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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六十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一天，江承曄娶妻之日，終於來到了。
大婚之時，其他三房的人均未到來。
四房那邊，江興源提前一天就派人請了。當時吳管事早晨就出了門，在那裡待到晌午，又獨自回來了，神色頗為不悅。
問其緣由，吳管事明面上說是「老夫人、四老爺、四夫人身子不適，不宜前來」，私底下卻告訴江興源，江老夫人正跟四老爺生著氣，不願掃了大家的興，所以不肯過來。
「生氣？」江興源將手裡的書隨意丟到几案上。「生什麼氣，竟是能到這個分兒上？」連孫子的婚宴都拒絕參加。
吳管事努力平復了鬱悶的心情，將所聽所聞細細說來。
原來，江四老爺前些日子與同仁一起吃飯，醉酒之時口出狂言，與書院兩位大儒與好些位先生爭執不已；後來僵持不下之時，有人好生相勸，江四老爺卻高聲言說那書院風氣不正，逼人改變信念，又說自己在那地方待不下去。
周先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當即拍了桌子問他可還願意留下？他若不肯，大可自由來去。
江四老爺頭腦一熱，說既然書院的信念與他相悖，往後他就不去了。
周先生便重重道了個「好」。
酒醒後，江四老爺記起當時自己的豪言壯語，後悔不迭，但話已出口，無法挽回。
他知道江老夫人對自己寄予多大的厚望，心中忐忑，沒將這事告訴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前一日晚上才發現不對勁，從他口中問出了此事，登時氣極，訓了他大半夜。
吳管事去請老夫人時，她說自己的火氣還沒消下去，精神也有些不濟，直言不參加江承曄的婚禮。吳管事又問江四老爺，江四老爺因在侯府會見到昔日熟識，面子上抹不開，唉聲嘆氣地拒了。
四夫人在這種情況下，自然不能獨自前來。
吳管事細說時，秦氏進到屋裡來，聽了大半。待到吳管事說完，她徵詢江興源意見，要不要想法子將老夫人請來？
「母親是家中長輩，婚禮不在場說不過去。」秦氏斟酌了下，說道。
江興源撿起手邊的書，敲了敲案桌邊，沈聲說道：「他們既然不肯來，那便算了。沒道理一件喜事，卻要我們求著才肯參加。」
秦氏本也心裡有了猜測，看到江興源斬釘截鐵的模樣，心中更是肯定，問道：「老爺的意思是……」
江興源將屋裡人都遣了出去，低低與秦氏說道：「母親分明是算準了家中就她一個長輩，我們不得不請她過來，想要借了這機會逼我們答應幫四弟再回書院授課。」
見秦氏沈默不語，江興源又道：「先前母親一再相逼，我們顧念著親情，總是退讓。如今既已分了家，母親又懷疑我們的品行，不肯與我們同住……」
他望了望屋外的紅燈籠投到窗上的暖光，眉端一擰，神色冷了下來。「這是曄兒的大喜之事，本該和睦順遂地過去，她偏要這般算計，著實太過涼薄了些。」
秦氏亦是想到了這些，微微頷首，低聲安慰了江興源幾句，便出了屋子繼續忙碌去了。
兩人都壓根兒沒有想起過二房和三房。
三房因著惹上了官司，到如今都沒能出來；至於二房……
那江承珍一心買官，填了無數銀子過去，先前承諾他可以辦成事的人本就是個騙子，已經捲了銀子跑路了，江承珍如今為了銀子，不惜賣了自己的親妹妹，二夫人和二老爺早已氣得病倒。這一家，如今亂作一團。
但是他們亂或不亂，都不是侯府人在意的了，如今大家的心裡頭惦記著的，就是兩位小主子的婚事。
這天，是江承曄的大喜之日。
寧陽侯府中瀰漫著洋洋喜氣，江家人一大早就都忙碌了起來。
江雲昭幫助母親看管著各項事宜，又擔心江承曄那邊沒有準備齊整，不時地過去查探一番，叮囑江承曄一些細節。
江雲昭查點完畢，放下心來，笑著說了哥哥幾句，正準備出屋，剛行了兩步，卻是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攔在身前。
今日來的都是客，她揚起笑容正要與對方打個招呼，一抬眼，卻是愣住了。
楚明彥立在門口，定定地望著她，神色冷淡又疏離。
江雲昭暗暗嘆息著，恍若沒有察覺他的疏遠，笑道：「哥哥在屋裡，你過去尋他吧。」說著就要繞過他出屋。
楚明彥一把拉住了她。
他一個字不說，也不看她，只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半刻也不肯放開。
這般逾矩的舉動，他從未有過。
江雲昭試著掙脫，沒有成功，便輕聲喚了他兩聲。
屋內的少年們都是平日熟悉的，自是清楚江雲昭親事的一些波折。
看到楚明彥這模樣，江承曄按捺不住，站起身來，說道：「明彥，你──」
他話沒講完，就被袁少爺按了回去。「新郎官好好待著吧，兄弟們都在呢。」
袁少爺說著，朝身邊的幾個少年看去。
楊國公府的世子爺早已走到了江雲昭身邊。
他攬著楚明彥的肩膀，笑道：「兄弟們都來了，正準備去接新娘子呢，數了數少一個，剛剛一瞧，就差你了。怎麼著，都火燒眉毛了，還不快點？」
他使勁把楚明彥往屋裡拽，誰知楚明彥不動如鐘，任由他使勁，也不肯挪動分毫。
楊世子正準備再喚兩個人過來幫忙，突然，旁邊傳來一聲輕笑。
一人抱胸斜倚在屋外廊邊，懶洋洋地說道：「今兒天氣真不錯，最適合飲酒對詩了。明彥，待會兒你我來上幾回？」
楚明彥聽到廖鴻先的聲音，五指驀地收緊。
江雲昭忍不住痛呼出聲，正想讓楚明彥輕一點，胳膊上一輕，楚明彥又忽地鬆開了手。
他朝江雲昭被捏疼的地方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說了聲「不必」，大跨著步子朝江承曄行去。
江承曄緊張地看著江雲昭，江雲昭生怕哥哥在這個時候和楚明彥鬧得不開心，輕輕朝他搖頭，匆匆轉身出了屋。
廖鴻先一看見她走過來，雙眸驟然一亮，勾起唇角正要開口，旁邊一個婆子小跑著行了過來，神色焦急地問江雲昭道：「姑娘，先前備下的那套百年好合的茶具不知收到哪裡去了，找了半天也沒尋著。」
「怎麼那麼不仔細？」江雲昭說道：「我去看看。」
說罷，留給廖鴻先一個「我很忙」的眼神，急匆匆離去了。
廖鴻先滿心的話語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心裡火燒火燎地難受，正定定地望著江雲昭離去的背影，屋裡頭，楊世子鬼叫道：「怎麼著？門口冷得舒坦？怎地還不進來？」
廖鴻先一步三回頭地踱了進去。剛進屋，就被袁少爺往前一推。「讓他打頭陣、讓他打頭陣！能文能武，刀山火海都不怕！」
「你確定？」廖鴻先眉梢一挑，笑望著他。「前段時間我才剛把新娘子的妹妹氣哭了，如今讓我帶頭，是給他們添堵去的？」
廖鴻先和葉大少爺相識多年，葉蘭馨的妹妹對他有意，前段時間當面向他表明心意，被廖鴻先直截了當拒絕了，躲在屋裡哭了好多天。
這事葉大少爺沒瞞著好友們，但因廖鴻先心儀之人是江雲昭，大家也說不出什麼錯處，嘆息一陣也就過去了。
袁少爺這才想起來這一遭，怒瞪廖鴻先。
廖鴻先走到一旁，拍了拍楚明彥的肩。「讓他上吧！我甚少服氣誰，明彥可是頭一個。」又笑道：「是兄弟的，就幫個忙。」
廖鴻先和楚明彥之間的心結，屋內人全都知道。
他這話一出，屋裡一瞬間就靜寂下來，眾人齊齊調轉視線，望向楚明彥。
楚明彥垂眸沈默了許久，最終淡淡地道了個「好」字。
廖鴻先心中五味雜陳，喟嘆道：「謝了。」
楚明彥彎了彎唇角，但那聲「沒什麼」終究是無法說出口。
廖鴻先到底沒有跟去葉家迎新娘子。
等到迎親的隊伍離開後，他七轉八繞地在侯府裡行走，尋覓那個念念不忘的身影。
府裡的僕從看到廖鴻先，知道這位是未來姑爺，也沒瞞著，將江雲昭的去處說了出來。
可是今日府裡大喜，人人忙得腳不沾地，江雲昭前一刻還在一處地方，下一刻，就已經轉到了旁的去處。雖說有多人相助指路，待到廖鴻先尋到她，卻是大半個時辰後了。
江雲昭正聽一個管事婆子彙報器具的使用和擺放情況，冷不防一個高大身影擋過來，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離得遠點了，她才抬頭一看，正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雙眸。
那管事婆子十分有眼力，看到未來姑爺特意尋姑娘，她便尋了個藉口，去了遠處待著。她尋的位置很巧妙，能遙遙看到江雲昭和廖鴻先，卻不會聽到他們的對話。
廖鴻先剛剛鬆了口氣，就聽江雲昭忽地咦了聲，喚道：「母親，您怎麼來了？」
他心中一凜，四顧去看，確認周圍沒有秦氏的身影，這才反應過來。側首望去，果然，江雲昭正抿著嘴笑得開心。
「你可真怕我母親。」江雲昭道。「先前都沒見你怕過誰。」
一想到秦氏諄諄教誨的模樣，廖鴻先頓時沒了脾氣，對著江雲昭哼道：「還不是因為妳。」又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等妳過了門，我再加倍討回來就是。」
他離得太近，說話間，溫熱的氣息便衝到了她的脖頸處。
江雲昭臉上熱得厲害，往旁邊避了避，被廖鴻先一把拉住。
他握住她的手，強壓著心裡那陣躁動，說道：「我有幾句要緊的話想要問問妳。晚上臨走前，我會想法子再去見妳，到時妳給我個答覆。」
他說得認真，江雲昭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輕聲問道：「什麼事？」
面對她的目光，廖鴻先想到自己要問的事情，竟是有些難以啟齒。
「我家的情形……妳是知道的。」想到自家那些人，廖鴻先的心裡一陣煩躁。「沒有一個省心的。」
江雲昭莞爾。「我家也是這樣。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她這樣的態度，給了廖鴻先極大的勇氣。
他深吸口氣，低聲說道：「往後妳想住在王府，還是想搬出去住？若是住在王府，定然會受到許多為難，不值得。我有好幾處宅子，妳瞧瞧喜歡哪一個，我讓人重新修整好。再或者妳看上了哪一處的屋子，我讓人給買下來。」
言下之意，便是捨不得江雲昭住進王府，受董氏他們的刁難了。
江雲昭完全沒料到廖鴻先會這麼說，但是聽了他的話，她著實有些心動。
能搬出去住，不需看那些人的醜惡面目，對她來說實在太過誘人。
雖說她想即刻答應，可她已經習慣了萬事都先考慮一下才決定。思量了下，到底沒有將「好」字輕易講出口，而是說道：「你讓我好好想想，晚些再與你說吧。」
她沈思衡量的表情，被廖鴻先盡數收入眼底。不管是抬眸或是低頭，哪怕只是隨意的一瞥，在他看來，都是極其嬌俏可人的。
許久未曾碰見，他心裡那團火苗早已燒得旺盛。
強壓住滿心的渴望，他輕咳一下，嗓音喑啞地應了聲。
江雲昭聽著不對勁，就微仰著頭望向他。
觸到她關切的目光，廖鴻先忍不住了。
確認周圍沒人，而那婆子正望著旁邊一枝臘梅，未曾看向這邊，廖鴻先低低嘆息了聲，不待江雲昭反應過來，急急湊到她的身前稍稍俯下身子，快速地在她額上落下了個吻。
輕柔微濕的觸感傳來。江雲昭怔了怔，驀地抬頭怒瞪他。
廖鴻先正喘息著，低眉一瞧，望見她的雙唇。那是他日日夜夜都盼著的，如今近在咫尺，廖鴻先有些魔怔了，鬼使神差的，就朝那紅潤處親了上去。
輕輕碰觸後，他猶不知足，又輕輕吸吮了下。
江雲昭徹底羞惱了。
她揚起手就去推他，本以為會推不動，哪知道廖鴻先快速撤離，竟是急急退了半步。
望見她一瞬間的訝然，廖鴻先輕笑著說道：「不成，再這樣下去，我怕是要忍不住了。若是不小心被妳母親看到，非得滅了我不可。」
江雲昭又羞又怒，正要發火，少年卻一臉滿足地笑著趕緊跑開。
對著他的背影，江雲昭氣道：「你乘人之危！」
廖鴻先回過身來，邊倒行著，邊揚眉笑道：「這叫懂得把握時機。」
又伸出纖長的食指，用指腹朝嘴唇處摩挲了下。
江雲昭知道他在暗示方才那一吻，氣得不行，卻又無計可施。
廖鴻先哈哈大笑，朝她揮了揮手，疾步離去。
江雲昭羞得滿臉通紅。
那婆子見廖鴻先離去，便趕緊跑過來，問她還有何安排。
江雲昭這時候哪還有心情思考這些？含糊說了幾句應付過去，又道自己要去新房看看還有無疏漏，便逃也似的離了這裡。
行至無人地，她在一處假山旁歇息了會兒，待到心情平復下來，才朝著新房行去。
如今新人還沒到來，她剛好湊著最後這點時間，去新房查看是否有疏漏。
蔻丹正在房內幫忙，看到江雲昭來了，笑著指了身邊那幅一人高的百鳥朝鳳屏風，說道：「這個可真漂亮。聽鄭嬤嬤說，這是夫人的嫁妝，一直在庫房存著，如今少夫人進門，就拿出來給新房擺上了。」
江雲昭順著望過去，看清那物後，微微笑了。
「可不是。」再次看到這個屏風，她百感交集，慢慢走到跟前，抬指輕輕拂過它表面的綢緞。「這東西矜貴得很，若是不小心碰到一點點火，恐怕就會燒得面目全非。」
前世她無力護好它，這一世，終歸是完完整整地存留下來了。
蔻丹盯著她看了一小會兒，忽地說道：「姑娘好像很愛惜這件東西。」
「哪能不愛惜呢？爹爹娘親的東西，一件件，哪一個我會隨意對待？」
話音剛落，江雲昭的動作突然滯了下。
撫著屏風，她喃喃說道：「那時候，我就想著，爹爹娘親的東西，都要看顧好了，半點也捨不得讓人碰……那他呢？他父母的東西，都還留在王府之中……他難道就不想護好它們嗎？」
她的聲音太輕，蔻丹沒聽清，問道：「姑娘在說什麼？」
江雲昭未曾回答。
她的指尖撫著屏風上一針一線的繡紋，輕輕滑過那細密的針腳。半晌後，慢慢收攏五指。
那是他父母留給他的，怎可任由他人染指霸占？
她定然要幫他盡數奪回來！
想通了這一層，江雲昭輕吁口氣，心裡頭居然是沒來由的踏實。
稍稍側首，望見身邊大丫鬟關切的目光，江雲昭勾起唇角，問道：「蔻丹，若是我去龍潭虎穴，妳跟是不跟？」
「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蔻丹便笑了，想也不想地說道：「莫說龍潭虎穴了，就是刀山火海，奴婢也會跟著您一起呀！」
江雲昭朝某個方向遙望了下，又收回視線，對蔻丹說道：「那就這麼定了。」
這般的決心，似是對蔻丹說，更多的，也是對她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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