傳來的霧角聲。當時,鋼青色的河面上大概正瀰漫著一片會危及船隻穿越橋下的濃霧。她轉頭看向窗外,驚訝地發覺天色已經暗了,而這代表她已經工作了一整天。她原本應該要休息一下吃點東西,甚至睡一會兒,但她實在不想打斷此刻的愉悅心情。
她往嘴裡塞了一顆糖果。
次郎跑進房裡打電話叫救護車,並連絡愛子的家庭醫師。他一邊聽著電話的鈴聲,一邊搓揉著自己的臉。他心想,如果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一副面具,那麼他就可以隨手讓自己換個表情。他累了,他的生命已經如同愛子般陷入既深邃又漫長的黑暗。
「我已經盡力了。」次郎發覺自己在對醫生說話時,使用的是自己從不曾用過的斷定語氣。
「断固とした口調で」﹙斷定語氣﹚。漢妮心想,次郎,你的確已經盡力了。你曾經想過,愛子或許會恢復清醒,並且對著你微笑;時間或許就在今天,或者是在下一次的治療後。你甚至想過,她會在莫名的情況下,神奇地找回自我。但你所有的期望最後都成了泡影,因此你的聲音不只帶著斷定的語氣,更是一種確定的口吻。你的心裡已經有了結論,一個終將對你的人生帶來徹底改變的結論。
漢妮把這句話翻成:次郎使用自己從不曾用過的斷定語氣。
次郎說他很擔心愛子的安全,但他並不富有,因此他無法為了整天照顧愛子而辭掉工作。
「我能做的事太少了。」漢妮從這句話裡聽見次郎的心聲:我整個人已經被掏空了,如今的我只剩下一副軀殼。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為愛子做什麼,但如果我再想不出別的辦法,愛子也許就完了。
醫生說他可以了解次郎所遭遇的困難與痛苦,但次郎自己卻沒有想過要獲得醫生的認同或理解。漢妮心想,這應該就是次郎自己所說的「望みはない」﹙毫無希望﹚;無論是在真實或想像的世界裡,次郎都陷入了絕望的處境。
次郎,愛子沒有未來可言,你根本無法讓她的病情好轉。你終於可以不用再照顧你的老婆,也不用再時時刻刻擔心她的安危。你終於可以獲得心靈上的平靜。你很訝異我會這麼說嗎?那是因為我很了解這種事。你別忘了,希臘人認為希望的危險程度就如同這世上的所有邪惡,因為希望只會延長一個人的痛苦。
她把「望みはない」譯成:他的希望已經破滅。
次郎說:「仕方がない」﹙我已經試過了一切方法﹚。
醫生說他會直接到醫院等救護車,並且幫愛子掛精神科。次郎謝謝醫生後,掛斷電話。遠處傳來警笛聲後,他咬了一下指關節後迅速地抹去淚水,接著便急忙跑向車庫。救護車駛進車道時,他老婆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駕駛座上,看來就像是她的靈魂已經離開了她的身體。
早上,漢妮的大兒子托馬斯打電話給她。托馬斯是個盡職的兒子,他每星期總會打一次電話向漢妮請安。他也是個很優秀的廚師,只要他到了城裡總會替漢妮做一頓豐盛的大餐,並且一臉滿足地看著漢妮品嚐他所做的白酒燉肉、法式紅酒燉雞以及白松露燉飯。托馬斯從事律師的工作,三十三歲的他目前和妻子以及兩名漂亮的女兒住在紐約。
「大家還好嗎?」漢妮問。
「還不錯。」托馬斯。
托馬斯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淡,這讓漢妮察覺到事情也許並非如此,但當托馬斯還沒準備好談這件事時,漢妮只能保持沉默。她告訴托馬斯,自己正在翻譯一位很有潛力的日本作家的小說,而這本小說則是他在美國出版的第一本書。漢妮相信小林的小說將會在美國引起轟動,因為當一個人日以繼夜地投注在一件工作上,這份工作自然會在這個人的心裡占有很特別的地位。這時,漢妮想到問題會不會是出在安妮的身上。一對夫妻在結婚七年後,通常會開始發生一些問題,而她和比呂的感情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始變得疏遠。漢妮向托馬斯詢問她的孫女莎夏和艾琳的情況。
七歲的莎夏有著一頭烏黑的秀髮、丹鳳眼和淚珠狀的鼻孔,而這些特徵總會讓漢妮聯想起她的女兒碧姬。漢妮已經有六年沒有聽見任何有關於碧姬的消息,因此她不禁想著,碧姬目前人在哪兒?她結婚了嗎?生孩子了嗎?她是否住在國外?她是不是嫁給獸醫,或者是商人?想到這裡,漢妮不禁訝異於自己竟然這麼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漢妮心想,當托馬斯準備好對她透露一些事時,他大概會一邊思考適當的表達方式,一邊皺著眉頭露出嚴肅的表情。托馬斯小時候就是個思慮周到的孩子,他總會把自己的玩具分門別類地放進不同的紙箱,並且在紙箱外貼上「汽車」和「火車」等標籤。每年的一月初,他還會把聖誕節收到的禮物和其它玩具分開擺放。現在,有許多人都認為托馬斯是個成功人士,可惜比呂沒有親眼目睹這一刻。如今的托馬斯不僅能言善辯,而且還長得十分高大。他的身高遺傳自德荷混血的漢妮,而其它特徵則大多來自他的日本父親。
「安妮想要帶孩子們去蒙特雷的水族館,」托馬斯說。「我們到了蒙特雷後,也許可以和妳約個地方碰面。」托馬斯似乎因此變得興奮,並且開始談起自己的工作。「另外,我上星期在辦公室說日語耶!」托馬斯提到有一群日本商人來到他的律師事務所。「雖然我的日語很破,但還是讓他們感到印象深刻。」
「我想也是。」從小,漢妮便讓托馬斯和碧姬生活在五種語言的家庭環境下。漢妮尤其注重日語,因為日語是比呂的母語。學習五種語言讓托馬斯感到苦不堪言,但對碧姬而言卻是易如反掌。
漢妮曾無意間看見孫女擺放耶誕玩具的大紙箱裡,有一本童書《巴別塔》。安妮曾經數次提到,當時的人類在開拓彊域時所憑藉的並不是共同的信仰,而是共同的語言,因此他們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培養會說數種語言的人才。這個世上有太多的事需要學習,更何況英語就是全球貿易的通用語言。安妮原本是個生物學家,她為了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顧孩子而辭掉工作。過去,她的工作內容是從事有關於細胞分裂之類的重要研究。漢妮猜想,安妮大概認為語言是一種太過主觀的學科,因此語言的重要性永遠比不上具有紮實客觀性的科學。
托馬斯聊到了他正在處理的一件案子,而且這件案子的關鍵在於「合理性」,也就是原告的行為是否合理。
漢妮的客廳有一面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落地窗,她走進客廳時陽光正好把她的身影映射在玻璃窗上。隨著年紀的增長,漢妮的外表似乎變得愈來愈像她的德國母親。她的暗金色頭髮、蒼白的肌膚以及深邃的綠色大眼,這些特徵完全不同於年輕時的漢妮。這是一種無法挽回的衰變過程,而她也終將隨著時間走向原點。儘管過了這麼多年,漢妮還是清楚記得母親那種嚴厲的語氣:「Halt die Ohren steif!」﹙抬頭挺胸!﹚漢妮的父親在義大利與荷蘭的政府機關擔任翻譯員,而在父親的工作地點時常調動下,她已經忘了自己是在哪個城市聽到母親對她說出這句話。每年,漢妮都得面對新國家、新房子、新學校和新同學,而她總是無法打進那些女孩們的小圈子。漢妮曾經在回家後哭著對母親說,所有人都討厭她,她們甚至取笑她的藍色襪子。母親告訴她:「這個家裡不准有抱怨,我們家的人都要懂得吃苦耐勞。」漢妮知道母親接下來會開始談到,戰後的柏林生活有多麼辛苦。市區裡到處都是斷垣殘壁,空氣中瀰漫著屍臭味,街道上時常有醉醺醺的俄國士兵四處偷竊、破壞和強姦女人。在同盟國軍隊抵達前,為了避開那些俄國士兵,漢妮的母親和祖母在一間公寓的地下室躲了兩個月。「當年,我們甚至得要吃老鼠,妳這點苦跟我們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
接著,母親突然小聲地告訴漢妮:「親愛的,其實妳不是個普通人。妳是新一代的人類,所以那些人根本無法了解妳。」每當漢妮學習另一種新語言時,母親便會把這些話再對她說一次。隨後,每學習一種新語言,漢妮便會神奇地變得比以前更加高大與出色。漢妮學到第七種語言時,母親高興地說:「如今,妳已經成了最出色的女孩,那些笨女孩更不可能了解妳了。」
漢妮問兒子:「聽起來很有趣,什麼是合理的行為?」她忍住呵欠,但依舊感覺到眼皮沉重、眼睛乾澀。她曉得自己過度的投入工作已經讓自己的身體累壞了,卻也知道自己一旦開始工作又會再度變得廢寢忘食。每當她工作了一整天後打電話給大衛時,大衛總會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體。漢妮曾經告訴大衛,她戴著絲巾的原因不是為了擦汗,而是因為她雖然已經五十三歲了,但還是會有臉部潮紅的現象。大衛體貼地告訴漢妮,她的身體不但既美麗又迷人,而且總是可以引起他的慾望。漢妮想到這裡時,伸手撫摩自己裸露在V領毛衣外的頸子,並把一綹鬆垂的髮絲紮進腦後的髮髻。
托馬斯仍在談論他的法律案件,並且開始引用一些法律術語和判例。一抹雲朵掩過朝陽,微弱的日光使得房間暗了下來。一名身材高瘦結實並且有著一頭蓬亂黑髮的男人,正站在街道對面的一棟維多利亞式老房子的前廊。男人看來不像是這個社區的居民,因為他身上的亮紅色外套搭配上黑色的褲子看來實在太過花俏。他的手上捧著一把看來像是牡丹或菊花的花束,並且正在把那些花逐一扔到人行道上。這幕景象讓漢妮感覺男人彷彿正站在橋邊,而他面前的人行道則是一道河流。她心想,男人是否正在慶祝什麼事,或者正在哀悼某人的死亡。
托馬斯嘆了口氣,或許他已經察覺母親的心不在焉,因此決定改變話題。「我聽到了一些有關於碧姬的消息。」
「哦?」漢妮試著表現出漠不關心。
「不過,我只知道她住進了醫院,但不曉得她發生了什麼事,。」
漢妮回想起碧姬在六、七歲時發燒的情景;她的臉頰泛紅、嘴唇乾裂,而且有好幾天都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態。當時,漢妮一直待在碧姬的身旁照顧她、說故事給她聽、陪她看電影、倒水給她喝、餵她吃蘇打餅、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哄她入睡。
托馬斯打斷漢妮的思緒。「等我打聽到更多的消息時,我會再打電話告訴妳。」他停頓了一下後,補充說:「只要她不反對。」
「只要她不反對?」漢妮以不滿的口吻重複了托馬斯的話。
托馬斯嘆口氣後,說:「我想妳應該了解我的意思,而且我會把這件事告訴妳,也是因為告訴我的人不是她本人。」
碧姬偶爾會和托馬斯聯絡,但前提是托馬斯不能把她的消息透露給漢妮。托馬斯在掛斷電話前說,等他和安妮討論好來蒙特雷的時間後會再通知漢妮。
漢妮掛斷電話後,凝視著對面街道上的一株高瘦的樹木。那株樹木看來彷彿正試圖抓住某些東西似的在風中擺盪著,但它纖細的樹枝看來卻有如隨時可能折斷一般。她走進廚房泡了杯咖啡、並且吃了半片吐司填一下肚子。她心想,這時最好找些事情來做,而且最好是那種可以讓她的心思跳離這一切的事情。
她走向工作室播放蕭邦的《前奏曲作品二十八號》,並在桌前坐下。這張桌子是她母親的遺物,也是漢妮唯一保留的母親的家具。漢妮不了解自己為何要留下這張桌子,因為這張桌子只會讓漢妮回想起母親直挺的背影。她母親總是坐在桌前望著窗外;在瑞士,窗外是一畦花園;在土耳其,窗外是一株無花果樹;在挪威,窗外是一片冰冷的海景;在開羅,窗外是一處農夫市場。他們總是不斷地搬家,因此窗外總會出現不同的景色。漢妮站在走廊上看著母親的背影,並且想像著母親的背影正在向她傳遞一些訊息。只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嚐試解讀,那些訊息始終隱晦難解。
漢妮的父親總是在工作或出差,而且他在漢妮十歲時就去世了,因此母親是漢妮唯一可以求助的對象。有一次,她想要找母親說話時,母親卻很快地轉過身並且一臉不耐地說:「我正在想事情,妳別來煩我!」
第一章
次郎站在餐廳裡吃著醃小黃瓜時,看見一條流浪狗跑進他家的院子裡灑尿。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猛力撞上車庫門,整棟屋子隨即劇烈搖晃了起來。
他跑過走廊打開門後,發覺車庫的電動門已經被撞開,水泥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玻璃。黑色本田的引擎還在持續運轉,排氣管不斷排出藍色廢氣。他的老婆坐在駕駛座上,身體往前傾並且呆若木雞地瞪視前方,看來似乎還在懷疑自己是否撞到了牆壁。
他跑到車旁拍打玻璃。「妳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妳先把車窗打開!」
但愛子沒有轉頭,她的雙手仍然緊抓著方向盤。她的指甲在頻繁啃咬下曝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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