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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第七代勇者
1.
撒圖斯村的午夜。
奧林從睡夢中驚醒時，星空正明。森森的月光照亮大地，犬嚎由深夜山林間傳來，前呼後應地咆哮著。
又是灰額那群傢伙……他抓了抓凌亂的短髮，決定發揮他的天賦聽而不聞，但一陣瘋狂的敲門聲緊接傳來。
「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在嗎？」一個陌生青年的聲音大喊。
奧林抱著頭，皺起眉頭來。
「羅蒂神官！」他大吼：「神廟外有人在敲門！」
「我沒有耳背！」一個獅吼似的女聲從隔壁房傳來：「我聽到了！渾小子！」
「那怎麼辦？」奧林高聲問。
「簡單，假裝沒人在！」羅蒂神官也高聲回答。
「我聽到囉！我聽到你們打算裝死了啊！」門外的敲門聲更響了：「你們這樣算神的僕人嗎？我可是來自東方王城的博士喔！快點開門！」
博士到這種窮鄉僻壤幹嘛？
奧林非常肯定，就算是他這種小廟的見習生，也非常清楚，王城的官員是不可能大半夜跑這裡來的。
「高貴的中央官，我們神職者是不會為權貴低頭的。」他邊打呵欠邊回：「營業時間過了，明日請早。」
「這跟權貴無關吧！神廟根本不該打烊啊？快開門啦！不然後面的……」
一陣激烈地犬吠在近處響起，奧林突然意識到不大對勁。
「完了，他們來了，那些邪惡的魔族……」門外的聲音顫抖著。
碰地一聲，神廟大門無預警地敞了開來。一支手很快地將門外，那個縮成一團的傢伙拉了進去。
當門栓再度重重扣上時，兩個持燭台的身影，出現在這自稱是博士的徬徨青年面前：一個看起來是約末十七、八歲，黑髮的白衣少年；另一個是棕色長髮的……嗯，先看看那雄偉的二頭肌，再看看那彷彿石壘般的胸肌，那壯碩的身材比旁邊的小子整整高了一個頭。如果不是剛才聽到她的名字，及安絕對無法把她和「牧師」或「女性」聯想在一塊。
「喂，博士先生，你到底幹了什麼好事？」名叫奧林的白衣少年瞪著對方：「為什麼犬族的人會說你是『獵物』？」
他們來到中央廳堂，或者說，比起廳堂更像鬼屋的陋室。壁上的女神像已模糊到只可意會，多數長木椅更是腐朽不堪。
羅蒂神官豪邁地坐在講壇上，奧林則睡也惺忪地倚著牆，站在一旁。他邊打著呵欠，邊看向坐在木椅上瑟瑟發抖的綠袍青年。
陷入多重驚嚇的綠袍青年花了好幾分鐘，才總算能講清自己的大名。至於事情經過，就沒那麼容易了。
「所以說……及安先生。」奧林勉強試著歸納對方的話：「你和你的老師，是因為預示者的預言，才跑來這裡的？」
及安點點頭。
「因為你們相信第七代替死鬼……喔不，我是說勇者，被我們敬愛的女神選出來了，所以你們得把這倒楣的傢伙揪出來？」奧林思索道。羅蒂神官儼然已經不耐煩地開始跺腳了。
「為什麼你可以把神旨講得這麼負面！你不是女神的見習生嗎？」及安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對方。
「實話實說而已。」奧林停頓了一下：「畢竟比起你的謊話，我誠實多了吧？」
羅蒂神官聽到此，猛然站起身，揉起拳頭，關節咖啦作響。
「慢著，冤枉啊！」及安嚇得縮起身子：「大哥！不，女士！不，牧師大人！小的句句屬實！」
「是嗎？可窗外的夜鷹說，你不是來自王城，而是馬賀高原。」奧林看了他一眼。
「對……對啦，我是從高原過來的。但為什麼是夜鷹？動物？……你不是邪教徒吧？」及安有些詫異。
他的反問得到的唯一回應，就是羅蒂清喉嚨的警告聲。
「抱歉，是我錯了！可佩的神官大人，我不該懷疑你們！」及安立刻站起身鞠躬：「我從馬賀高原出發，是因為預示者大人就在那。她為了觀測神諭已經在那整整一個月了！但只知道勇者的方位，不知道是誰……」
「那狗頭人說的話又是怎麼回事？他們說你和一個老頭做了某些不敬的事？」
及安驚愕的張開嘴，脫口而出：「狗頭人……女神啊，你小子果然是邪惡的術士吧？不然怎麼懂魔族語？」
羅蒂神官瞪了對方一眼，將手重重搭在他肩頭上。
「稟告偉大的神官大人，那不是老頭，是在下的老師！」及安連忙下跪：「我們誤信謠言，以為送狗頭人狗罐頭就可以安全通過他們的領地。豈料罐頭被吃完，老師也被抓……」
歐嗚。一陣長嘯從山頭傳來。
羅蒂斜眼望向奧林。
「『全都過期了』。」奧林翻譯。
撲咚，及安的頭無力地磕了下去。
但羅蒂似乎還想補刀，她冷冷看了及安一眼：「而且，你還有一件事沒誠實，那就是你不是博士，而是博士弟子員。」
及安大吃一驚，抬起頭：「妳怎麼知道？總不會是什麼天眼通吧？」
「天眼通？」羅蒂哼笑道：「得了吧，我沒奧林那種天生的『溝通』能力……是你背包上寫的。」
背包！什麼時候……
奧林指了指羅蒂手上的藍色背包，及安的臉色變得更慘白了。
「別……別開！」他立刻起身阻止：「裡面是很機密的東西！」
「哈，一定是色情書刊。」奧林肯定地說。
羅蒂用非常怪異的眼神看了奧林一眼，仍將袋子打了開來。
是一塊平滑的灰色石板。
2.
奧林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你幹嘛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羅蒂瞪了奧林一眼，再度向及安逼問：「喂，蠢才，這什麼鬼？」
「那是……預示者的神諭板。拜託，放下它！萬一任務達成前弄壞，我們可是會被砍頭的。」及安比出了個冷靜的手勢。
「真的假的？」羅蒂完全不信邪地伸手探去。
「真的！別碰！」及安立刻驚叫：「它有雷電咒文保護，除了勇者以外的人碰到都會觸電……」
啪茲！一聲巨響，火花四射。
「夭壽喔！」羅蒂一被電到，來不及抽手，便下意識地將石板抓出，砸向及安。
「別給我啊！」及安立刻舉手阻擋。
啪茲！又是一陣火光。
「媽啊！」石板立刻被反射性地甩開：「那邊的！接好！」
「啥？為什麼是我！」奧林大吃一驚，閃都閃不及。
砰地一聲，石板完整地命中了他的臉。
羅蒂和及安看了，都為他感到痛地抽了一下。反倒是奧林，竟很鎮定地接住了那塊石板。
「……呼，好家在。我以為會被電死呢。」奧林慶幸地喘了口氣。
「是啊，好在你安然接住。不然萬一摔壞，我們的腦袋全得……咦？」
三個人同時停頓了一下，不發一語地望向了那塊神諭板。
安然地……接住了？
奧林看了其他兩人一眼，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小心翼翼地把神諭板擱到一旁講壇上。
「嗯，大概是電力耗完了，在充電吧。」奧林肯定地點了點頭。
「從沒聽過哪個咒文需要充電的……」及安懷疑地看向奧林。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啊！哈哈哈……」
就在這時，神諭板彷彿火山爆發似的，猛烈地爆出金光，照亮室內。
所有的人都立刻退開，舉手摀住刺眼的光。
「這是……勇者之兆？」羅蒂神官驚愕地喃道：「像女神聖諭上的一樣……」
就連及安也雙掌合十，虔誠地禱告：「女神啊，我感謝您的恩典。但選出這種人……難道祢已經對人類失去信心，執意要毀滅世界嗎……」
啪啦。
一塊窗簾布被奧林扯下，重重蓋在石板上，死命遮住光芒。
「嗯，一定是石板被玩壞了。真是拿你們沒辦法呢。」奧林點了點頭。
但石板卻彷彿有所感應，緩緩飄浮起來。
它平滑的平面上出現了腥紅色的兩個大字，在燭光和陰影下發出陰森的亮光。
「看，奧林小子，神諭板上出現你的名字了！」羅蒂神官指著浮空的石板大喊。
「血……血字？這什麼鬼神諭！根本是詛咒吧！」奧林看著向他逼進的神諭板，終於宛如見鬼似地跌坐在地：「喂，博士弟子員，解釋一下啊！」
「別吵！這是天啟啊！」及安拿出紙筆，開始疾書：「我得記下來交給王城：『第十天，終於找到了第七代勇者，腿軟如初生的小馬……』」
「誰是初生的小馬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陌生的少女之聲，突然憑空回應了。
「就是你這蠢蛋啊！喔，不……新一代勇者啊，回應命運的呼喚吧。」少女的聲音清晰地說道：「不然我就以預示者之名，把你斬首示眾。」
「啊，是預示者烏爾娜。」及安望著石板，尊敬地說道：「女神眷顧的純潔之眼。」
「……抱歉，是我太沒學問嗎？還是我們對純潔的定義不一樣？」奧林小聲地回問。
轟！
神諭板上的血字化為紅色火焰，熊熊燃燒起來，宛如地獄。
「我知道你對新的身份徬徨不安。但請不要懷疑，你所恐懼的一切都是真的，死亡、孤獨、恐怖都是真的。」
「這是在鼓勵我嗎？鼓勵我嗎！」奧林抱著頭，想確定這是不是一場惡夢。
「但這就是你的使命。代表人類去死，不，去討伐魔王，和其手下邪惡的三賢者。然後去死，喔不，是拯救世界。」少女的聲音鏗然宛如銅鐘。
「……連說了兩次去死呢。」奧林的眼神飄忽起來。
「因此，為和平與正義出發吧，女神眷顧的勇者。」少女提高語氣：「收到訊息後，五日內到馬賀高原來找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神諭板非常華麗的轟然一震，輕輕飄降落地。
現在，神廟內只剩侷促不安的奧林，和用怪異眼神盯著他的及安與羅蒂。
一陣沈默。
「……拜託，別那樣看我好嗎？」奧林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剛做了什麼羞恥的事。
就在這時，不知是轉機還是危機，神廟大門突然彷彿快被擊破般地被敲響了。驚人的犬吠聲，打破了室內的尷尬。
「狗頭人！」及安聽了立刻臉色大變。奧林則身心俱疲地望向窗外星空……現在是怎樣，這些人都不用睡覺的嗎？
「去換裝吧，勇者。你的任務來了。」羅蒂神官提醒道。
3.
當奧林披上白色聖袍走下樓時，他注意到及安看他的表情很不自然。好像他穿的不是僧服，而是比基尼似的。
「……幹嘛，沒看過見習生嗎？」奧林邊整理袖口，邊懷疑地問道。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們真的是……算了。」及安搖了搖頭：「但既然要出去談判，你不用帶武器嗎？」
「什麼武器，你覺得我看起來像會用的樣子嗎？」奧林皺起眉頭。
「喂！你不是勇者嗎！……啊，我懂了，其實你是其貌不揚的武術家吧！看你師父那樣就知道！」及安擊掌說道。
「『其貌不揚』這個詞是多餘的吧！還有我不懂武術啊。」奧林路過及安，繼續向前走去。
「什麼！那你……一定知道什麼神聖咒文，可以瞬間秒殺敵人，是吧！」及安跟著走向前追問。
奧林回過頭，露出一個懷疑的表情。
「你是不是看太多奇幻小說了？」
這時，穿著牧師白袍的羅蒂也下樓了，豪邁地闊步向前。
「不用問了，你眼前的這位家裡蹲『勇者』，除了偶爾唸唸經外，其他什麼屁都不會。」她瀟灑地走向廟門。
或許這個答案太過震撼，及安瞬間感到眼前一黑。
「『家裡蹲』也是多餘的。」奧林推開門，小聲地回了一句。
當廟門敞開的瞬間，奧林忍不住吸了口氣。
透著陰森的月光，他看到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不，更精確地說，是毛茸茸的一片。近百位各形各色，雄壯高大的狗頭戰士，在黑暗中滿滿地佔據了前院。
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有人質。在最前方被插在地的木柱上，正穩穩地綁著一個褐衣老頭。
「老師！你還好吧？」及安一見到老頭，立刻高聲叫道：「我們……我們終於找到勇者了！」
還不待那個老博士回應，聽不懂人話的犬族便立刻沸騰了起來。
「他一定在和同伴圖謀不軌！」一個博美犬頭人高喊。
「瞧不起人的騙子！」另一個牧羊犬頭人也大叫：「害我老婆到現在還在拉！」
當然，同樣不懂犬族語的博士師徒，也只聽到犬吠聲不斷，完全沒注意到氣氛有異。
「什麼！喔，偉哉女神。一切苦難都值得了。」博士沈醉地望向羅蒂：「看看這尊貴的壯士啊。她的目光如星，氣宇軒昂，虎背熊腰，儀表不凡……」
「呃，那並不是勇者。」及安忍不住打斷對方：「是『氣宇軒昂，虎背熊腰』旁邊的那小子才是。」
博士立刻將眼光轉投向奧林。
突然，他老淚縱橫起來。
「讚美女神。看看這骨瘦如柴的少年吧。」博士閉上眼搖頭：「他目光呆滯，相貌平庸，弱不禁風，一副靠山山倒的樣子。與其說是璞玉，更近乎頑石……」
「喂，老頭，雖然這裡很吵，我還是聽得到喔。」奧林忍不住也打斷了對方：「再說下去，頑石可不想救你啊。」
說是這麼說，奧林還是做了該做的事。
「灰額！你在哪？」他大聲呼叫道：「灰額首領！我有事要和你談！」
一陣深沉的咆哮。驟然，犬族全安靜了下來。
一聲，一聲。穩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一個比其他犬族都要高壯的身影，在月光下緩緩朝奧林走來。
「是代理首領才對，奧林先生。」
一張灰狼面容出現在陰影之中，雙眼反映著藍色冷光。
奧林瞥見灰額低垂的尾巴，很明顯地發現對方不大高興。這是當然的，因為理由正擺在面前。
但總得試試看吧！
「灰額，請放過這兩個人吧。」奧林用人類語說道：「他們是外人，所以不懂規矩，不小心引起誤會，非常抱歉。」
「我不覺得讓犬族人上吐下瀉是什麼誤會。」灰額不客氣地用犬族語回：「而且你也應當知道，我們和你們的約定，就只限村民而已。這兩個外來者，應當按犬族的規矩處理。」
在及安和博士聽來，灰額只是發出一連串兇惡的犬吠。不過從奧林臉上，他們還是能讀出大難將至的意思。
「哦？就算這兩人是王城的中央官，傷害他們會讓全族陷入危險？」奧林追問。
灰額的眼神微微一變，顯然猶豫了幾秒。
「規矩就是規矩。」他咬著牙說。
奧林嘆口氣，他知道灰額的個性。當五年前，他們全族，被某個不知名的前首領遺棄在這裡時，灰額的堅持就惹出不少麻煩。
如果不是那時溝通得當，不論人類或犬族，現在都不會在這裡了吧。
「如果真的按犬族規矩，你根本不會接受陌生人的贈禮吧？」奧林於是換了方向提問：「灰額，你是代理首領啊。代理首領就不能重訂規矩嗎？」
「不，奧林，你很清楚的。首領是可以，但代理首領不行。」灰額強硬地說道：「只要我沒被挑戰者打倒，就不會有新的首領。」
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按犬族的規矩，新首領必須打倒舊首領才能產生。但不幸，犬族現在的代理首領強的過頭，根本沒人能打敗他，這害得他們一直沒有真正的「首領」，只能沿襲前任首領最後的指令——
留在撒圖斯。
所以儘管這裡的食物已經匱乏，儘管所有的犬族人都盼望能回到魔界故鄉，他們還是在這裡硬撐……
當然，博士師徒是不會知道這些事的。但儘管遲鈍一如及安，也可以看出雙方陷入僵局了。
「呃，可以問一下嗎？如果奧林溝通失敗，我們……會怎麼樣？」他偷偷向羅蒂問道。
「放心，頂多被吃掉而已。」她正色回應。
「放心的點在哪啊！」及安嚇得大叫。
「吃！吃！吃！吃！」一旁的犬族們對「吃」這樣簡單的人類語相當瞭解，他們一聽到這個字，立刻興奮地鼓譟。
灰額看向族人，頗能理解地點了點頭，但奧林還是不放棄希望的再度高喊。
「灰額！你要考慮清楚。你答應我不傷害人類的！」
有用嗎？
及安心驚膽跳地盯著眼前的兩人。他想起書中許多關於魔族野蠻的描繪，他不敢想像接下來會怎麼……
「嗚吼吼吼！」灰額低沈地吠叫起來，而後發出一聲怒吼。
聽到命令，站在前頭的吉娃娃頭耳朵一豎，便颼地把博士連人帶柱一把拔起。
「嗚吼吼吼！」
犬族如同訓練有素的軍隊，同時掉頭高呼，走回山林。及安一看，臉色驟然大變。
「不，老師！」他揮手高喊。
「來不及了，讓他去吧。」羅蒂立刻揪住及安。
「不，不！求求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及安望向犬族們的背影哭喊道：「沒有你我不能畢業啊！」
「原來擔心的是這個啊！」
奧林低著頭走向及安，沈重地搖了搖頭。
「放心，博士大人不會孤單的。」他拍了拍對方肩膀：「剛剛灰額說『另外一隻年輕的，我過幾天再拿。』」
「真是謝謝你啊，談判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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