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審判開始（一）
繁華的都市，繁忙的人，繁雜的生活。
日復一日轉動的地球，時光在一天天流逝，誰都沒有發現，隱藏在日常中的危險。
王晨走在街上，廉價的西裝因擁擠而出現褶皺。酷熱讓大街上的每個人都苦不堪言，然而剛在人山人海的地方待了三個小時的王晨，身上竟然一點汗都沒出。他面色平靜，皮膚沒有絲毫汗濕的跡象，比起其他穿著短褲背心還拚命喊熱的人，簡直就像是活在冬天。
王晨不怕熱，也不畏寒，這是他的特殊體質，好像他天生就對溫度不敏感。不僅對溫度，他對於周圍人的情緒也很不敏感，說好聽一點是反應遲鈍，說難聽一點就是不會看人臉色。
大學期間他曾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也沒交到幾個朋友，剛才在就業博覽會，他更是因為不懂得看臉色而遭了無數白眼。
這樣逛了一圈下來，硬是沒有一家單位接收他的履歷──他連嘗試的機會都沒有獲得就被宣告出局了。
樹上的蟬發出知了知了的鳴音，像是在嘲笑著忙忙碌碌、卻又不知該去向何方的年輕人。
王晨站在公車月臺，反省著自己今天的失敗。
又是沒有收穫的一天，他不得不考慮接下來的半個月，該如何精打細算地安排身上最後的一千塊錢。
對於剛剛畢業正在找工作的王晨來說，花每一分錢都要仔細考慮。他不打算向家裡要錢，也覺得一個成年人不應該再拿這些事去麻煩別人，即使對方是他的父母。
公車月臺上提示車輛即將進站的資訊，遠處一輛雙門車正向這邊駛來，不過速度卻是一點都不慢。為了趕上出發時間，這些公車總是開得像飛車。
低頭算著下個月財務的王晨有些分神，竟然渾渾噩噩地就邁下月臺，正好站在會被公車撞飛的位置。
舊都的魔鬼公車以超高速駛向月臺，司機對著站在月臺外的王晨使勁按喇叭，但是他好像一點都沒有聽見。公車剎車後帶著巨大的慣性衝來，眼看就要發生一起慘案！
周圍人發出一陣陣的驚呼，有人不忍地捂住了眼。
王晨卻在此時抬起頭，看著如怪獸般咆哮衝來的公車，輕輕地眨了下眼睛。
嗡──
在這瞬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波瀾以他為中心向外蔓延開來。
一切都在這一秒靜止。公車和驚呼的人群像是被按了定格鍵，然後所有的事物倒帶般緩緩倒退，動作遲緩而詭異。只有王晨，沒有受到影響。
月臺上的時鐘前一秒的時間顯示為：17:51:09。
在王晨眨眼的那一刻，數字跳動了一下，數字發生了變更：17:51:07。
時間往後退了兩秒，這不起眼的兩秒鐘，足夠王晨向後倒退了一步，重新站到月臺上。在他落腳的一刻，周圍又恢復正常。
時間繼續流轉：17:51:09。
公車平穩地進站，正好在他面前停下。
排隊等車的人恢復往日的擁擠，似乎誰都不再記得剛才那驚險的一幕。王晨投了兩枚硬幣，上車回家。
世界倒轉了兩秒，卻沒有人發現。
沒有「人類」發現。
擁堵的人群中，一雙漆黑的眸，看著那輛載著王晨的公車漸行漸遠。
王晨租住在江北大學城附近，雖然離市中心很遠，但勝在房租便宜，周圍的房客基本上都是大學生或剛剛畢業正在找工作的人，治安也不錯。
他回來的時候，隔壁房的女孩正準備出去。
「晚安。」兩人擦肩而過，女孩對王晨微微一笑。
「晚安。」
王晨點頭回應，然後開門進屋。
這是一間不足三坪的房間，只有一張床、一張書桌、簡單的家具。
回到家後，王晨疲憊地倒在床上，他雖然不怕熱，但是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確很累，腦袋一碰到枕頭意識就漸漸模糊，逐漸睡去。睡夢中，他隱約聽見了細碎的聲音。
淅瀝瀝──
噠噠──咚！
雨水敲打著玻璃的聲音，外面在下雨嗎？
王晨半睡半醒，突然想起窗戶還沒有關，要是被雨水打進來浸濕家具就糟了。但是他睡得有些迷糊，實在不想動彈。
唰啦啦啦──
雨勢漸大，果然有雨滴從窗外被吹了進來，冰涼的雨水滴落在他臉上，屋外的風也颳了進來。
王晨皺了皺眉，掙扎著準備起來關窗，但風雨卻在他準備起身的前一秒被隔開了，吵雜聲變得微弱，屋內又安靜下來，就像是有誰察覺到了他的不適，體貼地關上了窗。
是室友嗎？王晨想。
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他早就搬出了大學宿舍，屋裡只有自己一個人。那麼，是誰關上了窗戶？
幾乎是從床上彈跳著坐起來，他一抬頭，便看見站在窗前的一道黑影。
小偷？不對，小偷不會這麼膽大，看見他醒了還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不走。
強盜？也不像，那人影站在原處，並沒有什麼威脅的舉動。
那麼……是外星人？
王晨眨了眨眼，想要在昏暗的室內看得更加清楚一點。他摸索向身旁，想打開電燈開關。然而對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竟然主動走到床邊，替他打開了燈。
屋子在瞬息間亮了起來，王晨也得以看見眼前人影的容貌。
果然──不是人類！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穿著黑衣的高䠷男人，不，如果忽略這人頭上的那對犄角，倒是可以說他是人，但哪一個正常人頭上會長犄角？還是這樣漆黑的、鐫刻著怪異紋路的犄角，看起來就像是地獄的惡魔。
外形像惡魔的不明人士，卻有著一副蠱惑人心的容貌。英挺的鼻、明亮深刻的雙眸、稍顯薄的唇。此時這個不速之客，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王晨。
在王晨打量他的時候，「惡魔」走近一步，微微俯下身，突然對著王晨下跪行禮。
王晨確定自己沒有眼花，這個惡魔對他行了一個半跪禮。
「屬下尋找您許久，終於找到您了，候選人殿下。」
惡魔低沉的嗓音也很有惑人的資本。當這樣一個英俊的的同性對你恭恭敬敬地下跪的時候，沒有一個男人不會產生一絲優越感。但是王晨卻躲過了他跪的方向，走到惡魔身旁，審視著對方。
「你稱呼我什麼？」他問：「你是從哪個片場跑出來的演員嗎？」
「不，我不是演員，我是為您而來，殿下。」
「你不是人。」在看清對方頭上的犄角並不是道具後，王晨下了判斷。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在罵人，但他確信自己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並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
跪在地上的惡魔也沒有激烈反應，承認道：「我不是人類。當然，您也不是，殿下。」
怎麼好像有種被罵了的錯覺？王晨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此時慶幸自己不像正常人那樣有太過強烈的情緒，否則早已經跑出屋子大喊警察了。
「那你是什麼？」
低著頭的惡魔黑色的眼瞳閃了閃，回答道：「魔物，人類都如此稱呼我們。」
魔物？
王晨摸了摸下巴，看著這個魔物。
單論外形，他絕對符合這個稱呼，但是魔物不都是危險的怪獸嗎？為什麼會在這裡對自己俯首稱臣？
雖然大多數時候王晨對人們的情感缺乏感知，但對於周圍的危險，他卻總能很快做出反應。第六感告訴他眼前這個魔物暫時不會對自己造成危險，所以他繼續詢問這個自稱魔物的男人。而看起來，這個男人也很樂於為他解答。
「你說我不是人類，有什麼依據？」王晨瞇起眼看著他。「這二十多年，我一直過著正常人類的生活。」
魔物微微掀起嘴角，像是嘲笑他的話。「正常？不，殿下。一個正常人類是不會擁有使時間倒轉的能力。」
他看見了？剛才在公車耍的小小把戲，顯然已經落入了這個魔物眼中。
「就憑這些？」
「當然不止。」魔物以執著的口吻道：「從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牢牢記住了您的氣味。如果不是被人類的味道遮掩了這麼多年，我不會至今才尋到您。您的確是我的主人，殿下。」
氣味，難道魔物都是屬狗的嗎？王晨嘆了口氣，換了一個問題。他不想糾結於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古怪的味道把魔物吸引了過來。
「就算如此，你口中的候選人是指什麼？你找我又是為了什麼？」
「請容我一一回答。」
男性魔物站起身來。此時王晨才注意到，這個魔物的眼睛雖然是黑色的，但他的瞳孔邊緣卻有一圈金邊。他的五官既有著歐洲人的立體感，也有著東方人的細膩。如果不是頭上那對突出的犄角，王晨真的只會以為他是哪個混血模特兒或明星。
「從二十年前開始，我便一直尋找遺失在外的殿下。您的氣息和人類混雜在一起，十分不利於搜尋，所以直到今天才尋到您的蹤跡。」魔物微微傾身，右手放在心口。「請恕我來遲。」
他接著道：「而候選人的稱呼，是指您身為王位候選人的身分。您的使命就是在眾多競爭者中，排除對手，登上王位。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殿下您必須盡一切努力。候選人不止您一位，但寶座只有一個。」
王晨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其中隱藏的危險，詢問；「那沒有繼位的其他人呢？」
「賜死。」魔物理所當然地說道：「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同時，他像是猜出王晨的心思，又道：「現在找到您的消息已經在魔物中傳遞開，為了您的安全，請您盡量待在我身邊。」
意思就是，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也沒有失敗的權利。兩者的下場，肯定都是慘不忍睹。王晨揉了揉太陽穴，開始吸收目前為止的龐大資訊。
首先，這個魔物說他不是人，是魔物。這點有待商榷。
其次，這個魔物說他是王位候選人。如果能證明第一個問題，那麼這個同樣能被證明。一樣待定。
最後，他的生命正受到某種威脅。這毫無疑問，無論是眼前這魔物口中說的爭奪王位失敗的後果，還是其他，顯然自從遇到這個長角的男人之後，自己就不再那麼安全了。
最重要的一點，王晨無法確保，如果自己堅持不認同他的說法，眼前這個執著的魔物是否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
從各方面的安全考慮，他決定暫時妥協，於是他問：「你說的那個需要我爭奪的是什麼王位？」
魔物聞言抬頭，黑色的瞳眸望著他，輕輕勾起嘴角。
「您所追求的，永恆與殺戮之王。」
俗稱，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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