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影響最深遠、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短篇作品完整面貌,首次由德文直譯繁體中文
卡夫卡逝世90週年紀念,最佳典藏版
二十世紀初最偉大的德語作家法蘭茲.卡夫卡,留下許多膾炙人口的創作,其中多為中短篇,然而,一直以來這些作品並沒有完整且貼切的繁體中文譯本,供我們有系統地深入認識這位偉大的靈魂,僅有〈蛻變〉、〈在流刑地〉與長篇小說《審判》、《城堡》為人所知。在卡夫卡逝世90周年之際,台灣讀者終於等到了。
《卡夫卡中短篇全集》完整收錄卡夫卡生前出版的著作,是目前最完全、最有系統,且最貼近原作風貌的繁體中文譯本。《卡夫卡中短篇全集》依據最新勘訂、還原卡夫卡創作風格的德語版本所翻譯,並且依寫作發表的年代順序編輯,讓讀者對卡夫卡的寫作脈絡與風格演變更有體會。
本輯收入卡夫卡少時作品,未曾在台翻譯出版;其中,〈一場戰鬥紀實〉與〈鄉村婚禮籌備〉各有二與三個版本,可見卡夫卡的創作歷程。這些作品環繞疏離與邊緣,呈現陷入其中的矛盾與掙扎。〈一場戰鬥紀實〉自中途退席的宴會開展,帶有濃厚幻想色彩,穿梭現實與想像之間。〈鄉村婚禮籌備〉著重心境變化,敘寫抗拒回鄉結婚、甚至可說是抗拒社會儀式的男人心情。〈鄉村教師〉則寫出在困境中的徒勞。作品的完整度雖略有差別,但細節同樣引人入勝,可看見卡夫卡對社會的敏銳描寫與回應。
卡夫卡中短篇全集Ⅴ
有來(1897)
多少話語(1909)
小靈魂(1909)
一場戰鬥紀實:第一版、第二版(1904-1910)
鄉村婚禮籌備:第一版、第二版、第三版(1907-1909)
鄉村教師(1914-1915)
作者簡介:
法蘭茲‧卡夫卡(Franz Kafka)
1883年7月3日生於奧匈帝國領地波西米亞王國(今捷克)首都布拉格,父母皆為猶太人。母語為德語,入德語小學、中學、大學;在他的時代,布拉格說德語的人口僅百分之七,在城裡遺世獨立如孤島。卡夫卡大學原修習化學、日耳曼學與藝術史,後遵從父親期望改習法律。1906年獲法學博士學位,後入布拉格法院實習一年。1907年,入「忠利保險公司」(Assicurazioni Generali)擔任臨時雇員,1908年,二十五歲的卡夫卡入波希米亞王國的半官方機構「勞工事故保險局」任職,直到1922年因病退休,在此工作長達十四年,間中歷經一次世界大戰、1918年奧匈帝國解體、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的建立。1917年,三十四歲的卡夫卡開始咳血,經醫師確診為肺結核,爾後開始四處療養,同時寫作不輟,同年與未婚妻菲莉絲.包爾(Felice Bauer, 1887-1960)二度解除婚約。1923年9月,卡夫卡移居柏林,與女友朵拉.迪亞芒特(Dora Diamant, 1898-1952)同居半年,翌年返布拉格,再往奧地利維也納附近的基爾林(Kierling)療養。1924年6月3日,卡夫卡逝世於基爾林,並在布拉格留有遺囑給摯友馬克斯.布羅德(Max Brod, 1884-1968)。
卡夫卡生前出版的中短篇小說,自1912年起至1924年逝世前後,計有《沉思》(Betrachtung, 1912)、《判決》(Das Urteil, 1913/16)、《司爐》(Der Heizer, 1913)、《蛻變》(Die Verwandlung, 1915)、《在流刑地》(In der Strafkolonie, 1919)、《鄉村醫生》(Ein Landarzt, 1920)、《飢餓藝術家》(Ein Hungerkünstler, 1924)與報章刊載短篇數則。所著三部長篇小說《審判》(Der Prozeß, 1925)、《城堡》(Das Schloß, 1926)與《失蹤者》(Der Verschollene, 1927)皆未完成,依卡夫卡遺囑應當被焚燬,然布羅德並未遵照,反為其一一出版,並將《失蹤者》更名為《美國》(Amerika)。卡夫卡的大量遺稿、日記與書信,後來也收錄於布羅德所編輯的《卡夫卡全集》當中。
譯者簡介:
彤雅立
1978年生於臺灣臺中,輔大德文系畢,輔大德文研究所,現為柏林自由大學電影學博士候選人。以寫作、文學翻譯與鑽研德國電影為業,曾任2009年第11屆臺北電影節柏林城市專題節目策畫,2007年第8屆臺北詩歌節文案與翻譯統籌,作品曾獲臺北縣文學獎、兩岸交流紀實文學獎等。著有詩集《邊地微光》、《月照無眠》,主編並翻譯《月照無眠詩聲雜誌》。德語文學翻譯包括艾芙烈.葉利尼克《美妙時光》、法蘭茲.卡夫卡《給米蓮娜的信──卡夫卡的愛情書簡》(合譯)、馬庫士.歐思《被帽子吞噬的男人》、《床底下的女人》(合譯)等。
章節試閱
1.多少話語(1900)
多少話語在這本書中啊!它們應當回憶!好似話語能夠回憶!
因為話語是差勁的登山者與差勁的礦工。他們既不從山上洞穴,也不從山中深處取寶藏。
但是有種活生生的想念像親暱的手,溫柔撫過所有值得回憶之事。當火焰從灰燼冉冉升起,燒紅且灼熱,強勁而有力,而你像著魔般凝視著,然後……
但是不可以用笨拙的手與粗劣的工具在這純潔想念上書寫,唯能寫在這些樸素的白紙上。寫於一九〇〇年九月四日。
2.一場戰鬥紀實(1904-1910)
我們站在欄杆旁。河上吹來冷冽的風,於是我戴上手套,像夜裡待在河邊的人們那樣沒來由地嘆息,然後想繼續走下去。我的朋友卻望著水面一動也不動。然後他更靠近欄杆一些,手肘抵住鐵欄杆,把額頭埋進雙手中,模樣看起來很蠢。我渾身發冷,於是把大衣領子往上翻。我的朋友先伸展四肢,然後雙臂緊緊環胸,上半身靠在欄杆上。我羞赧地連忙開口說話好抑制住呵欠:「真奇怪,不是嗎?只有夜晚能讓我們完全潛入回憶。好比我現在就想起了一件事:我曾經在某個晚上,姿勢扭扭歪歪地坐在河岸長椅上。手臂平放在木椅背,頭躺在肩膀,我看見對岸如雲一般的山丘,聽見有人在海灘飯店演奏的悅耳小提琴聲。河兩岸有列車頂著閃閃發光的煙來回滑行。」──我如此說道,並且極力在字詞背後編造奇情的愛情故事;情節上少不了一點野蠻與暴力的姦污。
然而我連第一句話都還沒說出口,我的朋友就發現我還在這裡,我感覺他吃了一驚;他冷淡地轉向我,對我說:「您看,事情總是這樣。我今天走下樓,想在去聚會前於傍晚先散個步,我發現我紅潤的雙手在白色袖口中前後擺動,姿態不尋常地快活,這讓我十分驚訝。因為我期待冒險。事情總是這樣。」他說這些話時又已經在往前走了,只是順帶提起一點觀察。
我聽了十分感動,可是想到自己的高個子也許讓他不好受,心裡就難過,因為他在我身邊也許顯得過於矮小。這情況深深折磨我,儘管現在是深夜,我們幾乎遇不到任何人,我卻還是彎腰駝背,以致走路時雙手碰到了膝蓋。為了不讓我的朋友察覺這些刻意舉動,我小心翼翼地慢慢改變姿態,藉著談論射擊島上的樹與橋上燈火的河中倒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可是他卻突然轉過身來面對我,寬容地說:「您怎麼這樣走路呢?您的背駝得這麼厲害,變成像我一樣矮小。」
他這麼說是出於善意,我便回答:「沒關係。我覺得這個姿勢很舒服。您知道我很虛弱,要挺直身子很難。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就是太高了──」
他的語氣有些懷疑:「這只是心情問題。我相信您之前是抬頭挺胸走路的,在聚會中也維持著體態。您甚至跳了舞是不是?沒有嗎?您之前還昂首闊步,現在肯定也做得到。」
我舉起手作勢阻擋,固執地回答:「對,我之前是昂首闊步。但是您低估我了。我知道何謂舉止端正,所以我駝背走路。」
這對他而言並不容易理解,他被幸福沖昏了頭,不明白我說的前因後果,只說了句:「那就隨你吧。」他抬頭看磨坊塔樓上的時鐘,指針接近一點鐘。
我卻對自己說:「這個人多沒良心!面對我謙虛的話語,他的淡漠在相形之下是如此昭彰!他正感到幸福甜蜜,幸福的人都會把他們的遭遇視為理所當然。他們的幸福製造出一個璀璨的因果關係。假使我現在跳進水裡,或是在這橋拱下的石子路上,在他面前任由抽搐撕裂我,我會平和地接納他的幸福。是的──幸福的人很危險,這點不容置疑──若他興致來了,會像個路上行凶的歹徒把我打死。這點毋庸置疑,而且我膽小如鼠,肯定會驚恐得不敢呼喊。天哪!」我害怕地環顧四周。遠處一家有方形黑色玻璃的咖啡店前,有一名警察在石子路上巡邏。他的配劍稍稍妨礙到他,他把配劍拿在手中,走路姿態就漂亮多了。在一定的距離當中,我還能聽見他發出微弱的歡呼聲,這時我明白,如果我朋友想打死我,這名警察不會來相救。
不過我現在知道該做什麼了,面臨可怕事件時決心會更加堅定。我得跑開。這簡單得很。左轉去卡爾橋的時候,我可以往右跑進卡爾街。那是條蜿蜒的巷子,裡面有黑暗的房門以及還沒打烊的酒館;我沒必要絕望。
當我們從碼頭盡頭的橋拱下走出來時,我高舉雙臂奔進了巷弄裡;正當我來到教堂的一扇小門前,卻因為沒看見那裡有一級臺階而失足跌倒了。我猛然應聲倒地。我躺在黑暗中,離下一盞街燈很遠。一名胖婦人提著一盞冒煙的小燈從對面一間酒館走出來,探看外面街上發生了什麼事。鋼琴演奏停止了,一名男子打開半掩的門,在臺階上大吐一口痰,在他搔弄那女人的雙乳時,他說外面發生的事一點都不重要。接著他們轉身,門又關上了。
我試著爬起來,卻又倒下。「地上有薄冰。」我喃喃自語,感覺膝蓋在疼。但我很高興酒館裡的人沒有看見我,在此躺到黎明最不費事。
我那位朋友大概獨自往橋那邊走了,沒察覺我的不告而別,因為他過了一陣子才來到我這裡。他滿懷同情地彎下腰,用柔軟的手安撫我,我卻沒有看見他吃驚的神色。他沿著我的臉頰來回撫摸,兩根厚手指擱在我的窄額頭上:「您覺得疼嗎?地上有薄冰,可得要小心──頭疼嗎?不疼?噢,是膝蓋疼啊。」他說話的聲調像吟唱,彷彿在說故事,述說遙遠的膝蓋被摔疼的可愛故事。他搖動手臂,卻沒有打算拉我起來。我用右手撐住頭,手肘抵在一塊石磚上,因為深怕會忘記,所以我說得飛快:「我其實不知道為什麼要往右邊走。但在這座教堂的樹下,我看見一隻貓在跑──哦,請原諒,我不知道教堂的名字。那是一隻小貓,有淺色的毛。因此我注意到牠──哦,不,事情並不是這樣,抱歉,要一整天克制自己真的很費勁。人們睡覺就是為了獲得體力應付這些費勁的事,若是不睡覺,不少徒勞無益的事就會降臨,身邊的人若是對此大驚小怪,那也不禮貌。」
我的朋友雙手插在口袋裡,望向空蕩蕩的橋,然後看向十字軍騎士團教堂,最後望向清澈的天空。因為他都沒在聽我說話,所以他謹慎小心地說:「對了,親愛的您怎不說話;您覺得不舒服──對了,您怎麼不肯站起來──這裡明明很冷,您會凍著,而且我們不是要去勞倫茨山?」
「當然了,」我說,「真抱歉。」我帶著強烈的疼痛靠自己站起來。我的身體搖晃,必須盯著卡爾四世的立像才能確認自己的站立點。然而月光朦朧,卡爾四世的身影也跟著朦朧。我感到吃驚,若是我的姿態不穩,卡爾四世不就要倒下了嗎?雙腳因為害怕變得更有力氣了。若我的姿態不夠穩定,卡爾四世就會倒塌。努力了一陣子後覺得使勁也沒用,因為卡爾四世倒下了,就在我突然想到可能有個穿著美麗白洋裝的女孩愛著我的那一刻。
我的所作所為徒勞無功,耗費甚多。忽然想出那女孩是多麼幸福啊!要感謝親愛的月亮,它的光照著我,我意識到月光普照大地是多麼理所當然,出於謙卑,我想讓自己站在橋上塔樓的拱頂下。於是我歡喜地張開雙臂,讓自己完全沐浴在月光下。這時我腦海中湧現一段詩句:
我跳著穿越巷弄
像一個奔跑的醉漢
在空中跺步
用不受拘束的雙臂做出游泳姿態,無痛也不費力地往前進,這樣對我來說輕鬆多了。我的頭好好地躺在冷風中,白衣女孩的愛將我帶入悲傷的迷醉,因為那就好像是我游泳離開我的心上人,也離開她周圍如雲般的山丘。──我想起自己曾恨過一個幸福的朋友,他現在也許還走在我身邊,我很慶幸自己記性這麼好,連這麼不重要的事都記得。因為記憶要承載許多事物,於是我一次記下所有星星的名字,儘管我從來不曾學過。是的,星星的名字很奇特,很難記,但我對它們瞭若指掌。我將食指指向天空,大聲一一唸出它們的名字。──我沒法繼續為星星點名,因為我得繼續往前游,不想潛入水中太深。為了不讓人們在之後有機會對我說,人人都可以在石子路上游泳,這種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因此我加快速度躍過欄杆,把碰到的每一尊聖者雕像都游過一圈。──當我在石子路上維持著優越的擊水泳姿,來到第五尊雕像的時候,我的朋友抓住了我的手。我又站在石子路上,感到膝蓋一陣疼痛。我忘記了群星的名字,對那可愛的女孩我只記得她身穿白洋裝,但我完全無法想起,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相信這個女孩的愛。一股巨大且理由分明的忿怒自內心升起,對抗我的記憶與恐懼:我會失去這女孩。於是我焦慮且不停地重複說著「白洋裝,白洋裝」,至少透過這樣一個記號留住這女孩。可是一點幫助也沒有。我的朋友用言語不斷逼近我,就在我開始理解他話語的那一刻,一點白色微光柔媚地沿著橋畔欄杆跳躍,掠過橋上塔樓,然後躍入黑暗的巷子裡。
我的朋友指著聖者露德米拉的雕像說:「我一直很喜歡左邊這位天使的手,他的手極其細緻,伸開的手指微微顫抖。不過從今天晚上開始,這雙手對我已不重要了,我可以這樣說,因為我吻過手──」這時他上前擁抱我,親吻我的衣衫,頭頂在我的身體上。
我說:「是,是,我相信。我不會懷疑。」同時用手指用力掐他,想讓他受不了掙脫開來。但是他沒有感覺。於是我對自己說:「你為什麼要跟著這個人?你既不愛他也不恨他,因為他的幸福維繫在一個女孩身上,連她是否穿白洋裝都難以肯定。因此這個人對你無關緊要,重複一次,無關緊要。他也證明自己不是個危險份子。那麼就繼續跟他去勞倫茨山吧,因為你已走入這美好夜晚,就讓他暢所欲言,用你的方式好好享受,這也是(悄聲說)保護你自己的最好方法。」
3.鄉村婚禮籌備(1907-1908)
拉邦迅速撐開他的傘,將皮箱提在手裡。就在他想踏上街道的時候,路被幾位行色匆匆的女人擋住了,他讓女士先行。這時他低頭看見一名少女的帽子,那是用染紅的稻禾編織成的,波浪形的帽緣上有個綠色小花環。
他走到街上時,心裡還想著剛剛的畫面,這條街是個緩坡,通往他要去的方向。這時他忘了剛剛想的事,因為他得開始費點勁;小皮箱對他來說並不輕,風朝他迎面吹來,吹起他的長袍,並從前方壓著他的傘。
他深深吸一口氣;附近廣場上的鐘低沉地敲響了四點一刻;他在傘底下看著輕巧短促的腳步迎面而來,煞車的馬車車輪嘎吱作響、越轉越慢,馬兒伸出細瘦的前腿,膽大如山中的羚羊。
這時拉邦感覺到,自己將要熬過接下來漫長可怕的十四天。因為只有十四天,只是一段有限的時間,就算惱人之事越來越多,必須忍耐的時間卻會越來越少。因此,勇氣無疑會增長。所有想折磨我、現在將整個空間占滿團團圍住我的人,會漸漸因為這些日子的美好而收斂,毋須我幫上一點忙。而我會順其自然地軟弱、沉默,一切任憑擺布,只要這些日子過去,一切都會好起來。
此外,我不能像孩提時遇到危險時那樣。我不需要親自去鄉下,這並非必要。只消把我穿好衣服的身體送過去。所以我送這個穿好衣服的身體上路。搖晃並不代表害怕,而是它的虛空。若它在樓梯上絆倒,哭哭啼啼地去鄉下,在那裡哭著吃晚餐,也不代表它心情激動。因為在這期間我躺在我的床上,棕黃色的被子平整地蓋住我,任憑風穿過微啟的窗吹到身上。
我想,我躺在床上的形態是大甲蟲、鍬形蟲,或是金龜子。
他停在一個陳列櫥窗前,潮濕的玻璃窗後面有一頂小小的紳士帽掛在小棍子上,他噘起嘴,眼睛往裡面看。我的帽子用在度假還行,他想著,並且繼續走,要是沒有人能忍受我的帽子,那就更好了。
一隻巨大的甲蟲,對。我裝作自己是甲蟲,好像在冬眠一樣,把我小小的腿壓在我大腹便便的身軀上。我悄聲說出一些話,那是給我不幸身體的指令──它屈著身體緊挨著我。我很快就說完了,它鞠躬,它匆匆走了,在我休息時,它會以最好的方式把一切做好。
它來到一扇敞開的圓形拱門,門位在陡峭小巷高處,通往一個被許多燈火通明商店圍繞的小廣場。四周的燈火讓廣場中央有些陰暗,那裡有一座沉思男子坐像的矮小紀念碑。行走的人好似細長的燈火遮光片,水窪將所有的光傳遞得又遠又深,廣場景象不停變化著。
拉邦向前擠入廣場深處,匆促躲開熙來攘往的馬車,在一顆顆乾燥的石磚上跳躍,手拿著撐開的傘高高舉起,好看到周圍的一切。直到一根路燈柱前他才停下來──那是電車的候車站,燈柱立在一個四方形的小石墩上。
有人在鄉下等我呢。他們會不會已經開始擔心了?但是自從她去鄉下後,我已經有一星期沒有寫信給她了,只有今早寫了一封。這樣一來,人們最後會把我想像成另一種模樣。人們也許以為,我要跟人攀談的時候會猛撲上前去,但這並不是我的習慣,或是以為我抵達的時候會和人擁抱,但我並不喜歡這樣。當我試圖要安慰他們時,我會惹他們生氣。要是我能夠在試圖安慰他們的時候惹他們生氣,那該有多好。
這時有一輛敞篷馬車以不怎麼快的速度駛過,在兩盞點燃的燈後面有兩名女士坐在深色小皮椅上。其中一名女士往後靠,她的臉被面紗與帽子的陰影遮住。另一名女士挺直了上半身;她小小的帽子四周嵌著細細的羽毛。人人都能看見她。她稍稍抿著下唇。
就在馬車經過拉邦的時候,一根杆子擋住馬車右邊馬匹的視線,因此,頭戴一頂碩大禮帽、坐在高高駕駛座上的馬車夫被推到女士面前──這時車已駛遠了──馬車兀自在一棟現在份外顯眼的小屋前轉彎,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
拉邦歪著頭目送馬車離去,把傘柄倚在肩上,好看得更清楚。他將右手大拇指塞進嘴裡,用牙齒磨它。他的皮箱側立在他身邊。
馬車疾速地從一條小巷越過廣場到另一條小巷,馬匹的身軀像滑翔一樣水平飛過,但牠們的頭與頸上下振動,可見動作的激烈與吃力。
1.多少話語(1900)
多少話語在這本書中啊!它們應當回憶!好似話語能夠回憶!
因為話語是差勁的登山者與差勁的礦工。他們既不從山上洞穴,也不從山中深處取寶藏。
但是有種活生生的想念像親暱的手,溫柔撫過所有值得回憶之事。當火焰從灰燼冉冉升起,燒紅且灼熱,強勁而有力,而你像著魔般凝視著,然後……
但是不可以用笨拙的手與粗劣的工具在這純潔想念上書寫,唯能寫在這些樸素的白紙上。寫於一九〇〇年九月四日。
2.一場戰鬥紀實(1904-1910)
我們站在欄杆旁。河上吹來冷冽的風,於是我戴上手套,像夜裡待在河邊的人...
推薦序
它滲透:界定不明的卡夫卡小說藝術
張亦絢
莫洛亞在為屠格涅夫立傳時,曾引用一句他人之言:最初獲得的東西,會在最後失去。收在這篇集子裡的作品,可以說,就是卡夫卡的「最初」。而它的重要性,或許也帶有「最後失去」的綿長韌性意味。
〈鄉村教師〉:挫敗有感。
收在書中最末的〈鄉村教師〉,乍看是關於一個「幾乎難有出路的困境」。一個比較悲觀的鍾肇政,會給我們一個充滿現實細節並隱含控訴的《魯冰花》;一個突梯又性喜諷刺的坂口安吾,會寫出混合鬧劇與悲情的〈肝臟醫生〉──這三部文學作品,風格與重點還是有不同,但都有一個類似的出發原點:「真誠,但沒有影響力的人。」在《魯冰花》中,那個人是懂得兒童天才的美術老師;《肝臟醫生》中,是發現怪病卻不為人所信,而被譏為肝臟醫生的草地醫生。在上述兩個例子中,都有明確的受害者,《魯冰花》中是貧困的鄉村小天才,《肝臟醫生》中是病眾──然而這些社會關懷面向,看似在卡夫卡的〈鄉村教師〉中隱形了──我稱它為隱形,而非消失,我會在下面解釋。
讓我們發現這些「沒有影響力的人」的導火線,卡夫卡將它刻意寫得更加不足為道──鄉村教師受委託調查,村裡發現的大鼴鼠。雖然受了委託,但他卻發現他的工作沒有價值──為什麼工作會沒有價值呢?沒有錯,他做得不夠好,但其他人,是否應該出面援助,而非輕視忽略呢?這時一個「騎士」出現了,小說中的「我」── 然而這個外援有個怪異的特點,與其說他是關心「事態的發展」,他更在乎的是鄉村教師「受苦的靈魂」。
我們原本以為鄉村教師失敗,是因為他是「人微言輕的鄉村教師」,但是拔刀相助的騎士──這個不是鄉村教師的人,讓自己變成「鄉村教師第二」那樣地,照做調查之後,卻也一樣失敗了。騎士這個「成為第二」,以及「第二不意又成為第一」的安排,非常值得我們深讀。「我」從來沒有簡化鄉村教師只是貪心或是神經質,騎士的態度可以說是,始終認為他面前對象的行為,都是情有可原的。騎士在這裡,是一個「了解他人的存在」。
小說裡,描寫了各種傳播工具與方法,如何反而導致誤解加深,「信息更加傳播不開」的「傳播就在反傳播」現象──但卡夫卡卻不以一種讓我們頭痛欲裂的方式書寫,他把它們寫成一個接一個的笑話。即便我們感到好笑,一邊卻又明白,如果這讓我們遇到,肯定笑不出來。在此,卡夫卡令關於人類事務的悲傷知識,變得好懂又好記。
貫串整個小說的,是雙重的徒勞。目標沒達成,信賴沒建立──兩個並非完美的人,就連完美的分離,也困難。這是一篇非常美的小說。所有不可思議的錯誤與痛苦,卡夫卡都不將它誇大為悲劇特例;相反地,當鄉村教師發出「他們用呼吸奪走他人的想法」那麼刺耳的輕喊時,卡夫卡都讓我們感到,那幾乎就像一日之中一次深深的歎息:那麼樣的生活,那麼樣的日常。這兩人所要歷經的繁瑣折騰,在卡夫卡筆下,這些苦難都變成心甘情願的忍耐雜技。「要善於忍耐。」我彷彿聽見契可夫出聲讚美。
在這裡,忍耐不是受虐狂,我們都知道那句「沒有人是孤島」的詩──但在一個社會中共同生活,現代人常掛在嘴上的「尊重」是遠遠不夠的──小說裡的兩大敗將,並非一方忍耐一方,而是彼此彼此。那是確立他人與己不同,然而卻不將他人抹煞的基本人性。這個「非忍住不可」的局面,是先於任何社會問題、外敵或危機存在的──尤其不能以困難的解決、明天的勝利做為相忍互愛的號召──如果報償是確定的、成功是事先保證的──忍耐就毫無意義。惟其努力可能有反效果,愛他人也可能被踢掉牙齒,忍耐在這裡,才有它人性的珍貴意義。忍耐是心靈的勞動。
〈鄉村教師〉中,樣樣都糟糕,事事都白廢,簡直就像一個「不斷有門,門卻不斷打到頭」的災難現場。但這兩人短暫卻又真實的相互捆綁,狀極滑稽,卻仍予人一種異常的燦爛之感。因為,沒有人會笑,兩個互相幫著離開火場的人,臉多髒,腿多跛,又是如何不小心,把拉著抱著的另一人,摔落地上。──如果與上述鍾肇政與坂口安吾的傑作相比,卡夫卡的寫作重點離開了抗議小說的慣性軌道:他不引導讀者認同弱者被輕蔑的苦悶或尷尬,他更強調的效果是,「誰都可能是鄉村教師,誰都可能是騎士」的顫慄──想像,於是形成了良知。卡夫卡的小說不教育,它滲透。
敏銳如卡夫卡,描繪起人類社會,經常如一步一尖刀的刀山──但他的主角仍然恆常,甚至平衡地走著。就算眼前沒有任何「社會問題」,然而沒有這種願為自己與他人走尖刀的忍耐勇氣與準備,考驗來臨時,人類又解決得了什麼困難?成得了什麼事呢?光是兩個人打招呼,都有可能先打起架來——人類有時就是如此不可理喻。在卡夫卡的小說中,之所以經常將「任務性難題」寫得朦朧或荒謬滑稽,與卡夫卡更關心這個刀山性的基本難題,不是沒有關係。這也是為什麼我說,卡夫卡的(社會或政治)關懷是高度隱形,而非不在的原因。
〈鄉村婚禮籌備〉:前身有感。
在電影《索多瑪一百二十天》中,帕索里尼(Pasolini)拍過一個經典鏡頭。納粹玩各種猥褻遊戲後不夠,還命兩個少男少女玩「完婚」。一男一女赤身披冠,狀似新郎新娘面朝觀眾,走出婚禮台步。撇開對納粹意識型態中假借秩序殘人的政治批判以外,這一鏡還容許另一層分析:婚禮,乃是一種表面形象的政治。是把眾人的歡樂,建立在兩個人可能不為人知的痛苦之上的人間表面形象之一。這些表象,可能遮蔽住,表象後隱藏的命令或淫穢暴力。女藝術家妮基‧德‧聖法(Niki de Saint Phalle)也有一個新娘雕塑──慘白禮服表現了摧枯拉朽的死亡意象。──藝術家都不喜歡婚禮?容我稍作討論。
婚禮是種儀式,它是制度的表象化。在這個表象中,語言被法律固定住了──也許雙方都幸福,但在表達的層面,它被高度一統。婚禮做為一種新人結合的表示,同時禁止了表達其他事項──這種強大專制的暴虐,不一定是相處的暴虐,而要從表達系統中,規範的暴虐來理解。儀式總是貫徹某個意志,壓制其他──司儀主持發言,但也主持沉默。我建議要將卡夫卡小說中的婚禮,放在儀式封閉性的問題上來認識。儀式「開口與封口的兩面性」很難不引起藝術家關心。因此,它還激起對死亡的想像,這不只因為新人放棄若干自由,也因為它刻記了成熟──眾所周知,子女誕生,往往令父母想起自己更近死亡。因此,婚禮,在向觀禮者頷首微笑的同時,也是焦慮來源──但被要求壓抑。──會被困擾的,不只是對婚姻又愛又怕的「纖細的卡夫卡」,被認為相對堅強、世俗的歌德,也有不輕的「結婚病」──亦即結婚一事,會使人發病也。我們未必要從卡夫卡本人在婚約上經常發暈的經歷,來讀這篇作品。──如果拉開視野,也許可以承認,結婚病、戀愛、死亡或是性,原本就是難以迴避的主題。藝術家從中汲取靈感,遠比我們想像的自然。小說不是造型藝術──帕索里尼的弔詭圖像與德‧聖法的恐怖白色,到了卡夫卡手上,他的表現技法,在於置入時間。
書中收錄三個版本的〈鄉村婚禮籌備〉,完整度有些懸殊。但無論哪個版本,重點大概都放在「回鄉:前去結婚的一路上」。——無論婚禮是天堂或地獄,小說在意的是抵達之前的路程 / 時間。這種利用時間與空間上的轉移陣地,將主題改頭換面的手法,在藝術表現上,並沒那麼不常見。但卻往往令人耳目一新。〈鄉村婚禮籌備〉是很好的例子,示範小說如何能以最小的移動(透過旅程寫結婚的前生與前身),達成最大的改變 (以此加入了對婚禮少有的視點──或說,在主角對婚禮「幾乎視而不見的轉開目光」中,併呈了婚禮的可見性與不可見性)。
〈鄉村婚禮籌備〉的細節歷歷,令我們看到一種精緻的抗拒與商榷;也令我們聯想到「紀實」,既有畫面感又帶有詩性的紀實。卡夫卡也有種解散劇情的傾向。不以情節的連鎖為組織手段──就像我們在真實生活中,並不能在比較有價值的時段或比較無聊的日程中挑三揀四,必須去過每一刻鐘。主角拉邦出場時的感覺是「疲倦」,到達無人接他的鄉下時,他對自己說「我不會死」,而且已說起「思鄉病」——雖然思的鄉是拉邦原居地,但此處也是對單身的想念。照說這種主角神經質的不安應非常陰鬱,然而在「萬物盡收眼底」的卡夫卡筆下,因為爽朗細膩的緣故,撩起的卻是堅實和悅的當下生趣。這是頗令人咋舌的。我們在這已經可以看到,如《城堡》一書,善於開枝散葉,岔出岔遠的繞行寫法:也是未達目標物即止!
在第一版中,拉邦沒有錶。二版時在起頭就插入拿錶對時的敘述——這個更改勢必帶動第一版中關於時間段落的修改——顯然卡夫卡有意讓時間主題更居中「做梗」。在一版的結尾,拉邦想到,新娘提起自己遭人調戲。這讓我們想到在《失蹤者》中,男主角與少女一樣缺乏自衛與不被侵犯的能力,但男主角後悔洩露此事:「沒有哪個女生聽到這會安心的!」過當的男子氣概,對正常男子氣概始終是種威脅。拉邦「人在婚途」上的一路惶惶,或也與此有關。不過,重要的線索,很可能已失落在一版的幾個缺頁中。
在〈鄉村婚禮籌備〉的第二版中,主角做了這樣的陳述:由於書本內容正好完全無關緊要,讀者的想法不會受到阻礙......。書寫,非但不希望灌輸讀者想法,甚至不想要阻礙讀者的想法!這是多麼激烈的讀寫平等主義啊!文學不但不是填鴨,還可以說,它追尋放空的境界。
〈一場戰鬥紀實〉:徘徊有感。
讀〈一場戰鬥紀實〉時,很難不想起畢希納(Büchner)寫於1835年的經典《倫次》(Lenz)。雖然前者是在穩定的文體中穿過內心暴風雨,〈一場戰鬥紀實〉不像前者,具有走過一座山那樣的外在座標,但兩者都牽涉到以「走路」為軸,上演「內心動作」──如果說《倫次》將「山中行進」純化為天然舞台,行進的角色,在〈一場戰鬥紀實〉中,被徘徊取代;行進的人,也從一人不時變為二——儘管有時這也給予我們一人幻化二人或兩人糾纏如一人的感受。——彷彿水銀般,自我,既有亮晶晶的界邊,又能滾來滾去,與人無縫融合。——流動,但還有一種金屬般的重。如同歌德在〈雙葉銀杏〉一詩中所言:「你從我的詩歌沒察覺 / 我是一體也是兩面?」人我界線的變幻莫測,侵入或被侵入思想的交替出現,就像《變形記》的人可蟲,以「夢中電影」視之,大可不必太糾結於邏輯或可能性,可以直接感受並超過,常被理性埋葬的無意識輕狂。
走路是從一點到另一點,對話是以一句換一句──在這個基礎上,卡夫卡創造了律動感十足的雙雙對對。「走」這個字,不斷出現,「走」是分開、是靠近,是忽前忽後、也是在左在右。所有的走動,都有情感的暗示性:走路,即思路。「走」在小說中,也一度變形為「騎、跑、飛、泳」──甚至「躺」等。
在那個「射精」是以「長串車輛通過橋上」來寫作的年代,與性欲與情色有關的描述,在作家來說也許赤裸裸,現代讀者或還是有霧裡看花之感。二版的〈一場戰鬥紀實〉,有些段落確實會引起「這像同性相吸時,兼有推諉勾搭與試探的」聯想。二版時刪去了一版中看似《搜神記》式的古怪身體描述:......因為我的手臂好大,好似連綿陰雨的雲,只是更急促。......我滾動著,滾動著——我是高山上的雪崩。——好大的應該不是手臂。混合了兒語常見的(性)器官移位表達與感官文學的精準,這段描述令人想起男孩自慰的快感。語言的晶體化令人讚歎。二版也刪去了一版中,被四個裸男抬著出現的東方胖子一角——最值得玩味的變動在於,關於我們兩人好像「雪裡的薪柴」的談話,二版時對話的兩人是躺甚至互疊在台階地面上的,一版時沒有場景——二版加寫身體,剝除了一版的抽象言談性質,使得柴薪等同二人,具像又具體。薪柴是若干語系中對男同志的古老蔑稱,在這裡可能是多義並存,供讀者參考。
一版到二版,卡夫卡從寓言體更走向現代小說,然而兩個版本仍各有所長。說兩人相遇,朋友走來「又快又急,好似我應該接過他。」(二版)之前是「戴著黑硬帽的頭猛烈地對我伸,似乎用這些來對我表示......」(一版)——一版還經常費事描畫,二版捨棄太仔細的交代,用字更見一躍而過的力道。二版在教堂的祈禱者身上加了「像個水手......」一詞——輕易使祈禱者的身影洶湧:教堂建造的範型前身本是船,不過水手很常與港口與妓院相連。——信仰與世俗、能力與放蕩、純真或純男性(色)——總之,這個形容一鎚定音、迴聲不絕。
綜觀三個寫作計畫,「界定不明」都是卡夫卡的拿手好戲。他進駐了三個邊緣地帶:〈鄉村教師〉是人物的邊緣;〈鄉村婚禮籌備〉是時間的邊緣;〈一場戰鬥紀實〉是關係的邊緣——某人異性性經驗的可言說性,就如婚禮儀式在〈鄉村婚禮籌備〉般,是書寫開展的危機原點。——二版的〈一場戰鬥紀實〉,敘述始於一人訴說異性關係斬獲的欲望,終於同性之吻。這一連串邊緣竊佔中心,誠然可以從卡夫卡執著於「不成年」的角度閱讀,但更可以視為卡夫卡,不是反抗成年禮,而是反抗成年禮的代價——那些我們名之為「為了長大成人」而進行的遺忘、喪失與斷裂,對此,卡夫卡以文學進行索賠。「稚性」在此,也是智性或至性——卡夫卡筆下如《失蹤者》中的卡爾,與〈一場戰鬥紀實〉中的男主角,都會在男人身上,哭得像個嬰孩般。光以「男性解放」看「男人淚淹男人」也許並不夠,其中或許還有「成人團結嬰孩」的連線也不一定。這種「不分」(貴賤、長幼、異同),不以曖昧為死角,不以難言就不說——大概可以說是「越界,越美麗」。
成長於布拉格的猶太家庭,對被貶抑的意第緒「方言」一竅不通,卻親自撰寫講稿推廣──卡夫卡用令他覺得自己像個賊的德語寫作,遲到地學他從小失落的希伯來語。──他在地位懸殊的語言中掙扎,這絕非「多語多元文化」就可以平滑概括。學者因此描述卡夫卡在矛盾中的痛苦與成就,乃是「......以第三種語言──夢的語言,對戰來自德語的字詞」。
它滲透:界定不明的卡夫卡小說藝術
張亦絢
莫洛亞在為屠格涅夫立傳時,曾引用一句他人之言:最初獲得的東西,會在最後失去。收在這篇集子裡的作品,可以說,就是卡夫卡的「最初」。而它的重要性,或許也帶有「最後失去」的綿長韌性意味。
〈鄉村教師〉:挫敗有感。
收在書中最末的〈鄉村教師〉,乍看是關於一個「幾乎難有出路的困境」。一個比較悲觀的鍾肇政,會給我們一個充滿現實細節並隱含控訴的《魯冰花》;一個突梯又性喜諷刺的坂口安吾,會寫出混合鬧劇與悲情的〈肝臟醫生〉──這三部文學作品,風格與重點還是有不同,但都...
目錄
1.有來(1897)
2.多少話語(1900)
3.小靈魂(1909)
4.一場戰鬥紀實(1904-1910)
第一版
第二版
5.鄉村婚事籌備(1907-1909)
第一版
第二版
第三版
6.鄉村教師 (1914-1915)
1.有來(1897)
2.多少話語(1900)
3.小靈魂(1909)
4.一場戰鬥紀實(1904-1910)
第一版
第二版
5.鄉村婚事籌備(1907-1909)
第一版
第二版
第三版
6.鄉村教師 (1914-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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