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系男子×沉默寡言少女魔法師,《難道硬奇幻已經不行了嗎!?》作者月亮熊筆下新感覺轉生系小說,登場!
★千年樹被砍掉重練(物理),變成美少女……的老爸!?
★隨書收錄由知名插畫家SIBYL擔綱繪製的精美彩色插圖!
隱身在表面世界之下,
暗潮洶湧的現代魔法戰爭!
「無名的魔法啊,請聽從我的召喚……」
那天,伴隨著少女的魔法儀式,
原本只是一支木製魔杖的我,
就這樣成了有血有肉能說話的「人類」!!!!!
不但被少女視作研究對象,
甚至還得學習如何當她爸!?
更詭異的是,
頂尖魔法師們竟然都對我「很感興趣」……
難道是因為,身兼人類與褓母兩種身分的我,
擁有顛覆一切魔法概念的關鍵力量──!?
作者簡介:
月亮熊
錯字王國的女王月亮熊。
凡是寫作容易錯字者都是她國境內的子民,統領整片錯字大陸。家族格言為「去罰寫十遍」。
正與其他王國掀起爭奪領土之戰,戰事如火如荼,邊境封臣卻宣告脫離,無心插手戰事。於是女王現今仍孤軍奮戰中。
插畫:SIBYL
插畫家,興趣是畫圖、聽音樂、打遊戲和走路散步。
最近的興趣是錄製繪圖過程,配上音效和剪接之後完全是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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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ChapterⅠ 被復活的魔法杖
「無名的魔法啊,請聽從我的召喚……」
──!
當我的意識恢復過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
緊接著,「痛楚」、「窒息」、「無力」、「動彈不得」、「疲累」……各式各樣的奇異感受從四面八方而來,麻痺了我的思考。
「你將擁有肉身,將從地上而起,將遵從我的旨意。」
那道陌生的聲音仍然持續著。
我深吸了一口氣,發現體內還有一個陌生的東西,劇烈地向我宣示它的存在──
那個名為「跳動的心臟」的物體。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有哪裡不大對勁。
我不應該擁有這麼奇怪的東西吧?
「我在此正式起誓──無名的魔法啊,我將賜予你魂魄之源。」
等等,這個吵鬧不停的聲音到底是誰?到底是誰一直在講話──
「從今而後,你的名字是……」
所──以──說──
「這 到 底 是 怎 麼 回 事 啊 啊 啊 啊──!」
我猛然睜開雙眼、嘴巴張大、渾身冷汗地從地上彈坐而起。
或許是我的反應太過激烈,坐在我面前的嬌小生物也瞪大眼睛,驚訝地與我對視。
「那個,我還沒完成儀式……」
「這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你坐好,我先完成……」
「這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乖,冷靜,我……」
「這是怎麼回──」
那個生物突然用手中的木杖,往我頭頂重重敲下去。
「冷靜!」
「……是。」
與那柔弱外表不符的凶猛力道完全讓我聽話了。
定神一看,我才發現那是一名人類少女。在明亮的光線下,除了嬌小的身材之外,她還有著一頭接近亮銀的淡金色長髮,雙眼是透澈的淺藍,以及粉白無瑕的稚嫩臉龐。
再往周圍看去,我們似乎身處於一個狹窄的房間內,坐在柔軟的深色地毯上,四周則擺放著桌椅與書櫃,滿滿的書堆超出櫃子所可以負荷的數量,只能四散在地,勉強擠出足以容納我們的空間。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等我完成魔法儀式之後再來發問嗎?」
少女面無表情地說著,將手中的木杖指向我。
隱隱感受到一陣威嚇的我只好安靜下來。
「很好──無名的魔法啊,我乃魔法師東罌,將賜予你一切魂魄之源。從今而後,你的名字就叫──泡泡餅乾人。儀式結束,你將成為聽從我命令的奴僕。以上。」
「…………」
「我准許你說話,泡泡餅乾人。」
「我不想叫那個名字。」
聽見我的反駁,少女停頓了幾秒,然後低頭看向手邊攤開的魔法書。
「奇怪,按照書裡寫的反應不該是這樣啊……將魔力濃縮之後放進屍體中,並賦予其姓名,便能取得屍體的操作權,維持最低限度的活動……但屍體不會擁有自我意識,也不會思考。照理來說應該要這樣才對啊,怎麼會嫌棄我取的名字……?」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終於明白發生在我身上的是什麼事了。
「妳叫東罌,是個魔法師。」
聞言,她微微抬頭,有些彆扭地皺起眉頭。
「嗯。」
「我想妳應該是施法失敗了吧。」
「──!」
這句話彷彿讓她遭受了莫大的打擊,少女的雙肩迅速拱起,露出驚訝的眼神瞪著我。
忽然間,她手上的魔法書炸開了。
紙頁與書皮四射散落,充滿攻擊性地在房間內飛揚。
「你的意思是說──」
伴隨著她冰冷的音調,我身旁的書堆也跟著炸了開來。
「我不斷凝聚魔力,製造了你,還替你起了名字──」
轟!轟!轟!以我們兩人身旁為起點,一疊疊的書堆不斷在房內炸裂。
「努力研究並學習書上的魔法,結果換來的卻是個嫌棄我的取名方式,甚至還用施法失敗──這個絕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字眼──來形容我的愚蠢魔偶嗎?」
就在她說完這些話的同時,整個房間已經被捲起的發黃紙張包圍起來,像颶風般在我們的頭頂飛舞。
「嗚啊……等等,我不是魔偶!」
我低頭閃過那些紙片,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在口袋翻找出一根木杖……不,應該說是稱之為「魔杖」的存在,接著再度扯開嗓子大喊:
「我不是什麼魔偶──我是這把『魔杖』啊!」
唰!
在空中繼續被撕裂的碎紙停止飛揚,如雪片般撒落在我們兩人之間。
少女仍然驚訝地看著我,但情緒顯然已經平靜下來。
「你說你是什麼?」
少女放下手中那根圓滑、筆直、樸素得沒有半點個性的杏木魔杖。
而我手裡的魔杖造型完全不同,是表面經過打磨、杖體微微不規則彎曲、呈現圓潤灰白色澤的麻櫟樹魔杖。
「就跟妳手裡的工具一樣,我生前……應該說在變成這副模樣之前,我是這具屍體所使用的魔杖──接受使用者的魔力,在杖體內重新組合,並將各種法術展現出來的魔法道具。」
我微笑起來,試圖展現善意,好讓眼前的少女放下戒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一直以魔杖的姿態生存著?」
「對。不過在成為魔杖之前,我是一棵樹。」
「樹……怎麼可能?照理說不會有這種事……等等,文獻研究似乎曾經提過──」
東罌發出低吟,連續變換了好幾個沉思的姿勢,不時緊皺眉頭,好一會才緩緩說道:
「泡泡餅乾人,稍等,讓我先釐清一下狀況。」
「……我真的不喜歡那個名字。」
「那你有自己的名字嗎?」
我迅速思考了一下,卻翻找不出任何關於自己姓名的記憶。
「沒有。」
「那麼我就暫時叫你泡泡餅乾人。泡泡餅乾人,不管你之前是什麼東西,總之讓我先說明一下這具屍體──這個男人呢,因為某種原因死在房間內,被我發現了。」
東罌一邊說著,一邊伸出雙手在我面前比劃。
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口中的「男人的身體」,指的就是我現在所使用的肉體。
「這男人不會是被妳殺死的吧?」
「很遺憾的,不是。他大概是在進行魔法實驗時,不小心摧毀了自己的靈魂吧──是具才剛死去,還很新鮮的屍體──一般來說,看見屍體的我應該要先報警,但是誠如你所見,我也是個魔法師。」
她突然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困惑地偏著頭,不明白其中有什麼關聯性。
「聽不懂嗎?也是,畢竟你的腦袋只有泡泡餅乾等級。」
「泡泡餅乾到底是……」
「聽好了,我既然身為魔法師,看見可以利用的研究機會,當然沒有理由放過吧?就跟在路上看見別人丟棄的垃圾,想要撿回家去回收再利用是一樣的意思。」
「所以妳想將屍體納為己有……」
「是的,無論是拿來進行實驗、做成聽命於人的魔偶,或是運用在其他層面上都很方便。」
「所以妳……對我施展了……」
她沉默了幾秒,隨即挺起胸口,神情不露半點罪惡或歉疚。
「是的。我濃縮了這個空間內可得的魔力,灌注進屍體裡,想將你變成能夠隨我操控的魔偶。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把屍體口袋內的魔杖……嗯,也就是你的意識──一併灌注到屍體裡頭了吧。」
「這種事很常發生嗎?」
「從來沒聽過這種事,我只是胡亂猜測,順便藉機跟你對話而已。」
「…………」
「依照剛才對話的內容來看,你的反應怎麼看都不像是樹木會有的吧?」
「植物同樣是有感受的,也會思考,並不是非得會說話才代表我們具備知識。」
「唔……是這樣嗎?確實是有文獻提過樹木擁有靈魂的說法……」
「所以我是樹木、是這把魔杖,請妳務必相信我!」
「哦?」
她突然伸手過來,對我的臉又捏又揉,疼痛的感覺讓我忍不住想閃躲。
「痛痛痛……放手!」
「這樣的話更好了。」
「咦……」
「身為樹木,你不但具有好惡與情緒,甚至擁有豐富的知識,能正常地思考及對談,和一般的人類沒什麼兩樣──這難道不值得研究嗎?」
「呃……?」
我突然背脊一寒。
因為東罌的表情不再顯得抗拒,而是微微偏過頭,雙眼看起來有些失焦。
「根據靈魂學數百年來的研究,魔法師從來無法領略靈魂轉移與複製的技術,而我今天不但把靈魂成功放進屍體裡,而且還是樹木的靈魂!沒想到我只是想做個魔偶,卻意外挖掘到更大的驚喜,這絕對不能錯過……」
我悄然湊近少女,才發現她嘴裡正喃喃念著魔法理論與公式,完全沉浸在計算的思緒當中,雙頰甚至浮現興奮的紅暈,指尖也貼在臉上,輕微顫抖著。
魔法的過去、魔法的未來……她的思緒似乎盡是充斥著這些念頭。
雖然我不太瞭解狀況,但總覺得那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魔法師人類,既然妳已經知道真相了,我們可以……就此告別了嗎?」
我緊張地說。沒想到她抬起頭,以銳利眼神謹慎地掃視我的全身。
看到她露出這種眼神,我立刻瞭解自己的處境了。
「這怎麼行呢?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她隨即露出了奇特的微笑──我頓時明白少女所說的「看見可以利用的研究機會,當然沒有理由放過吧」是什麼意思──東罌此刻的表情,充分詮釋了這句話的含意。
「呃,妳的意思是說……」
「總之先從名字開始,讓我們好好認識彼此吧。既然你不喜歡『泡泡餅乾人』這種稱呼,不如自己取個名怎麼樣?畢竟沒有名字會很難溝通。」
「但我只是支麻櫟樹魔杖──」
「哦,『麻櫟』是嗎?也行,念起來挺順口的。你稱呼我東罌就行了。」
「…………」
少女就這樣無視我的意願,逕自達成了協議。
「反正你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嘛,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我先教你學習如何以人類的身體生活,正好也能藉機觀察你的行動,絕對不會傷害你。」
「讓、讓我想一下……」
這樣真的好嗎?我突然要開始以人類的姿態生活了?
正當我感到一陣混亂時,心跳卻突然因為東罌在此時露出的表情而漏了一拍。
她直直地朝我望來,強烈的求知慾讓那雙眼睛盈滿純粹,彷彿能直接穿透我的內心、用那片湛藍勾住我的靈魂。
「就這麼約定了。麻櫟,今後請多多指教。」
擁有用那樣眼神的她,或許是因為太誘人了吧?我竟然對這句話毫無抵抗能力。
「……好。」
「很好!那你先起來吧,別一直在地上坐著,何況這裡需要好好地整理一番。」
聽到東罌這麼說,我立刻困惑地動了動指尖,又動了動腳趾。
「東罌,我不知道該怎麼『起來』。」
「咦?」
她先是一愣,隨後才發現我自從坐起來後,就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變換過。
東罌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
「看來在正式研究之前,得先從『做人』開始教起呢……」
少女朝我伸出了手。
§
記得打從擁有意識以來,我就只是棵普通的麻櫟樹。
跟其他樹一樣行光合作用、靠土地與雨水生長、用根莖與枝葉去探觸這個世界。即使沒有人類的五感,但我仍能以自己的方式理解這片土地,以及世界運行的方式。
千年歲月不知不覺地流逝。成長為一棵巨大古樹的我,每天努力伸長枝幹、占領更大的面積接收陽光,地底下的根也深長得足以奪走其他幼樹的養分──奪走其他同類的性命,同時也賦予許多生物更廣大的生存空間──這樣的我,幾乎可以說是森林界的霸主。
正當我覺得自己強大無比、孤傲自恃地生存著時──
我被人類攔腰砍下了。
還來不及感到諷刺,我就被人類精製成名為「魔杖」的道具,從一棵供養生命體系的巨大麻櫟樹,淪為人類施法用的工具。
我開始跟在人類身邊,正式接觸他們的生活,以及由他們打造的世界,甚至瞭解他們使用的語言。
但那並不代表我能馬上習慣人類的肉體。
比方說……
「──聽好了,你先抓住我的肩膀,聽見我的口令之後,將左腳往前抬。」
在第十五次嘗試起身失敗後,東罌再也看不下去,只好親自將我扶起來,教我人類移動時的正確方式。
「呃、呃?左?左腳是這隻?」
「對,就是那邊,把你的腳抬起來……對,就是這樣。還有,別擅自移動你的手,如果摸到不該摸的地方,我可是會用魔杖捅穿你的身體哦。」
「嗚……人類的身體未免太不方便了吧!」
我忍不住抱怨起來,伸手貼向她的肩膀。
沒想到肩膀的觸感比想像中柔軟,隆起的部位完全無法讓我穩穩扶住。
情急之下,我只好用指尖施力捏緊──
砰!東罌用魔杖將我揍倒在地。
「才剛警告完就來揉我的胸部,你是故意的嗎?變態!」
「對不起,我以為那裡是可以握住的部位!哇啊啊啊痛痛痛────」
「你看我的身體像是拐杖還是扶手嗎?」
她的眼中隱隱燃起殺意,用魔杖戳刺我的腦門。
「好痛!我可以用爬的就好嗎?」
「當然不行。快點,你只要踏出這步就行了。」
東罌憤怒地不斷催促,我只好努力以她為支撐點,試圖站起身來。沒想到腳步一個歪斜,我再度跌到地上,這回還華麗地翻了個滾。
儘管理論懂是懂了,然而實際做過之後才發現,理想與現實果然有著天壤之別。
不知道跌了幾跤之後,我總算學會如何站穩身體。雖然四肢感覺相當緊繃,不過視野變得更寬闊了,周圍的事物似乎也看得更加清楚。
「麻櫟,你知道嗎?人類的『行走』,其實是持續重複著將身體向前傾、踏出步伐穩住上半身的動作,嚴格說起來並不安全,甚至十分容易中心不穩,可以說是建立在『跌倒』的前提上,來維持『前進』的。」
「……為什麼人類要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呢?」
「因為不這樣做就無法前進,這大概就是我們的生存方式吧?順帶一提,在家裡走動時最好穿著鞋子,會比較安全。」
「鞋子?你說這個嗎?」
低頭一看,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腳上也穿著所謂的鞋子,材質是皮革,造型有些復古。除此之外,我的身上還穿著一件長大衣,裡頭套了件白襯衫,下半身則穿著透氣的深棕色長褲。
東罌的打扮與我的風格差異很大。她穿著淺褐色背心裙與白色長袖襯衫,纖細的雙腿套著長筒靴,模樣看起來既甜美又充滿氣質,很難想像這樣看似文靜的少女,下手竟然會那麼毒辣。
「看來你懂的知識還不少嘛。也就是說,身為魔杖時的你仍然保有意識嗎?」
「嗯,這點其實連我自己也很意外。」
「意外?」
「還是一棵樹木時,我是透過樹根感受外界的;但成為魔杖之後,一旦魔法師握著我,我就能接收到他腦中的訊息,即使是相當瑣碎的基礎知識都會傳入我的意識之中,所以我才有辦法和妳交談。」
「哦?還有其他的嗎?像是使用者的情緒、記憶之類的?」
「唔……抱歉,完全沒有。」
東罌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這樣啊。」
「對了,妳能想辦法讓我回到魔杖裡,或是樹木裡嗎?人類的肉體真的很不容易操縱耶,動作太多太複雜了!」
「你說得倒簡單,要知道,這世上還沒有任何一個法師能將靈魂成功寄放在物品裡。」
「但妳不就把我放進人類的肉體裡了嗎?」
「……你的存在說起來應該算是個意外。先把魔杖交給我吧,我來研究看看能怎麼幫助你。」
「好的!」
我伸手在褲子口袋掏摸,然後交出半截魔杖──等等,半截?
「──啊!」
我和東罌同時叫出聲來。
不會吧!我斷掉……不對,是魔杖斷掉了!
似乎是因為剛剛跌倒太多次,放在口袋的魔杖就這樣被我坐斷了!
「你在搞什麼啊?竟然把自己的身體弄斷了!」
「完了!這下該怎麼辦?」
東罌匆匆在地上找到另外半截魔杖,隨即卻搖搖頭,將魔杖收了起來。
「不行了,它已經是普通的木頭,就算你成功回到其中,也很可能無法維持意識。」
「怎麼會這樣……」
「麻櫟,魔杖一旦斷掉就無法修復,畢竟裡頭引導魔力的結構相當複雜,不是隨便黏黏就好。為了更順利地把你送回去,看來只能重新替你找棵樹或魔杖才行了。」
「讓我進去妳的魔杖呢?」
「拜託你先用腦袋想想再發言,要是你進去我的魔杖,接下來我要用什麼施法?」
呃……也是。
「而且,既然你保有這麼清楚的意識,普通木頭肯定無法承受,必須找到神木等級的才行。我記得身為樹的你好歹也活了上千年吧?」
「是這樣沒錯……也就是說,我暫時只能從人類身分開始生活了嗎?」
「沒錯。我衷心地建議你,還是快點習慣這個新身分吧。」
……看來我的神木人生一去不復返了。
我嘆著氣,動了動這雙還不甚靈活的腳,鞋底滿是灰塵與碎屑。
東罌說在家中要穿鞋,我想大概只有一個原因──我一路從房間內走出來,發現這個家中到處散落破碎的碗盤、書頁、鬧鐘、桌椅、奇怪的零件……等等殘骸。
與其說是住家,不如說更像是垃圾場。
「唉,也只能這樣了。話說回來,為什麼這個家裡到處都是垃圾?」
「你剛剛不是也見識到了嗎?那些炸裂的書本。」
「哦,原來這些垃圾都是妳搞出來的啊?」
「請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只不過是情緒稍微激動起來就會那樣。起初只是產生裂痕,但後來隨著年齡慢慢增長,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害我最近甚至連手機都沒辦法使用,真麻煩……」
「手機?」
「啊,家裡很少使用那些科技產品,你應該不曉得那是什麼吧。」
「嗯,不曉得。」
東罌突然雙手一拍,匆匆跑進其中一個房間,然後拿出某個薄板狀的金屬物。
「唔……太久沒用了,灰塵積得有點多。麻櫟,聽好囉,這是筆記型電腦,如果你想學習什麼知識,只要上網查一下──」
她口沫橫飛地說著。然而就在她掀開金屬薄板的瞬間──被稱作筆記型電腦的存在爆炸了。
它就像是從來沒有組裝過似的,零件隨著東罌施力全數掉落在地,與地上的殘骸融為一體,連同它應有的功能性一起回歸虛無。
我看著剩餘的外殼被東罌丟進垃圾堆。
「妳剛剛說這個叫作……」
「忘了它吧,麻櫟,我們到客廳去。」
少女臉上的驚愕表情只維持了數秒。東罌馬上抬起頭,露出一抹試圖掩蓋所有意外的恐怖微笑。
「呃……是。」
於是她帶我來到客廳,讓我坐在大沙發上,面對布滿薄薄灰塵的電視機,接著脫下長靴,抱著雙腿縮在我的身旁。
這次東罌學乖了,要我自己操作遙控器。
電視機鮮豔的色彩與豐富的音樂立刻吸引了我。我按著按鈕,興奮地不斷轉台。
「你在找什麼?」
「這個箱子太棒了!我想找關於魔法的內容。」
「……你絕對找不到的。」
「咦?為什麼?」我驚訝地看著她。
「魔法師在這個世界裡躲起來了,因為我們是不受歡迎的『現代魔法師』。」
東罌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輕輕聳了聳肩。
「為什麼不受歡迎?」
「有很多原因──無法普及、無法輕鬆學習、無法取代科技……這麼說吧,『現代魔法』是一門藝術、是絕對孤高的存在,在全世界的七十億人口中,只有近百人能夠真正通曉並施放法術,成為了現代魔法師。」
「沒想到人類的數量已經變得這麼多了……」
聽見七十億這個天文數字,我頓時感到背脊一涼。
「何況真正有在持續研究魔法的,就我所知大概不到五十人。真要說原因的話,就是停滯了。」東罌伸出手指晃動。
「停滯?魔法不是很好用的能力嗎?」
「魔法是人類思維的昇華、是信仰終極的真理、是介於現實與未知之間的夾縫──照理說應該是這樣的。但或許是太過超前了,對普羅大眾來說反而無法理解,就像要小孩開大車一樣,能夠駕馭的人實在太少了。」
「唔……也就是說,這個時代無法擁有足夠的資源發展魔法?」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就在我們談話的同時,電視機裡突然出現了一群人,大肆拋出火球與雷電,喊著各種招式的名稱互相搏鬥。
「妳看,不是還有人在使用魔法嗎?」
「那是遊戲,簡單來說就是假的。」
「假、假的?」
「如果想要殺人,刀槍比魔杖更好入手吧?比起下咒,直接在網路上搜尋個人資訊、加以毀謗不是更快嗎?要是想延命,憑著現在的醫療資源也不是什麼難事。正因為這個時代過於方便,魔法已經成為與娛樂密不可分的詞彙,變成氾濫卻又虛假的那一面了。」
──還真是個真假難分的世界啊。
沒想到從成為魔杖的那刻起,我不但淪為工具,而且還是面臨失業危機的工具。
結果現在卻又意外地成了人類,這算是……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不過生而為樹,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遺憾。至於成為魔杖的幾十年間,我只是不斷聽從魔法師的指令,讓魔力在我體內定型,施放出操作者指定的效果罷了。
儘管比當樹的過程還要無趣,卻也不到「好悔恨啊」、「好想重來啊」的程度。
但是既然成為了人類,是不是應該思考一下今後的打算?
而且,我似乎漏了向東罌詢問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東罌。」
「嗯?」
「我該怎麼攝取養分啊?人類應該跟樹木一樣,需要補充水分與營養吧?」
「……你想說的是『食物』嗎?」
「只要能夠淋在身上就行了。」
「除了靠曬太陽來轉化成維生素D之外,人類的肌膚是無法吸收營養的。」
「什麼?那你們是用腳吃東西的嗎?」這次我真的嚇到了。
「……當然是用嘴巴啊。」
「哦,我懂了,要淋在嘴巴上。」
聽見我這麼說,東罌哀怨地伸出雙掌遮住臉龐,發出無力的呻吟:
「呃啊啊……我等一下找美食節目給你看啦。看來如果不教你怎麼吃飯,你真的會餓死吧?」
「真的,感覺要學的事好多啊,哈哈哈!」
「別隨便附和我!討厭,我該不會還得教你怎麼洗澡吧?」
「洗澡?雖然知道是什麼,但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嗎?具體來說要怎麼做?」
有那麼一瞬間,東罌似乎露出了非常鄙夷的眼神──但只有一瞬間──她沉下臉來,以異常堅決的聲音冷冷說道:
「我決定了,不准你再問我這些問題。」
「咦!」
「明明是想抓你來做觀察與研究的,為什麼變得好像在教小孩一樣?我才不幹呢!」
「那……我該怎麼適應人類生活?」
「我已經想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上街,把你丟到圖書館裡就行了。在這之前,你先去好好睡個覺,畢竟身為人就是要睡覺嘛……沒錯,讓我帶你去你的臥房吧。」
「可是我還不想睡啊!」
「──去 睡 覺。」
少女用魔杖抵著我的頭。
「是……」
被東罌充滿威脅感的口吻嚇到,我聽話地站起來,跟著她走到臥房。
看來她雖然聰明,但只要一提到魔法以外的話題,馬上就沒什麼耐性了。
明明說好要教我學習人類生活的,變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關於睡覺就簡單多了,你只要躺在床上,眼睛一閉,就會慢慢進入夢鄉囉。」
「哦。」
為了避免再被她用魔杖抵著頭,我決定乖乖爬上床。
這間臥房寬闊且乾淨,傢俱很少,東西擺放得相當整齊,看不到一絲垃圾與殘骸……大概是這個身體原本使用的房間吧?至少我很確定絕對不是東罌的地盤。
「現在躺好。」
「嗯。」
「對了,把鞋子脫掉,不然會弄髒床的。」
「好……呃,我搆不到。」
「那就坐起來脫了再躺回去啊。竟然連這點都想不到,真是個笨蛋。」
「……妳確定要對一棵才剛體驗半天人類生活的樹如此刁難嗎?」
「哼!你可以躺回去了。很好,就是這樣,維持八個小時就行了。我會從旁觀察你入睡的模樣,你盡可能放輕鬆,當作我人不在這裡、也不曾嘲笑過你,這樣想就好。」
為什麼有種被敷衍的感覺?她一定是想省麻煩才會叫我睡覺的,一定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曾經身為魔杖的我,要發呆個半天一天並非難事。
比起睡覺、吃飯與洗澡,倒是有件不曉得該不該問的事,數度哽在我的喉嚨,隨著時間流逝又吞了回去,遲遲開不了口。或許現在是個好時機?
「東罌,我有問題。」
「睡覺時不准講話與提問……啊,但是跟魔法有關的可以。」
……果然,這才是她要我「睡覺」的真正目的吧。
「那我問囉。這具屍體跟妳的關係是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少女沒有回答。
燈關了。
東罌坐在床旁的椅子上蹺著腳。由於光線昏暗,我的眼角餘光無法捕捉她臉上的表情,只能聽見她淺淺的呼吸,以及在開口的瞬間,彷彿要窒息一般的吸氣聲──
「看來你果然不是我認識的人的靈魂呢……」
「我早就說過了吧,我是樹。」
「我知道,但我不相信你──直到現在你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這才回想起,今天一整天她的魔杖都沒有放下,像是在警戒似的一直對著我。
「……所以這具屍體是?」
「他原本是我父親。」
「父親?」
「想像一下大果樹的果實落到地上後,在大果樹旁長出小果樹……就是那樣的關係。」
「那肯定是很重要的關係吧?」
「不,我只是領養來的,就像大果樹旁突然長了株茶樹那樣突兀。」
「所以妳父親的死不重要嗎?」
「我不在乎,看我想把屍體做成魔偶就知道了。」
她的口氣相當平淡,甚至有種奇怪的透明感。
「不是不重要,而是不在乎?」
「這跟魔法的話題沒有關係,你要是再追問下去的話,我是不會回應的。」
「那我想──」
「晚安,麻櫟。」
「……哦。」
命令般的語氣逼我閉上雙眼。我反覆回味東罌剛剛說那些話時的語氣,腦中浮現出果實落地、長出小樹的畫面,也試著想像坐在我身旁的她……
夜色籠罩著小小的身影,瞳孔映著點點星光,但我仍然無法想像她此刻的表情。
她在哭嗎?我好像聽見她啜泣的聲音。
我很想出聲確認,卻又害怕被她責罵,只好默默地聽著。
我閉上雙眼,假裝熟睡,直到倦意確實襲來,讓我陷入深沉的黑暗為止。
東罌說得沒錯,睡覺確實是很簡單的事情……
是入睡前的清醒太難熬了。
ChapterⅠ 被復活的魔法杖
「無名的魔法啊,請聽從我的召喚……」
──!
當我的意識恢復過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沉重」。
緊接著,「痛楚」、「窒息」、「無力」、「動彈不得」、「疲累」……各式各樣的奇異感受從四面八方而來,麻痺了我的思考。
「你將擁有肉身,將從地上而起,將遵從我的旨意。」
那道陌生的聲音仍然持續著。
我深吸了一口氣,發現體內還有一個陌生的東西,劇烈地向我宣示它的存在──
那個名為「跳動的心臟」的物體。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有哪裡不大對勁。
我不應該擁有這麼奇怪的東西吧?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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