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乃合「止」、「戈」二字而成,可見真正的「武」不只是暴力與流血,而且要止息干戈,停止戰爭,為人類社會帶來和平。
中華武術,源遠流長,礙於缺乏文字記載,不少武林事蹟,皆屬口耳相傳,往往真假難辨。可以肯定的是,從明清時代起,不少門派向南傳播,先是駐足廣東一帶,及後再移師香港。戰後香港武館林立,彈丸之地一度成為武林重鎮。
武林宗師也是凡人,同樣需要營生和面對不同的現實問題。戰後香港開設武館,是否需要接受各門各派的挑戰?武館是否如一般市民所認知的,是罪惡的溫床?擂臺是否武林中人的英雄地?以上種種,作者將嘗試拆解。
本書特別強調武術與香港社會發展的互動關係:一方面是轉變中的社會對武術帶來的衝擊;另一方面是武術也影響着香港的社會生活,武術漸漸融入一般市民生活之中,發展成今天老幼咸宜、有益身心的體育運動。
作者簡介:
麥勁生,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文學士、碩士,德國雷根斯堡大學歷史、政治學博士。曾任教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1994年起加入香港浸會大學任教至今,現為該校歷史學系教授、當代中國研究所所長。教學與研究方向以史學方法及理論、中西近代思想史、中德文化交流為主。先後編著中西文專書和論文集十種,發表論文五十餘篇。
章節試閱
03 武術、武館與擂臺
我是山人的《佛山贊先生》是通俗小說,但第一回所說,多少表現武術在傳統社會中流播的形式,和清末民初武術在南方之盛:
中國拳術,派系最多,單以南派而論,洪、劉、蔡、李、莫五大家而外,更有詠春派、白鶴派、嶺東派等,類皆著名於嶺南者也,佛山為我國四大鎮之一,自昔工業繁盛,工友特多,各行會館,均聘請名師回來,教授各行友技擊,是故佛山武風特盛,名師輩出,今者港名拳師,多出自佛山者,非無故也,佛山各行,以土布織造行、鮮魚行、薯莨曬染行,顏料行,雨遮行,鎅木行,茶居行等為最大,每行擁有行友數千人,每日晚飯之後,輒群集武館練技,而富商巨賈,亦多聘專師回店教授店伴子弟⋯⋯
早年南來武人,為求溫飽,多於各種工會授武。後來才逐漸以其他社團為基地,發揚武術傳統,稍有名聲的,進而設館授徒,並發展出獨有的文化和承傳形式。
但畢竟習武者多來自低下階層,學費不得不低廉。香港寸金尺土,師父收入有限,武術之路並不好走。1954年的一場國術擂台賽,一度帶來熱潮,令國術進入普羅大眾的視覺。
戰後南北宗師在港授業營生
武術在香港立足發展,尤其是在戰後1940至1960年代更是發展蓬勃,很多不同門派(以南派為主)的重要傳人都在1920至1960年代移居香港:包括洪拳林世榮、林祖;永春鄧奕;詠春葉問;周家南螳螂葉瑞等,使得香港成為了中華武術匯聚一堂的地方。
林家洪拳傳人可算幸運,四代經歷各種授武方式,至今還有傳人。
林世榮最初因在廣州犯案而逃到香港,在肉商工會開班授徒。1928年和剛滿十八歲的侄兒林祖定居香港,並在中環石板街開設武館。林祖於1940年代起在灣仔石水渠街的藍屋開武館教授功夫和經營跌打醫館,並創立南武體育會。他生前在旺角水管道開設的武館,至今仍有「林祖健身國術學院」的招牌。從前武館地方淺窄,練功常在戶外,但也有意外之得。林祖長子林鎮輝憶述:「以前朝早六點,我便會與爸爸和一兩個徒弟到屋後三馬路的公園(堅尼地道上)去練功,一直練至八點前才上學去……當時很多師父都在三馬路練習,爸爸會讓我們細心觀察,然後叫我們分析各路師傅的長處特點,增長見識,不但要識洪拳,也要認識其他門派。」同時,武館在民房附近,也容易引起坊眾興趣。據林祖的女兒林鳳珠回憶:「…… 練功夫則在廳裡進行。晚上練功夫時都會把大門打開,門外會站著不少人圍觀,當中有些看了一段時間才來拜師。每晚玩功夫到十點、十一點,有些徒弟就會外出到後街買宵夜……當時學武之風很盛,每晚都有二三十個徒弟前來,……而爸爸最喜歡的徒弟就是那些肯學肯練的。有些徒弟也會在醫館幫手……。」
林鎮輝五歲隨父習武,十五六歲便擔任功夫教練,除了位於藍屋的武館,也在西區福利會和長沙灣青山道一間織造廠教拳,十八歲在北角英皇道開設自己的跌打醫館,行醫濟世、教授洪拳。為了謀生,林鎮輝頗長一段時間任職銀行界,白天上班,晚上才教功夫和行醫濟世。今天,林鎮輝兒子林存浩已繼承父業。
黃飛鴻的其他傳人際遇不一。凌雲楷同樣因犯事傷人而逃到香港,但因早逝,授徒不多。其中梁林在元朗八鄉經營農場,並教授功夫,其子梁礎良就是在那裡長大並隨父親和簡民英習武。黃飛鴻第四任妻子莫桂蘭來港之初,境況頗為困難。當時她在告士打道居住,得義子李燦窩之父的幫助,於1936至1940年間在灣仔澤群學校教授洪拳,1946年在灣仔重開寶芝林。1960年在洛克道開設黃飛鴻健身學院,1970年遷往軒尼詩道,1976年再遷往筲箕灣金華街,1978至1980年間又遷往至灣仔道,可謂漂泊不定。鄧芳原是林世榮的徒弟,及後跟隨黃飛鴻深造。1948年定居香港後,在九龍首飾工會、東區鮮魚買手商會教授洪拳及獅藝,學生有周永德及何立天等人。林世榮另一弟子劉湛,授武之餘活躍影壇,兒子劉家良和劉家榮、外孫劉家勇、義子劉家輝分別步其後塵,在影圈另闢營生之道。
永春宗師鄧奕1947年來到香港生活,憑著祖傳的六點半棍法,被武林中人譽為「一代棍王」。鄧奕主要在油蔴地大德欄生活和授徒,並和其他師父切磋。據其孫女說:「八公(鄧奕排行第八)在打完仗來到香港,本來想學門手藝為生,據說當初打算學做裁縫;後來才應邀到大德欄教拳。當時不少習武之人都在大德欄裡聚合切磋。」1960年,著名戲劇家林家聲的父親林尚榮,因仰慕鄧奕的拳棍,便請他到其劇藝社教導學員,幾年後,這間劇藝社因拆建而停辦,從此鄧奕不再公開授拳,只是選擇幾個天資好且品性純良的弟子私家教授,例如陳凱旋、鄺澤昌、鄧松柏和謝金。
家傳戶曉的詠春宗師葉問於1949年經澳門來到香港。來港之初,葉問無處棲身,惟有在深水埗醫局街的天后廟內投宿。後來得到好友、港九飯店職工總會秘書李民介紹,安頓在深水埗大南街港九飯店職工總會。該會主席梁相自幼習武,並於工餘在會館教授蔡李佛和龍形摩橋等拳術。梁相聞葉問之名而與其講手,拜服於其詠春功夫而成為葉問在港首名弟子。1950年7月,葉問在港九飯店職工總會開設首個詠春班,這段時期稱「前期飯店公會」。此外,葉問亦在上環飯店職工總會公安分會開班。1953年,飯店工會改選,梁相落敗,葉問惟有將拳館遷到海壇街。至1954年梁相重掌飯店工會,葉問再返回飯店教拳,這段時期稱「後期飯店工會」。後來拳館先後遷至利達街、李鄭屋邨、大埔道等地。1963年,葉問轉往大角咀全福街大生飯店閣樓授拳。1965年,七十二歲高齡的葉問已是半退休狀態,只在通菜街住所個別授徒,詠春開枝散葉就靠下一代了。葉問徒子徒孫眾多,1950年代入門的有梁相、駱耀等人。1954年,年僅十四歲的李小龍亦拜葉問為師。1960年代的「詠春三擦」及「梁相十虎」則最為聞名。「三擦」指黃淳樑、葉步青和文少雄這三位經常與別派比武切磋的師父;「十虎」是指葉問首徒梁相所收的十名得意弟子。
1967年,詠春體育會正式成立,並註冊為有限公司,成為香港第一個註冊的國術團體,並在會址開設武術班。翌年,從彌敦道遷往旺角水渠道的自置會址,1974年正式註冊成為非牟利的有限公司。
從戰後至1960年代,很多蔡李佛師父南下來到香港,令蔡李佛拳館林立,光是深水埗已有十多間蔡李佛拳館,部分設於唐樓天臺。例如深水埗北河街九十號二樓的玉書健身院、深水埗汝州街二百四十分號天臺的杜漢璋健身學院、九龍荔枝角道的李秋健身學院等。1970年代,蔡李佛陳享公紀念總會於深水埗汝州街成立,一直聯繫著蔡李佛不同門派的師兄弟,弘揚武術之餘,亦協助解決糾紛。
另外,李冠雄在1960至1990年代,先後在九龍城的息影體育會國術部和自設的鴻勝蔡李佛冠雄國術會傳授蔡李佛,頗負盛名。他並於1980年代任教香港中文大學新亞國術會,將武術傳入大學校園。其他如陳安在西環卑路乍街的肉行持平公會教拳,王棟材於1960至1970年代受聘為康體署及精武體育會國術部教練,又在香港大學教授南北拳。這些都是當時典型的傳授方法。
白鶴派據說是源自西藏活佛傳昇龍長老,傳人包括黃林開、朱子堯和廣東十虎之一的王隱林等。再傳弟子吳肇鍾1930年代南移香港,及後南華會開設了國術班,吳肇鍾成為了南華會第一批國術師父。白鶴三夫:陸智夫、陳克夫、鄺本夫均為吳肇鍾得意弟子。1934年,陸智夫在灣仔軒尼詩道三百八十六號二樓成立陸智夫國術社,教授白鶴派功夫、醒獅武術和主理跌打骨科。1960至1970年代,陸智夫將國術社搬到利園山道的舊樓天臺。1961年,鄺本夫回港創立九龍白鶴,行醫授武,並成功吸收大批名校中學生為徒,例如喇沙、培正不少學生曾受業於鄺本夫。
生於1911年的鄭文龍,是福建漳州龍溪國術館永春白鶴拳張楊華大師嫡傳弟子,武藝超群、拳法精湛,曾參加福建第五行政區國術比賽,技壓群雄,勇奪冠軍,是福建極具代表性的南少林拳師。當他1957年來到香港時,最初只能在北角邨西座海傍的空地(即今日北角街市近海位置)教拳。到1965年,他在觀塘雞寮的觀塘社區中心潮藝社教拳。他見徒弟日多,遂在英皇道美都大廈開館,到1969年在北角設立福建南少林永春白鶴拳社。
粵東武術隨人口南移傳入香港,傳播方法雖不離武館、社團和學校,卻帶有明顯的地緣和族群特色。較早來港的東江周家螳螂,立足於潮汕人聚居的九龍城和紅磡一帶。1910年,宗師劉水來到香港,開始在名為西義公會的筲箕灣造船工會授徒及行醫濟世。1912年左右,劉水將武館搬到紅磡寶其利街五十九號二樓。其徒葉瑞1948年在紅磡馬來街十一號設館授徒,1965年再遷往九龍城打鼓嶺道四十六號三樓。葉瑞弟子李天來為警務人員,1996年,組職成立香港警察武術會,利用工餘時間一同發揚中國傳統武術,並引薦同門加入武術會,開班教授周家螳螂。2007年,李天來正式成立東江周家螳螂李天來拳術會。
至於白眉和龍形兩派,最初流播於新界的客家人聚落,後來傳入市區。1949年,白眉名師張禮泉攜三子來到香港,初時在新界多個客家族群中教授白眉武藝,例如元朗大旗嶺村和軍地村,之後在深水埗設館授徒。其徒鄒福則在1962年起在上水花縣同鄉會任教,並成立鄒福健身院。之後深水埗一直是白眉派的重鎮。2003年秋,全球白眉武術總會成立(前身是白眉國術總會),會址位於青山道六百八十八至六百九十號嘉名工業大廈五樓,張禮泉次子張炳霖為該會永遠監督。
至於龍形拳,其宗師林耀桂1938年因南下避禍首次來港,曾在大埔林村、南華莆村、坑下莆村、大窩村一帶傳藝,又在惠州同鄉會總會(前身為東江體育會)、旺角消防局等授徒,令龍形派正式南傳香港。後來,林耀桂回惠州及廣州處理會務,期間由次子林燦光助教。1956年再次來港並定居,身體雖大不如前,仍在紅磡蕪湖街成立省港林耀桂醫館,行醫至1965年辭世。1969年,其子林煥光、林燦光,弟子鄺元等,在上海街自置會所,成立龍形體育總會。鄺元於1971年12月自立門戶,成立龍形鄺元健身會及跌打醫館,地址仍在客家人聚居的深水埗。
北派武術方面,因為傳入時間較晚,也沒有如粵東武術的族群網絡,較為依賴各大體育會協助傳播。除香港精武會外,南華體育會的作用也不能低估。在1921年出版的《南華年報》有載:「本會提倡運動,欲以體育之要道,灌輸於國民,故合足球、排球、絨球、籃球、壘球、田徑賽和技擊、游泳遊戲等類。」例如迷蹤拳宗師葉雨亭適逢當時在廣州灣的西營新武堂任教,被邀請南下香港,教授學員於華人行。抗戰結束後,葉雨亭在香港繼續教授迷蹤拳及少林拳,先是受聘為南華體育會少林拳班教師,任職長達三十年,期間在港島西區員警宿舍教拳。鷹爪翻子門陳子正的弟子中,張俊庭就曾在香港精武會任教,另一名師劉法孟則在中南體育會授拳。1936年,劉法孟在荷理活道設館,抗戰勝利後,劉孟法受聘於港九酒樓茶室總工會,擔任國術組北派總教練。
鄺群威1939年加入精武會當雜役,開始習少林拳法,後轉投趙竹溪師父門下習太極螳螂。1944年,在趙竹溪師父的武館當助教。1945年移師澳門,自設武館。1949年返回香港館設於油蔴地上海街,成為第一位在港教授太極螳螂的師父。大聖劈掛門經耿德海多年推廣,戰後已極負盛名,到1954年,其徒陳秀中亦設館授徒。
03 武術、武館與擂臺
我是山人的《佛山贊先生》是通俗小說,但第一回所說,多少表現武術在傳統社會中流播的形式,和清末民初武術在南方之盛:
中國拳術,派系最多,單以南派而論,洪、劉、蔡、李、莫五大家而外,更有詠春派、白鶴派、嶺東派等,類皆著名於嶺南者也,佛山為我國四大鎮之一,自昔工業繁盛,工友特多,各行會館,均聘請名師回來,教授各行友技擊,是故佛山武風特盛,名師輩出,今者港名拳師,多出自佛山者,非無故也,佛山各行,以土布織造行、鮮魚行、薯莨曬染行,顏料行,雨遮行,鎅木行,茶居行等為最大,每行擁有行友...
目錄
01 導論
武術史研究:材料和觀點
近代中國武術發展條件的改變
南北武術匯聚香江
02 從明到清,從北到南
文獻中所見明代武林風貌
清代社會與廣東武術
南北武術相遇廣東
香江武林盛極一時
03 武術、武館與擂臺
戰後南北宗師在港授業營生
揭開武館的神秘面紗
從吳、陳比武到國術擂臺
04 文字、聲音與影像中的武術世界
民國以前的武俠小說
民國北派武俠小說的影響
廣派與香港武俠小說
無窮的想像:武俠廣播劇
從神怪武俠片到武打片:「黃飛鴻」系列的影響
龍虎武師、武術指導與武打演員
05 李小龍掀起的武術熱潮
名震中外的「李三腳」
後李小龍時代的功夫電影
後李小龍時代的功夫電視劇
後李小龍時代的功夫漫畫
06 工業化衝擊下的香港武術
娛樂越來越多元化
武俠電影步向式微
東亞武術紛至沓來
香港武術界與現代擂臺
07 新時代 ,新位置
社會經濟的大轉型
香港武術界努力迎接挑戰
傳統武術vs現代武術
武術普及化的變奏:泰拳新方向
08 餘論:富裕和科技時代武術發展的幾個問題
01 導論
武術史研究:材料和觀點
近代中國武術發展條件的改變
南北武術匯聚香江
02 從明到清,從北到南
文獻中所見明代武林風貌
清代社會與廣東武術
南北武術相遇廣東
香江武林盛極一時
03 武術、武館與擂臺
戰後南北宗師在港授業營生
揭開武館的神秘面紗
從吳、陳比武到國術擂臺
04 文字、聲音與影像中的武術世界
民國以前的武俠小說
民國北派武俠小說的影響
廣派與香港武俠小說
無窮的想像:武俠廣播劇
從神怪武俠片到武打片:「黃飛鴻」系列的影響
龍虎武師、武術指導與武打演員
05 李小龍掀起的武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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