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每天都做夢的人,夢境的內容匪夷所思,就像我在本書中描繪過的那樣,超過了我在白天的所有想像。
本書是一個專題性質的隨筆集,探討了夢境的基本特徵,以及人們對夢境的管制。全書旁徵博引,出語犀利、幽默,於嬉笑怒駡之中見出真相。
依我看,人最富有想像力的時刻,只能是在夢中。否則,面對眾多相互衝撞和桀驁不馴的化學元素,一籌莫展的門捷耶夫也不可能輕易發明元素週期表。而按中醫的觀點,做夢是身體虛弱、陰陽不調、剛柔不濟的表現,但我卻明知故犯,將它當作雙倍的人生,當作純粹的享樂:在「夢」中,也能展開白天「夢」想不到的生活——這該是何等奇妙的事情!
作者簡介:
敬文東,男,1968年生於四川省劍閣縣,文學博士,現為中央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主要著作有《流氓世界的誕生》、《指引與注視》、《失敗的偶像》、《隨貝格爾號出遊》、《靈魂在下邊》、《詩歌在解構的日子裏》、《事情總會起變化》、《被委以重任的方言》等。
章節試閱
一、我們的睡眠,我們的失敗
「勞動一日,可得一夜的安眠;勤勞一生,可得幸福的長眠。」達‧芬奇(Da Vinci)讚美的是勞動,更是勞動、睡眠和幸福之間的親緣關係。但他最想稱頌的,或許是將上述三者連在一起的曲線、時間和隧道,尤其是那條不斷延宕、朝六個方位升騰的曲線,不可能是野心、陰謀、詭詐、最大的人生利潤,更何況假借勞動才機緣巧合帶來的榮譽金字塔呢?按照巴羅克(Baroque)主義者的美學立場和倫理學觀點,直線「一根腸子通屁眼」 的率真特性,簡直等同於罪惡,因為它太赤裸、太露骨,約等於初次見面就貿然求歡。達‧芬奇,那個被好奇心控制,隨時準備冒險解剖屍體,以求弄清人體結構、不讓畫筆犯下透視錯誤的傑出人物,非常瞭解勞動的性格和品質,洞悉勞動、睡眠和幸福間的親緣關係。依神學大師德爾圖良(Tertullianus)不無輕蔑性的看法,勞動,尤其是被早期賢哲輕視的體力活與手藝活,「總要比馬戲場、劇場和各種競技場中的活動更為高尚。」 因此,達‧芬奇,那本辛勤勞作的百科全書,才願意賦予勞動、睡眠以溫婉的質地。
但是,除了華夏民人傳說中的「小國寡民」階段(我稱之為陰的世界而不是陽的世界) ,以及古希臘人心目中醇厚、恬靜的「黃金時代」(Golden Times),巴爾紮克(Honoré de Balzac)筆下的拉斯蒂涅發出的戰鬥宣言——「現在咱們倆來拼一拼吧」(A nous deux,maintenant!) ——卻無疑是一切時代最真實的人生廣告術語,最嘹亮的號角,最催人「無利不起早」的鼓點,也是描寫人之野心最簡潔、最筆挺的「元語言」(metalinguistic),就像有人說過的,我們押的是每一個閃念,但每一次的賭注,卻是整整一輩子。自此,被蹂躪、被異化的勞動,成為我們生命中最晦暗、最黏稠的部分,迅速構成了「拼命」的基本要素、爭取人生「從勝利走向更大勝利」的堅實底座,何況德國社會學家尼克勞斯‧桑巴特(Nicolaus Sombart)早就從歐洲現實生活的正面戰場上,以四兩撥千斤的輕鬆招式優雅地保證過:人生「對每一個有進取心的年輕人提出的挑戰,極其簡潔地表現在這幾個字中」 。但那個過分迷戀巴黎的花花公子,厭惡德國的德國佬顯然忘記了,「現在咱們倆來拼一拼吧」,也是法國結構主義者眼中最簡潔、最經濟、最筆直的人生句式,主、謂、賓齊全,定、狀、補暗含,何況額外還有一個買一送一的感歎詞,為它增添了必不可少的曲線;何況浪漫、頹廢的巴黎,還是這條蜿蜒起伏的曲線自我繁殖和隱藏自身的首都,但它也是結構主義者羅蘭‧巴爾特(Roland Barthes)、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和蜜雪兒‧福柯(Michel Foucault)等人的拿撒勒(Nazareth)——上帝之子的誕生地。
自此以後,拉斯蒂涅,那個被捏造出來的人物發出的戰鬥誓言,才無時無刻不敲擊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社會垃圾堆上的人」 的卑微靈魂。它讓我們心醉神迷,令我們神情亢奮,鼓勵我們盯著裸體骨頭的雙眼持續放電……總之,它的品貌、氣質、乳房、四肢和腰身,都同結構主義者樂於將人生看作一個長句的做法,吻合到了天衣無縫的程度。但結構主義者的長句人生觀,還是過早暴露出它的宿命論嘴臉:黑格爾宣稱凡存在即合理;自稱厭惡黑格爾、嫌棄形而上學的結構主義,卻主動找出了「合理」「存在」的結構性機制,還為那句人盡皆知的名言,給出了動力學維度上的繁複論證。同黑格爾老套、刻板的德意志面孔相比,結構主義徐娘半老卻又風韻猶存的「三仙姑」做法意味著:我們的人生樣態只能如此、只得如此,奴隸永遠是奴隸,老婆永遠是命中註定的那一個,宛若死亡只願意同它自己相像。長有一張法國面孔的結構主義試圖表明:它一直都是「修飾我們敘述的宿命論公式」——宛若愛德華‧薩義德(Edward W.Said)針對某種令人厭惡的現實境況痛斥過的那樣。而結構,它當真是奇格弗里德‧吉迪翁斷言的,始終「扮演著無意識的角色」,總是傾心於「專制性的形式世界」嗎 ?頗具反諷意味的是,幾乎所有結構主義者都選擇性地忘記了其論敵——布羅代爾(Fernand Braudel)——的警告和奚落。當然,在布羅代爾所屬的「年鑒學派」(Annales School)諸君子看來,布氏鏗鏘有力、作風霸道的言辭,首先是奚落,其次才是警告:「所有的結構都同時既是歷史的基礎又是歷史的障礙」 。但這等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之辭,遠不足以打擊結構主義者自信滿滿的方法論腎臟,因為在他醉醺醺的高潮時分或癲狂時刻,最想要的,就是結構內部的「吊詭」特性。他也樂於宣稱:結構內部左腳給右腳下絆子、右手扇向左臉的喜劇情景,昭示了人生的自相矛盾;有且只有結構內部的「吊詭」特性,才能讓結構主義者在綿遠、悠長、密不透風的語言空間中,重新安排、設置、規劃和重組我們矛盾透頂的人生與生活。或許,這才是結構主義之於我們的唯一真實性,因為它像前東德(民主德國)一樣,總是傾向於建設一種「沒有心臟的軀幹國家」 ,亦即腦子停擺,陽具挺拔,而且陽具將不受腦袋指揮和支配。
一、我們的睡眠,我們的失敗
「勞動一日,可得一夜的安眠;勤勞一生,可得幸福的長眠。」達‧芬奇(Da Vinci)讚美的是勞動,更是勞動、睡眠和幸福之間的親緣關係。但他最想稱頌的,或許是將上述三者連在一起的曲線、時間和隧道,尤其是那條不斷延宕、朝六個方位升騰的曲線,不可能是野心、陰謀、詭詐、最大的人生利潤,更何況假借勞動才機緣巧合帶來的榮譽金字塔呢?按照巴羅克(Baroque)主義者的美學立場和倫理學觀點,直線「一根腸子通屁眼」 的率真特性,簡直等同於罪惡,因為它太赤裸、太露骨,約等於初次見面就貿然求歡。達‧芬奇,...
作者序
後記
從十八歲到現在的二十多年間,和其他門類的寫作相比,雖然也寫過字數不算太少的隨筆作品,但那只是在讀書、求學、教學的間隙,或在寫作所謂「學術文章」需要喘氣時,像個資深票友一樣偶爾為之;仰仗的,僅僅是老農民對待自留地的那股子熱情和執著,從沒拿出整整半年光陰用於隨筆寫作。在接近完成這部小書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暗暗滋生出來的問題,才讓我大吃一驚。我下意識地問自己:當初決定花費如此大塊的時間,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本書已經正式殺青,我只能粗略地估計:也許是一如既往地想改變自己的語言風格吧;要不,就是因為我是個每天晚上都要做夢的人,想對不請自到的夢境發表一點點小感慨?眼下,我已經無力回答自己給自己提出的問題,姑且存疑吧。有祕密才有美麗,但這到底是誰說的話呢?雖然,作為一個按照四捨五入原則相貌僅僅及格的人,我跟「美麗」這等「美事」不可能有任何關係,甚至八竿子打不著,但那個被我忘記名字的人說出的那句很「美」的話,實在太契合我此刻窘迫的心境。
我非常喜歡隨筆這種文體,但我不願意稱它為「散文」。稱「散文」,實在太輕薄——至少從音調和過於隨意命名的角度看,把「隨筆」叫「散文」,就是無聊之極的事情。隨筆輕鬆、自然、活潑,尤其是表達上的幾乎無所不能,可以最大限度地也很容易地幫助我,把矯揉造作的東西全部排除在外;將自我本性盡可能多地歸還給自己——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真的還有「自我」和「本性」存於世上的某個角落,等待我去收回?但希望自己還有「自我」和「本性」存在,總該不會有問題吧?
通過對這本隨筆小冊子的寫作,我還想做一個小小的實驗:看看能否將學術、思想、文筆、靈感、想像力、修辭術和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糅合在一起;看看隨筆,我喜歡的文體,究竟能夠達到怎樣的密度——它能滿足我對堅強的渴望和幻想嗎?多少年來,我喜歡厚描法,喜歡古波斯的細密畫派,喜歡中國濃墨重彩、一筆筆細細描摹出來的工筆劃。我討厭清湯寡水、淡而無味的東西。無論是文字、人情交往、麵條,還是十元紙幣和五十元紙幣之間的微妙關係,我都不輕易允許它過於寡淡、淺顯和直白——儘管在生活中,我是個堅決信奉「極簡主義」的人。或許,是對密度和厚度的迷戀,最終誘惑我寫下了這部小冊子?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達到了目的(我猜,跟以往對自己的期許一樣,這回同樣未曾達到目的),但在寫作過程中獲得的快意,確實令我十分懷念——此時此刻,它仍然歷歷在目。既然如此,額外還有什麼值得苛求和渴求的東西嗎?
我是個每天都做夢的人,夢境的內容匪夷所思,就像我在本書中描繪過的那樣,超過了我在白天的所有想像。依我看,人最富有想像力的時刻,只能是在夢中。否則,面對眾多相互衝撞和桀驁不馴的化學元素,一籌莫展的門捷耶夫也不可能輕易發明元素週期表。而按中醫的觀點,做夢是身體虛弱、陰陽不調、剛柔不濟的表現,但我卻明知故犯,將它當作雙倍的人生,當作純粹的享樂:在「夢」中,也能展開白天「夢」想不到的生活——這該是何等奇妙的事情!中醫幹嗎非要跟我過不去不可呢。雖然我關心夢,但對夢的解析(它號稱科學)與占夢術(它被稱之為迷信),卻始終將信將疑、時信時疑、半信半疑。在2010年這個災難迭起的年份,我苟且偷生於北京魏公村和梅所屯村,暗自寫下了這些很可能是言不及義的東西,卻不僅僅是對厚描法、細密畫派或中國工筆劃的仰慕,實在有對命運無常的擔憂、惆悵和感傷的因素在內。也許這些因素,就隱隱約約回蕩在這個隨筆小冊子之中。
本書之所以題獻給鍾鳴和韓少功,是因為這兩位前輩作家——他們不過大我十五、六歲——給過我太多的啟發和教益;從我第一次讀他們的作品算起,二十多年一閃而過。我至今還記得當年讀《爸爸爸》和《畜界,人界》時的興奮感。從他們的著述中,我得到過太多的東西;而很多我曾經喜歡過的中國當代作家、學者和思想者,早已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是那些人本來就十分差勁,還是二十餘年過去了,我竟然奇蹟般地稍有寸進?鍾、韓二公至今仍然被我崇敬,不是他們的榮耀,是我的幸運——我也認為自己足夠幸運,因為他們跟我生活在同一個時代,讓我有了自豪的機會、資格和底氣。他們是我心目中的偉大作家,是文學和思想上的雙重英雄——希望「英雄」一詞,在一個決非英雄的時代,聽上去還不太刺耳,也和矯情不沾邊。人都有感恩之心。第一次將自己不成器的著作題獻給別人,僅僅是為了表達感激之情,不存在任何深意,也不可能有任何深意。敬請讀者諸君明察,也敬請心理不健康、好做誅心之論和好偷窺的狗仔隊員們明察。
是為記。
後記
從十八歲到現在的二十多年間,和其他門類的寫作相比,雖然也寫過字數不算太少的隨筆作品,但那只是在讀書、求學、教學的間隙,或在寫作所謂「學術文章」需要喘氣時,像個資深票友一樣偶爾為之;仰仗的,僅僅是老農民對待自留地的那股子熱情和執著,從沒拿出整整半年光陰用於隨筆寫作。在接近完成這部小書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暗暗滋生出來的問題,才讓我大吃一驚。我下意識地問自己:當初決定花費如此大塊的時間,到底是怎麼想的?現在,本書已經正式殺青,我只能粗略地估計:也許是一如既往地想改變自己的語言風格吧;要不,就是因...
目錄
1、我們的睡眠,我們的失敗
2、我們的夢鄉,我們的故鄉
3、夢神,卑微的夢神
4、夢奸犯的誕生
5、占夢術的秘密
6、夢境等級制度
7、聖人之夢
後記
1、我們的睡眠,我們的失敗
2、我們的夢鄉,我們的故鄉
3、夢神,卑微的夢神
4、夢奸犯的誕生
5、占夢術的秘密
6、夢境等級制度
7、聖人之夢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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