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文以來,最璀璨 豐厚 繫念 也是最孤寂的一部作品……
悟道偈,是起點,
辭世偈,是終局。
一般人只道「禪,不立文字」,然實際上,禪宗相關的文字典籍,卻洋洋灑灑、層層疊疊的讓人摸不著頭緒;「禪宗公案」的撲朔迷離,祖師悟道的「開悟偈」,雖讓人朗朗上口,說講自如,但,真正能「悟」者,不知凡幾。誰人奮勇撥出一條蜿蜒小道,為眾「禪和子」們挑燈指路,或許是習禪者殷殷企盼的際遇,然不免被呵斥「多此一舉」!
應當了知本來面目的禪者,需旁人指手劃腳嗎?
但,誰叫禪師「老婆心切」呢?
不多指引後學一條「康莊大道」,怎來的浩浩蕩蕩禪宗「語錄」?怎來的已見自性的「悟道偈」?
只因禪者「心切」!不得不撥雲指月,哪怕小心翼翼,如護眼中珠般捧至你面前,也盼你悄悄望一眼,能懂也罷,不懂也罷,能因一眼而獨留識中,不枉也!
《體露金風》是梁寒衣刻寫禪師辭世偈的系列作品之二,向來行文獨特,用字精煉的梁寒衣,在這本《體露金風》中更顯璀璨;其意深,超越每一字句的著墨,甚可揣想出早已穿透紙張的深切。
喜好文學作品的人,讀來必是一番風月;深研佛學,欲參究禪門一二的人,能慢讀細品定是最好,字字句句皆如「棒喝」般,欲敲碎每個人幻偽的「鐵面」,旨讓你識得你的本面,哪怕「快活烈漢」,不可不讀之,更不能不參之…….
「僅看悟道偈,而不了辭世偈,則無異只是讀了『上半聯』,至於『下半聯』畢竟如何,就只能是虛線的圓弧,僅能『模擬想像』了。」── 梁寒衣
作者簡介:
梁寒衣,臺大外文系畢。曾參與高棉、越南的難民救援工作;異域目睹的生存死亡觸發了她人道思考的寫作動機。
出生禪門,以直了生死為本務。修持因以禪門為髓腦,以華嚴瀚海為終極。
蟄隱山茨十數載,參究《阿含》、《楞嚴》、《維摩詰》、《華嚴》、《大涅槃》等南、北傳教典諸部。1999年開始,陸續於寺院、講堂、禪學中心,弘講《勝鬘經》、《六祖壇經》、《佛祖道影》、《證道歌》等諸部,並擔任文學與禪學指導。
曾獲1989年「聯合文學」小說中篇推薦獎。1996年「普門文學」短篇小說獎。著有《上卡拉OK的驢子》、《赫!我是一條龍》、《黑夜裡不斷抽長的犬齒》、《一個年輕的死》、《將名字寫于水上》、《雪色青缽》、《水仙的炎鏡》、《迦陵之音》、《無涯歌》、《優曇之花》、《丈六金身,草一莖》、《我們體內的提婆達多》、《聽啊,緬甸的豎琴!》、《花開最末》等。
章節試閱
洛浦一哭
一個預言「法脈斷絕」的哭聲─
洛浦元安禪師,淹通經論,英銳猛決,是「臨濟宗」開山祖師臨濟義玄的侍者─禪門的侍者,非比尋常,必須是精擅禪法,或有潛力「悟其心宗」的悟道者始可擔當,更遑論「臨濟棒喝」,霹靂峻烈,如將軍令,生殺予奪,禪人膽裂了!但是,此人,即或是面對臨濟,卻也是當機不讓,橫刀對陣,直如武士對決一般,豪壯勇猛,既敢「觸其鋒」也敢「逆其鋒」:一日,臨濟問:「從上來,一人行棒,一人行喝,阿哪個親?」
洛浦道:「總不親。」臨濟曰:「親處作麼生?」洛浦便喝,臨濟便打。
二人如武士般,一回回,臨刃對峙的場景不勝枚舉。臨濟義玄曾歎美他為「臨濟門下一隻箭,誰敢當鋒?」這支凌厲非凡、嘯喝威猛的箭鏃,最末,卻折挫於夾山善會,且徹底服膺,成為夾山善會的入室弟子。夾山善會,是花亭和尚唯一的傳承,才氣縱橫,妙逸出格,號稱禪門第一書的《碧巖錄》即引自他的境界「猿抱子歸青嶂後,鳥銜花落碧巖前。」
夾山十二年,前後三處轉法輪,固然手眼獨樹,即至辭世、亦別具手眼。他放了一把火。烈烈熾熾燒卻門屋。看著它燒,對眾道:「苦哉!苦哉!石頭一枝埋沒去也。」「聽他埋沒去,自有青龍在!」烈焰熊熊中,洛浦出來道。
「青龍意旨如何?」夾山問。
對曰:「貴人不借衣。」
夾山便救火,造偈曰:
大江沉盡小江現,明月高峯法自流。
石牛水上臥,影落孤峯頭。
荒田聞我語,如同不繫舟。
泊然示化而去。
春蠶至死,傾命吐卻;可惜,也無人會得。
十二月一日,洛浦告眾道:「老僧不是明日,便後日走。今有一事問汝等,若道這個是,頭上更安頭;若道這個不是,即斬頭便覓活。」
第一座道:「青山不舉足,日下不挑燈。」
師喝出,曰:「是什麼時節,作這個話語?」
彥從上座對道:「除此二途,請師不問。」
師云:「未在,更道!」
對云:「彥從道不盡。」
師道:「我不管你盡不盡,更道!」
對云:「彥從無侍者,祇對和尚。」
師便喝出大眾。當日初夜,教侍者喚來彥從道:「今日事被闍棃道破,稱得老僧意,我這裡數年出世並無一個。汝合體得先師意。
先師初見舡子(即花亭和尚)時,頌道『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他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此四句中,哪句是主?哪句是賓?」
彥從遲遲無法回答。
師云:「速道,速道!」
彥從回答:「實不會。」
洛浦於是涕泗縱橫,搥胸大哭蒼天。他的哭聲可能悲烈雷震,彥從一出去,連僧堂也未回去,即此連夜逃沒,消逝得無影無跡。
果然是擔不起,沒肩膀的人。一名鐵肩漢子,遇見一群無肩無臂,不知心眼泉源的人!
一條青龍念孜在孜,苦心鞠育了一窩小蛇小蟲。且春蠶吐絲,竭盡心魂,冀望他們「蛻化為龍」。他能不哭嚒?
翠巖嚼飯餵嬰兒
「不思議,解脫力,妙用恒砂也無極!四事供養敢辭勞?萬兩黃金亦消得,粉身碎骨未
足酬」以致,真淨、潛庵、大慧……宛如同一咽喉、唇齒,並不分外。它僅是受用佛法,
獲致關鍵性的啟明的法子所應有、須有的基礎反應罷了。出自胎藏的本然。
惟因法胎出生不易!懷抱哺乳、長養成全之恩不易!
一代禪德翠巖守芝曾以詩偈敘述一己默守殘寺,安忍一盡寥落枯淡、傳燈續法的
心情:
沙裡無油事可哀,翠巖嚼飯餵嬰兒;
一朝好惡知端的,始覺從前滿面灰。
以「俗情」寫「僧情」,以「世間」狀「出世間」,翠巖守芝道盡了宗匠們頂戴須彌,為「開如來知見」,不惜眉毛拖地、懷抱哺育的心情--可以說,禪宗「五宗七脈」也無非僅是「懷抱哺乳」的手眼、風格的不同,以致高峯陡列、雷馳電轍、幻彩虹霓,各現異彩。
且看翠巖是怎麼「嚼飯餵嬰兒」的罷:
雲峯文悅禪師,七歲披剃於龍興寺,形貌短小粹美,卻精識洞卓。十九歲策杖行腳,徧遊江淮,欲明大事。彼時守芝禪師住持大愚。他前往參叩,見屋宇頹頹殘老,用木柱勉強支撐著,宛如隨時形將傾塌下來;而住眾寥寥,去去來來,至多不過三十人……整座寺院恍然一處荒涼破敗的驛站一般,而守芝自己,每日持著一頂斗笠,行腳、乞募於市井村郭間,昏暮歸來則閉關高臥;即連粥飯亦且時斷時續、寒迫清苦至極!
眼底無「法」,只是淒涼……文悅了無留意,束包待走,正擬離去,竟遇逢滂沱大雨。
雨,霖霖霪霪下著,下著……
雨停時,守芝禪師陞座道:「大家相聚喫莖齏,若喚作一莖齏,入地獄如箭射!」
言罷,即下座,更無別語。
文悅一聽大駭(知其金剛寶劍銳利、而深潛)。
夜間,造訪大愚丈室。
守芝問:「來何所求?」
回答:「求佛心法!」
守芝道:「法輪未轉,食輪先轉--你這後生趁有色力,何不為大眾乞食去???--我忍飢不暇,哪有閑工夫為你說法?」
文悅不敢違拗,即自請行、遊方化緣。
待募化回至馮川一帶,聆聞守芝已從大愚遷移至西山翠巖,便又前往翠巖,夜間再度造訪丈室。
守芝看他一眼,嘲諷道:「又來求佛心法嗎?也不念想乍乍入住,屋壁疏漏,而天寒雨雪?!我日日夜夜盼望你來為大眾打理炭火--我忍寒不能,怎有閑岔為你說法?」
文悅仍不敢違拗,只好乖乖入城營運炭火。
運炭歸來,正巧「維那」出缺,文悅再度深夜叩訪丈室,守芝道:「佛法不怕爛卻!維那一職,便勞煩你。」
文悅苦心經營,仍未得片言指授。
次日,集眾鳴鼓,守芝堅持請他擔任維那。
本欲了生死,如今,卻總勞勞奔走於瑣務、塵勞中,文悅面有難色,頂禮而起,打算辭別;卻又征忡掙扎,緣於,已然勤苦堅執、跋涉如斯之久,實不甘於如此半途而廢。
稍後,入淨房如廁,淨房內掛的一口破桶盆,忽然「匡噹」墜落,文悅倏然開悟,
頓見守芝昔日之用處﹙看罷!用功用到極點,時節因緣成熟,即連如廁也開悟了!);於是,披搭上三衣,具足威儀,入叩芝禪師寢堂。
守芝迎入,笑道:「維那!且喜大事了畢。」(好箇厲害眼目!勘也未勘,劍也不必出鞘,即知已破本參了。)
文悅再度投拜入地,大汗流體,不及吐一言而去。
明珠皎皎,歷歷在掌。如此於灰冷寥落,但聞黃葉飛捲的山門,又精勤懇心服侍了八年,及至守芝圓寂,始才東游三吳;由於睿智明豁,所至之處,叢林改觀。威德赫赫、以施設「黃龍三關」馳名的黃龍慧南,曾依他的指陳參叩汾陽善昭而悟道;宗門鐸亮的才子雪竇重顯尤其敬畏他,每每集眾禪茶,必特設席榻禮敬。
歷經輾轉,歷經長久,始奉派回歸、住持昔日悟道的翠巖。方才抵達,首座和尚出迎問道:「德山宗即不問,如何是臨濟大用?」
文悅厲聲道:「汝甚處去來?」首座擬答,文悅頓時一個巴掌(誠然大用現前,立
即施為給他看!)。
首座仍擬答話。
文悅喝道:「領眾歸去!」
於是,一眾畏仰。
文悅乖舛坷坎,迭經構陷、苦厄,最末,遷住雲峰。
嘉佑元年七月八日,陞座辭眾,說偈云:
住世六十六年,為僧五十九夏;
禪流若問旨皈,鼻孔大頭向下。
偈罷,泊然而化。
一挫再挫,一拒再拒,冷冽漠然以待,不給予任何片語隻字,僅是反覆試煉其道心與臨界--這,即是翠巖「嚼飯餵嬰兒」的方式,以及他所教養出的法子--雲峯文悅自師的楷模中來,以致,荷擔澇苦,也成為他終其一生的風格、行事;即或擔任住持、轉佛法輪,也總習於親任親為:親自督治舂米、割刈……於一任勞瑣中與佛偕行、見如來真面。
若也不能明得,換另一個人,於師門試探的第一輪,怕也即已詬謗交加、怨瀆叢生了;況乎第二、三輪?
雲峯文悅道明了求道者「狗舔熱油鍋」的心情:想舔而舔不得,想近而無能近,欲捨卻也捨不去!
歸鄉
念想故鄉。
料想故鄉舊宅廢井畔,母親手植的幾株必也累累成熟,麥穗般,結滿大而亮的果實了罷。
自從母親去世,父親為我所建蓋的「觀音堂」便徹底上鎖,且陸沉於塵埃中,披經人便再也未曾回歸故園。
然而,卻還記得,執著灰白錫盆,立於廢井畔,與母親共同採擷桑椹,仔細剔著雜梗、蟲豸的情景,以及母親垂著頭,戴著花巾,看著鍋爐,熬煮桑椹汁液的面容。
僅也一回,卻也牢佇心版,未曾忘卻。
祖師們無不行腳,無不遠離故鄉、母土,也無不「遠行至他方」。
宗門的悟道,總從「參方志」、「行腳去」為起點─遠行是必然!既遠行,卻又永永叩問「鄉關何處」,覓索「鄉關所在」的,怕是宗門獨一的特色罷。
覓家,始能「知家」,亦才能「住家」與「安家」─整個中國禪宗史,禪和子們踏徧八方角隅,徧歷所有「作客塵土」的寒磣與苦辛、寂寞與窮潦,便只為透得此「鄉關何處」的消息。
霜天雲霧結,
山月冷涵輝,
夜接故鄉信,
曉行人不知。
宋代平江「西竺寺」比丘尼法海的辭世偈,簡簡二十字卻摩拓出了他靜斂素默的形像:「外在器界、人性人情或者濃雲迷霧,乍晴乍晦,而此人卻恆止是抱素默守,一輪山月冷寂持盈、保任著自體的輝光。此刻,家書已至,鄉情迫切!人尚不知不覺,他業已於曉天中起程─」他書罷偈子,黎明果然坐脫而去。
智覺禪師傳記寡潦,留下的唯有一則記事:
一日,上堂,廣燈默陳良久,道:「休休休!徒悠悠,釣竿長在手,魚冷不吞釣。」喝一喝,即下座。道盡了他道不逢人,了無法器、「潮打孤城寂寞回」的憾悵了。
廬山萬杉壽隆禪師,悟道於月印慧海禪師,一夜,小參結束,集眾話語罷,頓一頓,道:「不免舉箇公案,辭別大眾─」良久,道:「青山無限好,猶道不如歸!」聲畢而亡,頃刻如箭。
全無預警,了無事前癥兆,大眾一時目瞪口呆,驚愕屏息。此時正當盛夏,烈日如焚。肉身停置了七日,仍神色如昨,栩然不變,毘荼後,舍利紛如落雨。
康熙己未春日,超琛微感病恙;六月,則絕粒飲水,預示於七月初三,立秋日辭世。到了七月初三黎明,徒眾預先鳴鐘,超琛道:「又多耽擱我一日了!」
初四辰時沐浴,更衣,說偈道:「這漢一生,骨硬如釘,一處轉腳,最難移根─二十四上,知有此事;十年克苦忘形。四十九上,憫絕娑婆世界,覷得世態如冰;實求早離如願,業緣又使七春。目今葉落知秋,正是歸根時候─呵呵呵!逍遙惟我!」端坐寂滅。時年五十五歲。
選擇「立秋」,惟因「一葉落,天下秋」,正好葉落歸根!秋訊,之於葉子,是鄉訊,是故土的召喚。
「歸鄉」並不獨屬於祖師們,而是普世普徧,貫穿一切種族、膚色、文化、地域……的情境。懷戀母土、懷戀生命本出、源生之處,怕是萬化有情胎臟中最本然的悸跳與執拗罷。
洛浦一哭
一個預言「法脈斷絕」的哭聲─
洛浦元安禪師,淹通經論,英銳猛決,是「臨濟宗」開山祖師臨濟義玄的侍者─禪門的侍者,非比尋常,必須是精擅禪法,或有潛力「悟其心宗」的悟道者始可擔當,更遑論「臨濟棒喝」,霹靂峻烈,如將軍令,生殺予奪,禪人膽裂了!但是,此人,即或是面對臨濟,卻也是當機不讓,橫刀對陣,直如武士對決一般,豪壯勇猛,既敢「觸其鋒」也敢「逆其鋒」:一日,臨濟問:「從上來,一人行棒,一人行喝,阿哪個親?」
洛浦道:「總不親。」臨濟曰:「親處作麼生?」洛浦便喝,臨濟便打。
二人如武士般,一...
推薦序
莫焦急趕路
文/賴瀅如
辭世偈系列目前規劃三冊,之一《花開最末》、之二《體露金風》、之三《涅槃之雪》。預計每年出版一冊,但寒衣老師總是說:「慢慢來,定靜下來,莫焦急趕路……」。
每見一次面她就說一次,在往返的信件中,也一再叮嚀。
於快慢之間,總讓我想起「回首彌陀」,是在編輯《聽啊,緬甸的豎琴!》深印我心的一段﹕
梅枝紛白。永觀律師忘神走著,一心不亂,志在彌陀。瞬間,如金鶴的降臨,阿彌陀佛金軀踴躍,現身於他的眼前。且恍然欲和他一併經行般,在他面前怡然行走。剎那懾動,永觀不覺停下了腳步。「你走得太慢了!」無上世尊便這樣遙遠回首,投以無限深長、慈美的目光寧和地說。
是呀──在這門功課的學習我走得太慢,以致從《花開最末》至《體露金風》,我須一遍又一遍奮力泅泳。但寒衣老師給我這初入者很大的空間,幾次見面時的擁抱,於匍匐前進的我溫暖。幸好遇到的不是葉縣歸省禪師,若經不起那「餵嬰兒」的手段(〈翠嚴嚼飯
餵嬰兒〉),豈不是要逃之夭夭……
再次擔起編輯《體露金風》,此辭世偈系列寒衣老師嚴謹投入,銷蝕了二、三十年的修行「以此證彼」,驗證著祖師的道跡。因而在我心底,並不想當成「工作」,倒不如說是我編輯歷程二十年來重要的功課。
寒衣老師關心困不困難,還是一句﹕莫焦急趕路!感謝這份信任,珍惜這一趟學習之旅,孜孜矻矻,願與讀者一同偕行。
有位讀者告訴我,他被《花開最末》的明月震到,震到心底去。幾次,我也被書末的皎皎明月所震懾,雖知讀罷末篇〈孤輪獨照須彌峯〉有明月將湧現;然我明白所感的是作者、是禪師的赤坦、光明與曠盪。
再次想起徑山塗毒智策禪師的辭世偈「四大既分飛,煙雲任意歸;秋天霜夜月,萬里轉光輝。」對生與死的怡然自在。
《花開最末》的視覺是依月的圓缺畫一圓弧作設計,祈願心輪澄澈如明月。
《體露金風》收錄十二篇,是一個週期之意,一年四季的輪轉。視覺則是以一扇窗當成關口,意在定靜觀照,由金黃落葉點出「秋來了」。臨境是最真實的感受,花開最末的
「末」不是終點,而樹凋葉落的「凋落」是起點與重生。
懷抱理念、冀圖開花,編輯過程於一己,或許驚恐怖懼、或許熱淚盈眶……,想起寒衣老師憶逝去好友於夢境中,她如此敘述﹕每朵百合花苞皆帶著褐色的刀痕,卻知此百合必然將淨潔完滿地開放,也將是一枝枝強韌、有生命力的百合!
書寫至此,收到「作者序」,讀過之後更加明白一位禪行者的本懷,突然想哭。此一哭若能釋放這一年的纏掛,也好……
此書繪圖蕭逸老師,我一直期待她的畫展。繼《花開最末》,又再一次貢獻她珍貴的畫幅與心血予《體露金風》,大度地給我們裁截畫面的自由。當我請她再畫一幅「松」時,她二話不說﹕沒問題,很快的。果真,一週後畫就來了。
據她說畫了三次,因為畫作被貓咪踩踏過留了貓腳印在上面。愛貓的她,曾為了救治一隻垂死的貓咪,竭力付出。
同樣以悲心看待生命,在〈江月炤,松風吹˙之二〉,寒衣老師提到後院一株即將死亡的黑松,她等不及植木醫生到來,親自爬上松幹刨挖救治,差點墜地。
「無人肯醫,便自己醫罷」,一株松、一隻貓皆生命,她們心心念念,如佛陀看待眾生之眼,無限慈美。
禪者的勘驗與悲心
文/林谷芳
禪門鍛鍊,參公案是重要手段,而公案鍛鍊之能有效,關鍵就在學人要能成為公案中的當事人,讓公案與生命無隔,由此而生疑情,有日,答案就能自然「跳出」。這無隔,其實也在對祖師行儀的相契,禪家身影若能入於學人之心,依此行去,日久功深,祖師生命就會在學人身上體現。
這體現,是直契。參公案,像臨濟看話的「有無俱遣」;談身影,恰如曹洞默照的
「全體即是」。其中,公案的本身常如銅牆鐵壁,參它,多無下手處,然一旦有省,就豁然開朗。相對的,身影直契則繫乎情性,看似較易入手,可真要入,你會發現,卻也一樣問路無門。
問路無門,是因《燈錄》所記之祖師行儀,多為當下應機啐啄之作,常無全體身影之描摩。
只記應機啐啄,一緣自禪「有就有,沒有就沒有」的如實,在此,若有延伸,就成假相;只記應機啐啄,也因禪家總舉「境界現前」,無現前之應對,一切都成死句,都當不得真。
正是須讓境界現前,而《燈錄》中的境界卻都吉光片羽,想契入全然之祖師身影,乃問路無門。
如此,全然之祖師身影既難得,學人又如何以之入道呢?在此,你只能從修行的關鍵處入手。這關鍵處之一在開悟,你得觀照祖師如何從此破繭而出,另一,則在死生,你得觀照祖師如何於斯現前對應。而前者固是學人心繫之所在,卻不見得真能聚焦禪家之一生;後者則必然為禪者生命全然之應對、修行之總符。
正如此,觀禪家之死生,其實是學人鍛鍊的一個核心功課。在此,不僅只因死生乃一大事因緣;在此,更因生命無所躲閃,昭然若前。
就如此,寒衣乃盡其行者之力參於此,而這參,既使歷代禪家之死生風光與其生命相應,她又書寫於斯,乃讓其他人也得相應此死生風光。
此風光或大美、或莊嚴、或詼諧、或顛覆、或平常,於不同學人自有不同啟發,而寒衣以一禪家,卻能出入於此種種不同風光,著實令人驚歎。正如不同公案對生命有其不同鍛鍊般,此死生諸相,正好鍛鍊寒衣生命於整體,而能有此極致全面的一參,觀照就無死角。
對學人,寒衣這一參,除提供不同死生風光之對應外,她自來深帶情感又具色彩的文字,更讓一般《燈錄》短短記載中無以鮮明映現身影的局限不見,祖師相關的勘驗觀照乃至可能的心路歷程就活生生地現於讀者面前。
就這意義,寒衣所寫的禪者死生,正乃過去所未見。儘管這契入,必然有寒衣自身的色彩,但也就因這色彩,一個個活生生的禪者才如斯現前。而學人哪天回過頭去,再讀原典文字,對寒衣這現前的禪者,對祖師這歷史之禪家,他們真以何種姿態躍入禪海,也就更能領略。
「境界現前時,如何?」,禪修行其實只此一句,赤裸地在此死生之事逼問,正是宗門的家風。而寒衣,以祖師的死生逼自己如臨斯境,又透過書寫引學人入此,這樣的不遮掩,更就是禪者最深的悲心!
莫焦急趕路
文/賴瀅如
辭世偈系列目前規劃三冊,之一《花開最末》、之二《體露金風》、之三《涅槃之雪》。預計每年出版一冊,但寒衣老師總是說:「慢慢來,定靜下來,莫焦急趕路……」。
每見一次面她就說一次,在往返的信件中,也一再叮嚀。
於快慢之間,總讓我想起「回首彌陀」,是在編輯《聽啊,緬甸的豎琴!》深印我心的一段﹕
梅枝紛白。永觀律師忘神走著,一心不亂,志在彌陀。瞬間,如金鶴的降臨,阿彌陀佛金軀踴躍,現身於他的眼前。且恍然欲和他一併經行般,在他面前怡然行走。剎那懾動,永觀不覺停下了腳步。「你走得太慢...
作者序
體露金風
梁寒衣
一任狂風橫掃盪,骨離離處金色界
一僧問雲門:「樹凋葉落時如何?」
雲門道:「體露金風。」
公元二○一四年秋日,於一個雅士雲集的茶會茶樂中,聆聽主人揭舉「雲門宗」祖師雲門文偃的這則因緣。
一個熟得不能更熟悉的言偈,鏗鏘注滿。
默爾微笑。颯颯秋光,拈提此偈恰恰相扣相引,即若全然不識禪家禪宗,也不難以人間經驗,直入、直會秋風捲揚,浩浩大地一時金葉掀動,金色迷離、金
光拋擲的大氣、大美。
一個頓成的金色界。只要踅歷過秋光,踅涉過山徑、廊道、公園、庭院……
純以自然體驗,便不難會解秋色秋氣中的一時金明、一時澄湛。
也不難照見枯枝杈椏,現出光裸、禿白的本體。
體露金風,四個字磅礴吞吐,縱橫全收—關于鎏金秋色,世間、出世間,佛與非佛,一切詩文、言句中怕再難以覓及另一個更簡扼、短略,卻詩情昂盪、明曜精湛、況味全收的言偈。
雲門的「氣宇如王」直見一毛端:一句子,恰如獅吼,震碎百獸、掃盪群音。
縱使不識禪,僅作「境」看,也一樣遼闊天宇、睥睨稱尊,無人能攘奪。
台上舉揚,台下暗自擊節:可惜一個鏗鏘倚天的絕句,只墜入金風送爽、淺酌低唱中。若是危嵫榻前,臨逝、臨行之際,一個漢子兀自闖入,驀然骨稜稜、出鞘逼問:「樹凋葉落時如何?」
禪者尚能答得出:「體露金風」。
那麼,便是輝天耀地,全身湧入、全體作證、一圓獨曜了!
在於,恰恰樹在凋、葉在落,即境、即景,恁麼時刻,恁麼人!
正是親履實境,證據親切的時刻!
不如此,便只能算模擬想像、虛擬穿涉而已。全算不得準。
樹凋、葉落—當生命處於低陷、步向蝕解、敗毀:青春、血肉、財富、名聞、威勢、權柄、眷屬、戚友、子女……凡所依倚、追尋的,皆一一剝離、崩解、襲奪、夷滅……當肉身與精神俱陵夷、剝損殆盡,且剝而又剝、凋而又凋,是誰?是誰還能「體露金風」、氣宇雄峙、獨自稱尊?
誰?誰?誰?
樹不凋、葉不落—樹大葉茂、花果鮮澤,彼時,青雲得志、韶光正美、冠蓋京華,無論男女老少、姿態妍醜、底蘊如何……人人箇箇意氣風發、叱咤飈揚,男瀟灑、女嫵媚!……鍍金、閃金、搖金……一片金光璨爛、目眩神迷!「體露金風」又有何難?緣於,本便布滿金彩、貼鋪鑲足了金箔、金片。
一旦樹凋葉落—剝而又剝、挫而又挫、損而又損……剝奪、蝕劫、陵夷殆盡,則徧地狼籍、汙坌渾溷,漫眼滄哀、殘陋、與寂寞。
因之,「體露金風」之所以氣宇如王、嘯喝群生,關鍵處正在上半聯的提捻「樹凋葉落時如何?」
賴此上半聯,「體露金風」才算是頂天立地、獨立稱尊的王者之句;唯因如來體、相一時具足:既「空」且「明」,全放全收—既空其所有,卻也搖金作響、席捲大千;使此恒殺器界頓現金明。
同時,能於極致衰毀變異、冥闃飄搖中,不減光華、體露金風的,必也「何處不稱尊?」—乃真正的王者,純金所造,能稱尊、作主於一切;且無處不真、無時不是—生如是,死如是,成如是,毀如是!……飛龍在天,乘其本願,固然瞬目揚眉、璀璨輝金;瑣屑瑣役、寒磣寒簡、苦空寂寞,也照樣明珠炯耀、不動金澄。地底封埋,重重匝匝、下陷了數千噚,髑髏硬脊,靜涼獨照的,也還是那位不動尊。
也一樣皎皎地,體露金風。
只是留予諸佛、諸祖,和蟻穴。
換句話說,無不露時!金風金體,本色真顏。樹凋葉落,也無非以終極的刃口,揭現其底蘊、驗證其本真。
極限、底綫下能露,則也必是養得淳熟的露地白牛。白牛往東往西,落草出草,在水沒水,也總是白!
雲門此語雖不為辭世道,卻恰恰適合宗門的辭世。唯因,無論採取何種方式、何種場景,或揮灑流眄、或巨力賁揚、或寂靜凋落、或沈痛一哭……辭世,俱是禪者所留予禪人的金風一段。是白牛最末的堂堂瞥地,也是最后的「哞!哞!」
嘶吼。不惜眉毛,合盤托出,緘封著禪者一生的修證與最后的關要。
是獅王臨別的通身一躍、最末醒振的大嘯吼。
即此,獅子踴沒,宇宙空寂。
也是大覺法慶所說的「臨行為君通一綫」
重點,不是教人死,而是付授鎖鑰,教人「開門」!
此中,獅與獅間,一圓如故,金風一體。別異處,不在道悟,而是「同條生,不同條死」,在於風格、情性、經驗、關注的不同。
而就修法的實際,要於死亡之際「體露金風」,則必也須鑄鍛嚴密,一體純金,平日平素裡,便作得了主,金風出入,時時露!刻刻是!若平日平常不能,一到臨死,四大解身、諸相逼迫,則也勢必萬萬不能!
由是,關于雲門宗,廿年受用沈深、影響縱貫,猶如碑石般日日鐫刻、打磨的,反而是另則因緣:
僧問雲門:「如何是塵塵三昧?」
雲門曰:「缽裡飯,桶裡水。」
認為,兩則公案須聯併一起,方能具顯雲門真正的家風。能於「塵塵三昧」中立足真切,透得穩、坐得實—能於「缽裡飯,桶裡水」中,於日用尋常,一切瑣屑、瑣務、塵勞、雜役……中,寧闃平和、安澄安住、縱貫一體、一切時「定」—能如此洗磨、淘濾、蹈煉成片、體露金風,則不怕死前、逝前不金風撲面。
它是「何處不稱尊」的奧祕—現前現實中,便得審實淘煉,呼喚、把掌、作用得了金風。
如此,處處是!時時是!上堂,舉揚,示眾,說法,固是金風露布;鍋盌盤瓢、茶湯茶水、汙坌勞役、雜瑣雜煩……亦不離金風習習。廚房中「牧牛」的石鞏慧藏固在爐焰中竈間燎煽著金風;「種松時復上金剛」的洞山曉聰也一樣金風颯爽,不分春夏秋冬。「病中有一不病者」的德山宣鑒,誠然金影湛湛、金容分明;以一盆惡水潑散禪人的葉縣歸省,又何嘗不是金風流洩、淅淅作響?
俯仰縱橫,生時、死時、健時、病時、忙時、閑時……無不金風露布。
之於達者,本覺智炤,是本色。在在處處,金風怡怡,是本體當然。古德《燈錄》,說穿了,直如一只大風袋,收捲、記錄了一名名祖師的「體露金風」,以及弄風的手段、本事。
一貫金色亙古,問題在於,當人是否願意詰叩生死,掀開風袋,入此金色界。
體露金風後,畢竟如何?
山嶺禪堂的後面,是連緜的國有林地,樹河流動,葉海婆娑。
樹凋,葉落,無論什麼風—和風、微風、靜風、狂風、暴風、颱風……岑白的枯山水便美人刮面,污塗污坌、狼籍糞掃。
一個人的僧團。能「體露金風」的,是山中人;能遂行「塵塵三昧」的,亦唯存自性佛、法、僧。日日的早課,僅是蹲踞在石礫石板上,誦著大悲聖號,拾掇著飄散淤積的落葉。
一旦颱風,分形百千億—大把大把的林木,連枝帶葉劈打、擊掃而下,被巨力暴風撕扯、裂碎的葉片,便分身散影化為十百千,插入石礫、石隙、窗牖、廊枱……即須以穿針的耐性,日日「鉢裡飯,桶裡水」地與之挨拶、廝磨。—然則,這也不過無盡雜瑣的一端。住在山中,一頓飯便有一頓飯的工夫,鉢裡飯,桶裡水,是必然!是現實!
如何湛然寧定,一切時間,於動用施為中「體露金風」、連成一片,是不容逭逃的工夫。
樹凋葉落,既是日日的命題。雲門文偃也便如此提而又提,日日親切、日日拄立了!
因「體露金風」鑄煉「塵塵三昧」;從「塵塵三昧」契會「體露金風」。
應時、應景,正恁麼時—
那麼,「樹凋葉落時如何?」
「體露金風。」
「露後如何?」
「揀。」
只是深辨來風,揀別,揀取。將此金風騰騰銷歸自體,轉為一色。
古德公案、因緣,畢竟,不在多。關鍵在於,深信不疑,持此一言半偈,力參、力叩……十年、廿年、卅年,篤行不移、操持深刻、縱貫一體—如此「慧劍單提日用中」地實作、蹈履下去!
直到彼我一餅,一併銷融、吞吐、流注無間;也一併金風浩盪,同體同體,分付大千。
寫于二○一五年十二月廿日至二○一六年一月一日
體露金風
梁寒衣
一任狂風橫掃盪,骨離離處金色界
一僧問雲門:「樹凋葉落時如何?」
雲門道:「體露金風。」
公元二○一四年秋日,於一個雅士雲集的茶會茶樂中,聆聽主人揭舉「雲門宗」祖師雲門文偃的這則因緣。
一個熟得不能更熟悉的言偈,鏗鏘注滿。
默爾微笑。颯颯秋光,拈提此偈恰恰相扣相引,即若全然不識禪家禪宗,也不難以人間經驗,直入、直會秋風捲揚,浩浩大地一時金葉掀動,金色迷離、金
光拋擲的大氣、大美。
一個頓成的金色界。只要踅歷過秋光,踅涉過山徑、廊道、公園、庭院……
純以自然體驗,便不難會解秋...
目錄
名人推薦 禪者的勘驗與悲心 / 林谷芳
作者序 體露金風 / 梁寒衣
編輯前言 莫焦急趕路 / 賴瀅如
第一篇 莫向名場立,山中夢亦微
第二篇 洛浦一哭
第三篇 萬機休罷付癡憨
──談無法嗣的隱士型禪者
第四篇 無佛處作佛
──二箇居士,一箇僧
第五篇 天地悠悠,大道玄曠
第六篇 病苦中的輝光
第七篇 這世界黑暗已成形
第八篇 翠巖嚼飯餵嬰兒
第九篇 烹一頭露地白牛
第十篇 江月炤松風吹之一
──萬年松下擊金鐘
第十一篇 江月炤松風吹之二
──種松時復上金剛
第十二篇 歸鄉
名人推薦 禪者的勘驗與悲心 / 林谷芳
作者序 體露金風 / 梁寒衣
編輯前言 莫焦急趕路 / 賴瀅如
第一篇 莫向名場立,山中夢亦微
第二篇 洛浦一哭
第三篇 萬機休罷付癡憨
──談無法嗣的隱士型禪者
第四篇 無佛處作佛
──二箇居士,一箇僧
第五篇 天地悠悠,大道玄曠
第六篇 病苦中的輝光
第七篇 這世界黑暗已成形
第八篇 翠巖嚼飯餵嬰兒
第九篇 烹一頭露地白牛
第十篇 江月炤松風吹之一
──萬年松下擊金鐘
第十一篇 江月炤松風吹之二
──種松時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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