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馬奎斯、魯西迪齊名 最具代表性的非洲作家
英國布克獎得主歐克里 俳句般的虛幻哲學小說
這片景色真美。美到讓我覺得,
內心那股幽暗的邪惡,就要爆發出來……
為了追尋天堂阿卡迪亞,眾人展開旅程,途中抵達湖畔旅館。
放眼望去一片霧藍山脈,銀白湖面。眾人有股永恆的絕美感受。
受美景感召,長久被內心惡魔禁錮的靈魂,開始渴望改變。
有人對此感到喜悅;有人則感到恐懼。
畢竟,惡魔已成了靈魂的一部分。失去惡魔,就等於失去自我。
而惡魔不希望讓靈魂變得更好;它已蠢蠢欲動,伺機而發。
為了重塑人生,跨越到可能的未來,舊有的自我必須死去。
要抵達阿卡迪亞,必得先歷經一段失序的瘋狂。
在這美景當前,死去,就是重生。
在這部充滿哲理的詩意小說中,生理及情感的隱喻不斷流轉。這些旅人不只是進行一場身體旅程,同時也在進行一場心靈旅程。他們帶著實體的行李及內心的累贅,精神世界與物質世界平行並進,他們的知覺在其間來回穿梭。
這部小說沒有劇情起伏、沒有制式結局,我們無法得知這些人是否完成影片拍攝,是否抵達旅程的終點、那個快樂的牧人之鄉阿卡迪亞。然而,這群人均以各自的方式跟這山色對話,尋得內心的平靜安詳,進而體會到──他們早已身在阿卡迪亞。
一則令人迷醉、如夢似幻的故事於焉展開,隨之馳騁自我、耳目一新吧。
作者簡介:
班‧歐克里Ben Okri
1959年生於奈及利亞,現居倫敦。1991年以《飢餓之路》榮獲英國布克獎,前後出版了十本小說、三冊短篇故事、兩本散文集以及三本詩集。他的作品曾被翻譯為二十六種以上的語言。他是英國皇家文學學會的成員,曾榮獲大英帝國官佐勳章、多項國際獎項以及榮譽博士學位。
1991年的獲獎小說《飢餓之路》,是結合非洲口述文學傳統及西方現代主義手法的魔幻之作,內容展露其對非洲民族生存困境與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在全球獲得了極高關注。他與馬奎斯、魯西迪等魔幻寫實作家齊名,更曾被非洲文學之父阿奇貝(Chinua Achebe)譽為新一代的非洲作家代表。
歐克里擅長將宗教、神話、傳說、夢境等引入現實描述中,創造出虛實難辨的魔幻世界。有評論者將他的作品風格定位為「虛幻哲學」(fictive philosophy),歐克里本人則稱其為「俳句小說」(Stoku)。在他的描繪中,俳句小說要有以下四大規則:必須如夢一般、必須有個統一主題、必須提到天氣或氛圍,以及必須有個靈光一閃的啟示。
歐克里本人是難以被定義的。生於非洲的他,在英國發光發熱;風格常被歸為源自拉美的魔幻寫實,但他卻鍾情源自日本的俳句式敘事手法。這或許解釋了他的作品為何總令人無所適從,卻又令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小說如詩。不斷於題材及手法上創新的歐克里,繼呈現觀看世界的不同方式後,現在更提出不同的閱讀方式。
歷年作品有1980年小說《花與影》(Flowers and Shadows)、1992年詩集《非洲輓歌》(An African Elegy)、1993年小說《迷魂之歌》(Songs of Enchantment)、1995年《神靈為之驚異》(Astonishing the Gods)、1996年《危險的愛》(Dangerous Love),1998年《無限的財富》(Infinite Riches),1999年詩集《心靈戰鬥:廿一世紀反咒之歌》(Mental Fight: An Anti-Spell for the 21st Century),2002年小說《阿卡迪亞》(In Arcadia),2012年詩集《荒野》(Wild)等。
譯者簡介:
謝靜雯
荷蘭葛洛寧恩大學英語語言與文化碩士,主修文學。近期譯作有:《莎士比亞故事集:莎翁四百周年紀念版》、《呼吸寫作》等,譯作集:miataiwan0815.blogspo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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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推薦】
◎ 國內推薦
是小說也是冥思與哲學式的對話錄。歐克里的思想跟文字一樣精彩。──陳榮彬,臺大臺文所教授
不敢靠岸。它告訴我們抵達的意思就是接受界定。它要我們用初始來更新核心,不斷觀看、不斷聆聽,讓初始的話語在每一次經驗之中復活,穿越時間產生回音。──吳俞萱,詩人
作者以眼見不為憑的異化稜鏡開展旅程中歷經的魔幻與旅行中經歷的體驗,每一道細節的變化都反映人們心之所往的完美伊甸也同時映射光芒底下的暗湧,在明暗交接處,宛若新生的人生甦醒才正要開始。──黃羊川,詩人
依然是熱烈的哲思與自嘲,延續《飢餓之路》對苦難的讚頌,歐克里仍在追尋那抵達不了的心靈天堂,只是苦行腳步不再那麼沉重。或許正如他所提及的非洲諺語「種籽必須先死去才能生長」,《魔幻年代》談的是人生中年的死亡演練,是在真正入睡之前,做一場裹在夢幻毯子下的清明夢。──葉佳怡,作家
媒體推薦:
◎ 國外讚譽
歐克里是寫不出無聊的句子的。──英國《週日獨立報》
如夢般的現代童話……奇特且詩意。──英國《泰晤士報》
就像你所期待的歐克里那般,這部小說的重點就是那魔幻而絕美的書寫。──英國《星期日郵報》
是時候讓新一代的讀者體驗歐克里了;新的世代更善於尋覓映像背後的映像。──歐克里的編輯McKernan
探究何謂天堂的一種哲學冥思。歐克里那超脫世俗的文學取徑,成功創造出一部傑作。──英國《週日獨立報》
在故事中湖畔旅館的八位拍片人,歐克里藉由他們的發言來思索阿卡迪亞的意涵,宛如一場哲思探究。──《蘇格蘭週日先鋒報》
有點敘事、有點哲學、有點諷喻……這部小說並不只是個故事,而是一連串神秘模糊的密謀與揭示,字裡行間蘊含著生死、虛實,與善惡。──英國《每日郵報》
本書就像那些優秀的童話故事般,有著情感豐沛的流暢字句。歐克里實在是了不起。他讓小說不再是小說,不落入故事結構的窠臼,在布克獎得主群裡顯得新鮮而充滿活力。──《愛爾蘭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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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部 旅程如家
1
有些事情唯有在事過境遷之後,才看得明白。
2
一行人自巴黎啟程,此時正搭火車前往瑞士。映入眼簾的雪白山脈及兒歌般的車輪節奏,聲聲催他入眠。他發現自己正在跟一個奇爾夫講話。
「你在怕什麼?」奇爾夫說。
「我為什麼該怕什麼?」勞歐回答。
「也許你在怕馬拉索?」
「我為什麼該怕他?」
「其他人都怕。」
「我又不認識他。」
「大家都怕自己不認識的東西。」
「我沒見過他,為什麼應該怕他?」
「你倒是說說看啊。」
勞歐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切似乎都發著光。車廂坐滿了商務人士、遊客跟年輕戀人,這個奇爾夫卻一派悠然自得,勞歐看了很不舒服。
「那你怕的一定是人生。」奇爾夫半晌之後說。
有些對話相當怪異,在發生的當下往往不會留意,直到事後多時才會回想起來。
這個奇爾夫置身於某種獨特空間,占住了勞歐對面的座位。勞歐因為能看到它而自覺幸運。
它略帶興味說:「最幸運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
「就是能四處為家。」
車窗外,山脈逐漸從白皚轉為青翠。
「你之後可能會再看到我,」奇爾夫漾起笑容,「可是不用特別找我。」
「等等!我有事想問你。」
「你錯過時機了,」奇爾夫說,神情惡意中帶有滑稽,「下次警覺一點吧。」
3
勞歐睡在閃亮的球體裡。他在桌邊醒來,腿上擱著書,世界卻已經變了模樣。崎嶇的山脈匆匆掠過大窗。蜜索朵睡著了,臉上帶著笑意。此時,他們這部紀錄片的導演吉謨出現在他面前。
「我們要拍你訪問同車乘客的段落了。」
勞歐心裡還在忙著解讀奇爾夫說的話,聽覺反應慢了半拍,因此只茫然盯著吉謨的和藹胖臉。
「你還好嗎?」吉謨說。
「很好啊!棒極了!什麼時候開拍?」
「等你準備好的時候。」
「我現在就準備好了。」
結果是吉謨自己還沒準備好,他本來以為勞歐會先跟他賴皮個半小時左右,如此一來攝影師山姆就有足夠時間先把列車另一端的幾個鏡頭拍完。吉謨原本以為勞歐會很難纏,沒想到他這麼好商量,反而感到有點心煩。勞歐則暗想,一般來說,我們並不喜歡別人突然換個方式對待我們,因為那就表示我們也得跟著改變,而我們不喜歡花那種力氣。我們寧可別人盡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吉謨不知所措的杵在原地。勞歐又坐回座位,這時蜜索朵醒了。
「等你準備好就來叫我。」勞歐說。
「我準備好了。」蜜索朵說。
「好。」吉謨說,遲疑地離開了。
「不是在說妳啦。」勞歐說著便掐了掐蜜索朵的手。
4
他們正在替電視台拍紀錄片,內容是前往希臘阿卡迪亞的旅程。在那個年代,要拍攝這麼一趟旅程,得有七個人通力合作。一行人最早從倫敦啟程,在巴黎拍完一些片段,現在就要前往瑞士巴塞爾的歌德堂。拍攝團隊沿途陸續拍了旅人,問他們對阿卡迪亞的想法,問他們理想中的快樂又是什麼。表面上,這是一趟通往某個地點的旅程;實際上,卻是通往某個信念的旅程。
這一行人共有八位:實際參與拍攝的是七個,再加上勞歐的女伴蜜索朵。最初踏上旅程的目的是為了拍紀錄片,但不知不覺間,這行人全都在這趟旅程中有所改變。
5
等候期間,勞歐開始思考自己要用什麼形象進行訪談。他把人生想成一場遊戲,人在當中有扮演諸多角色的機會,並且擁有多種人格。他認為,最好不要太執著於追求一致,因為唯有逝者才會維持一致。
他被角色扮演的小惡靈附身了。他想到鏡頭如何讓人愛上自己的形象,讓虛假的現實貫徹下去。萬一透過反覆再三地扮演,我們最後成為自己最常假扮的角色,該如何是好?那是不是表示,真正的自我並不存在?我們是由習慣構成的嗎?就像經由時間的壓縮,最終化為岩層那樣的東西?
當他正準備跟即將受訪的旅人會面時,這些問題就在他的腦海裡打轉。他的心思混沌不明。
6
哈絲克過來接勞歐,拍片期間的組織工作一概由她負責。她工作效率頗高,身形削瘦,一身印花洋裝,散發某種神經質的美。她已經在乘客當中挑出適合受訪的人,被選中的是四位結伴旅行的美國中產階級白人。
她認為這四人當中,說起話來自信十足的那位女士很適合替這群人發聲。哈絲克覺得那女士的個性很有意思。她跟勞歐站在車廂間的通道上,先把狀況解釋給他聽,為了壓過車輪軋壓的噪音,她必須拉高嗓門講話。
「那群人還滿討人喜歡的,我跟他們每個人都講過話了。儘管放心。你確定你沒問題嗎?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那個叫芭芭拉的女士肯定是這群人的頭頭,她個性很棒,你等會就知道。你確定你沒事?」
打從這趟旅程的初始,哈絲克就不看好由勞歐在片中扛起主持棒。她懷疑他的特質並不適任,懷疑他掌握不了這個主題,跟該扮演的角色。勞歐很清楚她有這種想法,也知道自己有難搞的惡名在外,這反倒讓他覺得興味盎然。
「應該吧。」他回答。
「只要記住個性鮮明的那位就好。」她說。
7
在等山姆架設攝影機時,勞歐思考著人格的本質。他忖度,人格的本質在事件的結局上扮演多少角色?他納悶,有多少事情會因為人格本質而變得可能、或因此而變得不可能?就他自己來說,到底什麼是人格?一般的理論是,人格是活躍的,是展演出來的、超越真實的;可是就他來說,人格是內在成就的外顯存在。它會施展不可見的影響力,就像月亮左右潮汐。它會不知不覺有所擺盪,類似於才情或天賦。勞歐心想,亞歷山大大帝的策略就是他人格的隱喻,而不是他算計的隱喻。歷史可能就是人格對時間跟記憶起作用,而衍生出來的故事。勞歐暗想,當我們沉浸於存在的精華時,搞不好人格甚至可以征服命運。
山姆透過他的淘氣助理萊麗傳話,說攝影機已經備好,可以開拍了。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教會了勞歐一門關於人格的重要功課──他體會到沉默者的力量。
8
拍攝團隊準備好在等他;一行七人同在這個車廂裡。一有鏡頭,勞歐彷彿有毒品注入體內似的,試圖變成誘惑目光的那種人。他走去跟四位美國人會面時,朝鏡頭拋出思緒:好好愛我吧,說謊吧。
四人同坐一桌,兩個女人艾蜜莉跟芭芭拉倚窗而坐,男人鮑伯跟史考特是一臉光潔的大塊頭。艾蜜莉的丈夫史考特面朝列車行進的方向,鮑伯則背對著。四人的年紀都是五十後段,模樣健康富裕,對自己的生活似乎頗為滿意。他們一臉期待看著勞歐。勞歐微微惶恐地暗想,我該對著誰說話?該把他們當成同一個人嗎?他決定分別跟他們對談。
他跟他們談起截至目前為止的旅程,閒聊一些旅人的瑣事。他的想法是透過單純的大門進入深奧的廳堂。他任由他們自己推舉領袖,就是有最多話要講,口才也好的人。那兩個男人還滿友善的,用略帶疑心的開放態度瞅著他,而鮑伯顯然是兩人當中較開放的。
「你們聽過阿卡迪亞嗎?」勞歐問他們。
他們消化這個字眼的當兒,現場陷入不尋常的沉默。
9
勞歐頭一次注意到「阿卡迪亞」(Arcadia)這個字眼的結構。它的開頭跟結尾都是頭一個字母。從起頭開始,也在起頭結束;中段也有個起頭。他想到,字母可能有象徵意涵,也可能蘊藏了更深刻的意義。他瞥見了這個字眼的深蘊意涵。
從起頭開始;從中段再開始;結尾時,又回到起頭。永遠不要遠離生命的初始。要在第一個字母裡重新恢復自己。用初始來更新核心。我們從A開始,然後又返回A。有四條河從伊甸園流出來,如同《創世紀》中所說的,其中一條河裡,那地的金子是好的。而若有第五條河,則可以說是從伊甸園流往阿卡迪亞,它的寓意一樣精彩,它的金子也是好的。我們年輕的時候,會帶著夢想啟程。走到人生旅程的中段時,我們也許會發現自己迷了途。到了最後,我們找回原點,然後重新開始。
10
勞歐把自己搖回神來。
「你們聽過阿卡迪亞嗎?」
鮑伯率先開口,他長相不錯,神情帶著對推銷員的不信任。
「唔,我們就是從阿卡迪亞過來的。我已經聽過你們團隊要去的那個阿卡迪亞了。」他說。
勞歐這才明白,哈絲克已經跟他們大致簡報過,頓時有點不知所措。
「阿卡迪亞對你們來說有什麼意義?」
「我不知道。」
吉謨一直在聽這段對話,這時走過來,壓低嗓門對勞歐左耳緩緩地說了些話,就像吹奏樂器替蛇催眠那樣,令勞歐不安。吉謨要勞歐為了拍攝效果重申主題,勞歐暗地發火,開口問這群人:
「哪種最好,旅行還是抵達?」
「抵達。」鮑伯說。
「我認為是旅行本身,」芭芭拉說,「每天都有新事物,你對從沒看過的東西會有一種期待感。」
「我認為兩個都很棒,」史考特說,他在美國海軍工作,「可以看看別的文化、看看別人怎麼生活,還滿有趣的。」
靠窗的那位沉默女士還沒開口,臉上掛著若有所思的笑容,散放著微光,更是凸顯了她的沉默。
11
勞歐針對她提出下一個問題。不過,她依然不語,只是溫柔微笑;但芭芭拉卻回答了。有些人想被聽見,有些人喜歡保持緘默。幾個月之後,當所有狀似意義深重的事物都遭到遺忘,沉默者臉上那抹神秘的光亮卻還在眾人記憶裡縈繞不去。
勞歐又提了個問題。
「你們覺得旅行是種逃離嗎?」
「對。」鮑伯說。
「逃往什麼?」
「有時候是逃往過去。」芭芭拉說。
「逃往過去有什麼好的?」
「可以幫人瞭解現在正在發生的事,還有我們未來要到哪裡去。」
勞歐環顧他們四人。
「阿卡迪亞背後的概念,」他說,「就是懷疑我們失去了什麼,就是感覺我們很容易丟失自己最好的夢想,舉亞特蘭提斯為例好了……」
「對啊,」史考特突然激動地說,「他們似乎總是會失控,總會有什麼悄悄潛進去,然後他們就毀了自己,羅馬城就是那最後的一批……。」
「我們可以重新找回黃金年代的什麼嗎?」
這麼一問,鮑伯便滔滔說起奧古斯都皇帝統治之下的和平黃金年代,拿來跟當代的戰亂做為對比。
「我們好喜歡以前的南斯拉夫──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波士尼亞,那些美麗的國家啊。莫斯塔爾那個小城真可愛,有早在十二世紀就建造的橋樑,是全世界最常入畫的橋樑呢。可是因為戰爭,橋現在沒了。昨天我們去巴黎的聖禮拜堂,讀到介紹說,這座教堂曾歷經多次毀損,一直不停重建。大家都想記取過往殷鑑,可是歷史上的事件卻不停發生,所以會有持續的毀壞跟重建。」
「我們為什麼總一直丟失最好的夢想?」
「主要是因為貪婪,」史考特說,「權力跟腐化。只要一腐化,就會開始走下坡,最後就會分崩離析,然後我們就得回頭重新開始。我們永遠都學不會。」
波布是喜怒無常的錄音師,偏偏挑這時候宣布,說錄音設備需要換電池。他也要求勞歐跟美國人咬字更清楚些。對他來說,車廂內一時間似乎太過嘈雜。他敏感的耳朵會接收到一般人注意不到的侵擾。他身形瘦高,蓄著微帶喜感的八字鬍,正忙著更換電池。乘客忍耐而自制地觀望著。
問題解決後,吉謨對勞歐的左耳低語,說他應該繼續提出關鍵問題。
開拍的時候,一種近乎神聖的靜止籠罩著拍攝團隊。
對話的性質正準備要改變。
12
「我想問你們大家,你個人的阿卡迪亞可能是什麼樣子。你對個人的天堂有什麼想像?是個地方、是本書、是個人、一首曲子,還是一幅畫?」勞歐問他們。
「我覺得是全家團聚的時候。」史考特說。
鮑伯正要開口時,有人也發話了,同一空間響起兩種聲音。可是輕柔的那個聲音讓人不得不聽。鏡頭向來最愛新鮮事,於是轉往了新聲音。
她的沉默凝聚了這場對話裡所有錯失的時機。她說話並不特別區分輕重;她說話不是為了被聽見,而是情勢已經走到了臨界點,需要一點突破。當沉默才是上上策時,卻不得不訴諸言語,是有點辛酸的。可是鏡頭無法傳遞沉默的智慧。《博伽梵歌》說:比起上千個字還更有福氣的,是一個可以帶來平靜的字。而鏡頭可能會這樣回應:如果想碰觸幾百萬人的心跟腦,就要把事情具象化,就要說出那個字。接下來就可以運用惡魔的力量來服侍世尊。
13
於是,沉默的艾蜜莉──來自不沉默的大城紐約──開口了:
「我們四處旅行的時候,我常常在想:噢,能來這裡真不錯啊;或:要是能住在那裡,那就太棒了。不過,等我什麼都看過了之後,我的結論是:家,才是可以感受平靜的地方,無論家在哪裡。可以跟自己和平共處,才是最重要的。我想,旅行教會人這一點:它教會你,另一邊的草也許更綠;可是基本上,大多數人只要有家的感覺,就會是最快樂的。」
在歷經一番努力嘗試之後,人會在某個時刻碰巧找到些什麼。起初,人可能會想像自己尋找的是一座城堡或山脈,或是響亮的名氣;可是,人會碰巧找到更真實、也更單純的東西。它比人原本想像的還渺小,可是對人來說是適合的,也是最好的。它就是心之所需,有這個卑微的東西就行了。這就是這位沉默女士說完話後的情況。
拍攝團隊心知肚明,鏡頭找到了它在尋覓的東西。
14
火車繼續向前奔馳,路過小鎮邊緣的破敗房舍。訪談結束,勞歐穿過車廂回到自己的座位,火車節奏讓他陷入彩繪玻璃般的白日夢。
勞歐想,關於死亡,最棒的就是曾經完整活過一遭,就是豐富地活過各種的可能性。關於人生,最棒的就是死亡。「回家」。活著教導我們:家是最棒的。家就是我們從不離開的地方,我們只是自以為離開了。然而,你必須先完整活過,才會得到這樣的體悟;而且你必須知道,哪裡才是真正的家。
山行列車
駛入闃暗曖光中
草間牧牛
原野低吟
失落的夢境
第一部 旅程如家
1
有些事情唯有在事過境遷之後,才看得明白。
2
一行人自巴黎啟程,此時正搭火車前往瑞士。映入眼簾的雪白山脈及兒歌般的車輪節奏,聲聲催他入眠。他發現自己正在跟一個奇爾夫講話。
「你在怕什麼?」奇爾夫說。
「我為什麼該怕什麼?」勞歐回答。
「也許你在怕馬拉索?」
「我為什麼該怕他?」
「其他人都怕。」
「我又不認識他。」
「大家都怕自己不認識的東西。」
「我沒見過他,為什麼應該怕他?」
「你倒是說說看啊。」
勞歐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一切似乎都發著光。車廂坐滿了商務人士、遊客跟年輕...
推薦序
【專文導讀】
夢境與甦醒之間的旅行:導讀《魔幻年代》
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川流講座教授 廖炳惠
人類為什麼要旅行、離鄉背井?旅行又帶來了什麼好處?
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認為「旅行是要逃避父親」,而在許多人的心目中,「父親」的現代版,其實是公司的「老闆」(也就是代表「工作」及壓力的來源)。因此,旅行是「遁走」及「休閒」的象徵,讓人得以閃避長官、主管、消費者(顧客),進而透過遊樂與休閒活動,重新獲取生命力,並可以在返回之後,繼續承受各種折磨、剝削、欺壓,在「偽幸福」的意識下受到庇護、啟發。儼然工作之餘,又可去旅行,到海濱、山地、郊外、居酒屋、五星級旅館……去修養、休憩、滋潤。
另外一種人類學的見解,則是把旅行與「增長進聞」、「鞏固政治權威」聯想在一起。罕爾姆絲(Mary Helms)在她的《尤里西斯之航》(Ulysses’s sail)裡,以希臘英雄的二十年漂泊在外的心路歷程為例,說明了領導人如何到過他人所未能經驗的時空及其見聞,藉此擴充其知識、政治權威,也就是旅行是「加持」(empowerment)及權力的活動。試想他人看到你站在阿爾卑斯、玉山上征服一切的雄姿,或深入海洋、北極的探險,不由得起了崇拜與景仰,認定你在體力、智識、見聞及領導統御上都高人一等的情景。
不過,旅行也往往與帝國主義、殖民作為密不可分。莆雷特(Mary Pratt)《在帝國之眼》(Imperial Eyes)裡,將殖民者的「地球意識」及其「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普查及分類活動做了最具體的分析。帝國不僅要遊遍殖民地,到處取樣、建檔,同時也希望將原貌予以保留,藉此看出落後地區的歷史意涵,亦即人類在現代化之前的「原始風情」,從原初景觀中找到進化的軌跡。
當然,不只是殖民者與觀光客(或想逃避工作壓力者)會旅行、出遊,許多留學生、難民、外籍勞工、遭綁架外遣的各種人士(奴隸、苦力、雛妓、政治家)等等,都有離家遠出的各種可能;事實上,「全球化」即是受惠於這些人的流動,而且反諷的是,「本土化」或「民族主義」也是在旅遊者返鄉與在外飄泊之間產生其律動。甘地是在南非擔任律師時,發展出他的印度民族主義及不合作運動等概念;孫逸仙博士是在日本、夏威夷與倫敦遊學、遭綁架之際,推動了「中華民國」的革命歷程;菲律賓的國父是在柏林找到了國家認同,並以小說去呼籲國人覺醒。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的著作中,即充斥著這種旅客與愛國者。
但是,旅行也經常是不得已的選擇,有旅客是為了尋求工作或教育機會出國,更多是逃避戰亂、飢荒、天災、人禍或是迫害,淪落他鄉。平常的日子裡,在飛機、火車、渡輪上看到的旅客多是背著電腦、公事包,要到異地做報告、談生意,往往是為了討生活,來回跑動,談不上「休閒」、「加持」、「殖民」,或「在異地發現自己的新認同位置」。
歐克里(Ben Okri, 1959-)的小說《魔幻年代》(The Age of Magic)即是以旅行的各種力道,透過八位人物,尤其三個主角,去鋪陳旅行的物理、心路歷程如何改變情緒、環境與命運。
一群人到瑞士的小城鎮拍片,在火車上、到達目的地、住進旅館,乃至之後的漫遊、閒看,或與當地人、景、物的互動,均顯示了明、暗或過去與未來之間,尤其是本身與他人(魔鬼、浮士德、馬拉索),夢幻與甦醒(虛擬與重生)等面向的演變、牽扯及昇揚;一方面是魔幻寫實的極品,另一方面則與現代生活中都會男女的心思一起浮沈,鋪陳出新的出路,引人深省。整本小說的閱讀經驗即是一種文學史(從維吉爾、但丁到哥德等人的作品)、城鄉環境與倫理情感的旅行心路歷程。
八個人物分別來自不同的專業及國家,他們有導演、詩人、攝影師、助理等,而且在外觀、心理、情感、靈魂層次上,各自均有自己的過去、閱讀或身世。
彼此既隔離、但又互相牽連,因此像以五顏六色畫出充滿了光影疊迭的錯綜圖像般,在表面與暗中瀰漫著各種文本、地理、心情、政治、宗教、生死的指涉之際,鋪陳出疲憊之時的新生命出路,在熱鬧、紛沓、喧紛、雜亂、恐怖之中,找到新線索。
要瞭解這部小說的主題,可就幾個方式去進行:
(1)尋找新伊甸園(阿卡迪亞):從亞當、夏娃被上帝逐出伊甸園之後,人類便不斷在尋覓新樂土。維吉爾的《牧歌集》、錫德尼(Sir Philip Sidney)的《阿卡迪亞》,乃至普桑(Nicolas Poussin)的《阿卡迪亞的牡羊人》,或更多的文學、音樂涉及樂土(Alyssia),烏托邦(Utopia),亞特蘭提斯(Atlantis)等,或是在不少科幻漫畫、卡通中的黃金城、海底或天空城市等等均是。八位拍片人員搭火車前往瑞士的巴塞爾,也是要在亮麗的湖畔小城拍攝出引人入勝的影視幻想,將個人與集體的黯然、憂傷、壓力、騷動、困難暫時擱置,讓湖光山色、新感覺環境散發出光芒,點亮前景,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在小說中,聖經、神話、牧歌文學、田園詩、風景畫、電影均不斷入鏡,鋪陳出追求新天地的慾望、渴求,及種種的嚮往與努力。
(2)邪惡、心魔與救贖:小說不斷以浮士德為引導主題,提及將心、靈魂交給惡魔的交易,尤其吉謨及勞歐這兩位主角,時常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馬拉索」。此一邪惡人物,在吉謨身上,顯出馬拉索對他的牽引作用;相較之下,勞歐則從較早的犬儒諷世、內心扭曲的情境,逐漸在旅行之中與愛人蜜索朵互動,兩人一起去遊覽巴塞爾的教堂、墳墓及湖泊,接觸明暗、夢幻的光影、人物,並開始有新的生命體驗及倫理甦醒。故事則以游泳及浮出水面時的靈光乍現,去勾勒出新生。
(3)旅行及其心路歷程:小說一直是以旅行為主軸。到達目的地之前,小說人物即探討旅行可能造成的個人或集體轉變作用,對「抵達」或「過程」何者為重的議題,進行腦力震盪,同時也將周遭景色、人物一一納入其視野,採旁觀、參與或批判的角度,去形成新的人際、世界關係或新的待人接物態度,坦然面對自己所害怕或逃避的人生、真相、接觸及其傷感、創傷,並透過新的景觀及感受去加以處置。因此,「四處為家」的移離觀點變成了「近攝」的切入與參與,隨著新的形勢一起改變。這種旅行的角度,與八位人物要執行的「記錄片」計畫,其實互為表裡,因為他們在移動之中,也跟著找到了新的生命真相,逼自己、他人去迎接心中的阿卡迪亞(此一地點雖遠在希臘,卻在時空中與自己的當下交錯)。八人由倫敦啟程,在巴黎拍了一些片段,在前往瑞士巴賽爾的哥德堂途中及抵達之後,均改變了他們對「理想中的快樂」或新樂土,乃至「生」與「死」的看法,因此物體流動的運行其實是「通往某個信念的旅程」,不知不覺地所有人都在旅行過程之中有所改變,也因為寂靜、流動之辯證,激發出新的生命與社會意涵。作者歐克里的文字圍繞著旅行之涵義,廣徵博引,時而描述周遭景觀、人物,時而深入歷史、哲學、宗教的玄奧智慧,對「家」與「移動」的政治經濟學,推出圓通、全景及側寫方式的處理,說道「你必須先完整活過,才會得到這樣的體悟;而且人生中須知道,哪裡才是真正的家」。
(4)怎麼去「倒著活」、重新活過?這是歐克里相當獨到的地方,他將活(live)倒轉過來讀為惡(evil)。在故事中,他注意到許多錯綜、交混或倒轉的層面,將英文的字句加以支解、倒轉,呈現出個人的洞見,這大概是他長年來學習英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優勢經驗得以發揮的力道所在,也因此對許多歐美文學傳統中有關惡、魔鬼、靈魂、夢寐、童靈、恐懼、腐化、冷漠的場景,往往也提供了新的觀點。同時在書寫中,他不斷援引繪畫(達文西、普桑等人的作品)、大小宇宙(由內而外)及景色光彩,去添增其立體且又多元交叉的深度。他常用「聽」去描述人如何看見、領受外面的景觀,耳朵與眼睛一起化為靈魂之窗,更加強了感官的吸收及整合功能,特別是小說的後半部,當勞歐與蜜索朵在巴塞爾城發現夢幻般的生命啟發,陶醉於湖光山色之時,再度因為一位年輕人而發展出忌妒、衝突,從而得到互相的諒解;景觀及人物似乎不斷形成「中介」的作用,召喚出新的現實。
(5)人格塑造及其流動:八個人各自不同,所擔任的紀錄片角色也有差異,但是整部小說即使大致是透過勞歐的眼睛、吉謨的心聲為主軸,卻逐漸把重心轉到勞歐與蜜索朵的身上,敘事觀點也不斷從各說各話,到全景全知式的觀察,儼然人物抵達了倫理甦醒的新標地。
作者歐克里出生於非洲的奈及內亞,但從小就因父親的工作遷居倫敦,在英國受教育,長大之後又回祖國,但很快就又到英國發展;他本身的旅行與離家漂泊經驗,應該在許多年之後完全融入了《魔幻年代》這本近作之中。因此,這本小說顯得格外豐富、深刻。早期,歐克里以魔幻寫實的手法去鋪陳後殖民的遺緒,他的《飢餓之路》(Famished Road, 1991)是其成名之作。相隔了這麼多年,歐克里獲致了不少國際獎項,也擔任英國世界文學學會的副主席,有相當高的地位;但是《魔幻年代》面對了當代社會中的腐化、冷漠、焦慮及排外問題,其實有更加深入但又正面的描繪,透過了勞歐(也許是歐克里的化身或混搭),去告解、抒發,並彰顯出新的生命處境及其訴求。也因此,他的近作更加可觀。
【專文導讀】
夢境與甦醒之間的旅行:導讀《魔幻年代》
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川流講座教授 廖炳惠
人類為什麼要旅行、離鄉背井?旅行又帶來了什麼好處?
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認為「旅行是要逃避父親」,而在許多人的心目中,「父親」的現代版,其實是公司的「老闆」(也就是代表「工作」及壓力的來源)。因此,旅行是「遁走」及「休閒」的象徵,讓人得以閃避長官、主管、消費者(顧客),進而透過遊樂與休閒活動,重新獲取生命力,並可以在返回之後,繼續承受各種折磨、剝削、欺壓,在「偽幸福」的意識下受...
目錄
夢境與甦醒之間的旅行:導讀《魔幻年代》/廖炳惠
第一部 旅程如家
第二部 關於惡念的一點冥想
第三部 與惡魔共處的時刻
第四部 一點夜之魔法
第五部 幽影般的存在
第六部 天堂之石
第七部 活之魔咒的間歇
歐克里作品年表
夢境與甦醒之間的旅行:導讀《魔幻年代》/廖炳惠
第一部 旅程如家
第二部 關於惡念的一點冥想
第三部 與惡魔共處的時刻
第四部 一點夜之魔法
第五部 幽影般的存在
第六部 天堂之石
第七部 活之魔咒的間歇
歐克里作品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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