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3年12月2日,巴黎精神療養院的寒冬火爐前,
一位法國現代女學者與薩德侯爵的「跨時空」對談。
薩德侯爵這位「敗德哲學家」的靈光思想和真實樣貌,
將在電光石火的機鋒間一一展現。
薩德侯爵,世人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外是虐待狂,以及《索多瑪一百二十天》等幾部晦暗駭人的情色之作。但在《夜訪薩德》裡,法國女作家夏特雷從薩德所有遺世作品中,模擬出一場她和薩德侯爵的跨時空對話,打破俗世對薩德的偏見——沉溺於殘酷虐待,人格複雜糾結,透析出薩德的另一種面貌。
在本書中,從夏特雷挑釁的提問,到薩德以自己的方式回應,兩百年後的我們猶如親臨現場,窺見身陷囹圄的薩德侯爵親口闡述他在啟蒙運動、法國大革命、以及法國在邁向共和的過程中扮演的角色。緊湊的夜訪對談同時帶引出他對宗教信仰、人在自然中的定位、人類本能如何在文明和法律中自處、政教分離、女性性自由、廢除死刑等問題的看法,而這些問題在我們這個時代依然是永恆的議題。
薩德確實用自己的方式,參與了法國啟蒙時代的知性冒險。他無疑也同屬那群兼具理性與感性、深刻關切人類未來的知識份子。薩德和這群知識分子一樣,喜歡透過極具象徵性的人物與情景——儘管其中不乏暴力元素——「論述」當時的重大議題:專制,宗教,人類在自然界與物質界中的地位,法律的相對性,文明的可能危害,對個人與集體道德進行重新審視的必要性等。
在這二十一世紀初葉之際,你我生活其中、所謂的「文明世界」依然一再地以悲哀的方式證明薩德早已洞悉人性的睿智。薩德的觀察在本質上是悲觀的,他認為無論理智或律法,都無法真正規範那些我們稱為「衝動」的瘋狂、具毀滅性的力量。他這樣的觀點真的是荒誕不羈嗎?
「我是個縱慾者,但既非罪犯,更不是殺人者 !」
薩德的污名和傳說不免遮蔽了他的人格和哲思中鮮為人知的部分,《夜訪薩德》能讓更多人對他有更加正面的認識,超越先驗觀念和慣性道德尺度,重新審視既定成見,以及那些因為薩德自己不斷撩撥挑釁而造成、乃至加劇的草率批判,重新評估他的作品和思維中那種刻意引人反感的內涵,重新思考他耽溺於殘酷之中的表象……
在這位「敗德哲學家」逝世兩百年後,這場虛擬對談正是世人了解薩德思想精髓的原創新方式。
作者簡介:
諾艾兒.夏特雷Noelle Chatelet
一九四四年生於法國巴黎外郊,本名諾艾兒.喬斯班(Noelle Jospin),是前法國總理里昂內爾.喬斯班胞妹,法國作家,巴黎第八大學博士,同時也是巴黎第五大學人文系所講師。一九八九至九一年間曾擔任法國駐義大利佛羅倫斯文化中心主任;二○○三年起,擔任法國文人協會副主席至今,該協會是巴爾札克、雨果、大仲馬、喬治桑在一八三八年所創立。夏特雷長期關注人類身體及其各種蛻變,並以評論、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敘事等形式呈現她的研究成果。除寫作及教職之外,夏特雷在九○年代之前也曾參與多部法國影集和電影演出。
譯者簡介:
徐麗松
台大外文系畢業,世紀交替之際旅居法國多年,陸續於巴黎第七大學、里昂第二大學及法國高等社會科學院修讀語言學及跨文化研究,並在法國及台灣從事英文、法文翻譯及跨界合作工作。
章節試閱
開場白
不必懷疑,這幾頁所謂介紹文字其實完全不是一篇一般定義中的「序言」,因為我要開宗明義地說,這場假設性的對談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因此我想刻意地以個人口吻強調這場虛構會晤的特殊性,尤其是其中的一份小小野心:促使讀者進一步了解薩德侯爵這個至今依然神祕莫測的謎樣人物。
於是,薩德在我這一生中第三次——容我打個比方——「追上了」我,而他每一次追上我,都是為了一個明確的任務,或說,為了訂購一個服務。我自己可能不會主動去做這件事,因為從任何角度觀之,薩德這個人物以及他的著作都是如此浩瀚無垠,令人望而卻步。
他第一次追上我,是一九七一年的事。當時有人請法蘭索瓦.夏特雷寫書介紹薩德的哲學撰述,但由於他沒有時間做這項工作,便把這個任務交付給了我。
那時的我還很年輕,體內有個小孩正在孕育,內心洋溢天真的幸福喜樂;而對於薩德,我唯一的認知來自《莒絲婷》(Justine),一本當年令我覺得非常尷尬的書。那樣的我居然就在半推半就之下,毫無準備地便全心投入這位天造侯爵的作品汪洋。
「哲學」這扇特殊的門徑是否讓我這縱身一躍顯得不是那麼狼狽不堪?是否使我的「受洗之禮」不會造成那麼大的心靈創傷?我認為是的。
任務的性質迫使我必須置身在一種學術性的冷眼旁觀中,而我需要強調的是理論性的探討,而非癲狂性愛的窺視;毫無疑問地,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我才更能接受這項艱難而彆扭的挑戰,並在某種意義上讓自己在面對其作品非比尋常、多所荒誕的內容時能夠免疫。
我記得當時的我無論面對作者多麼驚世、駭人的文字,都必須保有某種泰然自若、乃至無動於衷的姿態。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我在工作過程中發現薩德一批非常令人驚奇的書信,得以一窺他的另一番面貌,因而不禁改變了對這號人物的既有想法。當然,當年也好,現在也罷,我全然不敢奢望自己的淺見能與學術界中名聲顯赫、地位崇高的評論家和專家們相提並論。
簡言之,帶著一個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距離,我完成了那項研究任務,順利在次年將心血化為專書出版。
七○年代將盡之際,我又展開了另一段薩德學術之旅,針對小說《莒斯婷,或喻美德之不幸》的三個版本進行引介及註解。由於研究目的是探討一個極具爭議性的問題——女性在薩德哲學及性愛體系中所占的地位,我在那次研究中與作者文字間的距離自然而然地縮減了……
今天這項研究任務蘊含了另一種更高的風險,因為我必須投入的程度更大。
在我與薩德初次「邂逅」整整四十年之後,我必須彙整、對照歷來的不同研究觀點,整理出其中的意義。
我相信一個人之所以投入寫作,必有其象徵層面上的因緣,因而我不禁自問:在我個人的創作之路上,薩德是否扮演了某種角色?
即便我一如既往地認為,閱讀薩德所有著作是一種對心智的磨難與試煉,我依然確信這項考驗是值得的。縱使我天性厭惡所有可能的暴力形式,但卻深刻體悟到薩德侯爵的思維手段為我帶來了多大的啟發。
我後來選擇的書寫方向著眼在身體與靈魂之間的流動,設法捕捉身體及其蛻變型態如何幽微地折轉在靈魂的幸福與不安之中。我不否認一種可能性:薩德的思維對我的決定有所影響。
我自問:若非有那次不甚合時宜、令我尷尬不已的「洗禮」,我是否可能准許自己驟然偏離航道,轉而探索一些縱然不至於晦澀或難以啟齒,但也不免夾帶幾分禁忌的議題?這些議題不僅牽動著你我內心一些幽冥黯黑的角落,也逼使我以「真相」之名一再克服自己作為散文家與小說家的恐懼與猶疑,而所謂「真相」,正是薩德本人無比重視的概念……
此外,有一個概念很快就昭然若揭:小說形式可以成為表態性、抗爭性哲學論述的絕佳載體。
這份信念共通於所有十八世紀的哲學小說家,狄德洛、盧梭、伏爾泰、孟德斯鳩……我也戒慎恐懼地將它視為己任。至於薩德,他是否也擁抱這個想法?
我相信是的。
薩德確實用他的方式,參與了這場啟蒙時代的知性冒險。他無疑也隸屬於那群兼具理性與感性、深刻關切人類未來的知識份子。他和他們一樣,喜歡透過極具象徵性的人物與情景——儘管其中不乏暴力元素——「論述」他所處世紀的重大議題:專制,宗教,人類在自然界與物質界中的地位,法律的相對性,文明的可能危害,重新審視個人與集體道德的必要性等。
怎麼,難道薩德這個文學界最黑暗的創作者,竟然也是個啟蒙時代的號角手?
再次聲明,沒錯!這正也是弔詭所在,並且令當年那個年輕讀者——也就是我——瞠目結舌。直到今天,這種弔詭性依然使我深感著迷。那裡面有一種引人入勝的怪異性質,而我正是希望透過一場想像的對談,讓所有那些曾經在薩德作品中只看到黑暗的讀者能感受到這一點。
薩德曾經寫道:「對一個冀望認識人類,並從內在掌握住他的哲學家而言,小說與歷史同等重要。」
「內在」……這個字眼代表的意涵會是什麼?是一種隱匿?埋藏?遮蔽?掩人耳目?不予言說?靈魂的隱密旮旯?乃至禁忌、晦暗、卑劣?
無論如何,薩德奔赴凡人不敢輕易涉足之處進行探索,投身在那些莫名、未明、理性無法聽聞的深邃境域,探看人類靈魂能用什麼方式,將它最邪惡的成分掩藏在那裡,既讓他人無法窺見,也藉此自我欺瞞。
薩德像是個採集非理性元素的礦工,額頭上戴著人類想像力所能創造的最不留情的探照燈,下探到他自己、到你我、到人類自我的最深處,從那裡搬出一車車過去未知、不曾見的材料,從沒有人分析過它,但它足以在所有既定思維中點燃批判的火種。
因之,我們不得不承認,在所有以理性光明照亮人心的啟蒙時代哲學家當中,薩德憑藉他的大膽與極端,可能早已在超乎任何預期的情況下,成為最光芒四射的一盞明燈。
因為他接下的是一項抽絲剝繭的艱難挑戰,他從事的是一份頑強執拗、絕不罷休的志業;他要迫使人類面對他的動物性、他的深層本質,承認他最不可告人的衝動中充滿顛覆性、毀滅性的驅力。
因此,我首先似乎必須在這場非比尋常的對談、在這個第三類接觸中,將屬於薩德的一切交還給薩德,賦予他應得的合理性,並且——縱然這可能引人不安——正式將他尊奉在「百科全書學者」這群對靈魂與物質進行實驗、以文學闡述哲理的小說家之林。薩德自然理當屬於這樣一個家族,雖然他很早就決定唯有「惡」才值得他用理論的刀鋒進行剖析,進而終其一生依循這個原則,將自己與本來的可能歸屬進行切割。
那我又為什麼必須做這件事?
因為,如果這場對談的實踐有其具體價值,其中一個重要理由正是在於它將「距離」因素——在此是時間上的距離——加諸於我們的既定判斷和先驗認知。在薩德肉身消逝兩個世紀後的今天讓他重新進場發言,迫使我們不得不盡一己的思考之力,重新檢視他的思想,據以獲得一份新的領悟,一道新的啟蒙之光。
值此二十一世紀初葉之際,我們居住的所謂文明世界依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悲哀的方式,證明薩德洞悉人性的睿智。他的觀察在本質上是悲觀的,他認為無論理智或律法似乎皆無法真正規範那些我們稱為「衝動」的瘋狂而具毀滅性的力量。這樣的觀點真的是荒誕不羈嗎?
心理分析以令人眩暈的方式走進人類的無意識底層之後,不也得到相似的結論,而薩德早在他的年代,不就已經前所未見地諄諄告誡世人這些道理?
至於薩德細緻解剖人類靈魂後所揭示的無邊無際的變態與倒錯,不等於早已為心理分析家建立鉅細靡遺的精確目錄,乃至目錄標題儼然得以以此類現象之發現者與註解者之名——Sade,定名為sadisme——薩德主義、薩德行徑、薩德作風、「薩德狂」,亦即時下所稱的「虐待狂」?所謂「虐待狂」,不是已經被正式視為心理歷程(processus mental)中一個無庸置疑的事實?
將屬於薩德的一切交還給薩德,這代表我們必須承認他的驚人直覺;他所發現的,是在他之前不曾有人名定過、更不曾有人描述過的現象。
雖然在薩德所處時代,一些當代通用的概念尚未出現,但這並未使他無法捕捉到人類靈魂中的某些東西;那些的確都屬於真相的範疇,屬於一種新的真相。
在此,我特別想到他是如何以無比透亮的洞見進行自我分析,藉以闡述自己身為作家的非理性性格。他的分析濃縮在一個句子中,出自一七七九年他在文森城堡主塔中寫給妻子荷妮.佩拉吉(Renee Pelagie)的一封信:
「您以為您創造了一個奇蹟,把我的肉慾罪惡制約在一種殘酷的禁慾形式中,但您錯了:您反而令我慾火焚身,您在我內心形塑出一個個幻象,而我必須將它們化為現實。」
所有仔細閱讀過薩德的人都很清楚這個透亮的見解。在薩德與我的對談過程中,關於這個見解的討論將構成特別強烈的知性高潮。
這也正是我所盼望的,因為就我認為,它足以為我們提供一些線索,解密我們對薩德還不夠明瞭的部分。
「幻象」(fantome)……今天我們的習慣用語當然是:「幻想」(fantasme)!薩德有一個先見之明,他相信在人類的自我中,有一個無意識、倒錯的部分可以彌補意識遭受的暴力。這豈不是一種預言家般的真知灼見?
在我看來,我們在此找到了一把鑰匙,或許它至少能為我們闡明薩德作品中與復仇心理有關的面向。
「啊,請你至少以薩德之姿,對此一醜行表現出尊重,」莫里斯.布朗修曾經特意做出如此要求。尊重醜行並不代表禁止嘗試它,容我這樣表達……尊重醜行不見得表示我們不能試著以另一種方式趨近它,透過一種在原則性上刻意強調主觀的方法理解它。
理解它……我是帶著這個既自以為是、又趣味無窮的計畫和目的,構思我和薩德之間的再次接觸——一場與前兩次性質不同、而且更加大膽的邂逅。
理解它,藉此分享這份理解?當然!否則理解它有什麼意義?
我盼望藉此讓所有過去不願、或無法閱讀薩德的人有機會接近他,讓所有聽到薩德就會驚慌失措的人能平心傾聽他。薩德的名聲和關於他的傳說不免磨滅了他的人格和哲思中鮮為人知的部分,我希望藉此讓更多人對他有更加正面的體認。超越先驗觀念和慣性道德尺度,重新審視既定成見,以及那些薩德因為自己不斷撩撥挑釁而造成、乃至加劇的草率批判。重新評估他的作品和思維中那種刻意引人反感的內涵,重新思考他耽溺於殘酷之中的表象……
這是否是一種為他平反的企圖?我也不知道。在此重申,在我之前已經有人做過這件事,但這次的做法必然有其特出性,因為所謂「對談」在定義上確實是比較親密的,那等於是一種預設的必要條件。
在我跟薩德的第三度接觸中,我將親自拜訪他。我決定了拜訪他的時間:此時的薩德是個七十三歲的老翁,雖不失當年的帥氣,但已經灰心喪志,沒有恢復自由自身的希望。他患有肥胖症,一身病痛,行動困難,徘徊在夏杭頓療養院中,無處可去……
這裡已經有一個預設立場了:我跟薩德說話。我提問,他回答。不難想像這種狀況會驟然隱含什麼樣的眩暈,並摻雜著激動、興奮、懷疑、良心不安。因為,我何德何能?我有什麼權利詢問他?
那就是對談的必要條件啊!也罷。
這場對談顯然需要一種嚴謹性。因此,我的對談者只能用他自己寫過的字句回答我,其餘一概不行。這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會用我的方式,在他的著作和書信中選擇他的回答內容,這個選擇只屬於我,我可以決定要不要用某個段落,是否將它化約,或將時間前後顛倒,按我所欲溶合混淆虛構與真實,或採取緘默手段,或與此相反,刻意強調他的故事中的某個面向……
所以,我們在這裡說清楚了:本書裡訪問的這位多納西安.阿爾豐斯.法蘭索瓦.德.薩德侯爵,是我依我心之所欲呈獻給讀者的薩德侯爵,我要讓他被喜愛或厭惡,都是由我決定的。
這場對談裡的薩德呼應了我自己的要求條件,我自己的預設立場,我自己的好奇心,和我自己對薩德的想像!當然,對談的先驗條件使這種情況成為可能,但話畢竟還是得說清楚才算數。我就大方地承認我玩的這套小把戲吧……
我還得提一件令我挫折的事:被迫成為與他同時代的人。為了使這場對談成真,我必須也把自己置放在一八一三年的十二月二日。因為這個原因,我不可能對他訴說在他身後所有關於他和他的作品的論述及作為,包括各種研究、評論、戲劇演出、電影改編等等。簡言之,我無法讓他知道在他死後這兩個世紀中,他為我們的世界帶來多少的嫌惡和恐懼、靈感及啟發!
這場有如空中飛人表演般的跨時空對談自然帶有主觀性質,我認為這種主觀性雖然有其深刻興味,但也有它的侷限。我用我的方式繞過了這個侷限,同時還巧妙地將之轉化,利用它賦予對談一種充滿默契的親密形式。隨著對談推展,我發現這種形式對我而言是最自然、也最有效果的。
沒錯,我安排了讓薩德侯爵與我進行面對面談話,地點是他在夏杭頓療養院的租住處中,時間是一八一三年十二月二日,也就是他去世之前一年,一天都不差。一切細節都如此精確,某些時刻是如此強烈而充滿情感、如此逼近現實,以至於我在書寫這些文字時,在我的不羈想像和堅定信念推波助瀾之下,我彷彿感覺親身經歷了這場對談。
我們馬上就會看到,在這個想像的會晤中,我過去一直悉心與薩德侯爵保持的距離已不復存在。原有的距離奇妙地轉化為一種知性上的默契,甚至可說是一種心有戚戚焉的交感與共鳴。
這份默契並沒有讓我免於生氣、衝動、調侃、嘲諷,有時我甚至相當蠻橫無理、咄咄逼人,因為這位親愛的侯爵說起話來不但不時前後矛盾,更不惜口若懸河、大喇喇地詭辯。
不過,再強調一次,這次的目的確實是以最小距離趨近薩德,尤其是透過他的書信,設法在其中所蘊含的人性特質中重新捕捉住這個被錯誤比擬為怪物或吉爾德雷斯的人物。世人把他和關於他的傳說混為一談,混淆了他的真實面貌和他的小說家身分,模糊了他本人和他筆下創造的人物、那些惡名昭彰的「幻象」,以及那些充斥在他的著作中、恣意凌虐被害者、使我們恐懼不安的淫蕩劊子手和嗜血之徒。
因此,對談前半部旨在釐清薩德侯爵的故事,從中區隔真實和幻想,並有效分辨出造成他起初被監禁的那些荒淫行為,和他作品中那些使他最後遭到二十七年牢獄之災的顛覆思想。
在這場對談中,「拘禁」的主題當然無所不在,因為薩德確實是以一名遭到禁閉、被迫與世隔絕者的身分發言。他在長期被壓抑的情況下產生的激憤之情,既可以解釋他的哲學思想中為何充滿悲觀,也足供說明他的精神狀態,包括在一八一三年十二月二日這天……
我會以相當放肆的態度對他的思想和人格中的一些其他面向進行詢問,我真切希望自視為放蕩者的他不至於不欣賞我這種放肆……
另外一個對談重點是他以「皮克支部公民」的身分對法國大革命的貢獻。薩德在這個部分展現出的曖昧立場使他毀譽參半,但直到現在,他的預示力量及現代性依舊令人震撼,特別是在民主議題上。我們也不要忘記薩德對女性性愛自由的早熟觀點,即使在今日,他在這個問題上的琢磨依然值得世界各地的人深思。另外,薩德積極捍衛政教分離的概念,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個主題在當今的紛亂世局中,仍具有無比的時事性……這些林林總總的議題無不與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你我息息相關,不斷引發我們的思考。
儘管如此,對談的主要內容將會是哲學性的,因為——姑且先不管討論是否涉及他那些「幻象」——在一次又一次與薩德的邂逅中,最引人遐思的依然是他作為理論家型小說家的那部分,以及他以近乎強迫症的方式對肉體歡愉所做的細緻分析。
薩德和我將針對他的寫作企圖有何深層意義進行一場論戰,藉以辨明到底為了什麼理由,他的思維體系逾越了十八世紀特有的理性化物質主義以及無神論認知基礎,透過他神通廣大的想像力以及他的「火般性靈」,翻轉到一種無庸置疑地敗德、令當代人無法不怵目驚心的口吻與論述中,而且從頭到尾見不到他表現出任何懊悔與歉意?
我會針對充斥在他文字中的暴力和經過論述的殘酷,向他進行詢問。我會孜孜不倦地質疑他為什麼如此縱容、為何那麼狂熱且樂在其中地將邪惡合理化,這樣我才能知道……一個人是怎麼變成薩德的!這豈不是一個極其宏偉的企圖!
對於所有那些問題,除了薩德已經給過的回答之外,我不會有其他答案。然而……為什麼我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這場想像出來的對談、這個虛構的場景、這份人為建構的親近感、這個終究必須揚棄的距離——為什麼最後我自己居然會相信,這一切都幫助我又揭開了面紗的小小一角?
這份感覺,就是我想要與你們分享的。
開場白
不必懷疑,這幾頁所謂介紹文字其實完全不是一篇一般定義中的「序言」,因為我要開宗明義地說,這場假設性的對談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因此我想刻意地以個人口吻強調這場虛構會晤的特殊性,尤其是其中的一份小小野心:促使讀者進一步了解薩德侯爵這個至今依然神祕莫測的謎樣人物。
於是,薩德在我這一生中第三次——容我打個比方——「追上了」我,而他每一次追上我,都是為了一個明確的任務,或說,為了訂購一個服務。我自己可能不會主動去做這件事,因為從任何角度觀之,薩德這個人物以及他的著作都是如此浩瀚無垠,令人望...
目錄
Ⅰ.開場白
Ⅱ.編輯說明
Ⅲ.夜訪薩德
Ⅳ.出處註
Ⅰ.開場白
Ⅱ.編輯說明
Ⅲ.夜訪薩德
Ⅳ.出處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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