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書是關於一所另類學校從誕生、崩解、到重生的故事。
也是關於一群大人與小孩,如何以生命和成長為代價,展開一場教育實驗的故事。
給學生 如果有所學校讓你做自己,你想成為怎樣的自己?
給老師 如果你曾對教育充滿熱忱,卻被學生打敗,你該追尋理想,還是回歸現實?
給家長 如果你想把孩子送到另類學校,你期盼他可以長成什麼樣子?
給官員 如果你想改革教育,你該如何理解教育的另一種可能?
一九九四年四一○教改大遊行後,臺灣的教育改革沿著兩條路線展開,一條是體制內改革,由國家發動備受矚目,也飽受批評;另一條走體制外革命,沒有資源、不被國家承認也鮮為人知。兩條路線好比孿生兄弟,從同個父母的懷抱誕生,卻走上不同的人生旅程。如今大家紛紛談論哥哥的改革故事,探究改革的成敗功過,相對之下,弟弟的實踐卻常常被忽略,甚至被遺忘。
本書要談論的,就是教改當中,被遺忘的體制外革命。
一九九五年在教改浪潮下,苗栗卓蘭山上出現臺灣第一所體制外中學——全人。這是一所標榜自由、反對權威、反對填鴨考試的學校。作者是全人中學第一屆學生,為追尋自己成長的軌跡,重返全人中學展開研究,爬梳二十年來全人從違法辦校到合法立案,實踐自由教育的歷程。
作者探訪不同年代的校友與教師,追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如何實踐心中理想的教育,創造出學生自動自發學習、自主管理生活的教育烏托邦,但這個烏托邦後來為何面臨崩解,學生不進教室上課,偷竊、欺負事件頻傳。從課程到生活,學生不斷挑戰教師的底線。當自由不再是靈丹妙藥,教育該如何可能?
本書揭露了理想教育的艱難,書中呈現的不是體制外教育的天堂,而是一群懷抱理想的教師,他們的挫折、矛盾與焦慮,以及一群在自由教育成長的學生,他們如何與大人衝撞,在說理、吵架與妥協的過程中,「成為他自己」。
隨著臺灣實驗教育的開放,有愈來愈多人選擇另類教育,「以學生為主體」也漸漸成為主流教育追求的目標。全人中學做為實驗教育的先行者,對於師生權力界線的拿捏、青少年同儕關係的影響,已有了深刻的經驗與反思,全人的故事或可對體制內外的教育改革產生重要啟發。
◎沒有給出標準答案,但告訴你這群人如何找答案。
◎不再只是讚頌另類教育,而同時告訴讀者另類教育的美好與代價。
◎呈現一所學校改革的真實過程,顛覆大家對學校改革的想像,告訴大家學校改革如何可能實現。
◎一場臺灣本土實驗教育的紀錄。
◎不再只有家長與教師的觀點,書中大量呈現青少年(受教者)的觀點。
作者簡介:
劉若凡
第一次上街頭就參與了四一○教改運動,從此踏入體制外教育,成為被實驗也自我實驗的一隻白老鼠。求學過程中「轉學」是家常便飯,很少在一個學校待滿三年。為了瞭解教育,畢業後擔任立法院教育委員會助理,負責所有國家的教育預算、法案和政策審查。
因緣際會踏入教育社會學領域,以全人中學為碩士論文前後進行五年的研究,深入探討學校教育的各個面向,論文並獲得臺灣社會學會碩士論文田野工作獎、臺灣社會研究學會批判與實踐論文獎、臺灣另類教育學會碩士論文優等獎。用田野當作研究的基石,熱愛田野,而且一輩子都要做田野。
這本書寫給兩個世代。給上一代,希望把學生消失的聲音,重新帶回教育政策和實務的討論。給下一代,希望用自己成長過程所付出的代價,予以下一代面對未來的參照。
人如其名,因為平凡,所以努力不凡。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近二十年這塊桃花源裡的夢想與實踐,路線與人事,自由與秩序,知識與非知識,理性與感性,作者把這麼複雜的概念與現象,條理分明的編織成一節節好看的故事,每一節故事又處理一項引人深究的爭議。讀完這本書,確是一種知性與感性的享受與衝激,也會領悟生命中一些重要的啟示。──黃武雄(臺灣大學數學系退休教授)
如果學生與老師平起平坐;如果讓學生自己決定自己的學校生活;如果一個學校「沒有大人管」,那麼學生會變成什麼模樣?本書透過精彩的故事,報導了苗栗全人中學這場扣人心弦、驚心動魄的教育實驗,它提供的答案出乎意料,超越了上述選項。──謝國雄(中央研究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兼所長,清華大學社會學研究所合聘教授)
在臺灣,研究全人中學這類「另類學校」或「體制外教育」的著作,不知凡幾,不過,少有著作像本書這樣,分析另類學校是如何「做」出來的。許多著作,或者探討政治、經濟、文化力量如何塑造另類學校的形成,而忽略學校內部的運作過程;有些分析學校運作的,則偏向於靜態的結構,很少關照學校裡老師和學生的實際互動、想法和作為。──林國明(臺灣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
這是一本我等待了二十五年的書。當上個世紀的九○年代初,整個社會渴望教育改革的聲浪髙漲之後,「敎育改革」這四個字很快就和「失敗」劃上了等號,所有的譏諷和責罵蜂湧而至。其實一句話解釋這一切,人的思想和價值觀沒有徹底改變,想在體制內進行改變就會改成把原本的善意全都變成了四不像的大妖怪。我們幾乎完全遺忘了另外一批極少數在體制外進行教育改革的那些老師和學生,他們才是在這一波教育改革的浪潮中真正的革命家。──小野(作家)
一群不滿體制的成年人,為了實踐理想,展開一場挑戰不斷、驚滔駭浪超出想像的青少年教育大冒險。作者以兼具局內人與局外人的獨特視角,為全人高中深情作傳,銘刻台灣另類教育實踐軌跡。──謝小芩(國立清華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本書呈現了教改理想與現實的衝突。當我們高舉教改要以學生學習為主體;以啟發學習動機為最高目標時,都必須很殘忍的面對,若是學生的主體選擇偏食,若是學生對於學術課程沒有動機時,老師該怎麼辦?這些掙扎在書裡都有深刻的描繪。──陳雅慧(《親子天下》總編輯)
這本書討論的豈止是教育,也是愛,是人跟人之間可以為了彼此做出怎生的進退,衡量出新的界線,確保在這界線之內,也許不是你我最舒適的狀態,但是「我們」最舒適的相處模式。書中時常描述到教師的為難,多少次舉夜深談,多少回的商量與退讓,從中我也尋得了,在臺灣寂靜多年的,師生相處的美好質地。──吳曉樂(《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作者)
本書基本上描寫全人實驗中學的誕生與成長,但是因為作者用心鋪陳學校創生的時代社會背景,讓讀者可以在學校與社會兩者的辯證關係中,更清晰理解一所另類學校建構創化的「系統圖像」,體認教育改革運動的人性動力與文化意義。──馮朝霖(政治大學教育系教授)
名人推薦:
小野(作家)
吳曉樂(《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作者)
林國明(臺大社會系教授)
陳雅慧(《親子天下》總編輯)
馮朝霖(政治大學教育系教授)
黃武雄(臺大數學系退休教授)
謝小芩(清大通識教育中心暨學習科學研究所教授)
謝國雄(中研院社會學研究所長暨清大社會學研究所合聘教授)
得獎紀錄: 近二十年這塊桃花源裡的夢想與實踐,路線與人事,自由與秩序,知識與非知識,理性與感性,作者把這麼複雜的概念與現象,條理分明的編織成一節節好看的故事,每一節故事又處理一項引人深究的爭議。讀完這本書,確是一種知性與感性的享受與衝激,也會領悟生命中一些重要的啟示。──黃武雄(臺灣大學數學系退休教授)
如果學生與老師平起平坐;如果讓學生自己決定自己的學校生活;如果一個學校「沒有大人管」,那麼學生會變成什麼模樣?本書透過精彩的故事,報導了苗栗全人中學這場扣人心弦、驚心動魄的教育實驗,它提...
章節試閱
事隔十年,因為偶然的機緣,我再次踏上那條迢迢上學路。
每隔週一,住宿學校四天假期收假,我得起個大早,拎著紅背包和兩星期的宿舍存糧去火車站搭車。那時臺中火車站的時刻表仍是自動翻頁的設計。一翻,早上十點十五分自強號往臺北,準點發車。二翻,十點二十分北上電車往豐原,晚三分鐘抵達。人潮就這樣洶湧地被帶上火車,一群一群駛向他方。
我通常搭乘電車前往豐原,到站後會先和朋友去薔薇派總店,買幾塊漂亮又好吃的派解饞。一塊二十五元點綴著蛋白霜的派,對當時的我們來說簡直是五星級的零食。那時候校內幾個臭男生喜歡在昏暗的網咖裡瘋狂地打電動。然而一到下午二點十分,同學就會紛紛歸位,沿著騎樓走到豐原客運總站。
豐原客運的售票阿姨是位客家大嬸,有點嚴肅且不太多話。每當我遞給她五十塊錢,她就會迅速從售票窗口遞出一張從豐原到卓蘭的票券。上車後我總是緊緊攢著那張車票,找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深怕一不小心就睡過了站。而老舊的客運就一路駛駛停停,駛過東勢大橋來到卓蘭鎮。
行經東勢大橋前,沿途會望見臺三線旁的一個個果園。若是夏天,農人接枝的葡萄紛紛套袋,一串一串地拉著藤蔓往下垂。而我最喜歡的則是秋天,結實纍纍的椪柑壓低了果樹的枝椏,或青或黃的果實,有的早熟,有的青澀。無論早熟或青澀,陽光下果實總和果樹一起映照出金黃的色澤。
峨崙廟是我們的終點站,客運放下我們這些小蘿蔔頭後,又繼續它顛簸的行程。下車後,我們蜂擁進峨崙廟口的小雜貨店,採購零食,準備帶到學校。因為到了學校,我們便會遠離都市和商店,只能吃學校的大鍋飯了。通常就在雜貨店被一群蝗蟲般的小鬼頭一掃而空後,工友就會開著學校老舊的十二人座校車,風塵僕僕地接送我們到學校。
「擠校車」這件事一直令人印象深刻,我們二十幾個學生必須設法擠進十二人座的校車,每當車門一打開,我們就一擁而上,同學們大的抱小的,重的抱輕的,男生和女生摩肩擦踵,或並肩或重疊擠在小小的座位上。只要比例拿捏得當,前頭駕駛座旁的座位可以塞到三個人,然後,嚴重超載的老爺校車就出發囉。
校車會在內灣國小的告示牌邊來個大迴轉,左轉駛入通往內灣的產業道路。沿著產業道路往上開,負載過重的舊校車必須催油門好幾次,才能爬上大約三十度左右的連續斜坡。偶爾,因為載了太多人,車子還會虛弱地倒退幾米,害大家連聲尖叫。所幸,校車總是能突破重重困難,駛向苗栗縣卓蘭鎮大坪頂的路標—路口的大榕樹,接上了平坦的柏油路後,車窗就會灌進各種各樣的味道,果樹的香味、肥料的臭味、還有農藥的刺鼻味。
順沿著柏油路往下開,在一個左彎處,車子進入一條細細小小的產業道路,周遭是油桐樹的密林,五月花開的季節,一樹的花,一地的美,賞心悅目。接著駛下最後一個陡直的斜坡,藍瓦白牆的全人教育實驗中學就在眼前了。
今天,這段路又勾起了我的青春記憶。
重返全人尋找自己
上學這件事,對小時候的我不只一點都不簡單,還很遙遠。二十年過後,雖然我已不用大費周章跟旁人解釋那一連串好奇的問題:為什麼我上課十天放假四天?為什麼我不在臺中學區就學,偏偏跑到遙遠的卓蘭住校?為什麼我明明在讀書卻沒有學籍?然而儘管毋須再解釋,這些疑惑卻是我重返全人中學的原因。
一九九八年,我剛從全人中學轉回體制內國中就讀,身邊同學習以為常的日常事務,在我內心卻產生了尖銳的衝突。當我還停留在全人數學課的討論:「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瞬間就換成背誦一堆數學公式。原本全人課表排滿大坪頂、肢體課、繪畫課等多元的選修課程,這一刻通通被國英數取代,而且無可選擇。原本可以直呼老師名字,或者暱稱綽號,也可以和老師大聲爭辯。現在,必須時時刻刻用尊稱,時時刻刻徵詢老師的意見,身邊同學都習以為常,認為學校就該如此,只有我一人,彷彿體制內的外星人。
這些親身經歷的大大小小衝突,正是我重返全人的動機。二○○七年,我申請了大專生國科會研究計畫,希望探究自己之所以成為自己的緣由。我好奇的是,做為一個曾接受體制外教育的學生,我是不是真的和別人有些不同?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全人的教師李弘,我想聽聽他規劃全人課程的感想,以及這些感想對我的成長過程是否有影響。李弘那天比較晚到,為了打發時間,我在校區漫步。這裡,教室一直是藍瓦白牆,天空藍的鐵皮屋頂,搭配上三合板搭建而成的白牆。若山區下起雨來,雨水打在屋頂上的滴答滴答聲會伴著我們上課,若隔鄰吵吵嚷嚷,三合板特別「突出」的隔音效果,會讓整個教室區喧騰起來。
路過空無一人的圖書館,我眼底浮現了當年的畫面。
那時候,圖書館權充學生自治會的會議室,大家一起開會時,有人像猴子一般坐在兩尺高的書櫃上,也有人或蜷縮或趴坐在木地板上。主席宣布開會,大家充分發表意見,然後舉手表決,每逢我們快要打瞌睡的時候就散會回宿舍。我對這裡印象深刻,這裡是直接民主的戰場,所有的意見爭鋒相對,即便是大人或初上國中的學生,都無法在相互詰問後隱藏自己真正的看法。
沿著教室區往宿舍區的小徑走,首先會經過一棟兩層樓的小房子,它又被稱為鬍子家。鬍子家一樓是木工和陶藝教室,二樓是練團室。練團室裡頭散亂地擺放著爵士鼓、吉他和譜架,一聲呼喚,深沉的回音就在周遭響起。就是這裡,很多叛逆的同學特別喜歡午夜練團,他們練完團就哈一根菸,假裝自己是很酷又很屌的搖滾樂手。
正打算從鬍子家轉往宿舍區,就發現李弘站在八階梯上。八階梯最早是學校老師們自己用木頭做成的八個階梯,連接著教室區和宿舍區,後來不管木頭階梯是否增加,我們總習慣叫它八階梯。李弘迎面而來,剃了個神清氣爽的小平頭,穿著T恤短褲,趿著藍白拖。我們一同走向女生宿舍門前的大斜坡和籃球場。
我單刀直入地問李弘:「你覺得全人中學教給學生什麼?你設計課程時又想教給學生什麼?」
李弘說:「我希望教出自由人,舉個例子,《三國志》裡面我選了一個文本,孫權要攻打張遼的城池,張遼是個戰將,他的部隊大概一千人,他招募敢死隊第二天迎戰。擊退孫權的前鋒後,他自己撤退回去,那些敢死隊就喊了一聲:將軍棄我耶?將軍啊,你拋棄我們了嗎?這是你要做的事嗎?結果張遼聽到這句話,來來來又趕回去,把那些敢死隊救出來。」
我問李弘:「所以呢?這故事代表什麼?」
李弘:「張遼本來可以直接走了,可是那喊聲驚醒他高貴的一面。我後來分析給學生聽,我說真正自由的人是有德的人,有德一定牽涉到公共性,而非私利。」
我:「所以你選這個文本是想傳遞某種價值?」
李弘:「對啊,我承認啊。」
我:「那是什麼價值?」
李弘:「自由。」
我和李弘一路從下午聊到深夜,李弘沒對自由多做解釋,倒是聊了許多他怎麼出作業、怎麼設計課程,談他如何在教室枯坐一個早上,卻等不到任何一位學生進教室,每天都挫敗地想辭職。聽著聽著,我腦海裡的疑惑似乎清晰了一些,自己成長為怎樣的人,似乎跟老師選擇傳遞哪些價值,以及如何挑選授課文本,甚至是如何授課有關。但那價值是什麼呢?李弘所說的自由又是什麼?長達四小時的訪談始終沒有明確的解答。
聽完李弘七年的教學血淚史後,我不經意惋惜著學校資料的訛缺,無法讓這些珍貴的經驗保存下來,但李弘告訴我教師宿舍的閣樓似乎還留有全人的舊資料,建議我去閣樓看看,說不定會有我想要的答案。
自由青春
一件輕鬆的上衣,搭配著牛仔褲,浣浣隨興地走來,她是我訪問的第一位校友,曾任職於媒體業,是全人中學草創時期的學生,我問她在全人學到什麼?她說:「別人給你一個東西,你自己一定要去想過,那是我在全人學到的能力。」
對浣浣來說,知識來自質疑,唯有經過質疑而來的才是真正的知識。和全人校友相處久了,我已經習慣他們總在不疑之處有疑。即使是理所當然的事物,全人學生也經常問出旁人不會問的問題。一次在圓山附近的咖啡廳,全人校友藍克告訴我,他把電風扇拆開重組的往事。藍克說:「我離開全人才感受到,大家對周遭的事情司空見慣不求甚解。有一次,我把電風扇拆開來研究電風扇為什麼會轉,室友們卻都覺得我很蠢。」
回想起自己的學習歷程,雖然和藍克不同,卻似乎也總在別人不疑處有疑。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全人很少告訴我們答案,所以我們必須自己去尋找答案,學習判斷何謂答案;學習分辨答案的真與假、簡單與複雜。不知不覺中,我們養成一種求知的品味。那就是知識的習得,首先出自於對一個問題的好奇,或對一個現象的質疑,而後才去尋找答案。
原本,我以為求知的態度,已經大略解答了全人學生與體制內學校學生的不同。直到有一次我跟校友小賢一起回全人,他騎機車來接我,我們從客運站牌附近出發,恰好遇到圓環路段的交通管制,兩人有了一些爭執,讓我發現全人學生的另一個面向。
那天的交通管制是因為有政治人物到附近視察,導致圓環附近下班下課的車潮擁擠不堪,我們路過時,警察攔住了我們,要我們暫停或往左方通行。我說:「不就交通管制嘛,等等就好了。」小賢卻與我爭執:「如果是救護車,我們讓路理所當然,但如果是大官到訪,我們為何要遵從交通管制?」
小賢並不相信,法的合理性可以由法自身來證明。他是以每一次事件來權衡是否遵守規則,而非以外力的施加或監控來權衡是否遵守規則。這種面對規則的態度,在校友尖尖身上也曾看見,尖尖有一次跟我描述全人的規範,以及她如何從這樣的設計,感受全人想教給她的事情:
全人要給學生一個很少規範的世界,他們不希望學生被限制自由。它的規則很多是被立來打破用的,是讓學生經歷主動打破規範的行為獲得成長,並得到全人想給他們的東西。
尖尖說,她是靠違規來理解為何要守規則,是靠違規付出代價,才明白尊重他人的意義。所以她不會對違規者大聲斥責,也不會苟同惡法亦法,規則的合理性應當被討論,這件事不容質疑。
無論是小賢或尖尖,他們看似「不守規則」的背後,其實有另一套「守規則」的邏輯。規則必須經由討論而來,不被討論也未達成共識,則不被稱為規則。
這件事情過後許久,臺灣社會發生了一件大事,有位學生站上立法院教育文化委員會的備詢臺,要求教育部長為他自己的發言道歉。隔天早上報紙出刊,所有媒體大書特書,爭相撻伐這位學生,批判他不禮貌。我在臉書上看著一連串撻伐的言論,卻發現全人學生一致聲援那位學生。我私下問何霸,全人學生為何有如此一致的反應?何霸跟我說:「平等是有權者獲得權力的條件,我們不會無中生有地認同一位有權者。我向來就反對尊師重道。」這位當年讓眾多老師傷透腦筋的校友,篤定地做出上述結論。
我好奇地問何霸,那你心目中的師生關係長什麼樣子?何霸說:「平等吧,一般學校有些事情沒有道理。為什麼校長可以坐在講臺上陰涼的地方,學生卻要站在陽光下聽他講?如果是我,我會說:『校長可不可以請你站著講?我們是學生,以人與人的角度來看,我們是平等的,所以你應該以身作則。你講多久,我陪你站多久。』」
我發現全人學生一致聲援那位學生,未必是認同他的訴求,而是他們敏感於某種上對下的師生權力關係。我也發現,若是成年人想贏得全人學生的尊敬,要用論述或以身作則來說服他們,而非以地位跟權勢來壓迫他們。只有這樣,成年人才會贏得實質的尊敬,而非表面的禮貌。
持續追蹤全人校友的近況,發現他們選擇的工作跟生涯歷程,多半不是社會的主流。早期畢業的校友,現今大約三十歲,大多數進入藝術這行,有人從事平面設計、有人持續舞蹈創作。中期畢業的校友,年齡大約二十五、六歲,有人畢業後出國玩團,有人擔任錄音師,有人擔任調鼓師。至於中後期畢業的校友,他們學習辯論、主持會議、思考判決,有些人走上了數學與社會學的道路,有些人則進入戶外探險的職涯,成為專業登山者。
在全人的那段日子,或許也是我選擇念社會學的原因。因為經歷過這種另類的求學生涯,我們變得比較能夠設身處地,同理著邊緣和另類的處境。而社會學,不多不少,正是嘗試理解社會少數和邊緣社群的學科。
另類是全人的主流。
我一邊尋訪全人校友們的自由青春,一邊在他們身上找尋自己的影子。自青春期起始,到成年的重逢。我一遍又一遍地問著不同校友,想知道我們是如何長大成人的?又成為了怎樣的大人?逐一拼湊這些零散的資訊,我驚訝地發現,我們身上共同顯現一種面對規範的姿態,一種看待知識的態度,一種對權力關係的判斷,以及一種生涯規畫的價值觀。而所有的對話,都將這種姿態的成因,指向我們共同的成長環境—全人中學。
全人中學給了我們肆無忌憚的自由青春。
一個人或許是偶然,但十五個人的相同還是不是偶然?從個人經驗到集體經驗,如果這是全人的教育目的,這種有別於主流社會的教育目的從何而來?全人中學又如何塑造學生的受教環境,使校友身上擁有某些共同的特徵?
另類學校到底教給學生什麼?又如何教導學生?它對教育的想像,跟一般學校有何不同?
這本書,就是要回答這個問題。
事隔十年,因為偶然的機緣,我再次踏上那條迢迢上學路。
每隔週一,住宿學校四天假期收假,我得起個大早,拎著紅背包和兩星期的宿舍存糧去火車站搭車。那時臺中火車站的時刻表仍是自動翻頁的設計。一翻,早上十點十五分自強號往臺北,準點發車。二翻,十點二十分北上電車往豐原,晚三分鐘抵達。人潮就這樣洶湧地被帶上火車,一群一群駛向他方。
我通常搭乘電車前往豐原,到站後會先和朋友去薔薇派總店,買幾塊漂亮又好吃的派解饞。一塊二十五元點綴著蛋白霜的派,對當時的我們來說簡直是五星級的零食。那時候校內幾個臭男生喜歡在昏暗的...
推薦序
自由的禁果
黃武雄(臺大數學系退休教授)
一
全人是個另類學校,一九九五年創辦,在苗栗內灣。
若凡一度是全人學校的學生,那一年她還是十一、二歲,跟在父親興樑身邊,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沒想到一下子長大了,碩士論文寫的是全人,她永難忘懷的少女經驗。
興樑是全人的創辦人之一,與創校校長老鬍子、同事許敏瑋共同開闢了這塊桃花源。無論這塊地方發生過什麼紛擾,孕育過多少夢想,它是幾百個曾在那裡探索、迷惘、爭吵、思辨,度過年少歲月的孩子們永遠的鄉愁。
若凡再度出現在我面前時,已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女性,思考縝密、真誠熱情,又工作勤奮。地球轉得真快,十幾年忽焉而過。上大學不久,她曾與全人孩子們來看過我。後來聽說她在做全人與自由學校的研究,採訪過許多還在、或已不在全人的學生與教師。然後寫成碩士論文,還找到衛城出版。
見面時我只讀了前面幾章,陪她來訪的,是衛城的瑞琳與晏甄。此前我沒答應要替這本書寫點什麼,但聊過之後我變得猶豫不定。
書的起頭,若凡就以現代作家擅長的舖陳,揭開了她尋訪青春的序幕,穿插在不同的時空,小女孩的若凡與青年若凡交迭出現,場景切換、節奏分明,字裡行間流露出她對童年歲月深深的懷念。好的文學手法瞬間吸引我,讓我一口氣讀了好幾章。
但帶著動感與韻律的故事,一邊也鍵入書中嚴肅的教育主題:完全自由的青少年教育如何可能?亦即,學校教育有無辦法落實青少年完全的自由?
若凡把全人作為她觀察的場域,去尋找這個謎題的答案,尋找她的往昔。她以驚人的毅力,蒐集了豐富的第一手的資料,並用犀利的洞察力,抽絲剝繭,一層層切入這世外桃源內部的矛盾與紛擾。
她寫下這樣的字句,開始她的剖析:
另類是全人的主流。
我一邊尋訪全人校友們的自由青春,一邊在他們身上找尋自己的影子。自青春期起始,到成年的重逢。我一遍又一遍的問著不同校友,想知道我們是如何長大成人的?又成為了怎樣的大人?逐一拼湊這些零散的資訊,我驚訝的發現,我們身上共同顯現一種面對規範的姿態,一種看待知識的態度,一種對權力關係的判斷,以及一種生涯規畫的價值觀。而所有的對話,都將這種姿態的成因,指向我們共同的成長環境—全人中學。
全人中學給了我們肆無忌憚的自由青春。
那夜送走三人,我一次次翻開書稿,走入若凡的世界。終於在蘇迪勒颱風來襲的清晨,讀完書稿與「後記」。
二
當若凡試圖以她局內/局外兩種身份的研究者,去剖析全人近二十年跌跌撞撞的經驗,我們首先遇到了一個根本的哲學問題:
歷史的重構,如何呈現真實?
什麼是歷史的真實?每一個認真誠實的人,所看到、所經歷、所主張的,都是真實。我們絲毫不會懷疑他敘述的真實性。但那真實只是「相對於敘述者的真實」,只是真實的片斷,不是真實的全部。沒有一片這樣的真實,是全部的真實。
舉個例子說,一位學生或一位教師,曾經在全人待過五年八年,他根據自己經驗,所重述的全人就是真實的全人?不,因為你會遇到另一位同樣在全人待過五年八年的學生或教師,聽他重述全人,你驚訝的發現,這兩片關於真實的敘述,不只有落差,有些事甚至南轅北轍,可是他們都同樣認真而誠實。
像若凡這樣透過大量的採訪與資料蒐集分析,加上她童年在全人當過幾年學生的經驗,無疑的,她的描述與分析,也許會指出五年八年身歷其境的人所看不到的盲點。尤其每個人自己的某些價值或立場,會使他看不到對立的事實。
但即使若凡這樣努力在尋找真實、重構真實,她的書與真實的全部仍有一段距離。更一般的說,人不能是全觀點的—即使他身歷其境,因為每個人時時刻刻,都有他不在場的角落,有形或無形的不在場的角落。對於要擁有全觀點,不在場的限制是致命的。更何況每個人都帶著他的信念與經驗在看待世界。
沒有人是上帝。這正是人本主義的起點,至少是我個人認為的人本主義的起點。
當然,我們不致因此落入俗套,變成絕對的「相對主義者」,不致因此斷定世間沒有客觀真實,而只承認各自表述的假多元論斷。
但全部的真實不易追尋,必須在開放的、自由論述的公共領域中,不斷相互論證、相互聆聽,這一片片真實才能一步步整合,編織成更大範圍的真實。
若凡這本書是一部很好的文本,用來編織更大的真實。
我強調這樣的論點,無非是希望所有曾經與全人近身接觸、甚至身歷其境的大人小孩,能以開放的態度,以廣濶的心智(broad mind),細細讀完若凡這本書,再注入自己的觀點,去拼湊出更大範圍的真實。同時希望一般讀者把這本書視為一個好的文本,從中得到啟發,卻不必把它當作完全客觀的真實,對它說長道短。不論有無可能,客觀的真實還在發掘、在整合中。
不只是歷史的重構太難,即使在當時,全部的真實也不容易發現。
三
一九九五年春,全人籌設時期,創校校長老鬍子來找我,興奮的提起,他已經找到卓蘭內灣山上的一塊地,即將開始他偉大的辦學計畫。那幾年我在台中城郊大肚山邊養病。老鬍子陸續帶了敏瑋、興樑、瑤華、大雄、及幾位早期的創校教師來訪。
我們坐在家前庭園的草地,天南地北無所不聊。對全人來說,那是做夢的年代,未來是理想與瑰麗的彩虹。每一個人都在訴說夢想,打造他心中的桃花源。
一九九五年秋,全人開辦,老鬍子請我當教育委員。教育委員會是早期董事會的雛形,只提供諮詢,沒有監督的權責。那段日子我還在大病、死神不時在窗下徘徊。我只能偶而造訪內灣,旁觀他們從闢路整地、一區區蓋起校舍、密集討論課程、招生開學,到原始的夢想終於進入實踐、迎接一波波現實的挑戰。
一九九九年老鬍子因養病離開,大雄接任校長。為了幫學校立案,我才找了幾位教育學者,併入原來的教育委員,一起成立董事會。 我還請了律師詹文凱加入。他是卓蘭在地人,熱心為全人提供免費的法律服務。我認識他,是因一九九○年前後的學運。
由於全人學校屬於理想教育,不是一般公私立學校,辦學者有強烈的理想色彩,董事會不宜直接介入學校辦學,只延續原來教育委員會提供諮詢工作,不作實質監督,對外則扛起責任。唯有重大爭議,有仲裁權,校內師生可向董事會申訴。
十多年來,我在全人學校的身份是多重的,從教育委員、駐校觀察、學生的父親、董事會負責人、最後變成全人大大小小的老朋友。某種意義下,我也看到了全人真實的片斷,看到它美好的年代,看到叢林法則、夢想的困頓,看到它再起、浮浮沉沉,紛紛擾擾,到今日逐漸穩定,尋找到它的身份認同:堅持完全自由的民主學校(大雄的豪語)。
若凡說的沒錯,全人不只孩子在探索在成長,大人也在探索在成長。
四
若凡這本書太好看了,雖然我不盡然同意她的詮釋,有些地方的分析,也稍嫌冗長。但你要度過那些地方,尤其不要因為她描述那段長長的、黑暗混亂的失序時期,感到不耐、感到離譜,便把書丟到一旁。作為一個社會學研究者,若凡始終堅持把她所看所想,所感所悟,忠實誠摯而不憚其煩的記錄下來。只有度過這段長長的甬道,你才會恍悟曾在那裡發生過的一切如何超現實,又如何可貴。
一直看下去,若凡會帶你進入一頁頁新的風景,像走入山裡層巒起伏,最後走進「彎彎的婚禮」。二十年過去,那些偷吃自由禁果的孩子們長大了,進入社會,每一個人都揹著新的閱歷,也帶著舊的印記。若凡如此描述:
就這樣,全人中學所打造的那個自由年代,留在我們個人生命故事中的遺緒從來不曾消逝。它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掠過腦海,在回憶中去而復返,然後盤旋、離去,接著又再度回來。如今我們齊聚一堂,在彎彎的婚禮上。
近二十年這塊桃花源裡的夢想與實踐,路線與人事,自由與秩序,知識與非知識,理性與感性……再加上時空在變,人在變……若凡把這麼複雜的概念與現象,條理分明的編織成一節節好看的故事,每一節故事又處理一項引人深究的爭議。不論她的言說是不是全部的真實,細細讀完這本書,確是一種知性與感性的享受與衝激,也會領悟生命中一些重要的啟示。
雖然她把更多的心力用在描寫理想與實踐的矛盾,描寫一層層高峰迭起的發展,描寫那些場景的細節,而未突出劇中人物的寫照,但讀完書,你還是會因桃花源裡那些傻子瘋子而心弦悸動。
在書的「後記」,若凡第一句話說:
我一直覺得成長是辛苦的,一直都是。
然後用沈重的字句,寫下她的質疑:
我一遍又一遍看著校友們的近況。看著他們付出自由的代價,看著他們拿不到好學歷,看著他們在現實和理想間泅泳。我憤怒的問我父親:「你們要給他們自由,他們得到自由了,結果呢?你有沒有問過他們,問過你的孩子說,他們到底想不想要自由?他們為你們所給的自由付出多少代價,你們有想過嗎?」
蘇迪勒颱風那天,家居農舍的左側,山邊崩塌,濁水滾滾。我讀到若凡這段沈痛的質疑。就是這段話,讓我改變主意,決定寫些字句。淚眼凝望窗外風掃雨飛,山崩水急,陷入沉思久久,我終於動起筆寫下這篇序,試圖回應若凡這本書所談的核心問題:
完全自由的青少年教育,如何可能?
你要往下閱讀之前,最好先翻開這書本文,走入若凡的世界。因為我的回應是針對若凡的故事與分析。
***
推薦序
教育,是人與人之間的事
吳曉樂(《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作者)
在談這本書的感想之前,我想先談另一個故事。故事發生在中國,故事主角叫作盧安克,一位生活在廣西,陪伴著當地留守兒童(因父母一方或雙方外出工作,而被留在家鄉或寄宿在親友家中,與父母分開生活的兒童)的德國人。盧安克沒有教師證,不是正式老師,他與那些長期缺乏父母陪伴的孩子們相處,一同畫畫唱歌。央視記者柴靜訪問盧安克時,問了個有點尖銳的問題:「很多人覺得,你只是一個在生活中陪著他們的人,你並沒有在教育他們啊?」對此,盧安克的回答是:「教育,就是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
當年讀到這個段落,我告訴自己,這話要刻骨銘心。每一次觸碰教育,就是一次警記,教育,就是兩個人之間發生的事,若我們接受了這句話,也就是同時承認,教育可能觸及的面向何其廣遠。在日日的生活之中,無分長幼,無分先後,只要兩個人碰見了,教育就可能發生。
而《成為他自己》這本書,沒有一個章節,不是在實踐這句話。
可以說,我始終在等待這樣的一本書。長期以來,臺灣的體制外教育始終缺乏一個人,來分梳其脈絡,來歸整,來講故事,說說當時到底社會上是怎樣的脈動;也始終缺乏一個人,來顛倒話語權,讓那些接受教育的人開口說話,說他們是怎麼看這一切的發生。而這本書,把這兩塊缺口,都細細地補綴起來了。
讀這本書,我私心推薦,不妨從一個視角進入吧,那是一九九四年四月十日,八歲的作者與父母、弟弟上了街頭。「當時母親牽著我的手,站在人潮中望著火光。我記得那時候弟弟睡得正甜,我仰望著母親,她的眼角不知為何泛著淚光」,在閱讀的時時刻刻,不知怎的,這淚光始終在暗處閃爍,彷彿在指引著什麼。而在我把這本書前後細讀三、五回,一字一句深怕錯漏,末了,不得不喟嘆:全人何其艱難?
赫曼.赫塞在《彷徨少年時》說過,「對一隻未孵出的鳥來說,蛋殼裡就是他整個世界,若想出生,就必須摧毀這個世界。」全人中學,就是在講一隻隻小鳥衝破蛋殼之後的故事,而蛋殼外的世界還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去指。沒有經驗可以仰賴,沒有規範必須依循,因著如此,每一次的命名、定義,秩序的搗毀與重建,價值與價值之間的碰撞與取捨,都清晰可見,因此知其得來,是多麼不易。
把「全」視為一個動詞吧。去成全一個人,首先要面臨的是,如何成全?這問題對於教育還太新,只能從一次次的嘗試中摸索,去承擔可能(甚至是必然要面對)的失敗。好不容易勉強理出一個雛形了,下一個問題又接踵而至,如何在成全他人的同時,也成全自己?或者,如何減輕兩個人在摸索出相互成全的安全線時,不得不衍生的傷害?
從學生自治的路線調整、大水池案、導師制的存廢,讀者都可以感受到,全人師生進行的辯論價值遠超過議題本身,這是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堅實碰撞,是對世界的新舊理解的反覆交換,而最叫我動容的,無非是在這麼新穎的世界中,如何不重蹈舊世界的覆轍?
全人中學的教師們,應多為體制內教育出身,所謂體制內,往往是由權力較高者去形塑教育的內容。要顛倒這個規則,就得先打破自己的既得優勢,對於比自己更年輕、握有更少權力的生命,重新去看待,甚至是尊重,尊重另一個生命背後所承載的,無限的想像與可能性。尊重,也代表認識到自己的微小,認識到自己的力有未逮,認識到自己……終究不是那麼重要。
我們在討論的豈止是教育,也是愛,是人與人之間可以為了彼此做出怎樣的進退,衡量出新的界線,確保在這界線之內,也許不是你我最舒適的狀態,卻是「我們」最舒適的相處模式;讓我們執著的不是「我」,而是「我們」。書中時常描述到教師的為難,多少次舉夜深談,多少回的商量與退讓,從中我也尋得了,在臺灣寂靜多年的,師生相處的美好質地。
一如書中引用的日本教育學家佐藤學所言:「學校改革唯有在校內展開才有成功的希望,而我們必須歷經多次失敗,並從失敗中學習,學校改革才得以成功。但是,改革失敗又會在學生、教師和家長心中留下傷痕。這是極大的矛盾。」
這可能點出了,為何數十載過去,臺灣教育改革始終爭擾不斷。我們始終難以一種「休戚與共」的共同體心態去面對教育改革,裡頭碎裂成太多個人的、片段的生命經驗;同時伴隨著少子化現象,對於理想親職的不斷堆高,一旦認定自己的下一代在改革系統中的利益是不確定的,訾議也於焉誕生。
況且,我們又該以怎樣的眼光去定義,一場改革的成功與失敗?是覓得適性適才的歸處?順遂擠進明星校園的窄門?答案莫衷一是。而教育改革,從來不是貼身打造,不僅無法,也不應該。
再來,平素我們總歌頌、褒揚創造與革新的價值,一旦關涉到下一代,立場就變得極端保守退卻。當我們試圖挪動天平上的砝碼,重新校正社會上看待事情的觀點,也必須接受,每一次的挪移背後均是高度的實驗性質,均有風險,均有失敗的可能。然而,每每談及教育改革,常見的質疑就是:「如何避免我的孩子成為教改實驗的白老鼠?」
「不可能避免的」,自政府官員至第一線教育工作者,始終欠缺這麼說的勇氣。
歷史上沒有無傷的革命,但人類從此不再革命了嗎?改革是創造出改變的可能,必須先有「可能」之存在,才有始之為「能」的契機,我們不能一邊呼籲終結舊式教育帶給年輕學子的苦難,卻又同時要求一場「只準成功,不許失敗」的革新,這不啻是緣木求魚。
回到這本書,全人教育,何嘗不是一次最大膽的嘗試?
母親的淚光,到底訴說了什麼?我不禁去揣想,若設身處地,這淚光的背後也許是意識到承擔的艱難。教育無非承擔,承擔他的生活,他的走向、甚至他從今而後的未來,均可能與你此時的選擇有著千絲萬縷的因緣。而我們是否願意,再一次,為他勇敢?
從母親的淚光,我們不難發現,答案早已在那裡了,就在一九九四年四月十日,曾經有人上了街頭,只為了許給下一代「更好的未來」,所有的故事自始展開。當我朦朧地意識到這個事實時,才驚覺,這本書還有一個亮點是,完整地去愛一個人,也是很艱難的。
自由的禁果
黃武雄(臺大數學系退休教授)
一
全人是個另類學校,一九九五年創辦,在苗栗內灣。
若凡一度是全人學校的學生,那一年她還是十一、二歲,跟在父親興樑身邊,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沒想到一下子長大了,碩士論文寫的是全人,她永難忘懷的少女經驗。
興樑是全人的創辦人之一,與創校校長老鬍子、同事許敏瑋共同開闢了這塊桃花源。無論這塊地方發生過什麼紛擾,孕育過多少夢想,它是幾百個曾在那裡探索、迷惘、爭吵、思辨,度過年少歲月的孩子們永遠的鄉愁。
若凡再度出現在我面前時,已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女性,思考縝密、真...
目錄
推薦序/自由的禁果/黃武雄
推薦序/尋找真實烏托邦的學校民族誌/林國明
推薦序/一場扣人心弦的教育實驗/謝國雄
推薦序/自由的魅惑與創造的勇氣/馮朝霖
推薦序/這是一本我等待了二十五年的書/小野
推薦序/觀看教改的新視角/陳雅慧
推薦序/教育,是人與人之間的事/吳曉樂
序幕/尋訪青春
1不一樣的學校
2兩所森小
3打造一所青少年中學
4自由的烏托邦
5烏托邦的失序
6改革、改革、再改革
7折返體制
8從非法到合法的路
9運動中的另類學校
跋/成年
待續/全人校友說
謝誌/旅程
附錄一/研究方法:學校制度史
附錄二/田野資料
注釋
參考文獻
推薦序/自由的禁果/黃武雄
推薦序/尋找真實烏托邦的學校民族誌/林國明
推薦序/一場扣人心弦的教育實驗/謝國雄
推薦序/自由的魅惑與創造的勇氣/馮朝霖
推薦序/這是一本我等待了二十五年的書/小野
推薦序/觀看教改的新視角/陳雅慧
推薦序/教育,是人與人之間的事/吳曉樂
序幕/尋訪青春
1不一樣的學校
2兩所森小
3打造一所青少年中學
4自由的烏托邦
5烏托邦的失序
6改革、改革、再改革
7折返體制
8從非法到合法的路
9運動中的另類學校
跋/成年
待續/全人校友說
謝誌/旅程
附錄一/研究方法:學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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