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低調神祕的作家 一部影響無數世代的大師傑作
梅岡城故事 全球的傳奇 文學的經典
唯一授權 中文全新譯本那年,發生在梅岡城的事,已經成為一則傳奇……
芬奇家就在梅岡城,阿提克斯.芬奇是個律師,帶著兩個小孩──哥哥傑姆和妹妹琴.露易絲。傑姆平時和妹妹一起玩,但遇到重要時刻,總愛嗆她:你越來越像女生耶!琴.露易絲則因為認識太多字,上學第一天就遭老師質疑;她愛跟著哥哥,也喜歡追著父親詢問所有她不明白的事。
這年暑假,他們結交到一個好朋友──來到梅岡過暑假的迪爾。迪爾總是有玩遊戲的好點子,這天他們想到,鄰居「阿布」十五年沒出過家門了,據說他長成了身高兩米的惡靈。該如何引他出門呢?這就是三個孩子的暑假任務。
孩子的世界也有大人的紛擾,一向是打架高手的琴.露易絲有天痛揍了八歲的表哥,因為他說父親阿提克斯承接的案件已經「敗壞家族的名聲」……然而,父親卻說:「把頭抬高、把拳頭放下,不管誰說了什麼,都別被激怒。」
「阿布」會踏出家門嗎?父親贏得了官司嗎?……三個孩子的夏天就在率真、淘氣的時光中度過,但又因父親的案件夾雜著一絲關於成長的不明憤怒……
《梅岡城故事》演繹了悲天憫人的胸懷與戲劇性的情節,自出版以來,榮獲普立茲文學獎,屢次名列權威機構選書書單。當描述本書主角琴.露易絲長大成人的《守望者》出版後,更能顯見哈波.李立足於美國文學的大師地位──在純真與老練、仁慈與殘酷的胸懷裡,終將超越歧見的人性追求。
作者簡介:
哈波.李(Harper Lee)
哈波.李(Harper Lee , 一九二六—二○一六)出生於阿拉巴馬州門羅維爾,是家中四個小孩的老么,父親是律師,擔任過州議員。中學期間培養出濃厚的文學興趣,就讀蒙哥馬利的杭廷頓女子學院時,為校內報刊寫稿,後於阿拉巴馬大學攻讀法律。
哈波.李與《第凡內早餐》作者楚門.卡波提自小相識,與哈波.李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曾與他共赴堪薩斯州調查當地的一樁農家滅門慘案,卡波提隨後以六年時間完成《冷血》(In Cold Blood)一書。
一九五七年哈波.李完成《守望者》(Go Set a Watchman)初稿;之後,編輯對《守望者》書中主角絲考特的童年很感興趣,建議以小女孩絲考特的觀點再醞釀一部小說,即後來的《梅岡城故事》(To Kill a Mockingbird)。
一九六○年七月十一日,哈波.李出版生平第一本小說《梅岡城故事》,旋即成為暢銷書,廣獲好評。一九六一年《梅岡城故事》獲得普立茲文學獎,—九六二年《梅岡城故事》改編成同名電影上映,由葛雷哥萊畢克(Gregory Peck)飾演絲考特的律師父親,獲得奧斯卡獎最佳男主角。然而,小說出版後,她極少公開露面。
《梅岡城故事》榮獲多項殊榮,影響無數世代的青年,紐約公共圖書館選為「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世紀之書」,授權四十多種語言版本。二○○七年哈波.李獲頒自由獎章(Medal of Freedom),表揚《梅岡城故事》一書在國家追求平等的艱困時刻所發揮的影響力。二○一○年獲頒國家藝術勳章(2010 National Medal of Arts)。
二○一五年,描述《梅岡城故事》主角絲考特成年後回鄉的境遇《守望者》在美國出版,出版前即受全球注目,引起預購熱潮,成為《紐約時報》排名第一的暢銷書。
譯者簡介:
顏湘如
美國南伊利諾大學法文系畢業,現為自由譯者。譯著包括《率性而多感的小說家:帕慕克哈佛文學講堂》、《我會回來找妳》、《時鐘心女孩》、《S》、《雙面陷阱》等數十冊。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台大外文系教授蔡秀枝專文導讀
◎全新中譯本,新增作者生平大事記
◎榮獲普立茲文學獎
◎《時代雜誌》百大小說
◎紐約公共圖書館選為「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世紀之書」
◎全球銷量超過四千萬本
◎超過四十種語言版本
◎美國圖書館協會「讀者重讀次數最多的文學作品」
◎衛報「最佳五十部改編為電影的文學小說」第一名
◎美國圖書館員「最愛的小說」
◎美國芝加哥市政府指定二〇〇一年市民共同閱讀的書籍
◎美國BOOK雙月刊「一九〇〇年以來百大小說人物」
◎英國BBC廣播公司「對女性影響最深的文學作品」
◎英國柑橘文學獎「一生中最具啟發性的作品」
◎名列美國總統歐巴馬送給女兒的書單
◎《西方正典》作者哈洛卜倫編撰專書剖析《梅岡城故事》
◎新北市九十九年度國民中小學「推動閱讀優良圖書推薦評審活動」百大入選書單
◎改編電影獲奧斯卡男主角獎、最佳改編劇本、最佳藝術指導、金球獎
名人推薦:
作家、文化人、學者一致鄭重推薦
小野(作家)、王浩威(作家)、宋怡慧(作家)李崇建(作家)、郝譽翔(作家)、許皓宜(諮商心理師)、陳安儀(親職教育作家)、彭樹君(作家)、番紅花(作家)、黃益中(《思辨》作者、熱血公民教師)、楊照(作家)、蔡秀枝(台大外文系教授))、鄧鴻樹(台東大學英美系助理教授)、顏擇雅(出版人)、羅怡君(親職溝通作家)
媒體推薦:
「令人驚嘆……哈波.李這部得獎的處女作中,人物個個別具特色,都是值得懷念的人。」——紐約時報
「非凡的成就……哈波.李心懷憐憫又略帶嘲諷的筆調,讓她的小說一飛衝天。」——生活雜誌
「哈波.李神乎其技地建立她那座南方小城的寧靜氛圍,並以同樣巧妙的手法讓它噴發出驚人的情緒岩漿。」——舊金山考察人報
「才華洋溢、含蓄內斂又靈巧無比……精采、充滿戲劇張力、尖銳、風趣。」——紐約客
「這部小說充滿輕鬆愉快、幽默感、憐憫心與小心維持的神祕感。」——哈潑斯雜誌
得獎紀錄:◎台大外文系教授蔡秀枝專文導讀
◎全新中譯本,新增作者生平大事記
◎榮獲普立茲文學獎
◎《時代雜誌》百大小說
◎紐約公共圖書館選為「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世紀之書」
◎全球銷量超過四千萬本
◎超過四十種語言版本
◎美國圖書館協會「讀者重讀次數最多的文學作品」
◎衛報「最佳五十部改編為電影的文學小說」第一名
◎美國圖書館員「最愛的小說」
◎美國芝加哥市政府指定二〇〇一年市民共同閱讀的書籍
◎美國BOOK雙月刊「一九〇〇年以來百大小說人物」
◎英國BBC廣播公司「對女性影響最深的文學作品」
◎英國柑橘文...
章節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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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傑姆快滿十三歲時,手肘嚴重骨折,等到傷勢痊癒,擔心自己再也不能踢足球的憂懼也平息後,便鮮少意識到自己受過的傷。他的左臂比右臂略短,站立或行走時,手背與身體形成直角,拇指則與大腿平行。他毫不在乎,反正只要還能傳球、踢球就好。
當歲月逝去得夠久,久到足以回首往事,我們偶爾會談起導致意外發生的事件。我認定尤爾家的人是罪魁禍首,大我四歲的傑姆卻說事情的源頭還要更早。他說從迪爾來到這裡的那個夏天,當他最初提議設法誘使雷德利家的阿布出來,這一切就開始了。
我說若要將事情拉這麼長遠來看,起因其實是安德魯.傑克遜。要不是傑克遜將軍把克里克族印第安人趕到上游去,賽門.芬奇絕不會划著船上阿拉巴馬來,而如果他沒來,我們又會在哪裡呢?我們當時早已過了以拳頭解決爭議的年紀,便去問阿提克斯。父親說我們倆都沒錯。
我們身為南方人,有部分家族成員感到很慚愧,因為哈斯丁戰役的兩邊陣營都沒有自己的祖先名留青史。我們有的只是賽門.芬奇,一個來自康瓦爾郡、兼做皮貨生意的賣藥郎中,信仰無比虔誠,只有吝嗇得以超越。在英格蘭,那些自稱衛理公會信徒的人受到較開放的教友迫害,讓賽門十分憤慨,由於他也自稱是衛理公會信徒,便設法橫渡大西洋來到費城,接著到牙買加,然後再到莫比爾,最後北上聖史蒂芬斯。賽門謹記著約翰.衛斯理對於生意買賣的諸多用語限制,憑藉行醫賣藥發了財,但從事這一行他並不快樂,唯恐自己禁不住誘惑,做出不是為了榮耀神而做的事,譬如穿金戴銀。於是賽門忘了導師所教導不得將人視為財產的金科玉律,買下三名奴隸,並在他們的協助下,在聖史蒂芬斯上游約六十五公里處的阿拉巴馬河畔建立家園。他只回過聖史蒂芬斯一次,找到了一個老婆,然後與她共同建立一個陰盛陽衰的家族。賽門活到很大歲數,富裕以終。
依照傳統,家族的男人都要留在賽門創立的家園「芬奇農場」,靠棉花維生。這個地方自給自足,與周圍的大莊園相比規模雖然小了些,卻生產一切生活必需品,只有冰塊、麵粉和衣物需要藉由河船從莫比爾運來。
賽門若是目睹南北之間的紛亂,應該會義憤填膺卻無可奈何吧,因為這場戰爭幾乎奪走他後代子孫的一切,只剩下土地。但是靠土地生活的傳統一直持續到進入二十世紀許多年後,我父親阿提克斯.芬奇到蒙哥馬利念法律,而他弟弟到波士頓攻讀醫學的時候。他們的姊妹亞麗珊卓是唯一留守農場的芬奇家人,她嫁了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他大部分時間都躺在河邊吊床上,只關心自己布設的延繩魚鉤上是否掛滿了魚。
父親取得律師資格後,便回到梅岡執業。梅岡城位於芬奇農場以東大約三十公里,是梅岡郡政府所在地。阿提克斯的辦公室位在郡政府內,僅僅只有一個衣帽架、一只痰盂、一面棋盤和一本乾乾淨淨的阿拉巴馬州法典。他的頭兩個當事人正是梅岡郡監獄最後被吊死的兩人。阿提克斯力勸他們接受州政府的寬容大度,承認二級謀殺罪名,可免一死。但偏偏他們是哈菲佛家的人,這個姓氏在梅岡郡相當於「蠢驢」的同義詞。據說這兩個哈菲佛家人是因為有一匹母馬無緣無故遭扣留,產生誤會,打死了梅岡的頂尖鐵匠。他們毫無顧忌地當著三個證人的面動手,還堅稱「是那個狗娘養的王八蛋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因此堅持對一級謀殺提出無罪抗辯。阿提克斯能為當事人做的不多,只能在他們上路的時候陪在一旁。父親很可能就是從這件事開始,對刑事訴訟案件深惡痛絕。
在梅岡的頭五年,阿提克斯厲行節約,接下來的幾年,則是將賺的錢用來資助弟弟的學費。約翰.海爾.芬奇(傑克)小我父親十歲,就在棉花不值錢的時候選擇去學醫。但是在幫助傑克叔叔立業後,阿提克斯還是從法律業務獲得不錯的收入。他喜歡梅岡,他是在梅岡郡出生長大的,他熟悉梅岡人,梅岡人也熟悉他,由於賽門.芬奇的勤奮多產,阿提克斯與城裡每戶人家幾乎都有血緣或姻親關係。
梅岡是一座老城,但就我記憶之初,那是座死氣沉沉的老城。遇到下雨天,街上滿是紅色泥漿,人行道上長著草,廣場上的郡政府也歪歪斜斜。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天氣比較熱:黑狗忍受著暑熱之苦,瘦巴巴的騾子被套在胡佛車前,在廣場上悶熱的長綠橡木樹蔭下揮著尾巴驅趕蒼蠅。男人硬挺的衣領,不到上午九點就鬆垮下來。女士會在中午前洗一次澡,三點午睡醒後再洗一次,到了傍晚,渾身汗水混合著芳香痱子粉,便有如撒了糖霜的鬆軟甜餅。
那時候的人行動緩慢,要不是悠哉悠哉地穿越廣場,就是在廣場四周的商店逛進逛出,做什麼事都慢條斯理。一天二十四小時,但看起來似乎更長一些。凡事不急,因為沒有地方可去,沒有東西可買也沒有錢去買,梅岡郡以外的地方也沒什麼可看。然而對某些人來說,那是個不明所以的樂觀年代,梅岡郡民剛剛被告知「除了畏懼本身之外無可畏懼」。
我們住在城裡的主要住宅街,有阿提克斯、傑姆、我,加上廚子嘉珀妮亞。我和傑姆都對父親很滿意,他會陪我們玩、念書給我們聽,對待我們和藹又公正。
嘉珀妮亞則全然不同。她瘦骨嶙峋,她近視,她斜視,她的手掌和床板一樣寬,卻有床板的兩倍硬。她老是喝令我離開廚房,明知傑姆年紀比較大,卻問我為什麼不能像他一樣乖,而且總是在我還不想回家時叫我回家。我們倆的戰爭源遠流長,而且不對等。嘉珀妮亞老是贏,主要是因為阿提克斯老是站在她那邊。打從傑姆出生,她就在我們家了,自我有記憶以來便感受到她的專制。
母親在我兩歲時去世,所以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缺少母親。她出身蒙哥馬利的葛拉姆家族,阿提克斯在第一次當選州議員時與她邂逅,當時他已屆中年,她小他十五歲。傑姆是他們結婚第一年的結晶,四年後我誕生,再過兩年,母親便因心臟病突發逝世。聽說這是家族遺傳。我並不想念她,但我覺得傑姆是想她的。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她,有時候遊戲玩到一半,他會長嘆一聲,然後獨自跑到車庫後面去玩。每當這個時候,我知道最好別去吵他。
當我將近六歲、傑姆快滿十歲,我們的夏日活動範圍以能聽到嘉珀妮亞的呼喊聲為界,往北過兩戶到亨利.拉法葉.杜柏茲太太家,往南則過三戶到雷德利老宅,我們從未企圖越界。雷德利老宅裡住著一個不明人物,光聽描述就足以讓我們連續安分好幾天,而杜柏茲太太十足是個惡魔。
就在那年夏天,迪爾來到我們這裡。
有天一大早,我和傑姆在後院正要開始一天的遊戲,忽然聽到隔壁瑞秋.哈菲佛小姐家的羽衣甘藍菜園裡有動靜。我們便來到鐵絲網邊看看是不是有小狗──瑞秋小姐養的捕鼠㹴快生了──不料卻發現有個人坐在那裡看著我們。坐下來的他比羽衣甘藍高不了多少。我們瞪著他看,直到他開口說話:
「嘿。」
「嘿,你好。」傑姆和氣地說。
「我叫查爾斯.貝克.哈里斯,我識字了。」他說。
「那又怎樣?」我說。
「我只是覺得你們會想知道我識字了,如果需要讀什麼,我可以幫忙……」
「你幾歲?四歲半嗎?」傑姆問道。
「快七歲了。」
「呿,那有什麼稀奇。」傑姆大拇指朝我一扭,說道:「那邊那個絲考特一出生就會認字了,她都還沒上學呢。你快七歲了怎麼還這麼小一隻?」
「我長得矮,可是年紀大。」他說。
傑姆把頭髮往後撥以便看得清楚些。「你要不要過來,查爾斯.貝克.哈里斯?」他問道:「天哪,多奇怪的名字。」
「又不會比你的奇怪。瑞秋姨媽說你的名字叫傑瑞米.阿提克斯.芬奇。」
傑姆皺起眉頭說:「我已經夠大了,配得上這麼長的名字。可是你的名字比你的身高還要長,我敢說長了三十公分。」
「大家都叫我迪爾。」迪爾邊說邊費勁地想從圍籬底下鑽過來。
「用爬的可能比用鑽的簡單。」我說道:「你是哪裡人?」
迪爾來自密西西比州的美利甸,到瑞秋姨媽家來過暑假,而且從今以後每年暑假都會到梅岡來。他們家原本也是梅岡郡人,他母親在美利甸替一個攝影師工作,曾經把他的照片送去參加「美麗兒童」攝影比賽,贏得五美元。她把錢給了迪爾,迪爾拿去看了二十場電影。
「這裡沒有電影好看,只有郡政府有時候會放映有關耶穌的片子。」傑姆說:「你看過什麼好看的嗎?」
迪爾看過《吸血鬼》,此話一出傑姆立刻對他刮目相看。「跟我們說說。」他說。
迪爾是個奇特的人,穿著一件藍色亞麻短褲,釦子扣在襯衫上,雪白的頭髮像鴨絨一樣黏在頭上,他大我一歲卻比我矮得多。說古老故事給我們聽的時候,他的藍眼睛會忽明忽暗,他笑聲急促、開朗,他會習慣性地拉扯額頭中央翹起的一綹頭髮。
當迪爾讓吸血鬼德古拉化為塵土,傑姆說電影聽起來比書好看的時候,我問迪爾他父親在哪裡:「你都沒有說到他。」
「我沒有爸爸。」
「他死了嗎?」
「不是……」
「如果他沒死,那你就有爸爸,不是嗎?」
迪爾臉紅了起來,傑姆叫我閉嘴,這明顯意謂著迪爾已經通過考察,被接納了。在這之後,暑假便在令人滿意的例行活動中度過。令人滿意的例行活動包括:修整樹屋(是我們在後院那兩棵巨大的孿生苦楝樹之間蓋的)、吵吵架、將我們根據奧利佛.歐提、維克多.阿波頓和艾格.萊斯.布洛 作品改編的劇碼全部上演一遍。說到演戲,能有迪爾真是幸運。本來丟給我的角色改由他接收,例如《泰山》裡的人猿、《羅佛家的少年》 裡的柯瑞柏契先生、《湯姆.史威夫特》裡的戴蒙先生。因此後來我們把迪爾當成了口袋魔法師,他的腦袋裡裝滿各種稀奇古怪的計畫、不可思議的渴望與充滿奇趣的幻想。
可是到了八月底,我們的劇目由於不斷重複而變得枯燥乏味,就在這時候迪爾出了個主意,要引誘雷德利家的阿布出來。
迪爾對雷德利老宅非常著迷。儘管我們一再警告、說明,他還是像海水受月亮吸引一樣地受那棟宅子吸引,但頂多只被吸引到轉角的燈柱處,與雷德利家的柵門還有一段安全距離。他會站在那裡,雙手環抱著粗燈柱,滿心好奇地凝神注視。
雷德利老宅位在我們家過去那邊一個急轉彎的角落。往南走,剛好面對著屋子的門廊,人行道沿著宅院邊繞行拐彎。這棟屋子低矮,以前是白色,有個很深的前門廊和綠色百葉窗,但色澤早已變得黯淡,和周圍的院子一樣灰撲撲。被雨水侵蝕的屋頂板垂掛在廊簷外,幾棵橡樹遮蔽了陽光。殘破的尖樁圍籬像喝醉酒般東倒西歪地護衛著前院,這本該是個灑掃得乾淨整潔的庭院,卻從未打掃過,裡面強生草與鼠麴舅叢生。
屋內住著一個惡靈。聽說他確實存在,但我和傑姆從來沒見過。聽說他會在夜裡月亮落下時外出,從窗戶偷看人家家裡。若是有人種的杜鵑花突然凍死,就是因為他對著花吹了氣。在梅岡所有偷雞摸狗的小罪小惡,都是他的傑作。有一陣子,城裡的人被一連串變態的夜間事故嚇壞了,因為家裡養的雞和寵物慘遭殘害屍骨不全。雖然犯案的是瘋子阿弟,他後來也掉進巴克水渦溺斃了,城裡居民還是盯著雷德利家,不願拋開最初的疑慮。入夜後,就連黑人也不會從雷德利家門前經過,而是橫越到對面人行道,而且邊走邊吹口哨。梅岡小學的操場緊鄰雷德利家後院,雷德利家的雞圈裡有幾棵高大的山核桃樹,果實一抖落便會掉進操場,但學童碰都不去碰,因為吃了雷德利家的山核桃會死人。要是把棒球打進雷德利家的院子,就當作是弄丟了,誰也不會多問。
※
第一堂課,卡洛琳老師先給我們念了一個關於貓的故事。一群貓之間有很長的對話,牠們穿著小巧可愛的衣服,住在廚房爐灶下面一個溫暖的窩裡。聽到貓太太打電話到雜貨店訂一隻巧克力麥芽糖老鼠,全班同學都格格笑得有如一大桶蠕動的毛毛蟲。卡洛琳老師似乎並不知道這些穿著破爛粗棉布衫和麵粉袋裙的一年級學生,大多數是一學會走路就要幫忙鋤棉花田和餵豬,因此對於想像文學無動於衷。卡洛琳老師念完故事後說道:「哇,寫得真是太好了,對不對?」
接著她走向黑板,用印刷體寫上四四方方的巨大字母,轉頭問同學說:「有沒有人認得這些?」
所有人都認得,因為一年級生大多是去年的留級生。
我想她會挑中我是因為她知道我的名字。我朗讀字母時,她兩眉之間隱隱出現一條皺紋,在讓我大聲念出《我的初級讀本》的大半內容與《莫比爾紀事報》的股市行情之後,她發現我識字,看我的眼神便不只是微微嫌惡了。卡洛琳老師要我回去轉告父親不要再教我,否則會影響我的閱讀。
「教我?」我驚訝地說:「他什麼也沒教我啊,卡洛琳老師。阿提克斯根本沒時間教我什麼。」見卡洛琳老師搖頭微笑,我又加上一句:「是真的,他到晚上都已經累壞了,只會坐在客廳讀書看報。」
「如果不是他教你,那會是誰呢?」卡洛琳老師口氣溫和地說:「總有人教吧。你又不是生下來就看得懂《莫比爾紀事報》。」
「傑姆說我是。他在一本書裡看到說我屬於布爾芬奇,而不是芬奇家族。傑姆說我的名字其實叫琴.露易絲.布爾芬奇,出生的時候被掉包了,我其實是……」
卡洛琳老師似乎認為我在說謊,她說:「想像力不要太過豐富了,同學。總之你去告訴爸爸不要再教你了,閱讀最好是從零開始。你告訴他從現在起由我接手,我會盡量彌補損害……」
「老師?」
「你爸爸不知道正確的教法。你現在可以坐下了。」
我喃喃說了聲對不起,便坐回位子上反省自己的罪過。我從未刻意學過認字,但不知為何,一直以來我都會私自埋首於每天的報紙。在教會做禮拜的漫長時刻裡……是那時候學會的嗎?我已不記得自己曾有過看不懂讚美詩的時候。如今被迫回想起來,我好像自然而然就識字了,就像不用回頭看便能扣上連身褲後襠的釦子,或是將糾結的鞋帶繫成兩個蝴蝶結。我已記不得阿提克斯移動的手指上方那些線條,是何時分開成為單字,可是在我記憶中,我每天晚上都盯著它們看,傾聽著當天的新聞、有待制訂的法案、羅倫佐.道的日記──總之是我每晚爬上阿提克斯大腿時,他正在讀的東西。在我開始擔心會失去閱讀能力之前,我從未喜愛過閱讀。人是不會喜愛呼吸的。
我知道我惹卡洛琳老師不高興,便不再招惹事端,逕自凝視窗外。下課後,傑姆從操場上一大群一年級生當中把我找了出來,問我上課上得如何。我告訴他了。
「要不是非待在這裡,我早就走了。傑姆,那個可惡的女老師說阿提克斯一直在教我認字,還要他以後別教了……」
「別擔心,絲考特,」傑姆安慰我說:「我們老師說卡洛琳老師正在引進一種新的教學方式,那是她在大學裡學的,很快就會推廣到各個年級。以後就不用再學太多課本裡的東西。就好像你如果想認識乳牛,就去擠牛奶一樣,懂嗎?」
「懂,傑姆,可是我不想研究乳牛,我……」
「你當然要研究了,你得了解乳牛才行,這是梅岡郡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無話可答,只能問傑姆是不是瘋了。
「頑固鬼,我只是想告訴你他們現在用什麼新方法在教一年級的學生。那叫杜威十進分類法。」
從未質疑過傑姆說詞的我,現在也看不出有質疑的理由。這個杜威十進法有一部分作法就是卡洛琳老師對著我們揮舞幾張卡片,上面用印刷體寫著「那隻」、「貓」、「老鼠」、「男人」和「你」。她好像也不期望我們有何反應,於是全班都默默地接受這種印象式的啟發。我覺得無聊,便動手寫信給迪爾。卡洛琳老師逮到我在寫字,又叫我轉告父親別再教我。她還說:「而且我們一年級不寫書寫體,要寫印刷體。你要到三年級才會學書寫體。」
這都要怪嘉珀妮亞,我猜她這麼做是為了下雨天不被我煩死。她會在寫字板最上方用力而潦草地寫出所有字母,然後在底下抄一段《聖經》,當成派給我的寫字作業。要是我複寫的筆跡令她滿意,她會賞我一份開放式的奶油糖三明治。但是嘉珀妮亞教導時不會感情用事,我很少令她滿意,她也很少獎勵我。
「中午要回家吃飯的人舉手。」卡洛琳老師說道,打斷了我對嘉珀妮亞新生出的怨恨。
城裡的孩子都舉起手來,她掃視了我們一圈。
「帶午餐來的人都拿出來放在桌上。」
忽然間冒出許多糖蜜錫桶來,金屬反射的光線在天花板上跳躍舞動。卡洛琳老師在走道間來回走動,一面探看容器內裝的餐點,若是滿意便點點頭,否則會微微皺眉。來到華特.康寧漢桌旁時,她停下問道:「你的呢?」
華特.康寧漢的臉色告訴班上每一個人他有鉤蟲症,而他腳上沒穿鞋子則告訴我們這病是怎麼來的。如果打赤腳走過打穀場和泥水坑,就會得鉤蟲病。即使華特有鞋子,也只在開學第一天穿來,然後便擱置直到隆冬時節。不過他倒是穿了一件乾淨的襯衫和縫補得整齊的吊帶褲。
「你今天早上忘了帶午飯嗎?」卡洛琳老師問道。
華特直視著正前方。我看見他瘦削的下巴有塊肌肉抖了一下。
「你今天早上忘了帶飯是不是?」卡洛琳老師又問。華特的下巴再度猛抽一下。
「欸。」他終於嘟噥一聲。
卡洛琳老師走向講桌,打開錢包。「這裡有兩毛五,」她對華特說:「今天到城裡吃點東西,明天再還我錢。」
華特搖搖頭。「不用了,謝謝老師。」他慢吞吞地小聲說道。
卡洛琳老師的口氣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不耐。「來,華特,過來拿錢。」
華特還是搖頭。
當華特第三次搖頭,有人低聲說:「絲考特,你去跟老師說。」
我轉過頭,發現大多數城裡的學生和整個校車代表團都在看著我。我和卡洛琳老師已經兩度交鋒,他們天真地看著我,深信熟悉會產生理解。
我心懷同情代替華特站起來。「呃,卡洛琳老師……」
「什麼事,琴.露易絲?」
「老師,他是康寧漢家的人。」
我說完後重新坐下。
「什麼,琴.露易絲?」
我覺得我已經把話說得夠明白,至少我們其他人都很明白:華特.康寧漢坐在那裡撒大謊。他不是忘了帶午飯,而是根本沒有午飯可帶,今天沒有,明天、後天也不會有。他長這麼大,恐怕還沒同時看過三枚兩毛半的銅板放在一起。
我再試一次。「華特是康寧漢家的人,老師。」
「你說什麼,琴.露易絲?」
「沒關係,老師,過一陣子你就會認識所有鄉下來的人了。康寧漢家的人絕不會拿他們還不起的東西,不管是教會的奉獻籃還是小額購物券。他們從不拿別人的東西,自己有多少算多少。他們有的不多,但還是會勉強應付過去。」
我對於康寧漢家族(或者應該說是其中一支)的特殊了解,主要來自去年冬天發生的幾件事。華特的父親是阿提克斯的當事人。某天晚上,他們倆在我家客廳針對限定繼承的問題展開枯燥冗長的對話,當談話結束,康寧漢先生臨走前說道:「芬奇先生,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付你錢。」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華特。」阿提克斯說。
我問傑姆什麼叫「限定繼承」,傑姆解釋說那種情形就好像尾巴被卡在夾縫裡,我問阿提克斯,康寧漢先生會不會還錢。
「不會是錢,」阿提克斯說:「不過年底以前他就會付清了,你等著看吧。」
我們便等著看。有天早上,我和傑姆在後院發現一大綑柴火,之後不久,後門階梯上出現一袋山胡桃。隨著聖誕節到來,又送來一箱菝契與冬青。來年春天,當我們發現滿滿一麻袋的蕪菁葉時,阿提克斯說康寧漢先生已經多付了。
「他為什麼這樣付你費用?」我問道。
「因為這是他唯一付得起的方式。他沒有錢。」
「我們窮嗎,阿提克斯?」
阿提克斯點點頭說:「我們的確是窮。」
傑姆皺起鼻子。「我們跟康寧漢家一樣窮嗎?」
「倒也不是。康寧漢家是鄉下人,是農夫,這次股市崩盤對他們打擊最大。」
阿提克斯說專業人士之所以窮,是因為農民窮。由於梅岡郡是農業地區,醫師、牙醫和律師想賺個小錢都不容易。限定繼承只是康寧漢先生的部分煩惱,沒有納入限定繼承的土地全部要拿去抵押,而他賺來的零頭小錢也都繳了利息。要是康寧漢先生夠小心、運氣也夠好,或許能透過公共事業振興署找到工作,但他的土地會因此荒廢,因此他寧可餓肚子也要留下土地並按自己的意思投票。阿提克斯說,康寧漢先生是個固執己見的人。
因為康寧漢家沒有錢,就乾脆用自己家裡有的東西來付律師費。阿提克斯說:「雷諾茲醫師也是這樣,你知道嗎?他幫一些人接生以後,就只收取一桶馬鈴薯。絲考特小姐,如果你注意聽,我就跟你解釋限定繼承的意思。傑姆的定義有時候還挺中肯的。」
假如我能向卡洛琳老師解釋這一切,也就能免除我的麻煩和卡洛琳老師後來的遺憾了,只是這已超出我的能力範圍,我無法像阿提克斯解釋得那麼透徹,於是我說道:「老師,你這樣是在羞辱他。華特家沒有兩毛五可以拿來還你,你又用不上柴火。」
卡洛琳老師一時站定不動,之後才揪住我的領子把我拉回講桌旁。「琴.露易絲,我今天早上差不多受夠你了。」她說道:「親愛的同學,你每件事都是一開始就犯錯。手伸出來。」
我以為她要往我手心裡吐口水,這是梅岡人伸手的唯一原因,我們以這種方式確認口頭約定由來已久。我心裡不解我們之間有過什麼協議,便轉頭求助其他同學,他們也是一臉茫然回看著我。卡洛琳老師拿起尺來,輕輕地連打六下之後叫我到牆角罰站。當全班同學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老師打了我,立刻哄堂大笑。
卡洛琳老師威脅要以同樣方式處罰其他人,同學又爆笑起來,直到波蘭特老師的身影籠罩下來,大家才恢復安靜。波蘭特小姐是梅岡本地人,至今尚未領略「十進分類法」的奧妙。她出現在教室門口,雙手插腰宣布道:「要是再讓我聽到這間教室發出一點聲音,我就把裡面的人全部燒死。卡洛琳老師,你們這麼吵吵鬧鬧,六年級同學沒法專心學習角錐體。」
我在牆角沒有待太久。受到下課鈴聲的拯救,卡洛琳老師目視著全班同學魚貫走出教室去吃午飯。由於我是最後一個離開,正好看見她跌坐到椅子上,雙手抱頭。倘若她對我的態度友善一點,我應該會為她感到難過。她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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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傑姆快滿十三歲時,手肘嚴重骨折,等到傷勢痊癒,擔心自己再也不能踢足球的憂懼也平息後,便鮮少意識到自己受過的傷。他的左臂比右臂略短,站立或行走時,手背與身體形成直角,拇指則與大腿平行。他毫不在乎,反正只要還能傳球、踢球就好。
當歲月逝去得夠久,久到足以回首往事,我們偶爾會談起導致意外發生的事件。我認定尤爾家的人是罪魁禍首,大我四歲的傑姆卻說事情的源頭還要更早。他說從迪爾來到這裡的那個夏天,當他最初提議設法誘使雷德利家的阿布出來,這一切就開始了。
我說若要將事情拉這麼長遠來看,起因其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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