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人生：身體告訴我的生命實相

名人推薦：坦白說，接到出版社來信時，《瑜伽人生》這樣的書名真的引不起我一絲絲的興趣。
我猜想，這不是一本包裝過度的美體工具書，就是談論靈修、救贖、信仰的心靈讀物。沒想到，讀完序曲後，竟欲罷不能的一口氣讀完二十八章，直至終曲！
於是，我突然懷念起汀洲路的那間瑜伽教室；峇里島瑪雅烏布，以天地為舞台的露天瑜伽課程；我那一捲在佛羅倫斯Outlet裡失心瘋亂買、卻從未使用過的名牌瑜伽墊；我在西雅圖逛過的那個裸體大遊行的佛里蒙特社區；我在南印度邁索爾參觀過的國營檀香工廠。還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人生。
──...

鷹式　重要的不是完美，而是過程

我們這個世代的女性，即使凹陷了眼窩也要努力追求完美，北西雅圖的媽媽們更是滿腦子想著如何把一切做得盡善盡美。除了餵母奶之外，綿長艱澀的任務清單還包含：給孩子有機食材和昂貴的木製玩具；創造滋養身心的家庭環境；參加親子教育課程；跟孩子同睡一張床；確保你家是無毒空間；使用布製尿布；用育嬰帶把孩子抱在身上；自製嬰兒食物；給孩子穿有機纖維；參加嬰兒聚會，讓孩子可以跟同儕互動；此外還不能辭掉工作，一定要讓工作折磨你，並且享受活躍的性生活，但對象只限你老公！還有，別忘記資源回收。

布魯斯和我都竭盡所能照顧小寶寶，事實上，我們不論做什麼都是用盡全力。規矩如下：每天生產一千字；做有機料理；跟爸媽通電話，報喜不報憂。我們努力追求完美，身邊朋友也是如此。塑膠玩具不能碰，因為可能產生有毒氣體……聽來既嚇人又有些滑稽。我和寶寶只能喝有機奶，聽說乳製品若含有賀爾蒙，孩子可能早至九歲就經血來潮。肉品也是問題，我必須長途跋涉到有機超市去買爆貴的草食肉品。

「完美」就是我遵循的規矩，當時三十一歲的我看到所有的媽媽們（至少是與我年紀相仿、郵遞區號跟我家一樣的那些媽媽們）都謹守原則，這是舊時完美主義的延伸，只是我們不再對自己的外貌感到不安，我們並不想太美，只是要完美，我們的生命必須建立道德潔癖，反映到真實世界就是：去除海洋的汞汙染與土地的砷汙染，包含煤廠煙囪都要刷乾淨。我們不使用化學清潔劑，開發醋的神奇功效，避免攝取防腐劑，只買有機汽水。我們由內到外都要乾乾淨淨，才能對得起孩子，他們是純潔的，我們怎可汙染孩子的純潔？

完美背後是恐懼。不完美又如何呢？我們不想知道答案，所以繼續完美。

或許只有我一個人懷有恐懼吧？只有我在使用食物處理器打紅蘿蔔泥的時候，覺得只要轉動機器的小把手，就能阻止可怕的事情發生。危機隨時在周遭埋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一切，做到完美。初為人母的我沒料到自己心中竟如此隨時隨地充滿恐懼，雖然偶爾也有愉悅，但通常只是因為恐懼暫時停止。變成媽媽之後，我同時也進入了卡謬所說的恐懼的時代。

我嘲笑這種種為人母的規範，同時又遵行不悖。瑜伽是我試圖脫胎換骨的計畫之一，或許只要外貌顯得祥和自在，就能消弭心中的生存恐懼。自從脫離了厚大衣不離身的青春期之後，我原已同時脫離了這種恐懼。

－＊－

這年秋天，我吃、睡、做夢都不離瑜伽，就像剛得到一匹小馬的十三歲女孩。我在家也練習，做家事的時候就順便前彎，也教布魯斯做下犬式，我讚頌強納森的美德，老說著「強納森說……」，我幻想遠赴印度追隨強納森的導師。晚上就寢前，我在腦中複習當天學到的每個體位步驟，藉此沉澱心情。我通常能準確回想課程前二十分鐘，然後腦子就混沌成一鍋瑜伽雜燴，我也隨之沉入夢鄉。節氣轉寒、冷風穿梭樹梢；樹葉翻紅、泛橘，旋即枯黃，而我依然心繫瑜伽，露西和瑜伽是我的雙北極星，布魯斯基本上被排除在外，當時的我並未意識到其中潛在的危機。

我的生活步調以星期二、四傍晚為軸眼，若將每週工作日比喻成駱駝，這兩天傍晚就是駱駝背上的雙峰。我努力調整體位、呼吸，和我自己。

我並不確知自己做的是什麼，該如何定義瑜伽，是運動？冥想？還是其他說法？強納森說，哈達（hatha）瑜伽就是體位的練習，哈達瑜伽的種類很多：艾揚格（Iyengar）瑜伽的重點是定位；八肢（ashtanga）瑜伽的強度較高；還有療癒瑜伽（編按：restorative yoga，又稱「靜瑜伽」）等等似乎無窮盡的種類。「在這門課裡，我們不做特定的種類，而是汲取所有的瑜伽傳統，因此只稱為哈達瑜伽。『哈』指的是身體右半邊、太陽的能量、活力，『達』指的是左半邊、月亮、保守態勢。『瑜伽』的意思就是『結合』，我們結合這兩種能量，也結合自己和世界的無窮。」

這可能嗎？這些定義對我沒有什麼說服力，但我確實認為瑜伽不只是運動，每次以大休息結束課程之後，感覺並不像運動完畢，反而比較像剛做完禮拜。我不相信什麼世界的無窮、太陽的能量、月亮，也不認為吟誦「嗡」就能讓我跟世界結合，我甚至根本不在乎，這並非無神論者對無信仰的堅持，而是不可知論者（agnostic）的漠然。

儘管如此，我依然認為瑜伽對我有益，甚至已經開始看到些微的效果了。我多了些平靜與踏實，少了些恐懼，於是我繼續唱頌，練習體位、靜坐，心中的想法依然跟當初一樣：管他呢！或許某部分會奏效吧！

－＊－

萬聖節下午，露西睡在搖籃裡，家中四處點綴著自製的鬼臉南瓜，我正在煮馬鈴薯，準備做沙拉，天就要黑了，日光節約時間在西雅圖可非兒戲，天黑的態勢就像舞台落幕一樣。

我心中湧起一陣說不出所以然的情緒：居家的幸福，沉靜且永恆的快樂。其中包含許多元素--成疊摺好的紅格紋抹布、盛在大碗裡的萊姆，還有窗棱上的水仙花盆栽。

但居家的幸福其實猶如稍縱即逝的夢境，而且是建立在勞力、金錢、運氣等等隨時可能變動的因素之上，另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是：你必須善盡義務。

電影《欲望之翼》（Wings of Desire）有句難懂的台詞，雖說整部電影充斥著刻意操作、莫名其妙的艱澀感，但這句台詞真是極品：「穩坐家中夢想一個家。」我們有可供棲息的家，也有夢想中整潔、滿足、美麗的家，成年人抱持榮譽心、企圖心，奮力創造這個家，憑藉勞力、品味，以及些許的愛，轉化了夢中的世界，但其中卻附帶了恐懼：若是撐不下去該怎麼辦？

這天傍晚，親友都會跟我一起在廚房裡：布魯斯、小寶寶、我母親、母親的男友、我父親、我的朋友和他們的長輩。但不論多少人在我身邊，這裡依然是我的廚房，廚房是專門製造幸福的機器，而我就是其中的引擎。

我們準備辦一場萬聖節派對，爸媽和公婆都會來看露西穿小熊裝，看她的小鼻子塗成黑色、臉頰畫上鬍鬚，朋友們也會帶孩子來玩、吃糖果，大夥一定會很開心。

我把馬鈴薯放進濾鍋，騰騰升起滿是澱粉香的蒸汽……順便做個臉囉！

布魯斯從辦公室走過來添咖啡。後院的小車庫被我們改裝成辦公室，我們跟紐約的編輯說到這回事，還刻意增添許多浪漫的鄉野氣息，把辦公室稱為「庭園小屋」或「書屋」，既然我們無法像紐約人那樣，每天晚上參加雞尾酒派對跟編輯攀交情，只好善用蟄居鄉間的狀態，自己營造質樸的西部風情。

布魯斯親我一下，說我有一封電郵，有人要我在週末前做好一份潤稿的案子。我們兩人共用電郵信箱，彼此看對方的信件，讓寫作生涯少些寂寞、多些溫馨家庭工廠的氣氛，免得自覺孤伶伶被困在無力的大腦裡。

「潤稿！到底是誰發明這種差事呀！」我說。

「就是說呀！」布魯斯也是作家，幫雜誌社寫稿，編輯群活像一幫惡犬，喜歡把東西撕碎，當是運動。

布魯斯倒了咖啡，靠著櫃檯看我。他身材高瘦，俊俏的面容有稜有角，一道筆直的黑色眉毛，如同奧地利畫家席勒（Egon Schiele）筆下的人物。他有時像青少年一樣熱情滿滿，族群背景十分鮮明，家族史跟我一樣悠久……起碼就華盛頓州的歷史而言，算是相當悠久。他的親戚包含在思諾荷米旭谷（Snohomish valley）的挪威裔農民，以及在艾佛瑞特市（Everett）的克羅埃西亞裔漁民。他基本上像挪威農民一般害羞且樸實，但私下在我面前則會展現克羅埃西亞人的健談血統。

「萬聖節耶！」他說：「這個節日最棒了，糖果加驚悚，還有更棒的組合嗎？客人什麼時候到？」他想偷吃濾鍋裡的馬鈴薯，太燙了，掉到地上。

「小聲點！」我說：「露西還在睡覺。」這句話說得不無惡婆娘之風。我對寶寶的睡眠重視到無以復加的地步，聽說有些媽媽跟孩子一起午睡，我震驚不已，媽媽怎可睡著呢？我必須保持清醒，在一旁擔心寶寶隨時醒來。

布魯斯咧咧嘴，一副不小心太大聲說話的抱歉表情。我們的寶寶很容易被吵醒，我們家是山邊街道上的小平房，這條街還真適合萬聖節，各家房子擠在一起，住戶都是和善又開明的好人，一定都準備很多糖果（雖然平時不太吃糖）。

「好了，我得回去工作了。」他正在寫一篇關於除役水壩的大型專題報導。

他走出後門的同時，母親從前門進來，好像我們正在拍情境喜劇《班尼希爾秀》（The Benny Hill
Show），只是我沒有法國女僕裝可穿。

「嗨！親愛的！露西睡醒了嗎？」

「我們去看看吧！她已經睡好一會了。」

露西的房間在屋簷下，我們躡手躡腳上樓偷看，眼睛還閉著，屁股好像動了動，應該是做夢吧！我們又躡手躡腳下樓，母親接手處理火腿。

「哇！是蜜汁烤的！很好！」她從冰箱拿出火腿。「要用哪個盤子呢？」

我心裡掛念潤稿的案子，但趕緊振作一下，拿大白盤給母親，看她把一大塊油亮肥美的火腿變成主菜，唯一的步驟就是把火腿放到盤子上，她的訣竅到底在哪呢？

遠遠傳來寶寶的鼻音，母親瞬時一溜煙上樓，從搖籃一把抱起寶寶，這動作可不簡單。

母親清瘦、長髮，狀似嬌弱，散發藝術氣息，像縮水版的英國女演員凡妮莎．蕾格烈芙（VanessaRedgrave），但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嬌小身體裡像是藏了個硬漢，能連續數小時抱著孩子，家中打理得一塵不染，她自己維護的花園總好似英國知名園藝家薇塔．塞克維爾．韋斯特（Vita Sackville-West）才剛剛帶領一群壯漢去整理過。她的意志力就像紮得老深的樹根，表面上看不見，強悍的韌性卻緊抓大地，強力支撐著她做的每一件事。

壯碩的水蜜桃寶寶安穩棲息在母親的側腰，她依然行動自如。

「餐桌在這裡不會不方便嗎？」她說：「靠牆可能比較好吧？」

母親非常熱中於搬動桌子，從沒有一張桌子擺得恰當，這是派對之前的例行公事。莫名其妙的是，她的意見總是對的。一場桌子大風吹之後，賓客們總是立刻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去哪裡，再不會感到焦慮，行動更加流暢，也更方便聊天。母親總是如此，最後你只能投降，任她宰制，隨她愛把桌子放哪就放哪。

我嘆口氣說：「那就來搬吧！先把露西放在遊戲間。」

母親把寶寶放到地上，在旁邊擺一些玩具。

我們扛著巨大的餐桌，我問：「賴瑞呢？」

「喔！他今天下午得工作，等會就來了。」

賴瑞是母親的男友，在一起二十五年了，但法律上她還是父親的妻子，請容我說明一下：

父母親在一九六○年代初期結婚，後來母親結識年輕嬉皮賴瑞，他們就分手了，母親一直都跟賴瑞在一起，但他們決定不離婚，認為這樣對我和哥哥大衛比較好。

情勢一直維持下來，父母親基本上還有婚姻關係，父親的郵件依然寄到母親家，兩人還是幾乎每天通電話，財務上也依然密不可分。我曾對一個朋友提及這些，她說：「嗯……婚姻關係千百種。」我說：「但他們並不算有婚姻關係！」朋友又說：「有！當然有！」

這是謬誤三段論：母親和賴瑞是一對；母親和父親有婚姻關係；所以……所以什麼呢？我想說：「請讀者您自行解題吧！」但這並非數學，您的想法或許是：她就是有兩個丈夫嘛！我只能說：或許母親就是需要這麼多丈夫。我剛才有提到她的鋼鐵意志嗎？換個角度來說，或許父親只需要半個妻子吧！

「好了！」母親說。只是稍稍移動餐桌，餐廳立刻改頭換面，變成派對中心。「再鋪上桌布就大功告成囉！」

我們看看遊戲間，露西坐在一個書架前面，高高的書架上全是小說，露西面對的是M區（我的書按字母排列，這是童年時代遺留至今的習性），有莫平（Maupin）、米佛（Mitford）、孟若（Munro）等作家。露西嘴裡嚼著莫平的《城市故事》（Tales of the City），母親一把撈起她。

派對是一種錯綜複雜的東西。我、我的家族，以及不少當代人士時常必須面對這種錯綜複雜。母親、賴瑞、父親都在廚房，不斷對著寶寶發出驚嘆，而公公、婆婆這對好人則是到處遊走，他們顯然難以理解我的家庭背景，但也以挪威式的風度保持緘默，所以我們一直安穩度日。

父親身材細瘦、髮絲柔順、眼神敏銳，時而氣度偉岸，時而一派輕鬆，在他經營的公關公司裡，大家都稱他「大人物」，現在退休了，他比較喜歡一派輕鬆，現在正靠著廚房牆壁，雙手交叉在胸前，眉飛色舞地和賴瑞聊著卡斯卡德山（Cascades）的初雪。父親是天生的滑雪好手。

賴瑞比父親小十六歲，是拖船船長，沒錯！而且他長得就像拖船船長，請想像滿臉落腮鬍、鼻型精緻、相貌英俊的義大利裔拖船船長，然後想像他開懷笑著，卻沒出聲，那就是賴瑞。他蹬著拖鞋（不到十二月絕不脫掉），身穿格紋襯衫和牛仔褲。

父親和賴瑞都彬彬有禮，母親則是魅力的化身，氣氛一片和樂融融……但其實不然。最近我對父母親很沒耐性，甚至可說暴躁，他們不知怎地就是能讓我煩躁，在我為人母之後更是如此。我對他們頤指氣使，邊說話邊嘆氣。

例如，我正要拿冰箱裡的白酒，準備放到桌上，父親跨進來問：「我可以倒一杯水嗎？」

我沒好氣說：「當然，倒吧！」同時指著放水杯的櫥櫃。

父親的表情是近來出現頻率愈來愈高的那種--感覺被冒犯，卻隱忍不吭聲。

哥哥大衛則是完全脫身，再不參加家族聚會了。多年前，他加入一個稱為「美利堅共和國總統團」的樂團，馬不停蹄巡迴演出，我們本以為他終究會歸隊，但即便他後來離開樂團，跟父親一樣從事公關工作，然後又變成媒體主管，他依然與我們保持距離，只是偶爾在半夜發電郵給父母親，同時副本抄送給我。身為前搖滾樂手的他顯得有些雞婆，總在信裡寫：「該離婚了，我的生日快到了，就當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吧！」

他之所以消失，也是因為沉浸在他與老婆、女兒的生活之中，好似裹被子一樣密密實實，再沒有空間容納其他人。我和他的溝通方式是越過華盛頓湖來回打旗語……嗯……或是用電郵，話題多是音樂或父母親。還能有他的訊息，我已經很滿意了。

每當大夥齊聚一堂，我總會想念他。

賴瑞抱著露西，她一邊咯咯笑，一邊把雙手埋進他茂密的嬉皮鬍鬚。

「把孩子給我！」我說。

賴瑞笑著把孩子抱過來。

賴瑞總是笑口常開，這是他一大魅力所在。自從露西出世，賴瑞和我又更算是家人。露西無疑是他的孫女，因此他和我必然有血緣關係，這又是另一個謬誤的三段論，但情感上卻再真切不過。

我們跟公公、婆婆一起坐在沙發上，挨著壁爐的火，我喜歡在不冷不熱的季節使用壁爐。冬季爐火不足為奇，非必須的秋季爐火則是奢侈的美好。我把露西的腳套進小熊裝，她仰望著我，一臉崇拜的神情就像看著搖滾巨星。

然後我用眉筆在她迷你的臉上畫小熊鼻，這時鄰居和朋友也陸續抵達。布魯斯忙著帶孩子們出去向鄰居勒索糖果，手上抱著露西。

大家帶了幾道菜過來，火腿肥美油亮，空氣中瀰漫萬聖節糖果的蠟味與甜香，接下來的三小時，大夥忙著鑽進鑽出、把葡萄酒灑在地毯上、手上抓滿一大把派對小包裝的巧克力棒。

一旁傳來母親跟我的老朋友伊莎貝爾的對話。

「你知道後面那棟房子要賣嗎？」母親問。

「哪一棟？」

「就是後院旁邊的那一棟。」

伊莎貝爾笑起來：「你要買嗎？」

「我想我應該買。」母親以飢渴的眼神對準露西。

「不好笑。」我說。

「我不是在說笑，克萊兒。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可以在兩家之間鋪一條小路。」

「不好笑！媽，別鬧了。」

「但我不是開玩笑的，我可能真的會找仲介。」

「你要搬家？」父親剛好經過，他畢竟是我媽的配偶，可算是當事人之一，兩人還共同持有母親住的房子，但他自己則是住在市區另一頭，聯合湖（Lake Union）的一艘船上。

「這個……你知道後面那棟房子要賣嗎？」

父親哼一聲，飄到一旁盯著火腿三明治。他們兩人彼此友好，又有些漠不關心，類似多年的隔壁鄰居所維繫的情感距離。

「給我買吧！」伊莎貝爾說：「我這就去找仲介。」

「不行！」母親說：「那房子是我的！」

我知道沒有人會付諸行動，只是藉此表示她們喜歡我營造的環境。克萊兒、房子，還有丈夫和小寶寶！

這未免有些誇張，但母親指不定真會買下那棟房子，誰知道呢！我媽、布魯斯的媽、所有的媽，都像逼近城池的蠻族，她們對寶寶的需求是無底洞，母親便視之為生命第一要務。

賴瑞走進來開另一瓶酒，我的前男友也又討了一杯酒，他老婆和杏眼深邃的漂亮小女兒也在旁邊。感情的網絡圍繞著我，可緊了。

我抱露西溜上樓躺在床上，她沉沉睡去，樓下依稀傳來的聲響是派對錯綜的情感，以及生命的種種喧囂。

－＊－

第二天，我和露西準備去托兒合作社，這是社區中心的嬰兒課程，十分搶手，我在露西一出生之後就立刻報名。在這個合作社性質的托兒所，寶寶們可以彼此互動，義工媽媽也幫忙處理行政事務。我實在忍不住想像以下畫面：寶寶們窩在氣派的沙發上，手拿馬丁尼調酒和香菸，把腳從地毯上舉起來，好讓過勞的媽媽們推過吸塵器。

即便如此，根據北西雅圖法律規定，你的寶寶必須「用」托兒合作社。大家都說「用」，就像「用午餐」或「用海洛因」。

在其他媽媽的敦促之下，露西出世不久，我就打電話給托兒合作社，接電話的媽媽聽起來似乎飽受生活煎熬，雖然行事頗有些效率，卻仍讓人感覺到她的生活隨時可能失控，包含她的孩子們、兼差工作，以及袖手旁觀的老公。只消跟她說幾句話，立刻能感覺到她就是拿膠帶捆蟒蛇的那種人，電話中便聽見她背後充斥大呼小叫的聲音。她把我排在候補名單上，但也表示可能要等上幾個月，甚至幾年。

九個月後，露西和我排上了！萬聖節隔天，我推著露西到芬尼社區中心的大型灰色建物，有個「請加入芬尼托兒合作社！」的標語牌被拔起來丟在拴著鐵鍊的圍欄旁。

我的衣著經過審慎選擇，昂貴的條紋T恤、最襯托身材的牛仔褲，配上一雙丹斯寇牌（Dansko）厚底木屐鞋，這是教育程度過高的自由主義派媽媽的必備鞋款。能進入托兒合作社就像領聖餐一樣，我不想出一點差錯，所以給露西穿的是酷炫的紮染T恤、連身褲，以及手工編織貝雷帽。我認為這種帽子可以傳達正確訊息，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告白：這帽子並非我親手編織，而是朋友送的二手帽，她倒是真的親手幫孩子編衣服。總之這種手工感可以營造氣氛，好似我有靈巧的雙手。如此機關算盡之後，我打出這張粉紅編織帽的牌，只是也隨時可能破局。

我該報到的地方是「龍廳」。因為候補名單那麼長，再加上朋友們不斷鼓吹，以致於我所期望的是充滿教育氣息與木頭玩具的香格里拉，結果只看到一間地下室，裡面滿是腳穿丹斯寇鞋的媽媽。

緊張的我四處張望，只見大夥在教室裡不停遊走，好似電子繞著原子轉動。我幾乎就要以為她們都該跟現代舞者一樣……不斷捶自己的胸骨，只見她們把孩子背在背後、尾隨在爬行的孩子之後，或是牽著剛學步的孩子走來走去，寶寶雙手高舉，滿臉開心振奮，好似福音大會的見證人。

芬尼大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對這副異象的存在，竟渾然不知！我把露西放在一盆木頭水果旁，前去跟老師打招呼。

我心中閃過北西雅圖瑜伽教室地板上的那些女人，當時曾狐疑智慧之光是否將降臨置身商業區的這些女人。現在心裡又產生同樣的感覺，此處的氛圍同樣一本正經，同樣有強烈的目的性，還有，幾週後我才意識到，這個目的究竟為何也同樣難以釐清。或許其他媽媽都知道吧！她們神情篤定、配備齊全：漂亮的嬰兒背帶、精緻的嬰兒食品，還有那不可或缺的木屐鞋。木屐鞋無所不在，好似在批判我們沒有能力照顧自己，我們能操作步驟繁複的食物處理機、集奶器，知道清洗布料尿布的正確方式，還能一兼二顧打零工，卻沒能力也沒意願綁自己的鞋帶。但我從第一天開始就融入團體，也變成尾隨孩子四處爬行的媽媽，大家其實不算有對話，幾乎有種冥想的意味在其中。

一段時間後，大家坐下來唱〈公車輪子〉（The Wheels on the Bus）。我震驚不已，沒人說過這裡要唱歌。

露西更小的時候，如果肚子不舒服或哭鬧不停，而且所有談判或制裁措施都失敗之後，我偶爾拿唱歌當做最後一張王牌。除此之外，我最後一次在公開場合唱歌則是一九九○年代初期，在京都的卡拉OK店，面對一群神情驚恐的日本人，唱著「性手槍樂團」（Sex Pistols）的〈上帝拯救皇后〉（God Save the Queen）。沒想到北西雅圖優質母親的社交生活裡，唱歌竟是主要活動之一。一群大型走音鳥，啾啊啾地相互溝通……溝通什麼呢？愛、關懷、奉獻。

唱完〈公車輪子〉之後就該回家了，其他媽媽相約喝咖啡，我扭捏起來，偷偷溜走，穿過毛毛細雨走路回家。

到家時，布魯斯坐在刮痕累累的大餐桌旁，他已經把餐桌移回餐廳正中央的「非派對」原位，桌上放滿報紙。

布魯斯似乎永遠處在工作狀態。我們很難釐清適當的工作量是多少，兩人都是自由作者，沒有辦公室、老闆，或固定收入，但有房貸。怎會有房貸呢？未免格格不入？

布魯斯抬頭看我們，雙眼似乎無法聚焦，他的視力當然沒問題，只是完全浸淫在眼前的工作罷了。他的注意力顯然是硬生生脫離水壩報導，他說：「回來啦！狀況如何？」

「那裡……很瞎！」我好像剛滿十歲似地語焉不詳：「搞不懂。」

「嗯……那你們都在做什麼？感覺怎樣？」

「做的事就跟家裡一樣，露西爬來爬去到處玩，她很喜歡那裡的煮菜桌，不過我想是因為桌子高度剛好適合她扶著爬起來。喔！我們還唱歌。」

「你？唱歌？你本人嗎？」

「你不需要這麼驚恐，我們唱〈公車輪子〉，行了吧？」

「怎麼唱呀？」他一臉笑容地問。

這時他的眼光飄回筆電螢幕，我把露西放在桌上，藉以喚回他的注意。露西腳穿可愛的棕色小皮靴，胡亂踢著一篇從《美國水資源協會期刊》（Journal of the American Water Resources Association）影印下來的文章。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我從不曾見過如此閃亮的眼睛。

「那……」布魯斯努力維繫對話：「有跟其他媽媽聯誼嗎？老師有沒有幫忙看孩子，讓你們交流一下？」

「不是，根本不是這樣。我就跟露西玩，差不多就是跟著她跑，然後我們開會討論點心時間，然後就回家了。對了！我必須認領一份工作，合作社的每個媽媽都要認領一份工作，我負責在委員會舉行月會的時候，幫她們看孩子。」

「什麼？要照顧幾個孩子？」

「一共有八個委員，所以至少八個孩子吧！不過我知道有個委員生了雙胞胎。」

布魯斯笑起來。「等等，讓我弄清楚，你候補了那麼久，現在還要付他們……多少？七十五美元一個月？然後不但沒有提供托兒服務，你還得幫忙工作？你確定要繼續嗎？」

我非常確定，大家都這樣呀！你送孩子進入托兒合作社，他們就能發展出穩定的情感關係，往後去其他合作社學校或托兒所的時候，才不會產生分離焦慮，大家都說這是最好的做法。

布魯斯又分心了，從他的神情看來，我知道他回不來了，他現在對工作有另一種專注力，自從露西出世之後，似乎有一股宰制的力量，要求我摺尿布、嚴格控制嬰兒食物品質、餵母奶餵到不能餵為止，而布魯斯接收到的訊息則是：賺錢、賺錢、賺錢。對環保記者來說，其中不無滑稽之處，但事情就是如此。他現在工作的時候，眼神總像著魔一般，就像故事書裡的松鼠胡來（Squirrel Nutkin）為了過冬而急著儲存松果。

這種焦慮讓我們轉換身分，他變成賺錢機器，我變成母愛機器。就像荒謬劇場大師尤涅斯科（Eugene Ionesco）極致乏味的劇作，我們隨時處於憂慮狀態，經常忘了笑。我的安慰來自於寶寶的笑容，或是朋友，現在還有瑜伽，但我看不到布魯斯能往何處尋求安慰。

－＊－

這天晚上我去上瑜伽課。因為白天必須工作或處理事情，我總在傍晚上課。今天的重點是訓練平衡，平衡是一切的核心，從樹式開始，我按照老師說的，把重心放在左腳，把右腳踩在左大腿內側，膝蓋以上的位置。屌爆了！我頭一次像個瑜伽好手，妥妥當當，簡直可以整天單腿站立，甚至單腿跳去買菜呢！我看到鏡中的自己，就像滑雪板好手一樣超越極限！這些雜念一出現，當然，腳就掉下來了。我把腳拉回大腿內側，眼睛凝視地上，清空思緒，這才又妥當起來。

強納森說：「很好！你們的平衡感都很好。」我們也對他報以燦爛一笑。

他說：「好，我通常不會這樣，但我們就來嘗試鷹式吧！對你們來說可能有點困難。」我立刻陷入緊張，眼睛四處顧盼。鷹式？什麼天殺的東西？萬一只有我不會，該怎麼辦？

鷹式來了：重心在右腿，右膝微彎，左腿勾到右腿上，就像翹二郎腿。到這裡就夠了吧！已經很難了！

但還沒完，還要把左腳掌勾到右小腿背後。我的腳輕輕鬆鬆滑到小腿後面，好似找到了等待終生的安身立命之處。

我的高中死黨是個男孩，我們沒有肉體關係，連接吻都沒有。他喜歡的是時尚裝扮、頭髮直長柔亮的女孩，我喜歡有霸氣的男生。我們常一起窩在沙發看電視，或是聽節奏樂團（The Beat）的〈特殊節奏服務〉（Special Beat Service）。我們有個「完美接合」的窩法：他的下巴在我的手肘，我的肩膀在他的腋窩，他的一腿跨在我的兩腿之間。正因我們從未追求男女之間的終極完美接合，如此相擁反而更顯得甜蜜、舒適。

左腿勾著右膝，左腳在右小腿後面，感覺好極了，這是單人版完美接合。天啊！還沒完！還有手部動作，右手肘放在左手肘的開口上面，扭轉雙手，兩手掌相握。另一個完美接合，我的手臂與手掌似乎天生就該以這個怪異的姿勢相結合。這時雙腿開始搖晃，但我繼續使勁夾緊。

強納森說：「把手肘舉高，膝蓋再彎一點。」

我定定看著地上，照老師說的去做，感覺自己升級為克萊兒2.0版本。我把視線往上移，看到所有同學都已經收回動作，強納森站在那兒公然取笑我：「克萊兒找到她的歸屬了。」他說話的同時，我從鏡裡看到自己一派怡然自得，只是那一點也不像我。

我於是發現蛻變的喜悅。憑藉意志力，你可以找到新姿態，現在就看我如何將同樣的原則運用在我的人生上。

鷹式　重要的不是完美，而是過程

我們這個世代的女性，即使凹陷了眼窩也要努力追求完美，北西雅圖的媽媽們更是滿腦子想著如何把一切做得盡善盡美。除了餵母奶之外，綿長艱澀的任務清單還包含：給孩子有機食材和昂貴的木製玩具；創造滋養身心的家庭環境；參加親子教育課程；跟孩子同睡一張床；確保你家是無毒空間；使用布製尿布；用育嬰帶把孩子抱在身上；自製嬰兒食物；給孩子穿有機纖維；參加嬰兒聚會，讓孩子可以跟同儕互動；此外還不能辭掉工作，一定要讓工作折磨你，並且享受活躍的性生活，但對象只限你老公！還有，別忘記資源回收...

序曲
駱駝式　清空心裡的生活煩憂


行至中年開始學習瑜伽，就好似拿到你個人資訊的檔案夾，其中滿是你不盡然想獲得的訊息。

接觸瑜伽不久之後，我便開始接收這些訊息。某個陰霾的一月午後，約莫二十位同學一起向後俯仰做駱駝式，我們怯生生、慢吞吞的模樣，就像正踏入冷水的泳者。

大家跪在墊上，雙腳筆直向後，理論上雙手必須同時往後延伸，抓住腳踝，臀部往前推，胸口向天空升起。這姿勢有些情色，但我的努力充滿誠意。

我嘗試了一次，伸手、推臀，而胸口呢？ 應該也向上推高了，下腰部有微微的皺折。然後我收起動作，但返回的過程就跟進入姿勢一樣困難。

我看看其他同學的雙手、臀部、胸口，他們的尾椎沒有皺折，起碼看起來沒有。天啊！ 這些人真有一套。我下沉到嬰兒式稍事休息，手上飄來一股洋蔥味。我上瑜伽課之前才把塞好餡料的全雞送進烤箱，準備給我丈夫布魯斯和一歲女兒露西享用。那隻雞是出門許可證，我留下食物給他們，就好像留下一部分的我。這就是「提喻」（Synecdoche）：以一部分代表整體。一張帆代表整個船隊，一頂皇冠代表國王，一隻雞代表母親。

我其實無需多此一舉。布魯斯的義大利麵相當拿手，就是水煮麵條加罐裝醬汁的那種，「男人味」十足。儘管如此，我還是下廚，畢竟烤箱裡的雞就等於主婦美德，四磅重的有機烤雞等於滿滿的愛、關懷、撫育……。駱駝式！ 好吧！ 再試一次！ 我緩緩後仰，同時將胸口往上提。

佛芮恩老師說：「在姿勢裡放鬆，在緊繃的肌肉裡呼吸，清空心裡的生活煩憂。」不知道布魯斯有沒有看到我放在櫃檯上的好吃麵包，具有彌補作用的麵包，我在瑜伽教室裡假裝自己置身印度的同時，他們可以大啖美味麵包，哎呀！ 我應該買印度餅給他們才對。

突然，我感覺到一陣恐慌瀰漫在胸骨，好似有什麼東西即將破裂。

我小心翼翼收起姿勢，大聲說：「嗯……佛芮恩？ 我做這個姿勢的時候，胸口有一種恐慌、緊繃的感覺。」

那時佛芮恩正在教室另一頭幫同學調整姿勢，這種時候她總像認真的裁縫一般，這裡裁掉一吋，那裡把縫線拉直，這樣就天衣無縫了！ 如果她真的在唇間抿著大頭針，脖子上掛著量尺，我大概也不會驚訝。她毫不遲疑，甚至沒抬頭看我就說：「喔！ 妳只是膽怯而已，再試一次吧！」

膽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膽怯。

序曲
駱駝式　清空心裡的生活煩憂


行至中年開始學習瑜伽，就好似拿到你個人資訊的檔案夾，其中滿是你不盡然想獲得的訊息。

接觸瑜伽不久之後，我便開始接收這些訊息。某個陰霾的一月午後，約莫二十位同學一起向後俯仰做駱駝式，我們怯生生、慢吞吞的模樣，就像正踏入冷水的泳者。

大家跪在墊上，雙腳筆直向後，理論上雙手必須同時往後延伸，抓住腳踝，臀部往前推，胸口向天空升起。這姿勢有些情色，但我的努力充滿誠意。

我嘗試了一次，伸手、推臀，而胸口呢？ 應該也向上推高了，下腰部有微微的皺折。然後我收起動作，但返...

序曲 駱駝式｜清空心裡的生活煩憂
第一章 三角式｜開始重新認識自己
第二章 鷹式｜重要的不是完美，而是過程
第三章 蓮花式｜不滿足來自比較
第四章 烏鴉式｜超越難解的母女關係
第五章 鴿式｜把「我」從「我」當中拯救出來
第六章 嬰兒式一｜擁抱童年的傷痕
第七章 鞋匠式｜在靜心中，悲傷浮出表面
第八章 頭倒立式｜瑜伽是翅膀，在倒立中蛻變
第九章 嬰兒式二｜冒險童年偶有的美好時光
第十章 蓮花支撐式｜管他瑜伽是什麼，邏輯？先擺一旁吧！
第十一章 舞王式｜瑜伽揭露我最深處的弱點
第十二章 嬰兒式三｜與父親一起製造人生
第十三章 半月式｜愈是專注於觀想，世界就愈簡單
第十四章 呼吸法｜美好如你，無庸置疑
第十五章 英雄式二｜找到自己的核心
第十六章 嬰兒式四｜島嶼上的童年，隻身漫遊到永恆
第十七章 串連體式｜我無法繼續，我會繼續
第十八章 嬰兒式五｜青春期如同一口深井，我失足落下
第十九章 腿繞頭式｜我的控制欲正在啃蝕我們的家
第二十章 烏鴉式再一章｜遠離家人與過去
第二十一章 山式｜生活在新的空氣之中
第二十二章 坐姿前彎｜我的生命正在縮小
第二十三章 大休息｜脫去所有的批判，最後得到清晰感
第二十四章 跳躍穿越｜擺脫沉重的思考，活在當下
第二十五章 輪式｜只享受自己的身心狀態，不再做過多的期待
第二十六章 手倒立式｜誰說真實的樣貌一定尊嚴？
第二十七章 獅子第一式｜如此做作的自由
第二十八章 劈腿式｜忙著做「好」，就會錯過「現在」
終曲 下犬式｜相互追蹤著彼此的生命，卻少了束縛的感覺

誌謝辭

序曲 駱駝式｜清空心裡的生活煩憂
第一章 三角式｜開始重新認識自己
第二章 鷹式｜重要的不是完美，而是過程
第三章 蓮花式｜不滿足來自比較
第四章 烏鴉式｜超越難解的母女關係
第五章 鴿式｜把「我」從「我」當中拯救出來
第六章 嬰兒式一｜擁抱童年的傷痕
第七章 鞋匠式｜在靜心中，悲傷浮出表面
第八章 頭倒立式｜瑜伽是翅膀，在倒立中蛻變
第九章 嬰兒式二｜冒險童年偶有的美好時光
第十章 蓮花支撐式｜管他瑜伽是什麼，邏輯？先擺一旁吧！
第十一章 舞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