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rée Putman
安德莉．普特曼
國際著名室內設計師
安德莉．普特曼是當今世界上頂級的室內設計師之一，她的設計理念及風格具有不可替代的象徵性。別具的設計視野，精湛的美學表現手法，豐富的創作經歷，以及對空間和自然光的偏愛，都凝注在她的創意作品中。她的設計風格突現在對形式和色彩的選擇上——各種概念、材質的巧妙糅和以及創作方式的某種自由折中。
一切始於小小的靈感
All Began in a Small Inspiration
幽靜的巴黎庭院，隱藏一隅，恍若隔世，樹影間散落著點點光斑……磚木結構的房子就像經典外文小說裡時常提到的那樣，門廊處爬滿綠色的藤蔓，白色的花朵點綴其間，淡紫色的薰衣草散發著恬淡的氣息。
風格古樸的建築外觀與簡約現代的內部空間構築，在她的設計理念權衡中呈現出和諧的意境之美。我們順著寬敞的木樓梯繞到第二層，光從頂棚的玻璃窗中透射進來，增強了空間的通透感。
在這幢設計工作室中，她選擇了頂層的閣樓作為自己的工作間。走進門時，首先會看到窗前擺放的一張老式躺椅，視線會依照它的擺放角度，直接向外延伸，窗外一片芳草地，稍遠處綠樹掩映，而外部環境也自然而然地介入到房間中……這裡的佈局是開放式的，小客廳、書房、工作臺，被巧妙地擺放並和諧地共存於同一空間。造型別緻的方形茶几上擺滿了書，扇形絲絨沙發上俏皮的紅色小布熊為略顯凝重的傢俱色調平添了生機。她用藍色蝴蝶標本、藍色水晶心，來裝點自己的辦公桌，這種藍，明澈得一如她的眼睛。
那個悠閒的午後，我們舒散在黑色彈簧繩編製的椅子上，圍成一個半圓，聽她聊著往事，她的故事，她的心境，以及她的設計暢想。驚奇地發現，叛逆、執著與內心的淡定在她的生命裡神奇地交融。難以想像，這位設計界繆斯，祖母級的法國設計大師安德莉．普特曼，年近八十歲卻依然富有魅力。
挺拔、矍鑠，言談舉止的優雅俐落間投射出內心的力量。你分不清這究竟得益於她設計師的身份對於美的執著，還是早年做記者的經歷對於氣質的錘煉。
順著她低調而沙啞的嗓音，我們似乎正逆著時光走向記憶的深處。這聲音，好像是踩在厚厚的松針上，或者，風吹著樺樹林沙沙作響……
A 夢想永遠不會為時太遲
她說自己的事業始於一個小小的靈感，而她的靈感源自對生活的領悟。「夢想永遠不會為時太遲。」
她提及童年時代看到爸爸口袋裡的中國小盒子念念不忘的情結，讓人不禁聯想起《鐵達尼號》裡的老祖母和她蔚藍的「海洋之心」。一九二五年，在巴黎六區一個原屬修道院的小院子裡，一位手持中國古代詩歌譯本的父親正等待一個未來音樂家的降臨……一九三○年的許多個午後，五歲的小女孩童聲朗朗地跟著深切熱愛東方文化的父親念著來自遙遠的中國和伏爾加河畔的詩歌，而她最大的注意力，卻在捕捉樹影下跳躍、遊移的投影光斑。這個日後讓人失望而又驚喜的女孩就是安德莉．普特曼。
家庭條件優裕的安德莉．普特曼，從小受到良好教育。家人一直希望她能獲得浦朗克（francis poulenc）獎學金，畢業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一名出色的音樂家。然而，她卻在一九六○年步入記者行當，開始為設計類雜誌《L’Oeil》撰稿並在《Elle》雜誌開闢裝飾專欄。其後，安德莉．普特曼受聘於法國商場普利主尼克（Prisunic）的設計部，她對現代藝術的濃厚興趣在工作中得以體現。在那裡，她和丹妮絲．法約爾（Denise Fayolle）共同設計家居配飾。她漸漸意識到藝術應該相容並蓄、普羅大眾，因此，她動員一些年輕的藝術家加盟針對大眾的產品設計。二十世紀六○年代末，安德莉．普特曼參與了法國第一家時尚市場諮詢機構「Mafia」的創立，這個機構在一九六八年的文化變革中，有創見地開發了許多新產品。
一九七二年，安德莉．普特曼和迪迪埃．戈巴克（Didier Grumbach現任法國高級時裝設計師協會主席）大力推動「創造與工業」聯盟。他們十分關注現代藝術、時尚與大量生產的相互關係，並把設計師與生產廠商聯繫起來，促成了設計師作品的進一步普及。這也使得一些設計界新秀，如：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卡斯提巴傑克（Jean-Charles de Castelbajac），堤耶里．穆格雷（Thierry Mugler）等人有機會站到大眾面前。
一九七八年的某一天，安德莉．普特曼輕輕推開了位於石塊鋪路街上（Rue Pavée）一扇烏黑的、散發著神秘氣息的金屬大門……玻璃頂棚下的空間營造立刻吸引了她。這種建築設計當時是在塞納河右岸的瑪黑區（Marais）第一次出現。屋裡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物件：一把高第式（Gaudi）的木椅，一把羅貝爾．馬萊－斯梯芬（Robert Mallet-Steven）設計的黑色金屬質地的椅子和一盞巨大而又耐人尋味的燈，燈的形狀好似一把支在樂譜架上的黑傘。這些簡單物品就像極其珍貴稀罕的博物館藏品一樣，精心地擺放著。那盞燈是一位女士在威尼斯的佛圖尼宮（Mariano Fortuny）發現的，在今天，所有的這些物品和地名都已舉世聞名。但很難讓人相信，當時只有安德莉．普特曼一個人去敲開那些有識之士家的大門，並說服他們相信那些玻璃屋頂下沐浴在陽光裡的簡單物品是值得被仿製、推廣的裝飾藝術品。
事實上，這也正是她和她所領導的工作室「Ecart」（單詞「trace——蹤影」的反寫）一直致力的。在這之前，雖然安德莉．普特曼為朋友們設計居所而頗有名氣，但她的職業設計生涯真正開始於這一年，五十三歲的安德莉．普特曼創立了「Ecart」工作室。這個時候，整個歐洲精英階級家庭的室內設計還停留在二次大戰以來渴望以富麗堂皇的裝飾營造溫暖家居，以逃避戰爭創痛的背景下。而安德莉．普特曼試圖去改變人們的這種裝潢取向，她將簡約、自然、幽默和強調功能性的設計，融入到法國家具和室內設計中。
安德莉．普特曼不遺餘力地改良了二十世紀以來的傢俱設計，讓一些從未露面的設計師浮現，如皮耶．夏洛（Pierre Chareau），艾琳．格雷（Eileen Gray）等。另外，她還收購了一些著名設計師的設計版權，發起名為「現代主義考古學」活動，促使一些當代的設計師重現曾被人們遺忘的佛圖尼或菲力克斯．歐布雷（F[′e]lix Aublet）的不朽作品。她以獨到的眼光去挖掘傳統的精粹，也許就在某個後院，也許在一個跳蚤市場，抑或是在旅途的偶然中，而所有這些作品都經過她的「仿製」而聞名於世。「我知道這樣會非常美」，她開始為不同的場所賦予新的理念。可以說，安德莉．普特曼不僅是世界上最頂級的設計師，而且是頗有謀略的營銷大師。
B 低調的精湛與折中風格
建築師、裝潢師、設計師，她從未把自己界定在某一個範疇之內。一九九七年，安德莉．普特曼以自己的名字創建了設計公司。毋庸置疑，這是一個得到國際公認的一流設計師團隊，在設計女王的引領下以風格獨特、前衛而著稱。
從紐約精緻的摩根斯（Morgans）大酒店，到香榭大道聞名的珀欣廳旅館（Pershing Hall原巴黎的美國駐軍處），從波爾多當代藝術博物館（CAPC Museum）到彼得．格林納威（Peter Greenaway）的電影《枕邊書》的場景設計，就連法國總理讓－皮埃爾．哈法漢先生（Jean-Pierre Raffarin）的辦公桌也出自她的設計手筆。巴黎貝西區（Bercy）財政部的新大樓、文化部部長和教育部部長的新辦公室都展現著安德莉．普特曼的創意理念。
時至今日，安德莉．普特曼所設計的作品足以開一家博物館，從精彩紛呈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圍巾、巴卡拉（Baccarat）和施華洛世奇（Swarovski）水晶作品、佐登（Charles Jourdan）鞋子、斯沃琪（Swatch）手錶、赫氏（Hoesch）浴缸及無數的家具、燈、浴室用品、地毯、瓷磚等家居用品。法國航空公司最著名的「協和」飛機，也在機艙體採用了她的細節設計。她為眾多著名設計師，諸如卡爾．拉格斐（Karl Lagerfeld），阿瑟丁．阿拉亞（Azzedine Alaia），堤耶里．穆格雷，伊夫．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卡地亞（Cartier），玉寶（Ebel）等等，設計了融合著安德莉．普特曼奢華氣息的精品店。
走進人們生活的設計，在最細微、私密的空間裡構築著時代心靈史的點點滴滴。儘管安德莉．普特曼聲稱她的設計理念是創造「人人都能擁有的美」，但她的名字卻被認作現代奢華的代名詞。
她還忙中偷閒為法國足球冠軍賽設計冠軍獎盃。二○○五年初，她將自己的熱情融入到義大利傢俱品牌郝蓮娜．魯賓斯坦（Helena Rubinstein）的系列設計中，而另一個由她設計的香港酒店也在同年揭開了帷幕。她還與著名品牌「昆庭」（Christofle）共同打造了奢華銀飾品。幾個世紀以來一直作為真愛和忠誠象徵的圓環成為這一系列的主打。一個看似簡單的「圓環」，卻呈現出萬變姿態，如同經過魔法的看點，簡潔且變化多端，充滿優雅的魅惑，再現了簡約設計的永恆與經典，這足以顯示出她的設計功力。
安德莉．普特曼的三十年設計回顧展被譽為「Inside Chic」，各種室內設計、景觀設計，以及當代日常生活環境中的傢俱作品——呈現在人們面前。其中有一件釀製香檳酒專用的轉瓶酒桌，是凱歌夫人（Madame Clicquot）於一八一六年首創的基礎上的「重塑」，安德莉．普特曼借此表達對這位香檳酒創始人的崇高敬意。對於安德莉．普特曼來說，「Chic」有一種無與倫比的自由風格，其中體現了法國獨有的「Chic」概念——明潔（Clean），簡約（Simplicity），諧和（Harmony）及恆久的內在品質（Timeless Interiors）。
具有世界級聲譽的安德莉．普特曼在法國本土和世界各地榮獲多種獎項，曾獲得美國室內設計師協會設計成就獎，以及法國前任文化部部長菲利普．杜斯特－布拉吉（Philippe Douste-Blazy）頒發的國家工業創新設計大獎。「優雅、莊重、細膩，貫穿了安德莉．普特曼的所有作品。她不僅僅是設計與建築的魔術師，更是一位美學繆斯。」安德莉．普特曼得到法國文化部長賈克．隆（Jack Lang）的中肯讚譽。
如今活躍在設計界的另一位設計大師艾瑞克．吉紮爾（Eric Gizard）評價安德莉．普特曼的設計時說：「她一直是我職業生涯中崇拜的偶像。她駕馭空間的高超能力，對不同材料的大膽選擇、應用與創新等等都給我不少啟發。比如波爾多的造型藝術中心就是安德莉．普特曼極富表現的力作之一。總而言之，我非常欣賞她對細節一絲不苟的態度，把古典與對現代生活完美融合的個性表達方式；而且她有非常敏銳而正確的直覺來協助表達作品涵義。她總是能夠把簡單的造型透過嚴格的設計方案挖掘其豐富的內涵。我在她不少作品中察覺出了這種表達方式。」
設計師本人往往是自己設計風格的最好代言：理性、簡約、超拔，也有人類永不褪色的童年記憶裡暖暖的世俗溫情。事實上，安德莉．普特曼——這位堪稱「充滿反叛精神的設計界繆斯」，並沒有引領潮流，相反，她不斷地提醒我們，「沒有不好的材料，只有糟糕的設計」；產品的設計應該在不經意間裝飾生活。她的設計理念是發現並協調物品和環境之間的關係，「它們可能並不是第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但是設計師必須保持嚴謹，驅除那種會帶來突兀感的傲慢。」
安德莉．普特曼總是用她那無可模擬的方式做她想做的事。像很多設計師一樣，她喜歡旅行，但她時常表現得像一個考古學家。她收錄所有感興趣的素材，探尋往昔的蛛絲馬跡，喜歡聆聽傳奇故事，此後，則任由自己的想像力發揮功效，憑藉設計靈感的釋放與凝聚，最終成就自由折中的風格。她的設計和那些浮淺裝飾毫無共通之處，她總是強調：室內設計最大的成功在於我們身處其中感到非常舒適，而不是因為它有獨創性。「創造一種空間，讓人與自己心底的安靜共鳴」，對於安德莉．普特曼來說，這就是風格，這才是藝術。
訪談
Interview
Q 能和我們談談你的創意靈感之源嗎？
A 無一不是靈感的啟發，靈感無處不在。我會在泰國的長途飛行之後，突然悄悄地出現在巴黎的某個郊區，出席一位毫不相識的十七歲畫家的作品展覽，並從中獲得啟發。書籍，假如我置身在一個虛無的空間，一段優美的文字往往會激發想像，在我的腦海裡文字會演變成空間的構築……我對文學極度熱衷，並認為文字與設計之間有著非常密切的關聯。此外，我對許多事物都感興趣。比如，「Tendeur」項鏈這款經典之作的靈感直接源於一輛自行車，而「Vase」有垂飾的胸針卻是根據佩戴者的意願而設計，它滿足了佩戴者希望在領口扣住一絲優雅氣息或是帶著一個花束到處尋找浪漫的願望。
Q 你個人有什麼特殊喜好？
A 事實上我唯一不太喜歡的是過於浮華的東西，我覺得它們太醜，太過時……小時候，我讓媽媽把我房間裡的傢俱全都搬出去，我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擺放自己喜歡的東西。直到現在，我對空間的欲望依然無止境，我喜新厭舊，總是想擁有另外一套房子，更多的空間。
Q 作為設計界翹楚你可以談談關於設計的見解嗎？
A 生活中，設計無處不在，比如一個茶杯，它的存在並不僅僅是為了盛茶，它也是美感傳達的媒介。而成功的室內設計，不是讓你體驗原創的韻味，而是讓你完全沉溺在舒適、愉悅之中。至於設計，我們出售的不是建築、不是物品，而是夢。比如我所倡導的「浴室文化」，在現代生活中私家浴室也完全應該成為一個休閒、喝茶、會客、與好友聊天的空間場所。而這樣的場所更會激發人們對生活的激情與熱愛。
Q 幾十年來你如何使自己的設計如此廣博且頗為經典，並始終保持設計的熱情？
A 我一直快樂地生活著，因為我從未感覺工作和生活的愉悅之間有什麼界限。曾經有人問我：「你一共設計了多少作品？」我回答，一件也沒有。因為，設計永無止境。而且我無法選擇，到底更喜歡哪一件，因為不同。
Q 創意設計過程中什麼是你所強調的？你如何界定自己的風格？
A 我的設計所強調的是——建築藝術與家居裝飾的諧和統一。現代、簡潔的風格。
Q 有沒有你比較欣賞的設計師？
A 有，比如艾瑞克．吉紮爾。他試圖把生活的意義注入到設計空間中。他本可以把作品單純地設計成無比美麗、壯觀、令人景仰或十分有趣，可他經常自問如果人們生活在這樣一個空間中會有什麼樣的感受。我認為他傾向於把生活的空間還原給每一個居住於其間的人。比如在為法國航空公司設計候機大廳時，我發現他設計的許多細節都考慮到了人們乘機時所需要的種種便利。事實上我和他有一些共同點：喜歡把昂貴與廉價、光滑與粗糙等截然不同的材料組合起來使用，讓家居富有人情味，不至於拒我們於千里之外。艾瑞克的作品充滿靈感，設計大膽，但絲毫沒有浮誇之意。
Q 你如何看待當代人的生活態度？
A 現在的人太過於追求浮華的東西。有些人，想透過種種形式讓人覺得他是有品味的，這的確對那些缺乏魅力的人有所助益。因為，也許對他們而言，生活充滿了恐懼。競爭也完全是出於恐懼，人們都想完善自己，都在尋找答案……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如果一個人對自己毫無疑慮，那我將對他產生懷疑。
Q 你自小受到熱愛東方文化的父親的薰陶，並多次遊歷中國，你對中國有什麼印象？
A （凝神思索了片刻）相對於日本，我更喜歡中國，因為中國人會直接地表達情感和喜好，而日本人，我們很難猜得出他們到底在想什麼？！……至於上海，我感覺這是個運動的城市，節奏很快。有點像紐約，又不太像，我喜歡那些舊建築、老房子，以及傳統與現代之間融合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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