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一年年加深了我的傷感
而我的生命卻更加繁華璀璨
她個性剛烈,生活奇特,卻能以平穩細膩的筆觸,娓娓敘述著女性的奢想與迷惘,是飄邈的慈悲、是澄澈的光、是品嘗過真正寂寥的人生況味。
「今後,在文學的世界裡,像岡本這樣豐盛而深奧的女性,到什麼時候才能再度出現?我不禁感到我身邊的溫暖都消逝了。」──川端康成
新井一二三 專文解讀 林水福、湯楨兆 溫暖推薦
她總是將頭髮梳成西式髮型,穿著和服,帶著憂鬱的表情。
她的唇,有如年輕女孩般微翹, 當嘴角分別往兩邊靠攏時,就會露出笑容,然後再度回到憂鬱的表情。 她的雙手直直地垂在修長身體的兩旁,走起路來就像在輕甩腳踝一般。 有時她會一直逛著同一個地方,有時又像風箏線一樣,突然飄到遠處的賣場裡佇足。 除了大白天的空虛感之外,對於其他事物,她似乎毫無知覺……
累積財富之後仍充滿生命活力的老藝妓,看中出入自家的電器行青年,在保障青年生活不虞匱乏下,讓青年盡情從事自己所喜歡的發明工作。描寫同時擁有如清純少女般天真無邪的思想、以及老女人的執著妄想,被稱為首屈一指名短篇小說的傑作。本書收錄日本國民必讀作品〈家靈〉,描寫懷才不遇的雕金師,對自己無法達成的夢想所懷抱的悔恨。收錄岡本加乃子成熟期作品共九篇,深度凝視女性對性的感嘆、沒落望族的悲哀、生命的悲嘆……
撩亂奇人,絢爛其文。
深受其師 与謝野晶子、愛慕對象谷崎潤一郎以及好友芥川龍之介影響
她對文學的執念,成就自身為日本文學史上重要的偉大女性
「岡本加乃子以華麗絢爛的筆觸,表達了女性對生命的渴望與熱情。」
──文潔若
「她是可以與夏目漱石與森鷗外相提並論的大作家。」
──林房雄
「加乃子是我所知道的女人當中,最優秀聰明的人。」
──芥川龍之介
「她的作品實在傑出,應該重新評價。」
──吉本隆明(吉本芭娜娜之父)
「〈老妓抄〉是明治以來首屈一指的完美短篇作品。」
──亀井勝一郎
作者簡介:
岡本加乃子(1889-1939),東京都人,出身於富豪之家,畢業於跡見女學校。
1906年(明治39年),拜師女詩人與謝野晶子,開始投稿創作短歌。夫為當代風靡一時的漫畫家岡本一平,其子岡本太郎則為二十世紀日本最有名的前衛藝術家。岡本加乃子因婚姻危機,曾自殺未遂。她的丈夫因而知過痛改,忠心守護加乃子,之後更縱容她的情夫搬入同住,而形成奇妙的三人行生活。加乃子於次子死後開始了佛教研究,並成為佛教研究家,她的作品多處可見宗教的影響。1936年發表以芥川龍之芥為筆下主角的小說《病鶴》,正式問世於文壇,開啟了小說創作之路,並在短短幾年發表了大量佳作,〈老妓抄〉即為其中之一。加乃子之後因腦溢血病倒,卒於1939年2月18日。她的作品充滿現代感,筆觸十分華麗絢爛,作品多於歿後在一平的安排下發表。加乃子生前個性太過剛強,生活方式奇特,而常為人們討論的話題,日本作家瀨戶內晴美的《加乃子繚亂》便是以她為題材的小說。
譯者簡介:
蕭雲菁
台北市人。畢業於台北商專電子資料處理科。日本國立御茶水女子大學兒童心理學、教育心理學士,同校臨床心理學系碩士。喜歡閱讀與旅遊,滯留日本近九年,期間足跡幾乎踏遍日本全國。曾任職金融機構,現從事兼職翻譯、口譯,並擔任中國文化大學推廣教育中心日語教師。譯有《劍豪生死鬥》、《愛的領域》、《無辜的世界》、《我,不是替代品》、《墮落論》。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岡本加乃子:日本二十世紀初的女性主義作家
新井一二三
外國人對日本女性往往有先入為主的成見:乖乖、溫柔、保守、貞淑、天生的賢妻良母,樂意伺候丈夫等等。不必說,成見歸成見,現實中的女人始終個個都不同,五花八門,各色各樣的。本書的標題作〈老妓抄〉,我相信具有破碎那種老想像的衝擊力。這居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日本藝妓養活年輕男人的故事。人家最初給派來修理家用電器,可他真正的志願是當上發明家。老女人覺得這個傢伙有點意思,長得也不難看,於是給他提供住房、生活費以及實驗所需要的資金、還有跟他年紀相配的養女。不料,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小白臉失去對發明的熱情,漸漸發胖起來‥‥‥。在小說的末尾,作者載錄老藝妓做的和歌道:年年增匯傷心淚,歲歲麗華益晚香。多痛快!
老男人養活年輕女郎把她寵壞的故事,在文學上和生活中都歷來可不少。然而,交換了兩個角色的性別,印象就完全新鮮。何況〈老妓抄〉是女作家岡本加乃子,於軍國主義者跋扈日本的一九三八年,四十九歲時候發表的作品。更非同尋常的,對她來說,「女人養活美男子」不僅僅是在〈金魚撩亂〉、〈花勁〉等其它作品中也探討過的老主題,而且在現實生活中也長年身體力行的生活方式。早年,剛結婚不久的時間裡,她丈夫岡本一平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導致新婚家庭經濟窘迫。在那麼個苦境裡,二十一歲的新婚妻子就驕傲地詠歌道:專愛美貌結的婚,比何事都奢侈哉。與眾不同,在這首歌兒裡,不是丈夫稱贊妻子的美貌而是妻子顯擺無業丈夫的美貌!
加乃子於東京和鄰近川崎市中間的多摩川邊富農家出身,哥哥大貫晶川中學時候開始在校園文壇上活躍,跟谷崎潤一郎等少壯作家來往,做妹妹的他深受影響,從小就寫詩歌投給文學刊物了。跟美術學校畢業的帥哥岡本一平結婚以後,在東京市區青山住下來,生了後來的大藝術家岡本太郎(即大阪世博會的象徵作品〈太陽塔〉作家)。幸虧,一平不久後即被《朝日新聞》社員夏目漱石賞識而聘用,當上新聞漫畫家一炮而紅,短短的幾年內就賺來了足夠舉家去歐洲遊學兩年(一九三〇至一九三二)的資金。說舉家,岡本家除了夫妻和兒子以外,還包括兩個美男子的。他們分別是慶應大學的歷史學講師,以及加乃子動痔瘡手術住院時,深夜給她打止痛針的外科醫生。
根據瀨戶內晴美(法名寂聽)撰寫的評傳大作《加乃子撩亂》(一九六四),新婚時期的一平曾到處沾花惹草,導致了妻子發作神經衰弱,改悔後,卻決定把自己的生命全部都獻給加乃子,一定要讓她成功成為小說家。為此目的,他不僅立誓從此禁慾,並允許妻子另找男朋友,而且還同意跟他們在同一屋檐下兄弟一般地生活。據說,一平都把加乃子當作觀音來拜了。因為日語裡「可能(Kano)」和「觀音(Kannon)」諧音,再說夫妻歸依佛教,愛詼諧的東京人一平誇張地崇拜天生藝術家氣質的妻子,乃頗有可能的事。
在現實生活中,加乃子凌駕於多個男性之上了,令人好奇究竟是何等美女。然而,關於她容貌,世上一向有兩個極端不同的看法。有人說,她非常美麗迷人。但也有人說,她難看不堪。評傳作家形容成橡皮球的體型,加上童女般無辜的大眼睛和藝妓級的濃妝,就屬於見仁見智的範疇了。何況她有一觸即發不可收拾的感情起伏。總之,從歐洲回日本以後,在多數女同胞仍穿和服的社會裡,加乃子剪短發,塗口紅,穿上醫生情人專門為她徹夜縫紉的西式長裙,她外表無疑特別引人注目,何況身子越來越胖。先做和歌出名、後作為佛教研究家都贏得了文壇地位後,四十七歲的加乃子發表關於芥川龍之介自盡的短篇作品〈病鶴〉,終於成了憧憬許久的小說家。
直到五十歲跟大學生模樣的男人私奔去太平洋岸上油壺海灘的旅館,夜裡中風以前,岡本加乃子作為小說家活動的時間只有兩年多而已。可是,還在歐洲的時候,她已開始天天練習寫小說,幾年積累下來的稿件裝滿了箱子的。並且家裡有兩個男人全面支持她的文學事業;一平是小說家岡本加乃子的監制兼經紀人,幫她找題材,也認識文壇名人;同居情人則承辦了一切雜務和謄清稿件。結果,她的小說得到川端康成等著名文人的高度評價,甚至有人說:她是跟近代日本兩個大文豪夏目漱石和森鷗外能相比的偉大作家。
跟對於她的容貌一樣,對於加乃子的小說,也歷來存在兩個極端不同的評價。她的作品風格屬於唯美派或說耽美派,乃專門關心以男女關係為主的人生,跟二十世紀初風靡一時的社會主義普羅文學、寫實主義小說都格格不入的。她用的詞語又非常華麗、濃厚得叫一部分日本人反胃。
在一次筆戰中,她自己提到過,曾被有人問及「是否妳吃的東西就跟凡人不一樣?」在今天看來,這句話簡直有類似於種族歧視的味道,果然加乃子講到時都很傷心。儘管如此,如果用今天流行的話語,最好地概括她作品世界的一個詞兒還是「肉食系」了。不過,根據她去世後,一平問世的回憶錄,加乃子的胃腸其實並不強壯。比如說,為了本書收錄的〈家靈〉找細節,她在一平帶路下去東京淺草附近的老字號,嘗了整條泥鰍烹制的火鍋,但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因為她的神經和胃腸都收不住生猛的補品。
在《加乃子撩亂》裡,瀨戶內去日本中部的山區訪問早年跟岡本夫妻同居的醫生。事後三十年,他告訴訪問者:因為加乃子的生命力特別強,由三個男人合力去對付她,才能夠保持平衡的。後來,歷史學家提出要跟別的女人結婚,惹起加乃子大火,深夜裡把所有財物都拿到外面,請立即滾出去了。之後,家裡只留下一平和他兩個男人,失去了早先的平衡,結果加乃子另找年輕的對象去,中風致死。加乃子瞑目後,他和一平雙雙地把她棺材運到東京西郊的多磨墓園去,親自動手挖了洞,把她埋在地中之前,上下左右都鋪滿了紅色薔薇花,因為她最早投稿時候用的筆名是大貫野薔薇。
日本最早的女性主義刊物是平冢雷鳥主辦的《青鞜》。從一九一一年創刊起,加乃子一直個是同仁。可以說,她是日本最早期的女性主義者之一。瀨戶內晴美的《加乃子撩亂》就是她書寫《青鞜》同仁生平,如《田村俊子》、《美在亂調》(伊藤野枝),以及其他傑出日本女性傳記,如《蝴蝶夫人》(三浦環)、《遠處的聲音》(管野須賀子)、《余白之春》(金子文子)的系列作品之一。換句話說,二十世紀初,日本已經有一批女性,不同於外界先入為主的成見,不乖乖、不保守、不貞淑、很樂意被丈夫和情人伺候,以充滿個性的方式燃燒了自己的生命。
今天,由台灣新雨出版社刊行《老妓抄》中文版,華人讀者能接觸到岡本加乃子留下的短篇小說作品,我作為她書迷感到非常高興。雖然她的生命,才五十歲就突如到了盡頭,可是她留下的書稿,包括長篇小說《生生流轉》和《女體開顯》,都事後由一平整理而一一問世了。那一點,作為監製、經紀人,他起碼做到了。所以,我們也許該原諒他在加乃子去世後不久,就向年輕女郎連續求婚,並生了兩個孩子,猶如要趕緊挽回之前未能嚐到的家庭生活之溫暖。醫生情人也回故鄉,不僅繼承父親的醫院,而且一再結婚生育,好比跟加乃子過的日子是一場夢。
加乃子生前曾拜託愛兒太郎把她作品翻成法語出版,因為她相信,即使她同胞不能理解自己的作品,廣大世界上一定不乏有識之士。今天,作品被翻成中文了,我相信,黃泉下的作家肯定特別開心,睜開水靈靈的大眼睛童女般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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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家靈
在高崗地帶住宅區的高地上,有一個電車交會而成的十字路,在這十字路當中,還有一條連接平地老街的狹窄斜坡岔道,斜坡岔道中途有一家賣泥鰍的名產店,店面正對著八幡宮神社的院內。被擦拭得非常潔淨的細木條紋門中間有個入口,上面懸掛著老舊的布簾,布簾上還染有白色的書法般文字「命」。
泥鰍、鯰魚、鱉、河豚、夏天時甚至有涼拌鯨魚肉─據說這類食材很能補身養精,所以當年這家店的創始人,才會在自認非常不錯的創意下,將店名取為「命」。相信當年應該是非常令人耳目一新的,不過在之後的幾十年裡,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非常平庸的字眼,再也沒有人對它感興趣。然而就這些食材來說,由於這家店的料理方式非常獨特,加上非常平價,因此客人倒是從來不曾間斷過。
大約在四、五年前,因為對「命」這個字所擁有的某種不安感的魅力和空虛,發起人們開始外出旅行冒險,或是不斷執著地追求黎明─當時正處於非常容易讓人們與這些東西做聯想的浪漫時代,因此這家店也將已經洗到褪色的布簾上的文字,重新拍乾淨,拍掉幾十年來所蒙上的灰塵,提供附近的現代年輕人一個雖即興卻也震撼的感受。年輕人只要來到店門口,就會眺望著布簾上的文字,然後以一種年輕人特有的憂鬱說著:
「累死了,去吃個『命』好了。」
周圍聽到這句話的朋友,一定會提醒說話的人:
「小心別反過來被它吃了。」
然後再互相拍拍對方的肩膀,一群人蜂擁而入。
店內只有一間很寬敞的和式座席,冰冷的藤製榻榻米上,鋪設有四方形的細長木板,也是客人用餐時的餐桌。
客人們不是選擇和室的座席,就是乾脆在水泥地上的椅子坐下來,然後圍著餐桌開始吃喝起來。客人們通常會點火鍋類料理或是碗裝類料理。
被料理熱氣和煙霧燻得發黑的店內,店員似乎只顧擦拭自己搆得著的地方,只見木板牆下面一大半都已經如青銅般地發黑發亮,而往上連到天花板的地方,則像是黑色的爐灶內部。室內有一大盞燈飾,明亮地照著店內,即使白天仍不能缺少它的光芒。它漂白性的光亮,不僅讓和式座席看起來像一個洞窟,更能讓客人舉箸塞進嘴裡的魚肉骨頭,看起來像白色珊瑚一般,也能讓堆積如山的盤子上的白白細蔥,如同白玉般燦爛。這種種景色,讓滿座的客人,宛如一群餓鬼正在舉行饗宴。其中一個原因,或許是因為客人們對食物的品嘗方式並不熟練,才會使得他們像是在緊咬住某種秘密食物似的。
木板牆的另一端,有一扇中型窗,上面還有一個櫃子,客人所點的料理,就從廚房被送到這個櫃子上,再由年輕女服務生送到餐桌上。另外,從客人端取得的點菜單,也是被拿到這個櫃子上來放置,再由坐在窗戶內側旁邊所設的結帳櫃台旁的人,負責監視並接下這些點菜單。長期以來坐在結帳櫃台旁的女東家,是擁有白皙臉龐的店主母親,不過現在已經換成擁有小麥色臉龐的女兒久米子坐鎮。久米子的主要工作,是偶爾從窗子上窺視外面,監視年輕女服務生的服務態度,以及客席上的種種狀況。有時候學生們看到往外窺視的久米子時,會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來,通常這時候久米子只好苦笑地如此要求年輕的女服務生:
「他們實在是很吵,我看妳就多拿一些佐料去給他們好了。」
當年輕女服務生忍住笑意,將塞了滿滿細蔥的佐料盒拿到學生的客席上時,學生們看著滿滿一堆細蔥,立刻感受到自己對久米子的影響奏效,一種勝利感讓他們更加大聲地歡呼起來。
久米子是在七、八個月前回到店裡來,幫忙生病的母親坐鎮結帳櫃台的。自從久米子開始去上女校之後,就漸漸地對這個如洞窟般的家感到厭煩不已,因為她對自己家裡所從事的這種職業,這種如同用食物療法來療癒世上的老人家、精力旺盛的消費者一事,非常難以忍受。
為何人們會如此極度地懼怕衰老?衰老就衰老,又有何妨呢?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會比強迫人們充滿無恥味道、充滿如油脂般發光發亮的精力更卑鄙的了。久米子是一個連聞到初夏椎樹嫩葉的味道,都會感到頭痛的女孩,她愛遠在嫩葉之上的黃昏時的月亮,勝過椎樹的嫩葉。或許就是這些原因,使得她全身散發著年輕的味道。
店裡代代相傳的傳統,就是由男人負責進貨和掌廚,由媳婦或女兒負責守著結帳櫃台。自己既然是獨生女,總有一天就得招贅,然後一生守住這如同餓鬼窟的老闆娘一職。看著忠實完成這項任務的母親,為了這份家業而將自己毫無個性的柔弱一面完全暴露出來,一副不可靠的樣子,以及像能劇裡所戴的白色面具和灰色陰影存在般的臉龐。只要想到自己將來有一天也會是這個樣子,久米子就禁不住全身戰慄。
久米子自女校畢業之後,就形同離家出走般趁機遠走高飛,開始她的職業婦女生涯,只是對於在外的那三年,她從來不提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又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只是偶爾會從所住的公寓裡寄明信片回來。久米子自己對於那三年的生活,也只記得自己像個蝴蝶般地在職場上到處飛舞、綻放光芒,與男性朋友之間,則是如同螞蟻擦肩而過時那樣,互相觸動觸角打招呼而已。這三年的生活雖然如夢一般,但是不論歲月如何流逝,只是不斷重複相同內容的生活方式,也讓她開始感到厭倦。
自從母親病倒,她被親戚叫回來之後,除了她已經長大一事之外,看在親戚的眼裡,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妳在外面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母親曾經如此問她。
「嘿嘿嘿。」
當時她也只是如此地笑笑而已。
從她的反應來看,恐怕她也只是入風不動,不會透露出什麼訊息的,再說母親也不是一個會咄咄逼人的人。
「明天開始,結帳櫃台就麻煩妳看管了。」
母親只是如此追加了一句。
「嘿嘿嘿。」
聽到母親的叮嚀,她仍是笑笑地回應。從小時候起,這個家就不是那種親人之間會互相透露心聲,或是認真商量事情的氣氛,而是一種會互相感到靦腆的氣氛。
久米子自身多少有些死心了,因此打算稍微積極一點來打理櫃台,盡量別讓自己過於厭惡這個店。
* * *
就快到了歲末時節,冷冽的風無情地吹起斜坡上的沙子,也無情地將拖鞋上的細菌吹進乾燥的地面泥土裡。冷颼的風聲,似乎要吹響每一根毛髮,已經是如此寒冷的夜晚了。斜坡上交叉口所傳來的電車聲,夾雜著前面八幡宮神社院內的樹木沙沙作響,以及冷颼的風聲,如同在耳邊用力碰撞似地非常響亮,又如同遠處的盲人正在耳語般地輕微。如果現在到斜坡上去眺望的話,或許就能看見老街的燈光如同冬天的海上漁船燈火一般,正在一閃一閃地明滅著吧,久米子情不自禁地如此想著。
客人回去後的和式客席上,瀰漫著一股連燈飾都被薰染的滷菜香味以及香煙的煙霧。年輕女服務生和負責外送的男店員,正在將火鍋用剩的木炭回收到石頭爐灶裡,繼續燃燒著。對著如此令人內心有所感觸的夜晚,久米子感到有些厭煩,開始翻閱起流行雜誌和電影公司的宣傳畫報來,試著讓自己的心情放鬆。離十點打烊還有一小時以上,看樣子大概不會有什麼客人上門來了,乾脆早點關門算了。正當久米子如此想著時,負責外送的年輕男店員,一副很冷的樣子從外面走進來。
「大小姐,我剛剛經過後面巷子時,剛好遇到德永先生,結果他點了泥鰍湯和白飯,要我外送呢。怎麼辦?」
正在閒著發慌的年輕女服務生,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似的,立刻抬起頭來回應:
「那個人真是厚臉皮,都已經積欠我們一百元以上了,不但一毛錢也不付,現在又要來賒帳……」
年輕女服務生說完之後,立刻窺視著窗口裡面,想要知道聽到這番話後的久米子,會採取什麼樣的回應態度。
「真讓人傷腦筋耶,不過從母親那個時代起,就一直都讓他賒帳,所以我看還是幫他送去吧。」
聽到久米子的這番話,正在裡面燒著木炭、從來不多嘴的年長外送男店員,忍不住地抬起頭來表達意見。
「那可不行喔,大小姐。已經都年底了,應該讓賒帳的客人清一清帳款才是,否則明年還是會繼續賒下去喔。」
這名年長的外送男店員,在店裡算是處於指導者的地位,所以他的意見,基本上還是應該給予尊重才行。想到這裡,久米子也只好順應地回答:「那就這麼辦吧。」
廚房人員將煮好的烏龍麵加上咖哩湯汁和油豆腐皮裝碗,然後端出來給所有工作人員當成消夜享用。久米子也端過其中一碗來,對著熱騰騰的烏龍麵吹氣。當大家吃完這碗消夜時,到處巡邏的火災警戒人員也剛好來到店門口,並敲打著木板提醒人們小心火,聲音之響亮連薄薄的玻璃拉門都震響了。若聽到這個警戒聲時,即使還未到結束營業的時間,基本上就該關店。
突然間,一陣草鞋的啪噠聲傳了過來,而且越來越近,接著就看到店口的拉門被靜靜地拉了開來。
長滿鬍鬚的德永老人的臉探了進來。
「大家好呀,今晚真的好冷啊。」
店員們全都裝作沒看到,只見老人稍微看了一下大家的反應,立刻歪著頭,並用一種既擔心又狡猾的微小聲音問著:
「請問……我點的……泥鰍湯和白飯還沒好嗎……」
先前接到老人囑咐的外送店員,大概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吧,打算回應他。
「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已經關門了……」
不等年輕店員把話說完,年長的外送男店員立刻抬抬下巴,示意著年輕店員。
「你就直接跟他把話說清楚了。」
年輕店員只好對著老人解釋,雖然每一次的金額都不是很多,但是長期累積下來,也已經賒欠店裡一百元以上了,如果不多少償還一些欠款的話,店裡在年終時很難結算店裡的營業額。
「再說了,現在負責櫃檯的,是我們大小姐,已經不是以前的老闆娘了。」
聽到這番說明的老人,開始神經質地摩擦起自己的雙手。
「是這樣子的嗎?」
老人露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情來。
「總之外面很冷呢,先讓我進來再說吧。」
老人說完之後,立刻拉開拉門走了進來。
年輕女服務生並沒有拿出座墊來給老人,老人只好獨自坐在偌大又冰冷的藤製榻榻米上,還露出寂寞的神情來,就像是正在等待審判的犯人似的。雖然他身上穿得很厚,讓他看起來很臃腫,不過實際上他的體格還算是粗大,只是看起來並不太硬朗,左手還習慣性地插在胸前的衣服裡,按著肋骨一帶。幾近全白的頭髮,梳成了全髮型 1,眼睛和鼻子非常端正,甚至是端正得有點過分,讓人不自覺地聯想到薄命面相。不同於他的儒者風範五官,綁在他和服上的是皺巴巴的衣帶以及圍裙,當他坐下來時,和服衣襬下還露出泛黃的衛生褲,另外他還穿著燈芯絨的黑色日式布襪子,整個裝扮完全與他的五官不搭。
老人對著久米子所在的窗口,以及店裡的人們,開始一本正經地述說起整個社會不景氣的問題,以及自己所從事的雕金工作已經不再被需要等等,還說就是因為這樣,自己才會無法償還賒欠的帳款。原本是為了辯解自己無法償還欠款,而開始述說起自己的工作,但是當談及自己工作的稀有性時,老人突然驕傲地滔滔不絕起來,而且越說越昂揚。
老人不只在這一夜才如此,而是經常用著一種不知是得意還是感嘆的氛圍,在述說他的看法。作者僅在此介紹老人的談話內容。
「我所從事的雕金工作,不同於一般的雕金工作,因為我是採取一種叫作片切雕 2的方式。雕金這種東西,就是用金來雕刻金的技術,一點也不簡單呢,這是一種需要堅韌精神的工作,所以如果不每天吃個泥鰍的話,很難持續下去。」
老人身上充分擁有一般老師傅都會有的自豪,完全忘了述說這番話的目的為何,只是陶醉在自己的說詞裡,不論在什麼樣的場合,都能來上一段展現自我的個人即席表演。老人繼續滔滔不絕地述說著,依據他的說明,這種片切雕法,是元祿時代 3的名師橫谷宗珉所創的雕金法,若比喻為劍道的話,就是一刀定勝負的偉大雕金法。
老人左手作勢拿著鋼鏨,右手作勢拿著鐵鎚,然後定住身體,再深深地吸一口氣,將所有力量全部集中到腹部。雖然這不過是在表現工作時的模樣,然而老人的姿勢倒也非常強勁有力,不但很富有彈性,還非常符合自然原則,即使推他或拉他,似乎都不會讓他動搖。外送店員和年輕女服務生,都從老人的這股氣勢裡,感受到一種精神緊繃的魄力,也紛紛跟著繃緊自己的精神來。
老人鬆懈下原本很有威嚴的姿勢,然後嘿嘿嘿地笑著。
「這要是一般的雕金工作,不管我這樣做,還是那樣做,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完成了。」
接著老人像個單口相聲家一樣,只是稍微轉動一下雙手的手腕,彎曲一下後背,就擺出了在操作鋼鏨和鐵鎚般的姿勢來,同時還露出一種如同貪睡和下流的誇張模樣,簡直快讓人招架不住,事實上外送店員和年輕女服務生,正在偷偷竊笑著。
「但如果是片切雕……」
老人再度擺出先前那種威風凜凜的姿勢,然後慢慢張開閉著的眼睛,在他那如睡蓮般的銳利眼神中,深邃的眼眸靜靜地流露著,接著又往斜下方流露而去。他的左手停在某個定點上,右手則從肩膀處直直地往前伸,然後整個右手臂完全保持不動,只是動著右手臂上的肩頭,在右上方劃出一道很大的圓弧。接著他將握住鐵鎚的拳頭,敲打在握著鋼鏨的拳頭上。從窗子上往外窺視的久米子,突然想起了以前在學校時,曾經看過擲鐵餅青年的希臘雕刻石膏模型。當時青年將鐵餅挾在右手上,展現出人類肉體結構的最大極限伸展,他那緊緻又美麗的手臂,這一剎那正輕輕浮現在久米子的腦海裡。在老人作勢敲打的有力姿勢裡,充滿了破壞的憎恨感與創造的喜悅感,兩者似乎正合而為一,發出莫大的絕響。而在他的敲打節奏裡,又充滿了令人分不清是惡魔還是善神的不同於一般人類常識的性質。老人所畫的如天體似的軌道,讓觀者無不萌生出天地無限的感覺,而當他上下畫著如天體般軌道弧線的握鎚的手,正要往握著鋼鏨的手敲過去時,剎那間在一個固定的距離裡停住了,似乎在那個定點裡,存在著一個煞車器一般。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藝術禮儀。老人重複了五、六次這樣的動作之後,才終於鬆懈下身體來。
「各位,明白了嗎?」老人如此問著,接著立刻又說:「所以如果不讓我吃泥鰍的話,我實在是很難持續下去的。」
其實老人每次都會上演的這齣戲碼,而只要他開始表演,店裡的人們就會暫時忘了自己正在東京高崗地的某處店裡,每個人都被一種令人舒暢的危機感,以及常規性的奔放感所迷惑。忍不住盯著老人的臉。只是在聽到老人一番真摯的話語後,最終竟然還是回到泥鰍的話題,令人不禁莞爾一笑。看到周遭的空氣似乎又凝結住了,老人只好繼續說道:「至於這個鋼鏨,它的刀尖使用方法則分為陰陽兩種……」,再度回復到剛剛那種專家的自負態度。牡丹有牡丹的妖艷生命,獅子有獅子的豪邁之風,只要利用刀尖兩邊的觸感,就能雕刻出不同的生命來,而且只要活用這種技術,就能在硬的金屬板上,刻劃出有生命的東西來,整個過程也能夠充滿韻味。老人滔滔不絕地述說著,同時身體動作大增,眼神也更加細膩,宛如在細細品嘗一滴滴甜美的甘露似的。不過這純粹只是他身為專家的個人娛樂而已,店裡頭的人早已感到厭煩,也因此店裡的人為了讓老人趕緊結束這一切表演,只好開口對老人說:
「好吧,那今晚就幫你送過去好了,只有今晚喔,請你回去等著吧。」
說完後立刻送老人出去,並將店門關上。
某個颳風的夜晚裡,當巡邏火災的警戒人員經過,店裡的人也將店門關上,並外出洗澡時,宛如在一旁偷偷等著這一切結束般,老人又悄悄地開了店門走進來。
老人面向著久米子所在的窗口坐下。隔著窗口,老人只是在寬敞的和式榻榻米上呆坐著,半晌都不作聲,只見夜晚的時間慢慢地流逝而去。老人今夜似乎下定了決心,只見他的表情非常消沉。
「我年輕時就很喜歡吃泥鰍,因為我所從事的這項工作,如果不多吃一點補精養神的東西,實在很難持續下去。加上我雖然過著這種落魄生活,在小巷內的大雜院裡一住就是二十多年,但是不論我的鰥夫生活有多麼寂寥、多麼痛苦,這種帶有柳葉般尾鰭的小魚,總是能夠帶給我一個安心的慰藉,對我而言,這種小魚並不單純只是食物而已。」
老人像是要尋求能夠與他有所共鳴的人似的,開始毫無組織地述說起來。
即使被人嫉妒、被人侮蔑,又或者是內心像被惡魔佔據般激動,只要嘴裡含住這種小魚,然後用前牙喀嚓喀嚓地從頭部開始一點一點地咬碎骨頭,我就能感受到所有的怨恨似乎都被轉移到上面去,也就能湧出溫柔的淚水來。
「被我吃掉的小魚雖然很可憐,但吃下小魚的我同樣很可憐啊,不論是誰都值得同情,如此而已。我並不會很想要一個妻子,但是卻很想要一個可愛的東西陪伴我,每次當我萌生這個念頭時,只要看到這種小魚,我悲切的心情總能獲得平靜。」
老人從懷中拿出毛巾布的手帕來,開始擤著鼻子。「跟妳這麼年輕的小女孩說這種事,我實在太過厚臉皮了。」老人先說了這樣一句開場白,然後又繼續述說。「這裡的老闆娘,是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人,以前我也曾經像這樣,因為遲遲無法清償賒欠的帳款,而在夜裡偷偷地跑來,然後像這樣找著藉口跟她辯解,沒想到老闆娘每次都會在妳現在的櫃台位置裡,態度慎重地拄著下巴,隔著窗口稍微往外窺視,然後對我說:『德永先生,如果你想吃泥鰍的話,就儘管說吧,不用擔心,不管多少我都會給你的啦,倒是如果你有雕刻出任何你覺得不錯的東西時,就用它來清償賒欠的帳款,或是將它拿來賣我也可以,只要你能答應我這個條件就行了。』她不斷重複地告訴我,真的只要這樣就行了呢。」老人又再度擤著鼻子。
「老闆娘當時還很年輕,就差不多是妳現在這個年紀,不過那時她就已經招贅了,只可惜她的丈夫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經常四處為家,不論是四谷還是赤坂,可說沒有人不認識他。當時的老闆娘也只是吞忍著,一步也不曾離開過這個櫃台,只是偶爾從窗口裡可以看見她悲傷的臉龐,似乎很想抓住某個人讓她盡情的依靠。想想這也難怪啦,畢竟她也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活生生的人,要她變成一塊毫無知覺的冰冷石頭,實在是太難了。」
那時的德永當然也還很年輕,看見正值芳華的老闆娘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被那種生活活埋,自然會覺得非常不忍。老實說,他曾經有過許多次想要乾脆硬將她拉出來,讓她遠離那個困住她的櫃台。但是在此同時,一種被幾近是半木乃伊的女人給牽絆住,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的思緒,也深深地絆住他。在這種思緒下,他也曾經有過許多次想要逃離這個地方的念頭,只是每次一凝視老闆娘的臉,不論是哪種決心,都會讓他在中途完全失去力氣。老闆娘的表情曾經如此述說過─如果我犯下了任何過錯,就算事後我想要彌補,恐怕這個家都會永遠留下無法挽回的遺憾。然而,如果在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給我安慰的話,恐怕我也早就如同灰燼一般,消失無蹤了─
「所以當時的我,一心一意只想透過我的職業技術,將生命的氣息以及回春的力量,送給已經越來越形同化石的老闆娘。我盡情揮灑自己的所有內心力量,不斷敲打著鋼鏨和鐵鎚,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媲美片切雕的藝術品了。」
德永老人還說,為了慰藉老闆娘,在不知不覺中努力敲敲打打之下,曾幾何時,他的雕金技術竟然成為明治的名師加納夏雄 4以來最精練的人。
不過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雕刻出太多讓人感覺擁有生命的完美作品來。德永後來大致上會從作品裡百中挑一地送給老闆娘,再挑選其次的七、八個作品出售,以掙取生活費,至於剩餘的作品,則會因為覺得不理想,而將它們全數重新雕刻過。「老闆娘不是將我送給她的髮簪插在頭髮上,就是拿在手上欣賞,那種時候的老闆娘,看起來非常有生氣、有活力呢。」不過德永最終只成為一個不為人知的雕金名師,就算這是不可抗拒的命運,歲月這種東西還是太殘酷了一些。
「起初我刻了就算梳高島田髮型 5也能插的銀簪,上面有柳櫻模樣。後來我開始刻圓形髮型用的球形髮簪,周圍刻了夏菊和杜鵑。之後我又利用細紋雕刻技術,刻了如掏耳棒的細型髮簪,上面有細細的胡枝子以及敗醬草模樣。刻到這個程度時,我也已經沒有什麼新的花樣可以雕刻了,所以最後我刻了傳統舊式的一根型髮簪送給她,在髮簪頸上我刻了一隻代表呼朋引伴的白頸鶴。那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雕刻過任何東西給她。」
德永說完這番話之後,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地攤下來,接著才又繼續說:「老實說,我早就沒有能力償還賒欠妳們的帳款了,我的身體也已經大不如前,也沒有精力再投注在工作上,更何況老闆娘年事已大,應該也不需要髮簪了,只是長久以來,已經習慣吃泥鰍湯配白飯的消夜了,如果不吃上一碗的話,實在是無法度過冬天的夜晚,整個身體會凍僵,直到白天來臨呢。像我們這種雕金師,鋼鏨就是我們的一切,除此之外,我們根本無法考慮明天以後的事。如果妳是那個老闆娘的女兒,就請妳今晚也賞給我五、六隻那種細小的魚,就算要我死,我也不想死在這種草木皆枯萎的淒涼寒冷夜。今晚就讓我好好品嘗那小魚的生命,讓我的骨髓也能夠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讓我繼續活下去……」
德永的懇求模樣,像極了阿拉伯人在膜拜落日一般。他以誠懇的心靈面向著天花板,並像神社前的石犬一般蹲坐著,哀怨的聲音宛如在唸誦咒語。
久米子不知不覺地從櫃台處站了起來,一種像是陶醉的心情布滿全身。她慢慢地踱向廚房,廚師已經都走了,沒有半個人在廚房裡,只有滴落在魚簍裡的水滴聲傳了過來。
久米子在唯一亮著的一盞燈下環顧四周,只見大缸都蓋上了蓋子。久米子將蓋子掀開,看見裡面正躺著明天營業要用的,用酒浸泡的泥鰍,有些泥鰍甚至還搖搖晃晃地將頭伸出液體表面。平常連看都覺得噁心的小魚,現在看起來竟是如此親近。久米子捲起小麥色手臂上的衣袖,然後將泥鰍一條一條地抓到帶柄的鍋子裡。沒想到握在手中的小魚還會蠢動,如同一陣電流似的傳到久米子的內心裡。剎那間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瀰漫開來,一個有意義的語詞輕輕地閃過心中─生命的呼應。
久米子將高湯和味噌湯倒進鍋子裡,再抓起一把切成細絲的牛蒡絲撒下去,然後開始在瓦斯爐上攪拌起來。久米子將白肚翻著的小魚熱湯,盛裝在上有朱漆的大碗裡,然後抓起一小撮山椒放在碗蓋上,再連同飯桶一起從窗口遞出來。
「白飯可能有點涼了。」
老人用著一種既不虛榮也不好面子的愉悅心情,抬起燈芯絨布襪子向前走,接過久米子所遞過來的佳餚美食,慎重地放進向店裡借來的外送用料理提盒,然後打開店門,像個竊賊似地消失無蹤。
(未完)
家靈
在高崗地帶住宅區的高地上,有一個電車交會而成的十字路,在這十字路當中,還有一條連接平地老街的狹窄斜坡岔道,斜坡岔道中途有一家賣泥鰍的名產店,店面正對著八幡宮神社的院內。被擦拭得非常潔淨的細木條紋門中間有個入口,上面懸掛著老舊的布簾,布簾上還染有白色的書法般文字「命」。
泥鰍、鯰魚、鱉、河豚、夏天時甚至有涼拌鯨魚肉─據說這類食材很能補身養精,所以當年這家店的創始人,才會在自認非常不錯的創意下,將店名取為「命」。相信當年應該是非常令人耳目一新的,不過在之後的幾十年裡,不知不覺地變成了非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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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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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春藤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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